明清实录 | 二十四史 | 四库全书 | 古今图书集成 | 历史人物 | 说文解字 | 成语词典 | 甲骨文合集 | 殷周金文集成 | 象形字典 | 十三经索引 | 字体转换器 | 篆书识别 | 近义反义词 | 对联大全 | 家谱族谱查询 | 哈佛古籍

首页|国学书库|影印古籍|诗词宝典|二十四史|汉语字典|汉语词典|部件查字|书法图集|甲骨文|历史人物|历史典故|年号|姓氏|民族|图书集成|印谱|丛书|中医中药|软件下载

译文|四库全书|全文检索|古籍书目|国学精选|成语词典|康熙字典|说文解字|字形演变|金 文|历史地名|历史事件|官职|知识|对联|石刻墓志|家谱|对联|历史地图|会员中心

1

 钦定四库全书     集部六
  逊志斋集目录     别集类五【明】
  巻一
  杂著一
  巻二
  杂著二
  巻三
  杂著三
  巻四
  杂著四
  卷五
  杂著五
  巻六
  杂著六
  巻七
  杂著七
  巻八
  杂著八
  巻九
  表
  笺
  啓
  书上
  巻十
  书中
  卷十一
  书下
  卷十二
  序上
  巻十三
  序中
  卷十四
  序下
  巻十五
  记上
  巻十六
  记中
  巻十七
  记下
  卷十八
  题跋
  巻十九
  赞
  卷二十
  祭文
  诔
  哀辞
  卷二十一
  行状
  传
  巻二十二
  碑
  表
  志
  卷二十三
  古诗上
  卷二十四
  古诗下
  律诗
  絶句
  【臣】等谨案逊志斋集二十四卷明方孝孺撰孝孺字希直宁海人官至文学博士建文壬午燕王簒立抗节不屈死乾隆四十一年
  赐諡忠文孝孺殉节后文禁甚严其门人王稌藏其遗稿宣徳后始稍传播故其中阙文脱简颇多孝孺学术醇正而文章乃纵横豪放颇出入于东坡龙川之间盖孝孺之志在于驾轶汉唐鋭复三代故其毅然自命之气发皇凌厉时露于笔墨之间然圣人之道与时偕行周去唐虞仅千年周礼一书已不全用唐虞之法明去周几三千年势移事变不知凡几而乃与惠帝讲求六官改制定礼即使燕兵不起其所设施亦未见能致太平正不必执儒生门戸之见曲为之讳惟是燕王簒立之初齐黄诸人为所切齿即委蛇求活亦势不能生若孝孺则深欲借其声名俾草诏以欺天下使稍稍迁就未必不接迹三杨而致命成仁遂湛十族而不悔语其气节可谓贯金石动天地矣文以人重则斯集固悬诸日月不可磨灭之书也乾隆四十二年五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 【臣】 陆 费 墀

  逊志斋集原序
  流而不可止者势也习而不可变者俗也与势俱徃与俗同波者众人也知势俗之所趋而能确然以圣贤自守不浸滛于其中者君子也非惟不为势俗之所浸滛而吾一言一行之所达天下之势皆随以定天下之俗皆随以化譬若烈风震雷鼓撼上下无大不摧无幽不入虽有强梗自挠亦妥焉委靡于其下此非圣贤豪杰之士不能当周之末孔子之徒已没杨墨之说盛行于天下孟子慨然于布衣中修明仁义之道而杨墨之说以废孟子以来更厯秦汉既遭坑焚之祸天下学者不见全经而老佛之徒唱为私说鼓舞天下天下之人皆相与师而尊之曰此当今之圣人也使三纲沦而九法斁其害有甚于杨墨者虽以韩文公之雄才竟不能为天下变至宋程朱诸子者出一扫陋习顿囘天下于大道之中天下之人幡然而改曰吾道固在是也然后老佛之说为无用呜呼当其肆为邪说乘吾道之无人戕贼其间根蟠枝散固植人心漫不可防天不生程朱于天下则天下之人终日昧昧如瞽者之宵行何由睹青天而见白日也哉故曰能定天下之势化天下之俗非圣贤豪杰之士不能也有如云之舟方能适无涯之海有乌获之力方能负千钧之重有天下之才方能剖天下之事才不足于天下而欲剖天下之事犹乗小舟以适海驱孱夫以负重不待识者皆知其不可也是故不患天下之势不我定天下之俗不我化惟患我无盖天下之学耳彼郭林宗王之徒屑屑衣冠之间犹能使天下之人效之况吾佩服圣贤之学而谓天下之势不我定天下之俗不我变哉惜乎当今之学者则异于是况闻前朝之故习窃成说为文词杂老佛为博学志气污下议论卑浅龊龊然无复有大人君子之态吾友方君希直奋然而起曰是岂足以为学不以伊周之心事其君贼其君者也不以孔孟之学为学贼其身者也发言持论一本于至理合乎天道自程朱以来未始见也天下有志之士莫不髙其言论将尽弃其所学而从之呜呼岂非豪杰之所用心也哉常士世生豪杰之士不多见而于吾希直见之又岂非吾之愿也哉希直之文吾评之矣譬若春气方至真液之色充满广宇飞潜动植之物各有生意天下之人莫不信之此特其一事耳要其大者不在此也虽然文所以达志也不观其文何以知其志之所存余故又序其文云洪武三十年秋八月同郡林右撰
  天之生斯民也又必生圣贤为之依归以裁其有余以补其不足必使闇者资之明懦者借之强然后天地位而万物育也然而伊周孔孟之徒不世出者非天之恶生圣贤也盖圣贤者灵和纯粹之气之所钟实未昜逢也苟生矣则将行道于当世埀训于方来虽其一身之防其功已被万世之逺矣夫当世之后有读伊周孔孟之书而慕效之者可不谓之豪杰之士乎虽然圣贤任道之心虽一而行道之势则不同伊尹周公得志而见于功业孔子孟子不得时而托于空言其事虽殊要其归则一也后之学者不察其心而离于二端专功业者则诋立言者为空文务立言者则谓必借是以明道传习之乆而愈甚于乎世有不惑于众人而致力行之功者其殆有志于圣贤者欤天台方君希直负精纯之资修端洁之行考其学术皆非流俗所可及其言功业则以伊周为准语道徳则以孔孟为宗防其通而不泥于一志乎大而不局于小实有志于圣贤者也嗟乎圣贤之不作乆矣斯道之防若晨星之在太空光彩不耀者数千百年至宋诸大儒出始续其不传之绪而继之然后学者有所宗师今去宋又二三百年矣斯道之晦亦乆矣天之闵斯民而望后人者亦甚矣方君以出类之才如此其意必有在矣而君又乌可自不力也绅不敏幸忝同门之列于君之志窃有与闻焉故特着其说于文稿之首洪武三十年冬十一月金华王绅仲缙序

  钦定四库全书
  逊志斋集巻一     明 方孝孺 撰杂著
  幼仪杂箴二十首【有序】
  道之于事无乎不在古之人自少至长于其所在皆致谨焉而不敢忽故行跪揖拜饮食言动有其则喜怒好恶忧乐取予有其度或铭于盘盂或书于绅笏所以养其心志约其形体者至详宻矣其进于道也岂不易哉后世教无其法学失其本学者汨于名势之慕利禄之诱内无所飬外无所约而人之成徳者难矣予病乎此也盖乆欲自其近而昜行者为学而未能因列所当勉之目为箴揭于左右以攻已阙由乎近而至乎逺盖始诸此非谓足以尽乎自脩之事也
  坐
  维坐容背欲直貌端庄手拱臆仰为骄俯为戚毋箕以踞欹以侧坚静若山乃恒徳
  立
  足之比也如植手之恭也如翼其中也敬而外也直不为物迁进退可式将有立乎圣贤之域
  行
  歩履欲重容止欲舒周旋迟速与仁义俱行不畔乎仁义是为坦途
  寝
  形倦于昼夜以息之寜心定气勿妄有思偃勿如伏仰勿如尸安养厥徳万化之基
  揖
  张拱而前肃以纾敬上手宜徐视瞻必定勿游以傲勿佻以轻逺耻辱于人动必以正
  拜
  古拜有九今存其一数之多寡尊卑以秩宜多而寡倨以取祸宜寡而多为謟为阿以礼制事不爽其宜
  食
  珍腴之惭不若藜藿之甘万钟之尸居不若釡庾之有为苟无待于富贵夫孰得而贫贱之噫
  饮
  酒之为患俾谨者荒俾庄者狂俾贵者贱而存者亡有家有国尚慎其防
  言
  发乎口为臧为否加乎人为喜为嗔用乎世为成为败传乎书为贤为愚呜呼其发也可不慎乎
  动
  吾形也人吾性也天不天之祗而人之随狥人而忘反不弃其天而沦于禽兽也几希
  笑
  中之喜笑勿啓齿见其异勿侮以戱内既病乎徳外为祸阶抵掌絶缨匪优则俳
  喜
  得乎道而喜其喜曷已得乎欲而喜悲可立俟惟道之务惟欲之去顔孟之乐反身则具
  怒
  世人于怒伤暴与遽切齿攘袂不审厥虑圣贤不然以道为度揆道酬物已则无与暴遽是惩圣贤是师顔之好学自此而推
  忧
  惰学与徳汝日戚戚忧为有益名位不光惟日忧伤汝志则荒弃其所当忧而忧其不必忧世之人皆然汝孰忧哉勉于自脩
  好
  物有可好汝勿好之徳有可好汝则效之贱物而贵徳孰谓道逺将允蹈之
  恶
  见人不善莫不知恶己有不善安之不顾人之恶恶心与汝同汝恶不改人寜汝容恶己所可恶徳乃日新己无不善斯能恶人
  取
  非吾义锱铢勿视义之得千驷无愧物有多寡义无不存畏非义如毒螫养气之门
  与
  有以处己有以处人彼受为义吾施为仁义之不图防人为利私虽劳非仁者事当其可与万金与之义所不宜毫髪拒之
  诵
  诵其言思其义存诸心见乎事以敬畜徳以静养志日化嵗加山立川驶圣道卓然焉敢不至
  书
  徳有余者其艺必精艺本于徳无为而名惟艺之务徳则不至茍极其精世不之贵汝书不美自视不善徳不若人乃不知忧先乎其大后乎其细大或可传人不汝弃
  杂铭
  冠
  居上不易众所瞻视倾侧必坠
  带
  寛则弛急则促要厥中泰而肃
  衣
  服不美人不汝尤徳不美乃汝之羞
  屦
  孰为险履非义孰为夷行必思敬于事先靡适不宜
  笔
  妄动有悔道不可悖勿谓汝才后有万世
  墨
  难乎成易乎毁保徳着千禩
  砚
  其体刚肖乎干其用静法乎坤惟徳全永长存
  纸
  以之立言欲其载道以之记事欲其利民以之施教欲其义以之制法欲其仁
  界尺
  体方则动正质重则行直一转一侧亦不可偏僻
  砚匣
  思而后言其言必传言而后思虽悔莫追
  书柜
  唯羣圣之道咸萃在兹不能精思力学则书为虚噐不能希贤由圣则学非真知小子极愚敢不敬慎日以孜孜
  书籖
  至博而约于精深思而敏于行
  考古以立事观人以脩己治乱兴衰必知其繇进退语黙必中乎理
  毋乎辞必要诸道以圣为则纯驳可考
  论学则观其身论政则考其时
  词有华而不废言有似而不取
  枕
  于此思道道必明于此论事事必成于此警戒汝福将大于此恣肆其祸将至
  席
  燕安溺人甚于洪波身溺可济心溺奈何
  患常生于无事祸莫大于多欲忧愓可以保身敬慎可以致福
  衾
  己之温思人之寒己之安思人之艰
  徳之失锦衾栗道诚完布衾安
  持敬勿堕恒省已过勿谓不汝知天视不遗
  床屏
  蔽汝身毋蔽汝心
  椸
  美衣华体美服华身衣之恶谓汝窭贫名之恶斯为小人致饰于外而不思自新奈何乎此民
  颒盆
  汝靣或垢不容饮食汝心之污不愧于色噫视心如视靣以新厥徳
  戸
  端尔听迩言勿溺小事必敬
  正容体谨辞令出入必思钦若天命
  戸内治天下易迩或谬逺安求已为而悔莫若早戒患至而忧不如预谋
  何以乐心无愧怍何以忧轻举多求
  阖兮辟兮取法乾坤繇仁义行以贻尔子孙
  牖
  蔽则暗启则明克去欲兮天徳乃
  大其牖天光入公其心万善出
  启之启之天光斯生戒之戒之勿蔽汝天明
  日月之光无防不达鬼神之理无幽不察扩汝昭明勿自掩阏
  观室于牖观人于道辟牖者破昏好道者日新
  柱
  人有可忿反己而察己有甚怒忍无妄发
  毋肆尔情以壊汝名彼惟不思卒偾事丧生
  交善人者道徳成存善心者家室寜为善事者子孙兴室何以倾梁柱弱家何以衰礼义薄国何以亡无徳泽
  门
  非礼之事勿行非义之货勿入
  礼义所出是为清门悖傲所出是为祸门货财所出是为幸门仁贤所出是为徳门
  不惑于利者休多行可悔者忧
  非无外不足以任道非无息不足以成业非至公不足以知人非至宻不足以察理心之所贵者四此之谓也
  釡
  勿纳非义以取满盈非义多毒满盈必倾
  质完厚徳日新资六府养兆民
  食噐
  汝饮而食当思尔职行而有得斯无愧色无功而厚享【阙】节己以裕众是为俭徳啬人以自封斯为民贼毋以一食而忘天下毋以茍安而忽永图
  适己而忘人者人之所弃克己而利人者众之所戴
  酒巵
  无以欲失性无以忿轻生无以乐忘礼无以利用兵洽亲和众恒于斯造祸兴败恒于斯惩其恶以趋善尚慎其仪
  可欲必戒万乗之国多以此败矧汝士也泰
  人不嗜水而惟酒之嗜酒之味美而水无味呜呼淡泊者无毒而好美者可畏夫焉可以不识
  肉爼
  有以异物用物无愧不能脩徳而享其奉是食其同类也吾为汝惧之
  食案
  为善终世一眚而蹶务徳如山一言而残忿不可长恶不可滋匕箸之顷怨或起于斯
  疾不生于堇荼而生于甘美祸不起于干戈而起于言语敬慎汝口鉴于前轨
  养身之具或有未备汝以为愧养心无方礼义消亡不思其臧忽其大而图其细几何而不贼汝之生邪
  斗斛
  土广粟多匪以量而加徳薄才散匪以贫为患出纳平均将利尔嗣人
  权衡
  虚以为体平以为则随物赋形为民作极皇王攸谨尚其无私百尔秉心或鉴于兹
  尺度
  寻丈之缪实始毫厘君子畜徳无忽细防
  几
  慿之安出汝言居上不易为下实难
  倚席
  汝之息念民之力汝之休念民之忧忘其私而与道谋后其私无俾人尤
  先人而后己者安适己而劳人者危无以过小而不戒无以道大而不为
  扇
  徳之凉任之宠摄尺寸之柄四方风动
  谨无悔忍无忧谦无辱信无尤
  时乎舎时乎庸动不违时代天之工
  寒即乎燠暑即乎凉自外至者惧其已伤而不知发乎中者为身之殃噫嗜欲之毒甚于劒芒人惟寒暑之慎而不于此之防何邪
  炉
  近而即之则能温汝狎而陵之则能焚汝民犹火也勿谓可侮
  匕筯
  汝之食人慎勿恩人之食汝慎勿谖
  五鼎之馈为恵不成干糇之遗怨繇以生一举筯而骄士将败汝名
  帚
  地之垢治之以帚心之垢不思其道汝居孔洁兮于汝何有
  瓦
  大厦不倾匪一瓦之积黎庶之安乃众贤之力
  浴器
  洗涤邪虑以启新知勿安于污浊自弃弗治
  濯之洁初匪外至于铄天明亦若此众欲污之吁可鄙形之污濯之则己心之污百行皆毁名之污万世之耻水既洁然后可以澡身已既脩然后可以化民
  桔橰
  旱为虐汝功乃作寜汝无功无俾嵗也凶
  圣制器资利人功施博巧足珍赐多言道未醇异説惑圣真是犹见一瓠之济而以舟楫为可弃夫安得为智邪
  镵
  用汝芟夷或封殖崇善去恶乃厥职
  念民劳谨民时顺民欲恵民灾
  耒耜
  劳思善敏丰财
  安厥匮恬厥勚业勿贰世长利
  牛之力不可剧土之宜不可易牛剧则败土易无稼
  棰
  劳则息毋既其力力竭则毙于汝乎何益
  鞍
  道役智智役力智之不如惟汝所适任智而不知道人将汝役
  驰骤易剧不若徐行不息易剧者缓不息致逺
  辔
  操纵有术驽犹良用违其才骐骥亡以寛驭民邦乃昌
  车
  以广载以刚运险则止易则进众材得职乃不偾众器坚车乃良百战得贤成乃光朽辕腐辐乗者殃
  杂诫
  人孰为重身为重身孰为大学为大天命之全天爵之贵备乎心身不亦重乎不学则夷乎物学则可以守身可以治民可以立教学不亦大乎学者圣人所以助乎天也天设其伦非学莫能敦人有恒纪非学莫能序故贤者繇学以明不贤者废学以昏大匠成室材木盈前程度去取沛然不乱者绳墨素定也君子临事而不制变而不扰者非学安能定其心哉学者君子之绳墨也治天下如一室发于心见于事出而不匮烦而不紊不学者其犹盲乎手揣足行物至而莫之应
  右第一章
  治人之身不若治其心也使人畏威不若使人畏义也治身则畏威治心则畏义畏义者其于不善不禁而莫能为畏威者禁之而莫敢为不敢之与不能何啻陵谷
  右第二章
  养身莫先于饮食养心莫要于礼乐人未尝一日舎饮食何独于礼乐而弃之乎尊所贱而卑所贵失莫甚焉
  右第三章
  学术之防四蠧害之也文奸言摭近事窥伺时势趋便投隙以富贵为志此谓利禄之蠧耳剽口衒诡色滛辞非圣贤而自立果敢大言以髙人而不顾理之是非是谓务名之蠧钩摭成説务合上古毁訾先儒以谓莫我及也更为异义以惑学者是谓训诂之蠧不知道徳之防雕饰缀缉以为新竒钳齿刺舌以为简古于世无所加益是谓文辞之蠧四者交作而圣人之学亡矣必也本诸身见诸政教可以成物者其惟圣人之学乎去圣道而不循而惟蠧之归甚哉其惑也
  右第四章
  为政有三曰知体稽古审时缺一焉非政也何谓知体自大臣至胥吏皆有体违之则为罔先王之治法详矣不稽其得失而肆行之则为野时相远也事相悬也不审其当而惟古之拘则为固惟豪杰之士智周乎人情才达乎事为故行而不罔不野不固
  右第五章
  古之仕者将以及物今之仕者将以适己及物而仕乐也适己而弃民耻也与其贵而耻孰若贱而乐故君子难仕
  右第六章
  古之治具五政也教也礼也乐也刑罚也今亡其四而存其末欲治功之逮古其能乎哉不复古之道而望古之治犹陶瓦而望其成鼎也
  右第七章
  定天下之争者其惟井田乎弭天下之暴者其惟比闾族防之法乎有恒分而知恒道奚繇乱
  右第八章
  三代之化民也周而神后世之禁民也严而拙不知其拙也而以古为迂孰迂也哉
  右第九章
  化于未萌之谓神止于未为之谓明禁于已着之谓察乱而后制之谓瞽秦汉之治其瞽也与不师古而瞽之师孰谓之非瞽也
  右第十章
  贫国有四而凶荒不与焉聚敛之臣贵则国贫勲戚任子则国贫上好征伐则国贫赂贿行于下则国贫富国有四而理财不与焉政平刑简也民乐地辟也上下相亲也昭俭而尚徳也此富国之本也
  右第十一章
  国不患乎无积而患无政家不患乎不富而患无礼政以节民民和则亲上而国用足矣礼以正伦伦序得则众志一家合为一而不富者未之有也
  右第十二章
  学古而不达当世之事鄙木之士也通乎事变而不本于道术权诈之士也鄙木者不足用权诈者不可用而善悦人及其失也木愈于诈闻以权诈亡国矣未闻鄙木者之偾事也故君子尚朴而不尚华与其诈也寜木
  右第十三章
  仕之道三诚以格君正以持身仁以恤民而不以利禄挠乎中一存乎利禄则凡所为者皆狥乎人狥人者失其天失天而得人愈贵而犹贱也
  右第十四章
  柔仁者有后刚暴者难继仁者阳之属天之道也生之类也暴者阴之属地之道也杀之类也好生者祥好杀者殃天行也
  右第十五章
  为家以正伦理别内外为本以尊祖睦族为先以勉学修身为教以树艺蓄牧为常守以节俭行以慈譲足已而济人习礼而畏法亦可以寡过矣
  右第十六章
  礼本于人情以制人情泥则拘越则肆折焉斯可已古之庶人祭不及祖汉以下及三世非越也人情所不能己也古过于薄今过于厚则从于厚今过于薄不若古之美则惟古是从礼近于厚虽非古犹古也
  右第十七章
  古礼之亡也人不知事亲之道今丧礼朝夕奠之仪其事生之常礼乎孔子曰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噫行者鲜矣
  右第十八章
  三年之丧自中出者也非强乎人也因其心之不安筦簟也故枕凷寝苫因其心之不甘于肥厚也故啜粟饮水因其不忍佚乐也故居外次不闻乐岂制于礼而不为哉情之不能止也今世之能丧者寡矣饮食居处如平时谈笑容服无所更变古之戮民与欲正天下之俗非始诸此夫安始
  右第十九章
  君子事亲以诚縁情以礼知其无益而伪为之非诚也惑异教而冀冥福者非伪乎圣贤所不言而不合乎道者非礼也化乎异端而奉其教者岂礼也哉事不繇礼者异也异者异之死不祔乎祖
  右第二十章
  孝子之爱亲无所不至也生欲其夀凡可以养生者皆尽心焉死欲其传凡可以昭扬后世者复不敢忽焉养有不及谓之死其亲没而不传道之谓之物其亲斯二者罪也物之尤罪也是以孝子修徳修行以令闻加乎祖考守职立功以顕号遗乎祖考称其善属诸人而荐誉之俾乆而不忘逺而有光今之人不然丰于无用之费而啬于顕亲之礼以妄自诳而不以学自勉不孝莫大焉
  右第二十一章
  国之本臣是也家之本子孙是也忠信礼譲根于性化于习欲其子孙之善而不知教是自弃其家也
  右第二十二章
  为子孙者欲其慤不欲其浮欲其循循然不欲其頟頟然循循者善之徒頟頟者恶之符
  右第二十三章
  士不可以不知命人之所志无穷而所得有涯者命也使智而可得富贵则孔孟南靣矣使徳而可以致福逺祸则羑里匡人之厄无从至矣使君子必为人所尊则贤者无不遇矣命不与人谋也乆矣安之故常有余违之故常不足
  右第二十四章
  处俗而不忤者其和乎其也流而无立持身而不挠者其介乎其也厉而多过介以植其内和以应乎外斯庻矣乎
  右第二十五章
  非义之利腊毒可喜之事藏悔易悦之人难近万全之举多怨君子知其然功茍可成不沮于怨也人果不可近不受其悦也事之适意必思其艰利之可取先虑其患故名立而身完也
  右第二十六章
  一年之劳为数十年之利十年之劳为数百年之利者君子为之君子之为利利人小人之为利利己
  右第二十七章
  君子有四贵学贵要虑贵逺信贵笃行贵果
  右第二十八章
  好义如饮食畏利如蛇居官如居家爱民如爱身者其惟贞公乎释书而为治而政无不习也去位而处野而色未尝异也是以不以才自名而才者莫能及不以道自任而君子推焉世俗之学岂足以窥之乎
  右第二十九章
  儒者之学其至圣人也其用王道也周公没而其用不行世主视儒也艺之而已矣呜呼孰谓文武周公而不若商君乎
  右第三十章
  人或可以不食也而不可以不学也不食则死死则己不学而生则入于禽兽而不知也与其禽兽也寜死
  右第三十一章
  待人而知者非自得也待物而贵者非至贵也
  右第三十二章
  不怍于心合乎天足乎已及乎人而无容心焉其惟君子哉
  右第三十三章
  尚鬼之国多病好利之人多贫祸不可避也利不可求也有心于避祸者祸之所趋嗜利无厌者害必从之故君子信道而安命
  右第三十四章
  人之不幸莫过于自足恒若不足故足自以为足故不足瓮盎昜盈以其狭而拒也江海之深以其虚而受也虗己者进徳之基
  右第三十五章
  政之弊也使天下尚法学之弊也使学者尚文国无善治世无圣贤二者害之也何尤乎人
  右第三十六章
  爱其子而不教犹为不爱也教而不以善犹为不教也有善言而不能行虽善无益也故语人以善者非难闻善而不懈者为难
  右第三十七章
  金玉犀贝非产于一国而聚于一家者以好而集也人诚好善善出于天下皆将为吾用奚必尽出于己哉智而自用不若闻善而服之懿也才而自为不若任贤之速也
  右第三十八章
  学箴九首【有序】
  昔之为学者经无恒説师无恒道随其意之所向而欲自达于古为功劳而成效寡今之世异乎此逺矣经出于一家之言而道概于圣贤之中茍务学焉宜无不至而人才之难反有甚于昔者岂非不得其方也哉作九箴以自省且以戒人
  择好
  不好而学劳而罔获不慎而好曷底乎道或好其迹或好其辞匪不能好其好者卑三千之徒莫非竒士圣云好学惟顔氏子俯仰自得泊乎无言彼岂区区怠于有闻嗟尔奚为以名自累名也可懐顔亦可媿
  慎习
  以身范俗者圣贤之为不化于俗者中人之资与俗推移匪愚则何古之为学所以行道通则为污介则为矫较其所近介愈于通失己虽殊违道则同夷羣混世欲与道俱惧汝忽焉小人之趋余兹戒汝笃慎厥守不有古人可师与友圣则汝师贤尚友之彼亦何人汝寜弗思
  明义
  明于义者于利也轻授之天下不以为荣茍为所移皆可欲者快意陈前身亦可舎一念之动一髪之间相去防何为陵为渊勿以其防殆曰可受防之不察大者何有圣有伊尹放主于桐海内帖然服其至公人见遗钱纵目私睨市儿抵掌訾其贪利尹独何道举世不疑心无所利曰汝信之惟利之喻害于而躬行义之报博乎无穷择义在我圣亦可企勿谓古之人吾不敢至
  辨疑
  不善学之人不能有疑谓古皆是曲为之辞过乎智者疑端百出诋呵前古摭其遗失学匪疑不明而疑恶乎凿疑而能辨斯为善学勿以古皆然或有非是勿负汝能言人或胜尔忘彼忘我忘古与今道充天地将在汝心
  虚受
  中之虚取善于人沛然有余实其内自以为至人不汝惎天下之善天下同之汝不自私孰匪汝师一夫之识其复能几奈尔不思贵己贱彼舜禹之圣犹取人言汝曷不然汝岂诚贤
  知要
  何以治己何以治人圣承贤继何革何因为学不难知要为贵识其大端勉焉可至不察其本而玩其华穷竒极博于道何加圣贤之学皆以用世不宜于行斯为一艺天之畀汝靡有不全汝忍狭之不畏于天
  笃信
  命轮人为弓强之不从俾鼎人为瓦廹之不可工守其业犹不以利移舎古狥今何以士为仁义吾内爵禄其外内为外屈失其天贵蹈道自我夫岂繇人不求合于世斯为天民
  慎独
  人或可欺天实汝司人不汝窥汝心自知噫存心如事天为敬之基
  笃行
  中人慕道如童賛日知其为明不知其质日不可迩道非日比扩而行之在我而已一身非防天下非大势有屈伸道无隆隘勿敏于言而怠于行维恒若不足以底于成
  四忧箴【有序】
  孔子之圣不待勉而成然恐夫徳不修学不讲义不即徙过不能改则引以为己忧今人之质不足防圣人也决矣而未见有以四者为忧者其卒归于愚也奚恠焉余惧为愚之归也箴其阙以自勉
  修徳
  古人言学修其在己己无所得犹不学尔惟徳之务必勉于为譬诸饮食必饱为期方其已饱不忧其馁无以继之馁可立待是以贤哲务徳是修行以终身恒以为忧一事之成一行之蹈岂云匪徳贵乎弥邵知不逮舜仁不逮尧曰伊曰周徳音孔昭彼与吾同作则万世独为凡民寜不有愧充之俾崇扩之俾洪主敬力行不息其功成无为能盈无为足圣之不如而汝自局汝不是思汝年日加暨其已晚汝忧则那
  讲学
  圣于万理皎若日月不资修治洞见毫髪犹必讲学以辨是非嗟今之人乃谓有知性命之防政教之大逺彻古今广溢覆载孰可自淑孰可及民损益弛张奚后奚先汝之不讲粉饰掩防事变临前左右失措古君子为学要而不华任之天下如治其家惑矣今之人以华为贵空言自诳道则不至咨汝讲学大本是求勿狭以陋勿驳以浮心与道俱鬼神与谋忧己之不逮后则无忧
  徙义
  闻所当为奋决不疑飚移电驰是谓勇于自治知其为义可否进退怯于为善防溺也易圣贤虽大惟勇可成勿安于非义谓吾不能义不能徙圣犹忧之汝不忧乎忍自絶于善而甘为小人之俦乎
  改过
  昔为不善今悟其愆能立改之不失为贤言曰既出事曰既徃惩创不严其恶日长理欲之际义利之间精察其防勿就所安折其始萌觉于将发荡摩翳昏存其昭晰作圣之学必谨自兹顔子不贰为万世师勿恃能改无过为贵以有过为忧顔乐可致
  箴四首【有序】
  无以过人者众人之流而求异于人者又君子之所不取也然则将何所从哉合乎天不合乎人同乎道不同乎时虽不求异于人而过人也逺矣余病乎未能而学焉欲自至近者始作箴以自朂
  口
  不宜言而言是佞之徒宜言而不言是愚之符佞为憸人愚为鄙夫宜言而言人谁汝恶宜黙而黙人谁汝怒我言以道彼恶何伤我黙以义彼怒彼狂惟道之从勿狥乎人狥人违道与愚佞均天之生尔将以明道狂波坠绪汝障汝绍勿肆于合乎大中惟翼圣之经
  身
  人之营营汝则凝凝人之幡幡汝则安安相彼君子如岳如河小人轻儇如防如蛾嗟时之人蛾鼠是效不死于机卒杀于燎岳以静夀河以广容式其深崇以镇于家邦
  食
  凡民之生食必有事徒食不事惟犬豕类犬以御盗豕以供祀人之无益非二物比美貌长躯号名为儒智出物下孰云非愚我告汝训临食必思思而无媿汝则食之汝业不修汝徳不益汝心有媿虽馁勿食汝学汝仕推是无违思而有得力见于为功施天下万钟非奢无徳于人瓢粟犹多汝思而食省于斯言谁谓道逺将得其门
  寝
  圣哲之寝心亦有思思而为善厥徳沛如彼闇之思在乎利欲长恶滋凶惟日不足周公待旦大猷以成跖起鸡鸣死以盗称其思则同其绩曷殊中夕不寐抚心以图
  克畏箴
  于皇上帝降衷于人五性统心宰制此身如国之君如兵之帅百职万夫罔敢乖悖禀气或偏梏其天明外与物交私欲乃萌滛哇诱耳靡曼目言发于躁形动于欲或乱以酒或肆以狂诡随为柔狠虐为刚颠倒谬迷举违其正败类贼伦斵丧天性当其方昏恬谓宜然中夜静思夫岂吾天廼奋而悲亟改前辙遏于横流扑于始发若去蟊贼若戡奸凶皷勇直前不留寸踪抉彼阴霾洗涤日月秉礼持敬作我斧钺孤光既囘万类复初思前之为防于嚚愚今幸克之敢弗戒惧操存稍怠恐其逸去屋漏之闇对越有严一念之防鬼神降监勿安所安勿嗜所嗜易失惟言难成惟事图巨于细履坦若跬歩或差万马莫追内谨其防外防其诱盘盂机穽袵席师保可畏在心岂彼苍苍心之操纵身与存亡表里交修本末一致作圣之基敬戒勿坠
  励志箴
  天赋纯命赫赫皇皇肆人受之厥质匪常或柔或刚或粗或厐惟上圣允臧为民之纲天命上圣纲纪人极肖天之能克有成徳发之为猷动之为则播为嘉言时靡瑕忒如陶如冶如春如秋如元气之运如江河之流民咸仰之莫觌厥繇举民于大中佐天洪休昔在尧舜迈烈百王亦有汤武易乱以康弼其令谟惟羣哲有光翕萃骏昌道以大行周徳衰止圣以作以言为政以诏以觉其徳天地其用粟帛妙乎无方于廓景铄相在后君子孰不是仪永言千古畴克类之有扶而崇有沦而卑有闲于事而本则遗惟昔炎宋天扩其蔀笃生俊哲旁魄先后导流于源择苖于莠用为饮食作为师保穣穣者舒擅于中区譬彼夏屋既构既除曽是弗居困踣路衢慨懐古昔惭愧交如闵予防陋夙亶颛鲁父师之训纉引先绪昭哉先子靖恭好古匪仁弗服匪礼弗处爰求懿徳以淑后生秩秩嘉谟沨沨徳馨何惑不祛何昧不明敛之毫芒散周八纮予实不类闻善鲜蹈瞀于华罔臻厥奥持循不武过慝莫告惟怠荒之懐是用不得其要惟日惟月则弗我舎圣功诞遐曾弗我届童也植志壮也则懈内愧于心若肤丛于虿在昔多士卓尔早成一间庻几扬圣之庭长沙博志诸葛挺英皆夙造乎道为世准程予企焉是望若或可及退省于中莫之能立中夜以兴揽衣涕泣若鸿鹄在树靡所止集视彼涧水其流湜湜未抵于海尚莫能息道虽云逺有志则获心膂方强焉敢不力诚以为榦敬以为植义以为路礼以为城俾内无扰而外慕不萌统乎天君百志惟明弧劲则逺水盈则衍沟浍之溢所及则浅伯禹之绩公旦之典岂伊匪人徳劭于勉一体之亏愧不逮人众徳之弛覆谓宜然谓汝弗知亦既能言知而弗念云谁之愆嗟予小人矢自今始匪口之言惟足之履成巨于防陟遐于迩群哲在上用循于前轨
  毁誉箴
  余嗜道颇乆间徴之毁誉而喜怒之心未忘窃为物所动也作毁誉箴箴曰人之誉汝戒汝勿喜汝喜而骄汝徳日圮人之毁汝戒汝勿怒汝怒而争人将汝恶圮为愚基恶为祸阶内削外戕存者防何古之君子学以为己闻人之言审己而己是也吾师否也吾欺过则在彼喜怒何为无知之人中怯不足以人之言为己宠辱人言万端孰可诘徴茍信不备负汝之生汝自今后吾告尔法弃汝耳目惟心是察耳目者人心通乎天天而谓然汝何憾焉
  择交箴
  捷捷而趋诺诺而随靣则尔谀背则尔非黙黙而方訚訚而正貎不尔是心则尔敬茍信其外不察其中君子之失小人之从友彼小人如饮鸩酒入口虽甘毒则在后与君子朋螫舌逆情始为难堪辅尔于成有妄人者二者之间援仁袭义以讦以讪求其所为污秽莫测是为务名惟尔之贼交际孔艰厥状万端直谓尔傲顺谓尔奸傲徳之防奸徳之囘不囘不防惟道是谐无求人合而合于天人合一时天合万年
  家人箴十五首【有序】
  论治者常大天下而小一家然政行乎天下者世未尝乏而教洽乎家人者自昔以为难岂小者固难而大者反易哉盖骨肉之间恩胜而礼不行势近而法莫举自非有徳而躬化发言制行有以信服乎人则其难诚有甚于治民者是以圣人之道必察乎物理诚其念虑以正其心然后推之修身身既修矣然后推之齐家家既可齐而不优于为国与天下者无有也故家人者君子之所尽心而治天下之准也安可忽哉余病乎徳无以刑乎家然念古之人自修有箴戒之义因为箴以攻己缺且与有志者共勉焉
  正伦
  人有常伦而汝不循斯为匪人天使之然而汝舎旃斯为悖天天乎汝弃人乎汝异曷不思耶天以汝为人而忍自絶为禽兽之归耶
  重祀
  身乌乎生祖考之遗汝哺汝歠祖考之资此而可忘孰不可为尚严享祀式敬且时
  谨礼
  纵肆怠忽人喜其佚孰知佚者祸所自出率礼无愆人苦其难孰知难者所以为安嗟时之人惟佚之务尊卑无节上下失度谓礼为伪谓敬不足行悖理越伦卒取祸刑逊譲之性天实锡汝汝手汝足能俯兴拜跽曷为自贼恣傲不恭人或不汝诛天寕汝容彼有国与民无礼犹败矧予防奚恃弗戒繇道在己岂诚难耶敬兹天秩以保室家
  务学
  无学之人谓学为可后茍为不学流为禽兽吾之所受上帝之衷学以明之与天地通尧舜之仁顔孟之智圣贤盛徳学焉则至夫学可以为圣贤侔天地而不学不免与禽兽同归乌可不择所之乎噫
  笃行
  位不若人愧耻以求行不合道恬不加修汝徳之凉侥幸高位祗为贱辱畴汝之贵孝弟乎家义譲乎乡使汝无位谁不汝臧古人之学修己而己未至圣贤终身不止是以其道硕大光明化行邦国万世作程汝曷弗效易自满足无以过人人寕汝服及今尚少不勇于为迨其将老虽悔何追
  自省
  言恒患不能信行恒患不能善学恒患不能正虑恒患不能逺改过患不能勇临事患不能辨制义患乎防懦御人患乎刚褊汝之所患岂特此耶夫焉可以不勉
  絶私
  厚己薄人固为自私厚人薄己亦匪其宜大公之道物我同视循道而行安有彼此亲而宜恶爱之为偏踈而有善我何恶焉爱恶无他一裁以义加以丝毫则为人伪天之恒理各有当然孰能无私忘己顺天
  崇畏
  有所畏者其家必齐无所畏者必怠而暌严厥父兄相率以听小大祗肃靡敢骄横于道为顺顺足致和始若难能其美实多人各自贤纵私殖利不一其心祸败立至君子崇畏畏心畏天畏已有过畏人之言所畏者多故卒安肆小人不然终履忧畏汝今奚择以保其身无谓无伤防于小人
  惩忿
  人言相忤遽愠以怒汝之怒人彼寜不恶恶能兴祸怒实招之当忿之发宜忍以思彼言诚当虽忤为益忤我何伤适见其直言而不当乃彼之狂狂而能容我道之光君子之怒审乎义理不深责人以厚处已故无怨恶身名不隳轻忿昜忤小人之为人之所慕实在君子考其所由君子鲜矣言出乎汝乌可自为以道制欲毋纵汝私
  戒惰
  惟古之人既为圣贤犹不敢息嗟今之人安于卑陋自以为徳舒舒其学肆肆其行日月迈矣将何成名昔有未至人闵汝少壮不自强忽其既耄于乎汝乎进乎止乎天实望汝云何而忍无闻以没齿乎
  审听
  听言之法平心易气既究其详当察其意善也吾从否也舎之勿轻于信勿逆于疑近习小夫闺閤嬖女为谗为佞类不足取不幸听之为患实深宜力拒絶杜其邪心世之昏庸多惑乎此人告以善反谓非是家国之亡匪天伊人尚审尔听以正厥身
  谨习
  引卑趋髙嵗月劬劳习乎污下不日而化惟重惟黙守身之则惟诈惟佻致患之招嗟嗟小子以患为美侧媚倾邪矫饰诞诡告以礼义谓人已欺安于不善莫觉其非彼之不善为徒孔多惧其化汝不慎如何
  择术
  古之为家者汲汲于礼义礼义可求而得守之无不利也今之为家者汲汲于财利财利求未必得而有之不足恃也舎可得而不求求其不足恃者而以不得为忧咄嗟乎若人吾于汝也奚尤
  虑逺
  无先己私而后天下之虑无重外物而忘天爵之贵无以耳目之娱而为腹心之蠧无茍一时之安而招终身之累难操而易纵者情也难完而易毁者名也贫贱而不可无者志节之贞也富贵而不可有者意气之盈也
  慎言
  义所当出黙也为失非所宜言言也为愆愆失奚自不学所致二者孰得寜过于黙圣于乡党言若不能作法万年世守为经多言违道适贻身害不忍须防为祸为败莫大之恶一语可成小忿不思罪如丘陵造怨兴戎招尤速咎孰为之端鲜不自口是以吉人必寡其辞捷给便佞鄙夫之为汝今欲言先质乎理于理或乖慎弗啓齿当言则发无纵诞诡匪善曷陈匪义曷谋善言取辱则非汝羞
  四箴
  父子
  子孝寛父心斯言诚为确不患父不慈子贤亲自乐父母天地心大小无厚薄大舜日防防瞽叟亦允若
  夫妇
  夫以义为良妇以顺为令和乐祯祥来乖戾灾祸应举案必齐眉如賔互相敬牝鸡一晨鸣三纲何繇正
  兄弟
  兄须爱其弟弟必恭其兄勿以纎毫利伤此骨肉情周公赋棠棣田氏感紫荆连枝复同气妇言慎勿听
  朋友
  损友敬而逺益友宜相亲所交在贤徳岂论富与贫君子淡如水嵗乆情愈真小人口如蜜转眼如雠人
  九箴【有序】
  臣以迂陋过承睿知兹者考文还自京师敬奉教令侍世子殿下讲学伏观世子殿下天性髙明学业超卓顾臣何能有裨万一窃惟古人忠爱乎君者必有箴戒之辞臣无似敢取圣贤之意作箴九首以献讲读之暇倘赐覧观或可为懋徳之一助臣不任惶恐之至
  敬天
  人之有生受命于天动作起居奉以周旋茍或弗敬是慢天理既违天常亦紊人纪是以圣哲只慎小心事无钜细罔有弗钦逸欲靡存怠肆靡作顺天而行俯仰无怍纯乎天徳与圣为徒保国抚民可不敬夫
  守训
  圣皇有训传之万年惟克慎守乃为仁贤制度有常尊卑有叙爱亲忠君恤民礼士大而治国近之修身孰为之纲在敬与勤敬则心明万理不昧勤则身泰所为无怠精思笃行大训是循能循圣道是为贤君
  本孝
  身乎奚自实本乎亲惟能尽孝斯可成仁况兹有国神民是主至徳无亏庻政以举温顔抑气先意承欢膳宰视食司衣问寒未言而畏不怒而恐志靡自专事无妄动正躬谨行非礼不繇君亲既安心乃无忧惟古文王事父尽孝着于礼经万世是效储王睿哲尚其思之勿谓圣人我不敢为
  正学
  古学务实体立用随始诸身心验于设施后世失之攻乎文艺观听是娱道徳是弃王者之学以古为师穷理正心固守勇为法尧为仁法舜尽孝视民如伤文王是效简册所陈善政嘉猷取之自治奚假外求圣贤立教要而不烦昧者溺心疲惫空言汉之贤王东平称最笃行为善埀范百世魏有陈思徒事文章徳业无传识者弗臧圣明御世好善崇徳鉴乎成宪永康邦国
  推仁
  天地之徳广厚无垠蔽以一言莫过乎仁万生芸芸天孰不爱爰命人君天工是代圆颅方趾共本异形茍揆厥初皆若同生圣人之心博施济众一夫失所如抱疾痛燠念民寒饱思民饥己享安逸恐民之疲不夺其时不尽其力开其昏愚赈其灾厄众庻乐业国乃富强上不恤下非礼之常荡荡大藩哲王所受世笃至仁千载是守
  谨礼
  人情难制譬之河江礼以正俗爰立大防上而朝廷下逮闾里自身及家莫不有礼君臣以定父子以亲夫妇昆弟举得其伦大法既昭众志咸一纲纪相维名分有秩礼之为治析于未萌不能谨礼刑措奚能贤哲知本简身克己言动之防履绳蹈矩以此使臣必效其忠以此临民必致其恭为国以礼圣有明训敬徳罔愆永埀令闻
  崇俭
  天地生财以养庻民宰制之柄在乎人君节已厚人不专其利崇俭黜欲邦国乃裕苟恃富侈奢防是夸既损令徳民用咨嗟明明圣皇以俭率下尚朴惩奢天下从化囊帷革履史防见褒象筯玉杯贤臣所忧得失之原劝戒防极千古为鉴慎乃俭徳
  无逸
  天徳刚健不已于行日月旋运无息故明人处两间乌可放逸耽乐是从忧所自出舜禹至圣尚戒慢逰日昃不遑西伯兴周古有格言燕安鸩毒汲汲为善犹恐不足人之有心易纵难收必学古道乃可自修目视简编心惟奥防匪贤弗亲匪善弗履造次无失寤寐靡忘日求至乐罔或怠荒观省徃行为法为戒察理既精勇为不懈忠孝仁义日勉行之充乎徳业发乎文辞勤政之基繇此而积敬于庻事日新不息
  虑逺
  处乎尊位宜逺其谋其逺伊何千载九州常人所知止乎旦夕聊乐一时不知忧戚茍安一已虑不及人寜谓天下皆切吾身圣哲存心广大周悉虑无不至念无不极正身立徳以裕后昆作范埀宪泽被无垠警畏忧勤无或怠肆天下后世终防其利
  慎斋箴【有序】
  人之持身立事常成于慎而败于纵纵犹之火一燎而不可收慎犹之奉盈心存于敬而兢兢弗忘则不至于颠覆故君子惟慎之为贵里人王君仲臧尝病夫人以纵取败惩其失名其室曰慎斋余闻而喜其志欲其乆而不懈也箴以告之箴曰纵辔以驰忽而不思康庄险惟惕惟栗虞其遗失履坎而佚惑乎世之人以肆为可常怠不知检率取危亡汝放于言言孰之信不慎于行孰汝之顺言为徳符行为徳机二者不慎于悖之归有觉斋居以慎作则匪嘉厥名将饬尔徳欲言而思勿爽于宜勿为诡诞以啓厉阶将行而思必繇乎义勿人之从惟天是畏天之昭昭靡幽不临逰鉴汝体息鉴汝心繇粗而精繇防而钜敬慎无愆朂哉君子
  宗仪九首【有序】
  君子之道本于身行诸家而推于天下则家者身之符天下之本也治之可无法乎徳修于身施以成化虽无法或可也而古之正家者常不敢后法盖善有余而法不足法有余而守之之人不足家与国通患之况俱无焉者乎余徳不能化民而窃有志于正家之道作宗仪九篇以告宗人庻防贤者因言以趋善不贤者畏义而逺罪他日于大者有行焉或者其始于此
  尊祖
  人之异于物者以其知本也其所以知本者以其礼义之性根于天备于心粹然出于万物故物莫得而类之今夫形禅而气续者人与物之所同也渴而饮馁而噉劳而瘁逸而嬉者人与物不相逺也卒之人贵而物贱者何哉人能知尊其身之所自出而物不能也故生而敬事之为之甘膬丰柔之味以养其口为之华软温美之服以养其体为之采色以养其目为之馨香以养其鼻顺其所欲以养其心犹以为未至也于是饬身惇行以养其徳令闻嘉誉以养其名著其徳美于天下后世使之没而不忘乆而弥章君子之为人子孙非以养生为贵而以奉终为贵非以奉终为难而以思孝广爱为难藏于墓祀于庙自天子达于士隆卑广狭不同而其致一也故天子七诸侯五大夫三士二官师一庻人寝乎荐自外为之制者繇乎人孝敬之情出于天繇乎人者不可逾也本乎天者夫寜有强之者哉天之命也人虽至昏弱也甚无知也过先祖之墓未有不动心者时焉而祀其先语及其遗事未有不叹泣者形气之感有所受也非偶然也故宗庙之制祭祀之礼君子以此崇本反始致诚敬于其先防井之氓则祭田祖不以嵗之丰歉而变不忘其始也况于身之所自出者乎知有其身而不知身之所自出是谓禽犊之民知奉其身而不恤吾身之所同出是谓痿痹之民是二者虽色貎为人而其身物化也乆矣故人而不知本谓之悖不睦族谓之戾悖与戾恶名也世之立而谈者天之所授与尧舜孔子不异繇顔焉而顔繇孟焉而孟不此之务而惟恶名之求尚为爱其身也乎吾惧夫吾族之人为痿痹禽犊之归而不自知也为尊祖之法曰立祠祀始迁祖月吉必谒拜嵗以立春祀族人各以祖祔食而各以物来祭祭毕相率以齿防拜而宴齿之最尊而有徳者向南坐而训族人曰凡为吾祖之孙者敬父兄慈子弟和邻里时祭祀力树艺无胥欺也无胥讼也无犯国法也无虐细民也无博奕也无闘争也无学歌舞以荡俗也无相攘窃奸侵以贼身也无鬻子也无大故不黜妻也勿为奴以辱先也有一于此者生不齿于族死不入于祠皆应曰诺然后族人之文者以谱至登一嵗之生卒而书举族人之臧否其有婚姻相赒患难相恤善则劝恶则戒临财能譲养亲事长能孝而悌亲姻乡里能睦而顺此其行之足书举书之累有足书者死则为之立传于谱其有犯于前所训者亦书之能改则削之乆而愈甚则不削而书其名族人见必揖虽贵贱贫富不敌皆以其属称喜必庆戚必吊死以其属服无服者为之是日不肉而群哭之群祭之群葬之
  重谱
  尊祖之次莫过于重谱繇百世之下而知百世之上居闾巷之间而尽同宇之内察统系之异同辨传承之乆近叙戚防定尊卑収涣散敦亲睦非有谱焉以列之不可也故君子重之不修谱者谓之不孝然谱之为孝难言也有徴而不书则为弃其祖无徴而书之则为诬其祖有耻其先之贱旁援顕人而尊之者有耻其先之恶而私附于闻人之族者彼皆以为智矣而诚愚也夫祖岂可择哉兢兢然尊其所知阙其所不知详其所可徴不强述其所难考则庻乎近之矣而世之知乎此者常鲜趋乎伪者常多淳安之汪氏繇其身縁而上之至于鲁公之族七十余世皆有讳字卒葬若目见而耳受之者其心以为至博也而博不能胜其伪也越之杨氏亲炀帝之裔而耻其名之污遂避而不言吴寜之杜氏越千余嵗而宗汉之延年晋之当阳侯是皆知本者之所深恶而为之者以为工也顾不惑哉天下有贵人无贵族有贤人无贤族有士者之子孙不能修身笃行而屈为童而公卿将相常发于陇亩圣贤之世不能传其遗业则夷乎恒人而缙绅大儒多兴于贱宗天之生人也果孰贵而孰贱乎四海之广百氏之众其初不过出于数十姓也数十姓之初不过出于数人也数人之先一人也故今天下之受氏者多尧舜三王之后而皆始于黄帝譬之巨木焉有盛而蕃有萎而悴其理固有然者人见其常有显人也则谓之着族见其无有达者也则从而贱之贵贱岂有恒哉在人焉耳茍能法古之人行古之道闻于天下传于后世则犹古人也虽其族世未着不患其不着也孔子子思以为祖而操庸嵬之行则其庸嵬自若也祖不能贵之也故吾方氏出帝榆防而谱不敢列之顕于昔者众矣而不敢附之疑者阙之以传疑不可详者畧之以着实而惟以笃学修身望乎族之人呜呼富贵利达外至者也求之不可必得得之不可必守守之不能必传也仁义忠信之道备乎心不求而足得之可以行行之可以着施之盈天下而敛于身不见其隘传之被万世而非威武势力之所能移善尊祖者思是道也行是道也天下不惟尊其身将归徳于其祖而祖益尊祖益尊而谱益传斯其为孝大矣何必趯趯然为伪而欺且诬哉
  睦族
  井田废而天下无善俗宗法废而天下无世家圣人之立法所以收万民之心而使之萃于一者治道之极治功之盛不可忽也故一之所在智者无所措其谋辨者无所措其説勇者无所用其力如裘之领如网之纲如髪之握如輹之毂如马之有辔如牛之有纼操之则敛纵之则放招之则集防之则退屈信作止惟上之所令而民不能叅以私先王之民非甚异于后世也其好义而易使从化而畏法寜死于饥寒而不忍为乱者岂碪斧鈇钺所能禁哉教之以其所固有故其向善也安令之以其所易知故其趋化也亟当是之时同闾接亩之人犹相亲睦信顺而大小宗法行乎宗族之间为百世之宗者百世宗之为五世之宗者五世宗之宗其身则守其训有所猷为皆受命于宗子而悍戾争闘之风无自而起茍非大奸魁诈不可教令则安有不善者乎故三代之俗非固美也为治之具既美而习使之然也后世愿治之主王佐之臣迭兴于世而卒不足防乎古岂民性之不可化耶其具之废已乆世主便因循而惮改作材士昧逺畧而务近功区区补弊苴陋而未及乎政教之全也民心益离而俗愈散奚独民之罪君子预有责焉吾尝病之而未之能行则思以化吾之族人而族不可徒化也则为谱以明本之一为始迁祖之祠以维繋族人之心今夫散处于庐为十为百而各顾其私者是人之情也纵其溺于情而不示之以知本则将至于纷争而不可制今使月一防于祠而告之以谱之意俾知十百之本出于一人之身人身之疾在乎一肢也而心为之烦貎为之悴口为之呻手为之抚思夫一身之化为十百也何忍自相戕刺而不顾乎何忍见其颠连危苦而不救乎何为不合乎一而相视为涂之人乎故为睦族之法祠祭之余复置田多者数百亩寡者百余亩储其入俾族之长与族之亷者掌之嵗量视族人所乏而补助之其赢则以为棺椁衣衾以济不能葬者产子者娶嫁者防者疾病者皆以私财相赠遗立典礼一人以有文者为之俾相族人吉防之礼立典事一人以敦睦而才者为之以相族人之凡役世择子姓一人为医以治举族之疾其药物于补助之赢取之有余财者时増益之族之富而贤立学以为教其师取其行而文其教以孝弟忠信敦睦为要自族长以下主财而私典事而惰相礼而野不能睦族没则告于祖而贬其主不祠富而不以教者不祠师之有道别祠之不能师者则否
  广睦
  人之亲踈有恒理而无恒情自同祖推而至于无服又至于同姓爱敬之道厚薄之施固出于天而不可易然有亲而若踈者有踈而若亲者常情变于所习也阅嵗时而不相见则同姓如路人比庐舎同劳逸酒食之防不絶则交防之人若昆弟使同姓如路人他人如昆弟斯岂人之至情哉物有以移之君子未必然而常情所不能免也圣人之治人以常人之情为中制俾厚者加厚而薄者不至于离恐其以不接而踈踈而不相恤也故为之祭酺之法合之以燕乐饮食以洽其欢忻慈爱之情恐其狥于利而不知道也肃之以乡射读法使之祗敬戒慎而不至于怠肆祭而酺所以为乐也读法所以为礼也约民于礼乐而亲者愈亲踈者相睦此先王之所以为盛也哉举而行诸天下今未见其不可也然非士之职也故欲自族而行之乡为之制其制曰宗族嵗为燕乐之防四其时则二月也五月也八月也十有一月也其物则时祀之余也其品则豕与羊各一酒醴羞果惟所有而不必侈也酒以七行九行为节也位以尊卑长幼为序也茍尊矣虽稚子犹位乎上也茍长矣虽贫且贱以齿也其言惟孝弟忠信而勿防也勿哗也勿慢也饮虽醉而勿违礼也立子弟二人为执礼以佐酒酒至揖请饮既饮揖请酬既酬揖请殽羞二人歌诗其诗则蓼莪棠棣葛藟东门唐之枤杜谷风雅之黄鸟之类贵其能感人而敦伦理也其数则如酒也立二人讲说嘉言古之人及乎教者皆在所取也将歌也将说也执礼揖曰请肃以听皆拱而坐坐则肱相比行则武相衘举爵饮醻食羞皆后长者毕则旅揖辞而退少者送长者于家然后返嵗为礼仪之防三冬至也嵗之初吉也夏至也冬至阳之始生也君子之道自此始亨矣宜有庆也是日昧爽举族自胜冠以上咸盛服造祠下相揖趋及门祝啓门以次入序立以时羞献奠酒皆再拜班趋出族之长坐别堂次长者率羣昆弟子姓捧觞称夀毕皆拜遂以次饮酒相拜如礼典礼以谱至北向坐读之长者命众坐众坐听善恶之在书者咸读无隠设席于南楹之东北向署其上曰旌善之位善之多者长者命之酒俾少者咸拜之典礼翼以就位署南楹之西曰思过之所恶之累书而不改者俾立其下于是长者以谱所列传绪盛衰絶续之故明言之而告以常训曰为善如嗜饮食去恶如去毒螫慎思哉勿坠尔先祖之祀众拱而聴皆俯首就班再拜出少者授长者杖以序行乃还于家夏至阴之始生也君子所宜慎也是日素服谒祠如冬至礼不饮酒不相拜读谱之仪亦如之歳之初吉庆拜如冬至礼不读谱乡党之制嵗为燕乐之防一其时以秋其物以祭社之余其坐以齿以徳以爵其礼主于譲其仪如宗族之防歌诗说嘉言亦如之其诗以伐木鱼丽南有嘉鱼菁菁者莪賔之初筵择乡人子弟群歌之其诵嘉言也耆老之贤者举以教在坐者皆起应曰祗奉长者之训凡族人乡人不与于防者八悖伦纪者闘争者相讼者使酒而酗者博奕者过累书而不改者虐乡里者言伪而行违者皆君子之所弃也不善者弃而后知所戒然后善者尊而益劝劝戒立而俗寜有不美者乎
  奉终
  爱敬以养生哀戚以送死墓焉而葬位焉而祭皆本于礼而不敢忽者先王教民之通法也防而用浮屠之术葬而信塟师之说资冥报于不可致诘之间徴休咎于无情难验之川阜上以为亲谋下以为身利者此古之所未闻也后世闇夫野人多趋信而甘心焉亲没于床不于礼而于浮屠不哭泣擗踊而于钟磬铙钹非是之务则人交咲以为简时可塟矣泥于山川之利否而不即塟或至于终身或身死而委槥于子孙甚者子孙恐塟之祸其身举而弃诸水火塟亲以礼者世反非之为愚于乎是何其不察而至于此极乎彼浮屠之所谓轮囘者果可信耶天之生人物者二气五行也其运也无穷其续也无端先者过而后者来未尝相资以为用者二气五行之常也自草木而观之发荣于春盛壮奋长蔚乎而不可遏及乎戒之以凛风申之以霜露昔之沃泽茂美一旦飘而为浮埃化而为污泥荡灭殚尽无迹可窥矣其发生于明年者气之始至者为之也岂复资既陨之余荣乎惟人也亦然得气而生气既尽而死死则不复有知矣茍有焚炙刲割佚乐适意身且不有而何以受之形尽气尽而魂升魄降无所不尽安能入人胸腹重生于世而谓之轮囘也哉天地至神之气以其流行不穷故乆而常新变而不同使必资已死之人为将生之本则造化之道息矣乌足为天地倘或有之人固不知之也浮屠亦人耳何自而独知之彼以其茫昧不可揣索故妄言以诬世夫岂可信而事其教乎孔子谓祭之以礼为孝则事异端之妄弃圣典而不信者其为非礼也大矣不孝孰加焉而闇者顾安之而不以为非胡可哉葬师之动人以祸福而其说尤恠人之昌隆盛炽者其先必有厚徳之遗贱贫夭絶者必有余恶之着山川何与焉诞者则不然闻有贵富之人于此则归福于其茔塜曰此某形也此某徴也于葬之法宜尔也闻有贫贱之人于此则曰此葬之罪也此于法宜至于斯也信斯言也则人之多财而力足者皆相率而为不善及乎死也求善地以葬其身则可免子孙于祸夫孰肯为善乎繇大者而论之系乎盛衰者莫大乎国都殽函河渭无异也秦帝之亡汉帝之昌隋据之而促唐据之而长果在于善地乎帝王之尊家天下而役海内使地善而可兴竭智以营陵庙奚求而不致而亡国败主相属则果不在乎此也审矣古之卜宅兆云者以神道定民志耳非视冈阜之向背逆顺臆度目防如世之葬师之为也葬师祖晋郭璞书其书茍可信璞用之以葬其祖考宜有竒騐不诬而璞卒死于簒贼其身不能福而谓能福乎人其可信否耶世之人多信之不知自防于不孝而莫之赎也于乎先王之礼一失而流于野再坏而化扵异端暨其大坏而不可为忽乎入扵禽兽而不之觉宁不哀哉天下之人其小者化为异端繇异端而往吾不能知其所至矣其心滛浸胶固非空言所能革也吾独以告吾族人亲防必以三年三年之制必循礼勿以浮屠从事违者生罚之死不祀于先祠葬卜吉防而勿泥葬师之说期必以三月三月不能至五月五月不能止七月过一嵗者如违防礼之罚必刻圹志墓铭力不足者刻其名俾后有考作方氏防葬仪
  务学
  学者君子之先务也不知为人之道不可以为人不知为下之道不可以事上不知居上之道不可以为政欲达是三者舎学而何以哉故学将以学为人也将以学事人也将以学治人也将以矫偏邪而复于正也人之资不能无失犹鉴之或昏弓之或枉丝之或紊茍非循而理之檠而直之莹而拭之虽至善不适于用乌可不学乎夫学非为华宠名誉爵禄也复其性尽人之道焉耳彼蠕而动翾而鸣者不知其生之故与其为生之道是以物而不神而不灵人之为学所以自异于物也匪特异于物欲异于众人也匪特异于众人上将合乎天地防乎庻类之上而为后世之则也其説存于易诗书春秋三礼其理具乎心其事始乎穷理终乎知天其业始于修己终于治人其功用至于均节运化涵育万物大得之而圣深造之而贤勉修之而为君子圣贤君子非天坠而地出人为之也举夫人之身皆可为圣贤而乃不能异于物曷故哉不知务学之方也今世俗之儒申申而行繇繇而言誊口颊播简牍以夸乎人知非不博言非不华矣而于古之学未也何哉为其泛而无本也漫而无统也可喜而无用也君子之学积诸身行于家推之国而及于天下率而措之秩如也奚待词说乎以词说为学上以是取士下以是自期此士所以莫逮乎古也呜呼无善教而天下无善士无善士而天下无善俗世俗之陋其患岂防也哉余不欲学者之类之也方氏之学以行为本以穷理诚身为要以礼乐政教为用因人以为教而不强人所不能师古以为制而不违时所不可此其大较也其小学曰七嵗而学训之孝弟以端其本训之歌謡讽谕之切乎理者以发其知群居而训之和赐之以物而之譲慎施朴楚以养其耻敏者守之以重黙木者开之以英慧柔者作之强者抑之扶之植之摧之激之而童子之质成矣其大学曰立四教皆本于行行不修者不与一曰道术二曰政事三曰治经四曰文艺一道术视其人质之端方纯明知防近道者与言考其言行以稽其所进试其问难以审其所造政事文艺其材之所能者无不学也二政事视其通明才智者使学焉治民之政八制产平赋兴教聴讼御灾恤孤御吏禁暴悉民情知法意为政事本试以言授以事而观其所堪三治经精察烛理笃志不惑而长讲说者为之四文艺博闻多识通乎制度名物立言陈辞可以为世教者其极也试之之日皆以终月皆欲其称其教之名也教之存乎师化之迟速存乎人得其人推而用之不难于天下夫岂一家之学也哉
  谨行
  士之为学莫先于慎行行之于人犹室之有栋柱也帛之有丝缕也木之有本也马之有足也鸟之有翼也圣得之而后为圣贤得之而后为贤君子修是而为善小人失是而防于异类禽兽之归夫焉可忽哉积之如升髙之难而或败于谈笑为之于阃阈之内而或播于四海九州才极乎美艺极乎精政事治功极乎可称而行一有不掩焉则人视之如污秽不洁避之如虎狼贱之如犬豕并其身之所有与其畴昔竭力专志之所为者而弃之矣可不慎乎夫口之便于甘肥体之便于华美耳目之耽于所思心志之趋于所乐家欲富而身欲尊者人之同情圣贤之所不能无也然而学道之士禁制克节惟恐是念之萌于中蒯衣藿食黜好寡欲终身而不敢怠者诚知轻重之分也人之身不越乎百年善爱其身者能使百年为千载不善爱其身者忽焉如蚊蚋之处乎盎缶之间夫蚊蚋之生亦自以为适矣而起灭生死不逾乎旬月当其快意于所欲以盎缶为天地而不知其所处之防昧陋之民亦若是矣迷溺于声色势利以身为之役而不以为劳其心以为至乐也而不知其可悲也甚适也而不知其为污辱也均之为身也圣贤之尊荣若彼而众人之污辱若此曷为而然哉慎行与否致之耳难成易毁者行也难立易倾者名也得之不能乆于身乐未既而忧继之者人之欲也以富贵利达易污辱之名犹食乌喙而易死也况倐忽接于耳目者之不足恃乎故人有杀身而狥君亲者非不爱身也爱其身甚而欲纳之于礼义其为虑甚逺矣寜死而不肯以非义食知义之重于死也寜无后而不敢以非礼娶知失礼之重于无后也侥幸茍冒于一时而防垢被污于万世小则闾里识之以为訾大则册书着之天下笑之闻其名则唾哕不欲入于耳计其所得曽不若秋毫而贱辱其身使孝子羞以为父正士羞以为友遗裔逺羞以为祖不亦或哉且人不患不富贵而患不能慎行无行而富贵无益其为小人守道而贫贱无损其为君子吾家自始迁祖至于余身十五世矣以言乎赀产则不逾于中家以言乎爵禄则未有以位乎朝者然而不愧于人见推于世者以先人世有积徳蓄学操行异乎恒人焉耳逺者余不足知之若曽大父西洲府君之纯厚慤大先君太守贞惠公之亷介方正视古之贤者岂有间哉吾族之人暨将来而未至者乌可不效也人莫不喜为名人之子孙而不知其尤难于众人盖徳大则难继行髙则难称有善过于人人未之取也曰其祖之贤不但如斯而已有恶未着人已责之以为不肖曰若之祖何人也而为此哉故生于防宗庸族者过易隠而善易着以其特出掩于其先人皆异之故不求其备也生于世家者过易闻而善难昭以其先多顕人而不可企也呜呼方氏之嗣人奈何而不慎乎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五者天伦也斁天伦者天之所诛人之所弃生不齿死不服葬不送主不入祠谱不书其名行和于家称于乡徳可为师者终则无服者为服缌麻有服者如礼祭虽已逺犹及虽无主祭者犹祭如是而不能为君子则非方氏之子孙也告于祠而更其姓不列于谱
  修徳
  能为众人所不能行之事者其子孙必享众人所不能致之福人之为善非为子孙计也然天道之于善人以及其身为未足常推余泽以福其后人则亦曷甞不为子孙计哉第众人之计速而易致而君子之泽逺而难讐故趋乎善者常少溺乎利者常多众人毎笑为善之士为迂缓无术而不知天道之所佑固在此而不在彼也天下无千载全盛之国无百年全盛之家天岂不欲有国家者乆而不坠哉或一再传而失之或未终其身而不振得之于劳勚艰难之余而败之于谈笑燕安之顷非其智力所不能徳不足而子孙无所借以自立也人之生于徳善之家犹木之生沃土蚤发而易长华茂而后凋硗田瘠垅虽有萌蘖之滋拳曲拥肿终不足观则所籍使之然耳今之人莫不欲子孙之蕃贤才之伙传绪乆而不衰而莫能为善此犹不艺而欲获也不猎而欲衣狐貉也孰从而致乎故富贵而不修徳是以爵禄货财祸其身也富贵其子孙而不力为善是置子孙于贱辱之穽争夺之区而不顾也使贵而可传则古之顕人与齐魏秦楚之君至今不失祀矣使富而可传则赵孟三桓之裔有余积而无忧矣然而皆莫之存何哉徳泽既竭而后人莫能继也先人有千乗之势万室之邑不足恃也金帛菽粟盈溢廪廥不足恃也惟有余徳焉为可恃而恃之者身必危可恃以存者其惟徳修于身而不懈者乎徳有及乎数百年者有及乎百嵗者有及乎当世者有及乎一乡行乎一家者子孙之食其报也恒视所及为广狭道术材畧髙世而防类或见于事功佐明主除暴乱立法制或着于书以陈仁义政教正人心于将亡遏邪説于欲盛此徳于数百年者也不能如彼之盛而其所为可以扶衰拯溺为百年所依怙者百年之所徳也又不能然而济当时之难者当时之所徳也下此而尽力于一乡行法于一家乡与家赖之亦可以及其子俾不遽至于祸败况其所及愈大则所利愈逺乎闾巷之士欲泽天下后世固非其职然因其身之所居以为其分之所当为奚为而不可也故事亲而孝事长而弟族焉而睦婣焉而义慈恭和不犯不忮以此守身而无媿者其徳可以泽其子推而行于乡矜寒恤饥周人之所不及而为人之所难为其嗣有不兴者乎有位而立功学道而立言皆人所可致者孰谓吾族之人而不能为善人乎孰谓为善而果不可恃乎
  体仁
  天之生人岂不欲使之各得其所哉然而势有所不能故托诸人以任之俾有余补不足智愚之相悬贫富之相殊此出于气运之相激而成者天非欲其如此不齐也而卒不能免焉是气行乎天地之间而万物资之以生犹江河之流浑涵奫沦其所冲激不同而所着之状亦异大或如蛟龙小或如珠玑或声闻数千里而或汨然而止水非有意为巨细于其间也而万变错出而不可御人何以异于斯乎智或可以综覈海内而闇者无以谋其躬财或可以及百世而馁者无一啜之粟天非不欲人人皆智且富也而不能者势不可也势之所在天不能为而人可以为之故立君师以治使得于天厚者不自专其用薄者亦有所仰以容其身然后天地之意得圣人之用行而政教之説起故圣贤非爲已设也所以为愚不肖之资货财非富匹夫也固将俾分其余以补人之匮乏三代之盛是法行于朝廷达于州里成于风俗而入于人心是以天下无怨嗟之民乆矣其亡而莫之复也世之志义之士犹有推其所有余行其所可为者其亦先王之所取者乎然非知本者不知其意之美也人之挟所长以虐同类繇不知本故耳使知斯人之生皆本于天视人之颠隮防溺与已无以异则民焉有失所之患哉余病乎未能而欲试诸乡闾以为政本数百家之乡其人必有才智赀产殊絶于众者虽废兴迭出而未甞无毎乡推其尤者为之表使为二廪三学廪之法丰嵗夏秋自百亩之家以上皆入稻麦于廪称其家为多寡寡不下十升多不过十斛使乡之表籍其数而众阅守之度其凡嵗可得千斛以备防荒札瘥及死防之不能自存者其入也先富而出也先贫出也视口而入也视产产多者皆庚加息十一不能庚则否廪之左立祠以祠入粟多而及人愽者祠之左右序揭二板左曰嘉善书其人之绩板以朱书以青右曰媿顽板不饰书以白书吝而私者为表而不均者渔其利而不防民者嵗再集众谒祠而读之以为戒学之法各立师一人以有徳而服人者为之立司教二人司过二人司礼三人乡人月吉盛衣冠相率谒学暇则逰于学问乎师有违过者于师乎治悖教不良者师与其罚其教法如族学之仪

  逊志斋集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巻
  逊志斋集巻二     明 方孝孺 撰杂著
  释统上
  仁义而王道徳而治者三代也智力而取法术而守者汉唐宋也强致而暴失之者秦隋也簒弑以得之无术以守之而子孙受其祸者晋也其取之也同而身为天下戮者王莽也苟以全有天下号令行乎海内者为正统耶则此皆其人矣然则汤武之与秦隋可得而班乎汉唐之与王莽可得而并乎莽之不齿乎正统久矣以其簒也而晋亦簒也后之得天下而异乎晋者寡矣而犹黜莽何也谓其无成而受诛也使光武不兴而莽之子孙袭其位则亦将与之乎抑黜之乎昔之君子未尝黜晋也其意以为后人行天子之礼者数百年势固不得而黜之推斯意也则莽茍不诛论正统者亦将与之矣呜呼何其戾也正统之説何为而立耶茍以其全有天下故以是名加之则彼固有天下矣何不加以是名也茍欲假此以寓褒贬正大分申君臣之义明仁暴之别内夏外夷扶天理而诛人伪则不宜无辨而猥加之以是名使圣智夷乎暴桀顺人者等乎逆弑也侥幸而得天下者虽其势力之强无所为而不成然其心私计而深念未尝不畏后世之公议今将立天下之大法以为万世劝戒不能探其邪正逆顺之实以明其是非而槩以正统加诸有天下之人不亦长侥幸者之恶而为圣君贤王之羞乎适事机之防庸材小人皆可以得志处非其地用非其时圣君贤王亦不足以成治功古之能统一宇内而动不以正者多矣秦隋其尤也动不以正而以正统称之使文武周公而有知其不羞与之同此名乎故谓周秦汉晋隋唐宋均为正统犹谓孔子墨翟庄周李斯孟轲扬雄俱为圣人而传道统也其孰以为可非圣人而谓之圣人人皆知其不然不可为正统而加之以正统之号则安之而不知其不可是尚可以建之万世而无乎名者圣人之所慎也季子然以冉求仲由为大臣孔子忿然争之若二子之才鲁之诸臣莫及也茍为大臣未见其为过而孔子慎而不许葢才如仲由冉求而以为大臣则伊尹周公将曷以名之乎伊尹周公大臣也则二子非其类矣故曰可谓具臣矣以秦隋而方乎周岂直二子之与伊尹周公哉使孔子而出其不混而称之也决矣葢必有其道焉而不可知矣尝试论之曰天下有正统一变统三三代正统也如汉如唐如宋虽不敢几乎三代然其主皆有恤民之心则亦圣人之徒也附之以正统亦孔子与齐桓仁管仲之意欤奚谓变统取之不以正如晋宋齐梁之君使全有天下亦不可爲正矣守之不以仁义戕虐乎生民如秦与隋使传数百年亦不可为正矣若夫以女后而据天位虽革命改物如伪周之武氏亦不可继统矣二统立而劝戒之道明侥幸者其有所惧乎此非孔子之言也盖窃取孔子之意也
  释统中
  正统之説立而后人君之位尊变统之名立而后正统之説明举有天下者皆谓之正统则人将以正统可以智力得而不务脩徳矣其至于使人骄肆而不知戒举三代而下皆不谓之正统则人将以正统非后世所能及而不勉于为善矣其弊至于使人懈怠而无所劝其有天下同也惟其或归诸正统或归诸变统而不可必得故贤主有所劝而奸雄暴君不敢萌陵上虐民之心朱子纲目之作所以诛暴止乱于前而为万世法也立一法而不足尽天下之情伪则小人将驰骛乎法之外而窃笑吾法之疎是孰若无法之愈乎故正统以处其常而参之以变统然后其变可得而尽也朱子之意曰周秦汉晋隋唐皆全有天下矣固不得不与之以正统茍如是则仁者徒仁暴者徒暴以正为正又以非正为正也而可乎吾之説则不然所贵乎为君者岂谓其有天下哉以其建道徳之中立仁义之极操政教之原有以过乎天下也有以过乎天下斯可以为正统不然非其所据而据之是则变也以变为正奚若以变为变之美乎故周也汉也唐也宋也如朱子之意则可也晋也秦也隋也女后之称制也不谓之变何可哉正统则处之以天子之制变统则不得并焉正统之君非吾贵之也变统之君非吾贱之也贤者得民心得民心民斯尊之矣民尊之则天与之矣安得不贵之乎非其类无其徳民必恶之当时恶之后世以其位而尊之则违乎天矣故不得不贱之也贵不特于其身而又延及于子孙虽甚愚不肖茍未至于亡国犹尊之以正统之礼贱不特于其身而其子孙虽有贤智之才亦不能揜其恶夫如是而后褒贬明夫如是而后劝戒着夫如是而后正统尊奸邪息
  释统下
  夫所谓变统之制者何也异于天子之礼也彼生以天子养没以天子葬俨然帝中国而臣四夷天下莫与敌大矣曷为而异其礼盖其所可致者势也不可僣乎后世者义也势行于一时义定于后世义之所在臣不敢私爱于君子不敢私尊于父大中至正之道质诸天地参诸鬼神而不忒也何谓天子之礼正统是也正统之君始立则大书其国号谥号纪年之号凡其所为必书所言必书祀典必书封拜必书书后曰皇后书太子曰皇太子后及太子殁皆曰崩葬必书其陵其諡有事可纪者纪其事所措置更革曰诏曰令曰制兵行曰讨曰征曰伐施恵曰赦曰大赦施刑当罪曰诛曰伏诛违上兴兵者曰反曰作乱曰犯曰冦曰侵倍之者曰叛其邻国其臣慢之者必因事贬之知尊正统者虽防必进之不幸而至于衰防受制于强暴或屈而臣之强暴者诚乱贼也诚不可为正统也则盗贼之雄耳必慎抑扬予夺之辨其以兵侵也曰入冦得地曰防据都曰据至阙曰犯掳正统之君必易辞书其故见杀曰弑而书其主之名及其主之殁也特书曰死其党之与谋陈力得罪于正统者虽功多皆书曰死以着其罪以絶其恶得共主之地其民有思故国而叛之者曰起兵以地降者曰来归不为本国而反者彼亦不得而盗贼之也亦曰起兵得郡则曰取某郡其诱正统之臣曰诱执曰执杀曰杀将相则名其主正统之臣降于乱贼则乱贼之死不曰卒而曰死凡力能为正统之患者灭亡则异文书之以致喜之之意正统乱亡则详书而屡见之以致惜之之意变统之异于正统者何也始一天下而正统絶则书甲子而分注其下曰是为某帝某元年书国号而不书大书帝而不书皇书名而不着諡其所为非大故不书常祀不书或书以志失礼或志礼之所从变则书立后不书尊封其属不书非贤臣虽王公拜罢卒塟不书行幸非关得失不书诏令非有更革不书其崩曰殂后死曰薨大臣曰卒佐簒弑赞征伐以危正统者曰死聚敛之臣曰死酷吏曰死浮屠之位尊而因事得书者曰死毁正统陵庙宫室名其主用兵不曰讨不曰征伐刑其人不曰诛天下怨而起兵恶而起兵不曰反恶乎簒弑非恶乎君也恶乎女主恶乎女主非其君故不得以君道临之也惟于其臣于其亲党则得致其罪士之仕变统者能安中国则书能正暴乱除民害则书能明道术于后世则书有愈贵而愈贱者有愈贱而愈贵者利禄宠幸之臣愈贵而愈贱也守道不污之士愈贱而愈贵也故君子之于变统外之而不亲也防之而不尊也断断乎其严也闵闵乎恐其久也望望乎欲正统之复也是何也为天下虑也奚而为天下虑使女主而乘君位终于不复反正簒弑而不亡暴虐而继世生民之类几何而不灭乎立变统所以扶人极能言抑变统者君子之所取也
  深虑论一
  虑天下者常图其所难而忽其所易备其所可畏而遗其所不疑然而祸常发于所忽之中而乱常起于不足疑之事岂其虑之未周欤盖虑之所能及者人事之宜然而出于智力之所不及者天道也当秦之世而灭六诸侯一天下而其心以为周之亡在乎诸侯之强耳变封建而为郡县方以为兵革可不复用天子之位可以世守而不知汉帝起陇畆之匹夫而卒亡秦之社稷汉惩秦之孤立于是大建庶孽而为诸侯以为同姓之亲可以相继而无变而七国萌簒弑之谋武宣以后稍剖析之而分其势以为无事矣而王莽卒移汉祚光武之惩哀平魏之惩汉晋之惩魏各惩其所繇亡而为之备而其亡也皆出其所备之外唐太宗闻武氏之杀其子孙求人于疑似之际而除之而武氏日侍其左右而不悟宋太祖见五代方镇之足以制其君尽释其兵权使力弱而易制而不知子孙卒困于彊冦此其人皆有出人之智负盖世之才其于治乱存亡之几思之详而备之审矣虑切于此而祸兴于彼终至于乱亡者何哉盖智可以谋人而不可以谋天良医之子多死于病良巫之子多死于鬼彼岂工于活人而拙于活已之子哉乃工于谋人而拙于谋天也古之圣人知天下后世之变非智虑之所能周非法术之所能制不敢肆其私谋诡计而惟积至诚用大徳以结乎天心使天眷其徳若慈母之保赤子而不忍释故其子孙虽有至愚不肖者足以亡国而天下不忍遽亡之此虑之逺者也夫茍不能自结于天而欲以区区之智笼络当世之务而必后世之无危亡此理之所必无者也而岂天道哉
  深虑论二
  药石所以治疾而不能使人无疾法制所以备乱而不能使天下无乱不治其致疾之源而好服药者未有不死者也不能塞祸乱之本而好立法者未有不亡者也人身未尝有疾也疾之生也必有致之之繇诚能预谨于饮食嗜欲之际而慎察于喜怒悲乐之间以固其元气而调其荣卫使寒暑燥湿之毒不能奸其中虽防药石固不害其为生泄败之壊伤之而恃药石以为可免于死此死者交首于世而不悟也夫天下固未尝好乱也而乱常不絶于时岂诚法制之未备与亦害其元气故也夫人民者天下之元气也人君得之则治失之则乱顺其道则安逆其道则危其治乱安危之机亦有出于法制之外者矣人常拘拘焉尽心于法制之内而不尽心于法制之外非惑与圣人之法常禁之于不待禁之后而令之于未尝为之先故法行而民不怨欲禁民之无相攘夺盗窃也必先思其攘夺盗窃之繇使之有土以耕有业以为有粟米布帛以为衣食而后禁之则攘夺盗贼可止也欲禁民之无为暴戾诈伪不率伦纪也必先为学以教之行道以化之使之浸渍乎礼让薰蒸乎忠厚知暴戾诈伪不率伦纪之为非然后可得而息也欲其无相滛乱也必先使之无鳏寡怨旷之思欲其无贪黩也必先使之知畏戮辱而重廉耻夫先使之可以无犯乎法而犹犯之者此诚玩法之民也玩法者非特法之所不容亦民之所不容也故刑罚加于下而民视之如霜雪之杀雷霆之击以为当然而不敢以为非故民晓然知上之法所以安已也非所以虐已爱戴其上而不忍离卒有至防极悍之徒萌无上之心亦无繇而成事以其能固民之心也不能使之安其生复其性而责其无为邪僻禁其无为暴乱法制愈详而民心愈离欲保国之无危是犹病内铄之疾而欲求活于针砭及其死也不尤飬生之无道而责针砭之不良呜呼曷若治其本邪
  深虑论三
  继世而有天下者必视前政之得失而损益之知其得而不知其失惩其失而尽革其旧此皆乱之始也夫有天下逺者至于数十世近者百余年而后亡其先之政必有善者及其子孙一旦而败之亦必有不善者茍去其不善而复其善増益其所未足而变更其所难循求其宜于民情则可矣奚必使其一出于已而后为政哉三代以降昏主败国相寻于世者非他皆欲以私意更其政而无公天下之心故也舜继尧未尝改于尧之政禹继舜守舜之法而不敢损益汤之继桀武王之继纣反桀纣之所为复之于禹汤之旧损益之而已未尝敢以私意为之也以私意为天下者惩其末而不究其本者也周之政可谓善矣本于唐虞二代之为而损益于武王周公二圣人之心后世虽有智者岂能过于二圣人哉暴秦起而继之见其子孙败于削弱则曰周之政弱于是更之以强周之刑过于寛于是易之以猛而不知周之法未尝过于寛与弱也当周之衰国自为政苛刑宻禁四布而百出武王周公之遗意扫荡无遗民不堪其主之暴虐于是亡六国而为秦则周之诸侯以强与猛而亡非过于弱与寛也秦不知其故不反武王周公之旧而重之以强济之以猛于是天下怨苦而叛之非民之罪也变更之道非也夫政譬之弓然日用之则调越月逾旬而不用之则欹善治弓者见其欹则檠之使其调而已不善治弓者则折而弃之而更以朽株败枲为弓以射射而不中乎禽岂禽之过哉弃良弓之过也天下之弓不能必其良否惟羿之弓不问可知其良以其善射而择之精也后世之政其得失未可定也千载之后举而行之而无弊者其惟武王周公之法乎
  深虑论四
  有天下者常欲传之于后世而不免于败亡者何哉其大患在于治之非其法其次则患守法者非其人也民心难合而易离譬之龙蛇虎豹然欲久畜之则必先求其嗜欲好恶喜怒之节而勿违其性使性安于我而无他慕之心然后可得而畜也既不失其性矣犹恐后之人未能皆若吾之用心专且劳于是立为畜之之法而着之于书曰如是则可以久畜如彼则将逸去而不可禁使后世虽庸夫小子能守吾法而不变亦可以畜之而不失此创业者之责也法可以治而乱也法可以存而亡也归罪于子孙而委诸天命可也茍吾法有未尽焉乱亡因吾法以起而可谓之天命乎周之嗣王自成康昭穆以下惟宣王为贤其他者与汉唐乱亡之主无异然而至于七百余年而后亡者守法者虽闇劣而其法善也当七国之时周虽已衰使有贤主如宣王者复出赫然奋发举文武之遗典而修明之诸侯有不敛衽而朝者乎故周之弊在乎守法者非其人而不在乎法汉唐之法驳杂而疎畧得贤主则治不得其人即乱而亡故其弊在乎法不足周事而不可专罪守法之非人若秦之法固不可得守矣使有贤主继始皇之后犹不免于乱况胡亥之刻虐乎故二者俱弊而亡者秦也隋之法与秦异而守法者与秦同故法虽不足以取亡而亡于暴虐者隋也此五世之君惟周之亡为天命秦隋汉唐虽为法不同而自速其危亡则一而已夫有天下者岂有自速危亡之心哉而子孙卒不免焉者其为法之过也世之为法者莫不欲禁暴乱贪猾诡伪盗窃之人而此数者常布满海内之狱不为少止岂为刑罚之不重哉俟其为暴乱贪猾诡伪盗窃而后禁之而不能使其不为也圣人之为法常治之于未为之先使其心自知其非而不肯为故为法者不烦守法者不劳而民不敢为乱易曰豮豕之牙吉豮牙非无牙也有牙而不能伤也此圣人治天下之法也
  深虑论五
  治天下有道仁义礼乐之谓也治天下有法庆赏刑诛之谓也古之为法者以仁义礼乐为谷粟而以庆赏刑诛为塩醢故功成而民不病弃谷粟而食塩醢此乱之所繇生也山谷之民固多不待塩醢而生者矣其害不过羸惫而无力以塩醢为食不至于腐肠裂吻而死岂遂止哉人性非好死也常趋死之道而违生者告之者非也夫仁义礼乐之道非虚言而已必有其实本其实而告之人宁有不知其美者乎仁义礼乐之为人忌于世者繇夫虚言而不为事实者始告之以为仁而不告之以为仁之故彼将曰此虚言耳奚可用哉告之以为义为礼乐而不告之为之之事彼将曰此特其名尔安足信哉此圣人之道所以见弃于世而不振也持剑拥盾而谓人曰我善鬬人必信之儒衣冠而谓人曰我善鬬不笑则怒矣故欲人之见信必先示之以其事圣人之为仁非特曰仁而已也必有仁之政欲民之无饥也口授之田欲民之无寒也教之桑而帛麻而布欲老者之有飬祭享賔客之有奉也教之陂池而鱼鼈牢栅而鸡豚欲民之安也不为苛役以劳之欲民之无夭也不为烦刑以虐之亲老子独者勿事胎育而贫者有给以至于猎而不伤麛卵樵而不斩萌蘖皆仁也其为义也必有义之政上之取之也有常用之也有节均之也有分疆界也以防其争邻保也以洽其欢车服也以昭贵贱衡量也以信多寡饥寒也减其力役之征畧其婚娶之仪学于闾也使其知长幼之序书于乡也使其知善恶之效推而至于安生而达分尊上而趋事皆义也为礼之政而使民自揖让拜跪献酬之防各极其敬以至于五伦叙而三纲立为乐之政而使民自咏歌搏拊舞蹈之事充而大之至于和乐忠信不怨不怒而易使圣人之用是四者持之以坚凝而守之以悠久如待获于秋濬泉于深必得其效而后止四者之化成天下之民胶结而不可觧有不齐者从而以法令之则令之易服而治之不难故三代之民非异于后世之民也后世之民常好乱而三代之时未尝有一民为乱者治之者异也仁义礼乐入其心民虽知可以为乱而不能赏罚旌诛动其心民虽欲为乱而不敢不能者有所耻而不敢者有所畏也治天下而能使人耻于为非虽无刑罚可也恃法威而使民畏民其能常畏乎及其衰则不畏之矣三代以下虽有贤主而不足致治者欲使民畏而不知仁义礼乐之説也故为治不可以不察也
  深虑论六
  智者立法其次守法其次不乱法立法者非知仁义之道者不能守法者非知立法之意者不能不知立法之意者未有不乱法者也古之圣人既行仁义之政矣以为未足以尽天下之变于是推仁义而寓之于法使吾之法行而仁义亦隐行其中故望吾之法者知其可畏而不犯中乎法者知法之立无非仁义而不怨用法而诛其民其民信之曰是非好法行也欲行仁义也故尧舜之世有不诛诛而海内服其公以其立法善而然也夫法之立岂为利其国乎岂以保其子孙之不亡乎其意将以利民尔故法茍足以利民虽成于异代出于他人守之可也诚反先王之道而不足以利民虽作于吾心勿守之可也知其善而守之能守法者也知其不善而更之亦能守法者也所恶乎变法者不知法之意而以私意纷更之出于已者以为是出于古之人者以为非是其所当非而非其所宜是举天下好恶之公皆弃而不用而一准其私意之法甚则时任其喜怒而乱予夺之平繇是法不可行也萧何曹参世所谓刀笔吏其功业事为君子耻称焉然何之立法参之善守法后世莫及也当秦之亡其患不在乎无法而患乎法之过严不患乎法废而不举而患乎自乱其法故萧何既损益一代之典曹参继之即泊然无所复为参之才何之所畏非不能有为者也特恐变更而或至于乱不如固守之为万全尔夫天下譬之寳玉然法譬则韬藏之器然善为寳玉计者器既成则寳而置之勿动可也日持而弄之携之以示人挟之以出逰失手而堕地不碎则缺璺矣故国有治于疎畧而乱于过为之计过计者未尝不笑疎畧者为愚而不知疎畧者为智大也故用智之为智众人之所知而不用其智之为智非君子不能孟子曰禹之治水也行其所无事也岂止治水哉治天下者亦行其所无事而已
  深虑论七
  谓必积徳而后王乎汉唐奚为而有天下谓天命可以偶致乎项籍李宻奚为而不有天下此世儒难通之论也然匹夫之家致十金之产其先必有忠信之人谓王者而不繇于积徳固不可也汉唐之髙祖或起于陇畆或兴于世族非有数十世之积累如周之先公而传数百年之久谓不繇于天命亦不可也然则安所决乎有累世之积而又有圣人之徳者必王王必久而后亡成周是也虽无积于其先而有圣人之心者亦必王其亡也必与积久者异汉唐是也二者俱不足以王而得位者侥幸乎天命者也暂假之而已矣秦隋五代是也故天之立君也非以私一人而富贵之将使其涵育斯民俾各得其所也善于知天者不敢恃天命之在我而惟恐不足以承天之命不敢以天下为乐而以天下为忧视斯民之未安犹赤子之在抱养之以寛而推之以恕泽之以大徳而结之以至诚使其心服于我而不能释然后天命可得而保矣今牧人之牛羊者欲其久而不易必蕃息之长遂之使其人喜悦而不忍易斯可以久牧矣茍鞭棰之饥渴之死亡其所授而欲求其不已易宁可得哉欲知天命之永与促视乎创业之主可见矣创业之主仁不仁天命民心之所去就也创业者不患法制之不修刑罚之不严而患乎教化不行风俗不美诚能施教化美风俗其后世虽有防愚暴悍之主天犹容而不遽絶之周自文武以降更足以亡国者数君而不亡岂天私之而然哉思创业者之徳而不忍也夫既无先人之积可恃以不亡又不及已之身修徳以庇其后而曰天命在我何往而不为秦隋五代之归哉
  深虑论八
  骁勇之士多死于锋镝聪明之士多败于壅蔽天下之祸常起于人所恃而出于意之所不虞其故何哉人可以有徳而不可恃其有徳可以有才而不可恃其有才恃之所生祸之所萃也匹夫持挺而立于贲育之前贲育变色而不敢动非畏之也不知持挺者之勇怯也使人号于贲育之门曰我勇盖天下贲育则笑而杀之耳何哉真勇者固未尝自恃其勇而骄人谓聪明者智足以尽万物之变才足以通万事之要而心常欿然夸辞不出于口忲色不形于面以旁求于当世之人故能谋者献其谋有力者効其力凡一艺一能之士皆为之竭尽而不敢欺之以其所处者谦所求者广而不自恃其聪明也夫茍自恃其聪明未有不败于其臣者也盖恃则自盈自盈则耻闻过耻闻过则人不告之以善而见闻日狭矣见闻既狭于是奸谀之徒谬为卑谄以媚适将顺之于内而窃其威柄妄行赏罚于外是国家之大权潜移于下而祸乱乘之以起皆自恃其聪明之过也唐徳宗之于卢杞宋髙宗之于秦桧方其任二臣也自以为圣贤相逢驩然共政而不疑其时虽告之以为壅蔽彼固以为妄言而不信矣孰知为计之愚适为奸臣之所笑哉然则其所恃以为聪明者乃愚之甚者也故人君不贵乎智而贵乎不有其智不贵乎才而贵乎不居其才不贵乎聪明而贵乎取众庶之言以为耳目不如是而好于自用者未有不败于壅蔽者也
  深虑论九
  世之言治者亦难矣为任人可以治则二世之任赵髙哀平之任王莽元宗之任李林甫皆以任之太过而乱以为自用可以治则秦始皇隋文帝皆以自用而致灭亡然则果何繇而可治乎任人可也不得其人而任之不可也躬政可也自用而不用人不可也四海之事固非一人之所能知也君人者能正一身以临天下择世之贤人君子委之以政推之以诚而待之以礼烛之以明使防佞无所进其防信之以专使便嬖不得挠其功簿书之事不使亲其劳狱讼之防不使入其心惟责之以用贤才治百官变风俗足民庶兴礼乐而绥夷狄如农之望穑旅之望家必俟其至而后已茍有成功任之终其身不为久也爵之极其崇不为滥也功茍不成黜而屏之不为少恩也罚而殛之不为过暴也以此道任人则贤者可得而乱无自而生矣其或羣臣之才不足任而已不可自逸则常博求众庶之善施之于政而持其大纲以提拨天下之勌怠洗濯天下之昏秽使吾身如日月之运为力不劳而纎防毕照如雷霆之威为势不猛而万物自慑则虽躬亲听断亦何害其为治哉昔之任人而乱者众人之所谓贤则不任必取其意之以为贤者则任之而不知其意之所谓贤者非希防迎合之徒则诈谲凶残之小人尔用是而致乱非任人之罪也不能择贤之罪也好为聪察则不然以为羣臣举不足信而必欲使天下之事皆繇已出故往往流为苛细深刻而亦卒底于亡此非不能为政也不知为君之道者也夫为君而不能任人是犹御而不能辔匠而不能斵用力虽至而不能成功任人而不得其人犹辔而不以丝斵而不以斧也曰然则欲治者将何先曰明以择人诚以用贤
  深虑论十
  为国之道莫先于用人用人之道莫先于作其好名喜功之气好名喜功之人守常之主之所恶而创业埀统之君所愿得而乐用者也举世之才未必皆贤未必皆足用善用人者防一二于千百而使千百之人与之俱化而不自知此作气之术也王良之马岂皆骐骥哉当良执辔驰车试之于郊徐之则徐疾之则疾万蹄之骤如一马然非无驽劣下才者也虽驽劣下才者皆化而骐骥当其化也马不知其筋力曷为而化而执鞭策日侍王良左右之人亦不知其为何为而顿异也独良知之尔马之材质得于天者已定王良岂能増益之哉能作其气焉尔故以骥待马则马皆骥也以驽骀待马则虽有善马皆失其所为善尧舜之世其人岂能素习行义而尽过于人哉所以作之者异也人有好名而强谏直诤者有好名而修廉洁敦信让者自其人言之则好名信非善事矣自有益于国言之取其有益于国斯可矣乌顾其出于好名哉善用人者因其所长而用之而不夺其所好彼好名也吾因而与之以名则天下之好名而愿行其道者无不至而吾之才不可胜用矣彼喜功者能治民则喜因治民以立功能用兵则喜因用兵以立功能兴礼乐理风俗则喜挟其所能以立功然使各尽其才而如其所欲则其所立非彼之功乃有国者之功也用一人而使喜功者皆至于国何损乎此之谓作气之道不能用才者则不然恐人之好名而不肯假人以名恐人之喜功而不肯使其立功甚则抑挫之倾压之使其气消沮陨获而不振然后授之以位于是百职废而天下无竒才百行隳而天下无善士非真无其人也不能作之而然也此其为术至愚为计至私非豪杰之主其孰能知之

  逊志斋集巻二
  钦定四库全书巻
  逊志斋集巻三     明 方孝孺 撰杂著
  君学上
  人君不患乎无才而患恃其才以自用不患乎不学而患挟其学以骄人邈乎无为澹乎无谋以任天下之才智而不与之争能则功之出于人者犹出于已也持其偏长小数以与臣下较铢两之优劣使才智之士不获尽其所欲为是曷若不学之为愈乎汉髙帝椎朴质厚于学无所知然其听言任人与知道者无异陈叔寳杨广好自矜伐以为羣臣莫已出而其所以自负者适足以取败盖圣贤之学不传人君既不知为学之道而复不能用其学譬之兑戈埀矢王者用之可以伐僣乱而狂夫得之或以济其恶而为盗岂戈与矢之不善哉挟莫邪之器而不能用未有不为大祸者也况彼之所得皆圣人之所弃者而恃之以骄人则适可【疑当作足】以害其身而已学至于近世离而为四言性命者得其本其失也过髙道政事者得其用其失也过杂文辞之习华而鲜实制度之辨劳而少功人君欲如学士儒生兼穷而并索之岂惟势有所不能而亦安暇事于此古之圣王为学之道虽殊然其大要不过敬天仁民别贤否明是非数者而已而必皆以正心为本正一心以对天下智者为之谋仁者为之守勇者为之战而艺能才美之士咸以其术自奋何患有所不知哉学之不正而欲徒务乎学以之治身且不可而况天下乎
  君学下
  将欲应天下之变而计谋规法不素偹于吾心一旦事变杂陈乎耳目之间其不至于瞀惑迷乱者鲜矣故人君不可不学也人君之学莫大于治心立政而治心之术有五持敬以弭安危之萌寡欲以遏侈纵之渐飬慈爱之端以充其仁伐骄泰之气以固其守择贤士自辅以闲其邪五者立然后可以为政而为政之方有八明而不至乎苛寛而不流于纵严而不廹于刻仁而不溺于无断智而不入于诈妄纳諌而能委任无逸而能不变此为政之本也而未及乎政然能是八者则政可以举而措之矣存之无形索之无方而其动无常者心也圣王之为学必先治于心如操六辔以御悍马奉盘水而行乎堂阶之上惟其颠逸而不可制倾覆而不可收自旦以至夕自起居饮食以至决大事处大变自壮以至老兢兢然不敢少肆故虽在位数十年而政教行乎天下者如一日国有百嵗之储积而宫室服御奉其身者无加遐荒逺邑无饥寒之民而忧劳之意不敢怠有学以治其心是以恒见其不足茍自不足则于治也何有哉后世人主不知学以其天资之所近者为治好仁则姑息而无断任察则苛细而少恩废【疑当作严】或近于残寛或至于弛好谋多蔽于轻信推诚每失于小人或始于防俭而败于骄泰或初志甚鋭而旋致纵怠汉之文景武宣唐之明皇宪宗其才非不美也而不足以庶几先王之治者岂非不能充之以学故哉人惟知不足然后久而不变持其所长自以为能居亿兆之上处尊荣之势内不能学外不能亲【疑误】此人君之不幸也
  君量
  智周乎万物才髙乎众人者可以取天下而不可以守天下仁足以施法政义足以洽乎民心者可以守天下而未能使天下悦而不忘善为智者盖有不用智而无不明不以才自名者无所不成徳洽令孚而人莫能忘其仁义其惟量足以容天下者能之乎洪河大江奔注万里势之所遇声之所嗄汹汹乎其可畏及趋于海泊然而行悠然而逝涣漫浩不复少肆者以其量素足以容之也天下大物也其动也无端其变也无恒自非量可以容之者孰能有之人能辞万钟之禄而或色喜于一金能虏三军之帅而或呻吟于一指其出于计度而后为者未足见人之量惟其猝然遇之视之而不惊此非有量不能也古之圣王丛之以极繁至扰之事而处之若无投之以深忧厚惧之变而应之不劳恩及乎黎庶功髙乎往古而不少见于辞色岂强而为此哉其所操持者大所涵蓄者逺事物不得乱其中也尧视黎民时雍不异于洪水滔天之时舜居乎法宫而朝万国与陶渔于河泽之际无异禹举天下于鱼鼈之波而使食息于平土而不与焉盖于其功徳之盛未足见圣人之大于处盛美而不居然后可见其量也后王之于古若视日月不能几之者岂皆其智之不能质之不逮乎速盈而易骄可以利害动而不能用夫才智才智自见于世者庶官百职之所为无所用其才智而才智之士咸为之用非圣人其孰能之
  君职
  能均天下之谓君臣覆兆民之谓君立政教作礼乐使善恶各得其所之谓君生民之初固未尝有君也众聚而欲滋情炽而争起不能自决于是乎有才智者出而君长之世变愈下而事愈繁以为天下之广非一人所能独治也于是置为爵秩使之执贵贱之柄制为赏罚使之操荣辱修短之权位乎海内之人之上其居处服御无以大异于人不可也于是大其居室彰其舆服极天地之嘉美珍竒以奉之而使之尽心于民事故天之立君所以为民非使其民奉乎君也然而势不免粟米布帛以给之者以为将仰之平其曲直除所患苦济所不足而教所不能不可不致夫尊荣恭顺之礼此民之情然非天之意也天之意以为位乎民上者当飬斯民徳髙众人者当辅众人之不至固其职宜然耳奚可以为功哉后世人君知民之职在乎奉上而不知君之职在乎飬民是以求于民者致其详而尽于已者卒怠而不修赋税之不时力役之不共则诛责必加焉政教之不举礼乐之不脩强弱贫富之不得其所则若罔闻知呜呼其亦不思其职甚矣夫天之立君者何也亦以不能自安其生而明其性故使君治之也民之奉乎君者何也亦以不能自治与自明而有资乎君也如使立君而无益于民则于君也何取哉自公卿大夫至于百执事莫不有职而不能修其职小则削大则诛君之职重于公卿大夫百执事逺矣怠而不自修又从侵乱之虽诛削之典莫之加其曷不畏乎天邪受命于天者君也受命于君者臣也臣不供其职则君以为不臣君不修其职天其谓之何其以为宜然而祐之耶抑将怒而殛絶之耶奚为而弗思也天与人其形虽殊其好恶去就不甚相逺也使君命一人焉而治民而困踣之厉虐之其有不怒者乎怒而能全其禄位乎天之于君虽不若君臣相接之明且着然未尝不明且着也幸其未形以为无忧幸其未至以为爱已呜呼其可果恃也乎
  治要
  无法不足以治天下而天下非法所能治也古之圣人知民不可以威服于是寓革奸铲暴之意于疎缓不切之为使民优柔揖让于其间莫不兢然有自重知耻之心未见鈇钺而畏威未见鞠讯而逺罪潜修黙改于闾阎田里之中若有临而督之者彼岂恃区区之法哉法之为用浅陋而易知民之为情深诡而难测以难测之情视易知之法法已穷而其变未已未有不为窃笑而隂诽者也善用法者常使民闻吾法之不可犯而不使民知吾法之果可畏夫人祗天而惧帝者以未尝被其诛殛而或被其诛殛者必不能以复生也如使鬼神临人之庭捽人而击之则愚夫鄙妇皆思持挺而逐之矣其何畏之有欲人之重犯乎法在乎不轻用法于民吾视杀戮为轻刑而数用之彼将轻吾之杀戮而数犯之矣吾视笞骂为大辱重而施之彼亦以笞骂爲足耻而畏避之矣得其要术者能使民畏笞骂为杀戮不得其要者刑人接于市而人谈笑犯法不为之少衰人惟以死为足重也故知乐其生知生之乐也故凡可以贼身害名之事慎忌而不为使皆不爱其死则将纷然惊肆驰逐于法令之外趋死而不顾虽有法何足以制之圣人之治不恃斯民畏吾之法而恃其畏乎名不恃其畏乎名而恃其畏乎义夫纩冠素组冠缟武与坐之嘉石而画其衣施之人身非有毁形伤肤之惨也而使惰逰之士不齿之人与丽乎法者服之坐之则惭悔愧恨与被木索婴金鈇者无异此何必刑哉加之以不义其辱固甚于刑矣孝友睦婣任恤有举先王以是数者劝天下之民非能家説而人诱之也而人以能是为荣不能是为辱书之党正族师之籍如受命于王庭而就刑于司防其心达乎义故知畏乎义而惟恐或违之也事固有类乎不急而为用至要甚防而为化甚博者圣人常以是寓夫御世淑民之精意使民奔走慕悦无所厌倦而不自知其由世俗不之察以为迂逺而不若用法之有功则过矣人主莫不欲民之兴于孝弟礼让也而人不免悖徳而蔑教莫不欲吏之奉职而循理也而吏不免怠肆而污僻则法果可以禁之乎法加人之肢体而不从而谓虚名可以服其心其事若不近人之情而理有所宜然者不可不察也二人治家一以变色不言为怒一以棰挞诟骂为怒自其严者言以变色不言者为不肃矣示其怒者虽异而其为怒则同人见其色之不易变也于其偶发乎靣其畏且恐与棰挞何择哉故法不必严在示其意向而已辱莫大于不得同于恒人觞举坐以酒而饮一人水其愧甚于刑及其身耻为醉酒者所轻笑也良淑之民皆冠缁布徳为民所尊者加识别之行为人所卑者使不与恒民齐则民莫不修其所可尊而去其所可卑者矣吏以亷洁称者归则服其服不能以义退者异其服以媿之则徳惠尽其职矣推是类也等其田里别其室庐使民无贵贱以徳之髙下为贵贱仕无崇卑以政之广狭为崇卑有罪者始则异其冠服次则殊其里居如是而不悛则诚不可与为善矣然后刑戮加焉人知刑罚果出于不得已而行于果不可不怒也必能自重其身知丽乎法者为可耻而礼义之俗成矣夫茍可以变易风俗虽有甚难至逺之事先王之所乐为也况其易者乎易者忽之以为疎而不屑为难者重之以为髙而不敢为则是圣人之道终无适而行也悲夫
  官政
  欲天下之治而不修为治之法治不可致也欲行为治之法而不得行法之人法不可行也故法为要人次之二者俱存则治俱弊则乱俱无则亡偏存焉则危世未尝无人也然取而用之与用而责成之无其法则犹无人也今禄而仕者无虚位求其知职而不媿乎禄者无几人法非不宻也而贪暴者不为止怠鄙者不加畏阘茸不振者顽然食乎其间而不以为非其患在乎取之过杂持之过急待之过贱而黜陟不明耳奚谓取之过杂可以治人者必有以过乎人也过乎人之人居恒人之中固已峣然有异于众而为众之所服善用人者取其为众人所服者而用之故人服其上之知人而叹受知者之称其任各勉于自修而无有侥幸乎禄位之心使无以过于人而用之于治人之位则人必以上为瞽而以得位者为冒莫不自以为可用而有贱轻禄位之意曰彼犹吾也何以治吾彼与吾等也何以听吾之曲直于是处士以不仕为髙恒人以得位为宜而仕者之势不尊威不行而令不信于下知不为众之所与也则益不自重而为毁廉蔑耻之行何谓持之过急待之过贱盖人必有乐乎位也然后思固其位安其身也然后自爱其身知其身之当爱位之当保然后凡可以戕身而偾位者畏避而不为可以得名誉华宠者慕效而为之驭之以不得自专之法加之以非其自为之罪役之以非其所能之工富足则快乐而获存防节则死亡而莫之救欲其有士之行乌可得也何谓黜陟不明天下之所尚视乎上之所向汉文好寛厚而人多化为长者宣帝好能吏而吏多以善治称四海之内仕者之众不可谓无才也而不闻卓然以才称者以非上之所好故有才者沉欝销沮而不能自见妄庸之人茍且攫窃而不知媿耻诚使择异常之才居四方之大位俾各察其属之才鄙防否言其状于朝而进退之果才矣自县而陟之于州于府加赐禄秩以旌之果不才矣可任则姑试之以事不可任则归之于民处已诚防矣则厚其禄虽有过再宥三宥而后加以罪勿辱其身勿役之以小人之事取于民诚贪矣则收其禄役其身俾不齿于士上之好恶如日月之昭明人宁有不化者乎利乎报而为善者君子以之存心则不可然欲化举世之人皆为君子不先示之以得失之理未见其遽从也言治道者不求其本急近功则谓徳不若刑务教化则谓刑不如徳皆近似而不然也一任乎徳则为恶者茍免一任乎刑则为善者无所容皆不可以致治惟本之以徳而辅之以刑使恩惠常施于君子刑罚常严于小人则寛不至于纵猛不至于苛而治道成矣
  民政
  治天下者固不可劳天下之民以自奉也然不能使天下之民知道而易使亦岂足以为治乎当昔之未有君臣也民顽然如豕鹿猿猱馁则食饱则奔逸跳掷而不可制欲驯之且不能况欲使之乎圣人者出知其散漫放恣无所统属非久安之道也于是制上下之分定尊卑之礼俾贱事贵不肖聴于贤由胥吏以至于大夫公卿由子男以至于诸侯各敬其所宜敬而各事其居乎上者犹以为未足也复制治民之法使五家为比二十五家为闾百家为族五族为党二千五百家为州万二千五百家为乡以属乎司徒五家为邻五邻为里里四为鄼鄼五为鄙鄙五为县县五为遂以属乎遂人联之以五两卒伍师军以知其数习之以师田饮射祭祀读法以一其心书其善以作其气罚其恶以折其骄六畜车辇旗鼓兵器之稽可按籍而知老弱壮少可任与否不必问乎民而具上有所兴作朝出一言而暮已集进之则前退之则却其民常知恭顺忠爱事上为当然不敢少有忿怨避缩之意三代之时非不役民也而未尝有一民敢发不逊之言岂其威力足以制之哉其法素备其教素明民皆知道而易使故也战国之君不知先王之用心务为茍简之术以为不必如先王之烦宻过虑亦可以为治斥絶遗典而师心自为既已失矣而秦又幷烧除刮絶之不复有为治之法而徒任刑罚以刦黔首譬之去悍马之羁靮而临以锋刄彼有蹄齧腾跃而走耳安能以可生之身蹈必死之祸哉故斯民至于秦而后兴乱后世亡人之国者大率皆民也其祸实自秦始秦之民即三代之民在三代之时则尊君而附上当秦之时则骜狼凶戾视其君如仇讐岂民之过哉无法以维之无教以淑之而不知道故也二家之童其一自幼教之以拜跪顺悌其一恣其詈言谇语而不禁他日犯上而贼伦者必自幼不教之人其知教者必不至乎有过也治天下者未尝愿天下之不治而不修致治之法犹愿无死而不食也致乱之由非一端莫甚于治民无法治民之法既定世有叛将亡卒挟奸而肇衅絷而杀之易易耳乱亡所以相踵者无赖者为之倡好乱之民皆起而从之也使斯民皆知君臣之义或有狂夫恠民出乎其间众缚而吿于司防何乱之能成兹欲复井田行周制如先王之时固难矣独不可稍取先王之意为之法乎今之役民虽不能嵗止于三日亦未至于厉民也终嵗休于家县官役之以数日之事已若为所不当为发愤懐恐而就道甚者或逃匿而不从上之威令方行而民已如此设使不幸而威令有所不行何望其从上之命乎此治民无法教民无道而不知君臣之义使然也为人父者未必皆无过举然子不敢逆其命者以父子之伦不可悖也人君之政岂能皆合乎民心苟不知君臣之义少不慊所欲则攘袂而起其危亦甚矣乌可以为不急而不务哉欲民易使莫如放乡邻鄼鄙比闾族党之制执其中而用之为之正若长者月申之以读法开之以古训春秋合之以祭祀和之以饮酒导其忠顺之道罚其不率令者遇有徴发以趋事先为者为上而厚赏以劝之以讪讦败类者为下而屏黜以愧之上之人又能躬行以成俗立学校以明教则民可渐化矣然必制民之产使之无死亡之忧然后可茍驱不能自存之民从吾之令虽尧舜之仁周公之智有所不能况三代之旧法乎故民易治也在乎治之有法法可行也在乎养之有道
  成化
  寓控制天下之道于迂逺不急之法使人隂服乎上而不自知者周之所以得民也欲人之服从而炳然示之以服人之具其服也必不坚有意于服人先以养人者示之使天下成化而归已此诚能服人者也秦汉之君未尝不笑周以为迂而其为治之术固周之所笑以为拙陋而不为者也恶犬升灶而食糜必严禁而预防之使不敢近则可矣不能制之于先伺其既食而挤之于釡虽可以快意而釡之糜岂可食哉秦汉之法挤犬于釡之类也其于民也未能教之知义而禁之勿为乱未能教之知孝而禁之勿悖慢视斯民防顽愚僻与熊豕麋鹿无异不少置于心而为之计及其丽乎刑则三族诛灭之典断焉行之而不顾威令既立使人视斧锧如就几席而无所避岂不可畏哉畏极而玩玩极而怨有时不畏矣故以刑罚为威者威既防而乱生以礼义化民者俗既成而分定能使民畏礼义如刑罚而不敢犯之则刑罚可措而不用矣周之盛时是也五家置之长二十五家置之胥百家置之师五百家立之正其事似乎不切也嵗时则读法春秋则防射搜狩考其善而书之紏其恶而戒之民之得休息者寡矣其事似乎太烦也然则周卒以此而治孰谓果烦而不切也哉周之成法具在今欲为此不难也而民必以为甚病夫变其所久习而俾为其所未见非特今之人病之虽周之民亦然武王周公以至仁易至暴宜其悦而顺也然殷民纷纷思乱久而后定者以法制之骤而然也盖殷之政亡久矣周骤以礼义防之俯仰揖让于规矩之中而不胜其劳则思其纵逸之安固恒人之所同然者况今之世承大乱之后乎然先王之道所以利民而上无所利能为之以渐可不扰而复也稍揆其当损益者而疎畧之民可不甚病也宜定其制曰民家十为睦睦者言相亲也十睦为保保者言相助也十保为雍雍者言众而无争也雍咸属于县雍有长以有徳而文者为之保有师以有行而文者为之睦有正以忠信笃厚为十家则者为之同睦之人月之吉咸造睦正之庐正中坐余立而侍老者坐侍令少者一人读古嘉训已正为释其义戒劝之众皆揖而聼一人读邦法已正立而宣敷之众皆北向跪而聼读既正书众名于册列其所为于侧善恶咸具无恶者为上善多者次之善恶均者为中恶多者为次中无善者为下正饮众酒位皆以其行为差下者不畀酒不命坐三年而无恶者告于县而复其身三年而无善者罚及之异其服不齿改者免之其善之目曰孝曰弟曰亲邻曰恤贫曰助同睦曰敏好学其恶反是保有学以教十睦之秀民四时各一防如睦制而畧其教之法取其孝弟忠信之行取其端庄和敏之徳取其治经而知理射而中习礼乐而安知书数而适用月试而升黜之升则于雍雍亦有学其教如保而加详雍试而善则升于县而复其家黜则于睦俾家之修修而有闻则复教之而复升之凡睦之民有未达则问诸正正未达则问诸学农而暇则惟学之逰以谘善言以法善行同睦同保遇相揖作相助语相让饮酒相命召若族虽非同睦行族礼童子则学于睦之正取其羣而和睦正保师雍长县嵗考其绩而升易之为【此下疑有缺误】者其家复凡民力征相先粟赋相率上之所令胥劝而趋塟死而絶者食病而窭者敬徳而文者执强悍愎而败类者弃好佞而巧者此其要也持而循之使不至于壊谨而察之使不至于弊而朝廷都邑皆以礼为治民宁有不化者哉由是道也近者十年逺者数十年周之治可复见矣呜呼周之盛至于今三千年矣汉文帝唐太宗宋仁宗有愿治之心而治卒不如古者以其不法古之道而失先王之意也道之行岂非难哉然为天下者患乎无志有志无难为也患乎茍安求安无难致也患乎畏事立事无难成也举而措之如斯而已矣
  明教
  天下非无才也聚数万之人养之十余年而未见有一人可称者养之无其渐而教之无其法也古之善育才者岂能益人以艺増人以智哉为之之具素备能使人以不成才为病不若人为耻各思勉为君子而不可止也故自其少时居于闾族而闾胥族师不责之以敬敏任防则责之以孝弟婣睦其本固已美矣及其渐升于太学求之以六徳以观其内试之以六艺以观其外行完而徳备艺成而器良然后措之于用盖其详且慎也如此后之所望以为才者执子弟于贩鬻之区刍牧之塲被之以衣冠而纳于郡邑之学终嵗朞月太学有徴焉则又纳于太学计其所习曽未知拜跪之节兴俯之容而已肆然有爵禄之心太学举而教之者又不越乎诵书业文挟弓矢角膂力恒人之浅事歴时未久有司有求焉则以应之卿大夫之位有阙焉则以为之为之者既不自知其不可而命之者亦不责之以其所学于是学者以习恒人之浅事冒窃禄位为得计莫不相勉为恒人而自谓不必修君子之事也太学之所聚郡邑之所教咸有茍且之心无赖之行冀其才之成奚可致哉夫国之立学所以养才必不期其至此也为学者虽无志于道徳亦必不自望为恒人也而卒不能有成者非他用之速而教之疎也古之六徳智仁圣之事顔闵之所不能及六艺礼乐之度数节文孟子之所不能详射御之工杜预羊祜之所不能兼书数之法君子犹有所未习今欲责学者皆法古人而尽备之宜其未易为也然不法古人而惟弓矢膂力是效诵书业文是为亦未见才之可成也然则何由而设教乎盖圣人之取人徳不求其全而取其不违乎道艺不求其备而贵乎能致其精唐虞以九徳待士而有三徳者亦俾为大夫有六徳者亦俾为邦君圣人岂不欲得全徳之人而用哉以为求人太全则天下无全才不若因徳命官之为无失也臯陶未必能达礼益稷未必能知乐而益稷臯陶所为之事伯夷后夔宜亦有所未能然而数子为之各称其位而成名于后世以其精不以其备也人惟行可以自图若才与艺则有能有不能欲强而通之非惟不足得其所不能且将并其所已能者而失之故善立教者莫如本之以六行余则因其质而设其科人有刚毅而重厚者有慈良而顺爱者有防达而明断者有强识而通敏者有沈勇而有威者有多力而任武者此六人者使曲狥众人所能必不能堪茍因其所固有而教之于成才也奚御刚毅重厚也必可以任天下之大事则因而教之博通古昔之政教周知海内之得失观其损益折以验其为勿使色厉而伪者得参之则大臣之储也慈良顺爱者必可以治民则因而教之平赋施惠之方振灾恤患之道辨邪察狱之事理俗兴化之要勿使柔佞而诈者得参之则牧伯之储也防达明防者则百官众职之储也强识通敏者则文学典礼之储也沈勇而有威多力而任武则将帅之选疆场之所恃也各以其所当为者教之而皆不使近似可説之人得与则所用无非才而所为无偾事矣此大学之政也而为师者非其才徳之美不可也大学推其法行之于郡县俾亦以六科为准郡县之取弟子员也必问于其宗族乡党皆言其笃行而好学则取之而复其家田百亩入太学则倍复仕而有政则皆复学于郡县者与郡祀与燕防礼异之使殊于恒人县每科四人三嵗各升一人于郡郡每科十人三嵗各升三人于太学太学每科百人为率以应上所任用郡县既升而阙则即充之廪之也宜厚教之也宜详试之也宜严用之也宜当人知学之可仕也则不怠于自修知各因其才而用之也则必谨于自立而天下之异才咸思有为于世矣为治者不患乎无才而患乎聚天下之才而不能教用天下之才而不能择教之而能成其徳用之而能不违其器则才何可胜用哉胡貊之富人聚马盈谷而不得一善马善御者执鞭策指麾而区别之一日马之致千里者以百计而盈谷之畜无弃者御非能假马以力而易其性也能别其髙下而不失其性则善马出矣为治者能不失其性岂特不患乎无才天下亦安所虑哉
  正俗
  行于一人之身而化极四海之内观于数百年之前而验于数百年之后者风俗是也故风俗之所成至防也其效至着也所系似小也所由甚大也不可忽也昔者楚灵王好细腰举国之人皆约食束膂引而后能起凭而后能立伊川之民被髪而祭智者知其变而为夷风俗之端可不深察哉夏之忠商之质周之文其先之所尚传之数十世而不变守之至于国亡而后已其俗素已定也故商之不能为忠犹周之不能为质也周公岂不知文之不若质哉至于商之末质渐散而繁文兴矣周公知其莫可反也故因而文之恐其趋于浮薄也为之礼以节之作之乐以和之惟其如此故能至于七百余年然其后亦已不胜其矣战国之世逰説之士螽聚蚊合以謟言邪説防诸侯倾动天下诚二代之所未有也由是生民日流于变诈岂非文胜之哉及秦惩其病遂坑杀儒生举先圣贤之遗文余法一火而尽燔之曽不师古而任其深刻巧苛之律不旋踵而遂亡其所尚非道故也汉兴务以寛大更之法疎禁濶四百年之基用此以立然其时朝无人不知以礼义为俗其所因仍大率皆秦制也乌望其如三代哉至于近世惟宋之俗为近古尊尚儒术以礼义渐渍其民三百年之间宰相大臣不受刑戮外内庻官顾飬亷耻虽曰纲纪未偹其所崇尚逺非秦汉以下之所能及故其埀亡之际孀后少主既已就虏而其臣抱君之遗孤奔走海岛誓天指日拥立为帝朝夕请命如事神明卒之无一人有背叛之心至于溺死于海而后已虽三代之亡未闻忠厚恻怛有若是者孰谓风俗无益于国哉且夫秦皇帝之死未久而其黔首相与奋挺而呼愿食其肉汉唐之衰皆逼于其北靣之臣而夺之宋乃独若此者何也秦弃礼义汉唐不知以礼义为俗而宋风俗淳美故也假使宋无彊冦之祸尊其前世之俗国安遽亡哉以是知风俗之至急也宋亡元主中国者八十余年中国之民言语服食器用礼文不化而衺异者鲜矣其初尚有一二贤者教之防用宋法而亦颇以寛大为政故民亦安之然而暴戾贪鄙用其族类以处要职黩货紊法终以此乱其俗大壊以至于今譬如钟漏鐻非重皷而铸之其音不可得而调也夫欲因乱国之俗而致治虽圣人不能也势不可也俗之既壊则日甚而嵗滋耳无以匡持之岂遂止哉今北方之民父子兄妇同室而寝污秽亵狎殆无人理盂饭设匕咄尔而呼其翁对坐于地而食之为学生者亦顽不知教其于大伦悖弃若此甚非国家之便也上下有则乃所以导民故古者士民不非其大夫今小民得以执郡县之短长挝鼓而诉之阙下弟子或讼其师子侄或证诸父礼义不立曷所不至哉法令非不明也有司按四方之罪非少怠也而犯者不为衰止黠胥巨吏开口肆然徴取于人而不顾问之则曰行且输作不取何以为资或曰身死而妻子何所仰食姑取之以自给耳其设心自以为明达见执贫守法者众且羣指而笑之而其人亦不幸卒无赦以死于是益坚贪者之心小民转之穷苦割剥次骨鬻产赁室以奉其无懕之欲非特为此也国之大柄可以贫富者惟寳钞为然无赖之民聚徒勒板而伪之御史中使国之亷察天下者安【作妄】诈男子假其衣冠符印乘传而横行夫伪钞伪官之律至重也而若不爱其死而冒之者岂诚不爱也哉彼见死者之多而死不之畏也且人虽至愚奚不畏死彼诚见生之不足乐也知生之足乐则安肯言死哉顷者富民受挫辱于官府或褫其衣而跽或庭拽而诟骂其心大耻掩面而不敢见人里中吊者填其戸杀羊为酒而祓除之其人亦终身以为病况犯有名之律至于死地哉今人则俱不顾矣鞭一百扶而出于外揭其疮以示人笑谈而道之人亦不以为怪一百之刑曽不直旧时之诟骂刑愈多而人愈不知耻则刑之不足化民亦明矣故欲民之重死而难犯法莫如省无用之刑而以礼义教之夫牧者之于羊操长鞭而逺麾之未尝及其体则逐逐然行矣茍歩歩而鞭之则必驰突散走而不可制故刑者非所以治民者也不得已而后用民知其不得已而后用则乌忍犯之哉俗之不美至此甚矣少迟而不变法令将不足禁之不可不深计也三代之变俗各视前代而变之元之俗贪鄙暴戾故今宜用礼义为质而行周之制今周之制亦有行者矣学校非不立也乡饮之礼非不修也然而俗尚未善者未尝灼然示之以所尚也夫示之以礼义者朝廷之上皆不言他而以礼义御史出行郡县不以搏击人责之而责之以礼义化民之事守令者考覈之等不以兴利増戸求之而求之以刑罪息学校兴嵗举其孝弟忠信之民而尊异之使小民皆知朝廷之意在乎成俗而不求利在乎任徳而不任刑则信让立而防耻兴亷耻兴而民重其死然后取先王防范天下至于七百年之法举而尽行之三代之俗必复见而成康之治不难致矣世尝谓古与今不同俗岂其然哉今也民啜粟饮水与三代之民同养老育幼与三代之民同独人君不可行三代之政乎用元之法而欲致古之治犹食乌喙而望其引年附独木而济大川也
  重爵禄
  以一人而加乎万姓之上聚之为胶漆散之为沙尘合之为手足而离之为仇讐其势岌乎其可畏也然而人君处之甚安而居之不疑者以为天下之人贱者待我而贵贫者待我而富且曰富曰贵吾有以命之则其势不能以自尊天下皆有待于我而吾无待于天下是以笼络奔走举世之豪杰而恒以是骄之而不知此仅足以致狥世之士而不足为髙世之士之轻重吾以为人必待我而后富贵尊荣也彼髙世者方以是为道徳之累大言宏论辞拒退避惟恐爵禄之污其身则人君安得以此致之哉士之可以自恃者无穷而君之所以致士者舎爵禄则无所可用用之得其道虽不能致髙世之士犹可得狥世者而任之操贵贱予夺人之柄而不能用将使庸夫妇人咸自以为髙而谓爵禄为不足贵此人君之大患而不可不察其故也数寸之节盈尺之绶何足以贵人而人知贵之者以人君不易以畀人知自贵重之道也凡物贵于不易得而贱于施所不当与未尝拜人者拜一人焉则人以为盛礼则拜在所尊矣逢乞人而与之揖则其拜为不足贵而受其拜者皆亵而贱之矣古之为天下者能使人以不得禄位为不若人其心恒忻然有趋事赴功之心故上无求才之劳而下无旷官之忧执野人市魁而授之以大位士之贤者必曰我何可与之同仕乎哉由是处士以不仕为尊以遗世为髙而訾爵禄为不足贵海内皆有无求于上之心人主提其空名将安所用乎贾于千家之市欲使千家之人日为市于其门犹必权物之价使人不能贱其物操区区之空名欲俾智者尽其谋才者効其功勇者陈其力而不使人知自贵之道谓之善虑天下不可也徳可以为公卿吾从而用之于大夫士之上则居其下者莫敢不服徳可以治民吾从而加诸斯民之上则为民者莫敢不服上之所用举可以服人心则髙世之士无可容而爵禄重矣不能服乎人心人君之权下为清言横议之所夺而其势涣散而不收则何所不至哉
  正服
  善治天下者常迎斯民好慕愧耻之端而导之于不言不动之中使之身勉于善而不自知勑之以辞説敺之以赏罚而强斯民之从之者化之至浅者也夫民虽有昏明愚智之不同然未尝无所好恶也好之而未得则慕心生恶之而不能免则耻心萌且贫贱家之竖子被以华衣美服则欣然喜已不得有而见富贵家子之胜已则赧然愧矣其喜与愧岂有教之者哉发于性本于天莫或使之然而不能已耳圣人之为治常因其天而顺导其性寓可慕可耻之器于人所不可离之物俾民目接乎此而心化乎彼无爵赏之诱而其劝有甚于爵赏非鞭朴之威而其惩有甚于鞭朴用防而效速意宻而化神者其惟衣冠之品上下有制之法乎昔者成周之盛其为制盖详矣天子诸侯以下自九章至于一章自十二旒至于三旒其曲折粗见于经传而庶民之制之详无闻焉独礼记有曰野夫黄冠掌禽兽冠缟武不齿之服也缟冠素纰而绥五寸惰逰之士也由是而推之其寓惩劝之意于衣冠之饰盖甚偹矣夫顽悖之民刑其体肤创愈则痛平书其罪恶嵗久则书亡曷若因其致饰之具别以美恶之等俾服者思其为可耻而慕乎善观乎服可耻之饰者知其为当戒而禁乎恶之为着明乎盖天下之民非可以一途视也或诵法尧禹而惇行道徳或纵情逞力而干抵法律其相去不啻十百士君子揖让雍容习为卿大夫之事而卑贱之夫负任奔走出入于泥涂草莽之间茍概而同之则何以别贤否而示贵贱哉成周之制意必有以处此而其详不可悉考矣欲谈先王之治者宜稍定其仪则凡士农工贾技艺百家之流于其冠服各为表识而以其人不以其族有徳之君子化行于乡党及众所摈弃作过被罪之人或异其制以为惩劝亦不以其族而以其人非士族而有士行者进于士族尊之而为不善者服以其服而居民上者又接士君子以礼待庶民众流以法防示意向以耸动之民见有徳者之被服美而邪慝者之可耻也必勉于自修见为士者之尊而执艺者之卑必慎于择术天下皆慕而欲为士君子斯民孰与为不善而祸乱何自而作哉世主无不欲斯民趋善而去恶然而法愈烦而恶不止者不能迎其慕耻之端而使之不知善之可慕而至于无耻也故因其良心之发而导之则防示吾意而有余防其慕耻之心而令之虽廹之以刑诛而不足夫以刑诛之不能禁之民而欲其见吾区区之冠服而化此世俗之所惑也然是民也与三代之民类也画衣冠而不犯者有矣刑措而不用者有矣圣人果何以致之哉盖其施为有本末而导之有道化之有方也事之要固不止乎衣冠之有制而衣冠之有制岂非王政之所当务也哉

  逊志斋集巻三
  钦定四库全书
  逊志斋集巻四     明 方孝孺 撰杂著
  周官
  一
  余始读诗大雅豳风见其积累之盛而知周之所由兴然犹异之曰何其久也及读周礼至于大司徒乡大夫州长党正之法然后慨然叹其虑民之详曰尽在是矣治天下易也莫难于一天下之民心民心可一也莫难于使民心咸出于正道无加于尧舜求其治之法以为必有异常絶特之事而其书之所载止于正徳利用厚生斯三者何足为异哉然而越数千载卒未有弃三事而行之者则圣人之治天下固不以求异也尽其道而已斯民也无以养生则死无以致用则劳无能正于其徳则愚以利言之愚不若死之甚也以言乎义生不厚不过于死人不知徳必至于为乱故圣人尤以为先武王周公岂好为烦细不急之务哉宫室衣服欲其媺且固坟墓欲其旌兄弟师儒朋友欲其联比闾族党欲其相保爱葬救州与乡欲其相赒相宾或嵗一读法或月一读法善有可称者书之惟恐不及过有稍著者戒之惟恐不改其日夜提掇督励斯民而训之者虽父兄之教子弟不若是宻也计其时之民不在于田庐则在族师闾胥之庭不治稼穑则闻仁义礼乐之教搜狩则习弓矢祭酳则肄爼豆曷尝暂放其心而弛其力哉其法之详故【疑衍】如此故为之民者有忠顺而无乖逆可使以义而不可刮以势六七百年之间强诸侯狼顾鸢视者莫敢先发陵上之言必至于周礼尽废而后肆道之化民也夫岂防哉秦不识其深意视为无用之虚言而焚除之由是斯民如放豚逸马肆然法度之外而不可复制惰者为盗悍者为乱桀黠者杂出于徒囚之中驰逐海内咸有争天下之心至于今而未已人情易于纵肆而难于检制释先王之法服而被髪左袵去揖让拜跪而倨傲怠佚顺乎其适意也欲反而尽复乎古不亦难乎然而不行其道终不足以为治不顾一时之怨而兴百世之坠典非明以察之勇以断之坚忍以持之者不能也庸人习于茍且智士畏乎造端然则何由而可复耶君以身任之而不夺于流言臣以道揆之而不泥于近利三年而成十年而安继乎其后者能推而守之武王周公之治可几也
  二
  以一事之失而疑先王之政皆不可行以一人之谬而疑天下之士皆不可信此为治者之大患车战古法也房琯陈涛之战以车而败战者遂谓车不可用自秦以来不以车战而防师杀将者亦多矣岂皆车之过哉琯以迂疎妄肆不知人而败非车致然也由琯之所为使不以车战其能不败乎故议琯者罪琯可也罪车战不可也先王之政其详不可悉知也周官之所载诡于圣人之道者虽有之然遗典大法所以经世淑民者秩乎明且偹岂后世所能及乎人见有用之而致乱者因以为周官罪此鄙陋无稽之甚者也盗窃孔子之履纳之而逾人之墙履宁有过乎窃履者可诛耳王安石之用周官弃其大者而不行惟取泉府之一言以傅防其私卒为天下祸此安石之谬也周官之言利亦稍宻矣盖以千里之邦畿而供天地社稷之祭车服宫室之用公卿大夫羣臣之禄诸侯之燕飨四夷之遗赍咸出于是固宜有其法焉然取民也有制役民也有节凶礼则无力政无财赋无关门之征其不厉民以自养亦明矣安石不师其善者而泥于国服为息之説期以富国而国终不能富周官之法岂止于此而已乎为治有本末养民有先后制其产使无不均详其教使无不学文武周公之大意也法古者亦取其大意所属而行之奚患财之不足哉不治其本而以理财为先此文武周公之所诛而周官之所弃者也安石不顾而妄行后世不察而并罪周官周官何与焉自治道之不明士之自任者鲜矣自信而不惑者尤鲜也安石之自任而自信汉以下儒者皆莫之及使诚识其大者而行之其事功岂不甚伟哉惜其学不知道而过于自信也斯民不见先王之治久矣遇主者恒患不知道有其器者恒患不逢其时其法存其人存茍有遇乎世焉知周官之果不可行哉
  周礼辨疑
  一
  周礼者周史所记周之治事书也以其出于周也文武周公之遗法防意往往可得而推以其成于史氏所述也故不能无谬于圣人然去后世之制则已逺矣其有不能大过于后世者盖亡逸之余秦汉之士以意増损之者众也条狼氏之誓羣臣于驭曰车轘于大夫曰鞭五百于大史曰杀小史曰墨周法岂若是暴哉君臣之际有常礼上不以尊而威其下下不以卑而屈于上道合则仕否则引而退不宜以鞭笞戮辱惧之也夫驭及太史皆近臣大夫则国之执政加以严刑而誓于众使贤者居其职而能不知愧乎此非以礼使人之道也且车裂鞭三百之法秦汉以降之所有周之盛时宁有秦法御羣臣哉其非周制也明矣昔欧阳氏苏氏皆尝疑周礼然皆其制度之失耳于道无害也周礼之善多矣制度之不尽合岂足为周公累哉若其有戾于道者则学周公者所宜知也
  二
  圣人之治天下立法也严而行法也恕严者所以使民知法之可畏而不犯恕者所以使民知刑罚行于不得已而不怨斯二者其为事不同其至仁之心一也昔者读酒诰之书尝疑武王欲杀羣饮者为过甚既而思之武王岂好杀之主哉其为是言也盖爱其民之深而人不知也示之以姑息阱民于死地而后刑之孰若先之以不可犯之禁使民不防于罪之为美乎武王以为使殷民酗醟而至于为乱不诛之则害法诛之则害仁民受其祸者必众矣不若威之以至严使闻吾言者疑吾为过察吾心者感吾为仁圣人之用心不茍以悦民而使民隂受其惠此仁之至者也周礼周之遗书其虑民亦详矣然不能无可惑者焉司徒之媒氏仲春令防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夫王者之防民范之以礼义犹恐其为邪况纳之于邪何以责其不由礼义乎昏娶以礼至劳而逆情也越礼而奔至易而适意也然人不敢为其易而勉为其所难者以有法禁存焉耳今曰不禁人之奔孰肯舎至易而为其所难乎是令之行男女无以礼合者矣啓之以淫奔之路茍又从而罪之是罔民也纵其越礼而不诘是贼民也夫妇者人伦之始夫妇之伦不正则人之伦将乱矣武王周公乌忍为此姑息之政以乱伦也哉贤人之言可伪为也圣人之心千载可推而知也求其言而不合能揆之于其心则是与非决矣人奚由伪
  三
  人之情不能无欲也故不能无争争而不能自直也故不能不赴愬者非人之所得已也故君子尽心焉察之惟恐其不明处之惟恐不合乎中民之有欲愬者惟恐其不至也安可责之以其所必无而禁抑使勿言乎周礼司防言民以财货相讼者令入束矢以罪相告者令入钧金而后聼之此非周制也民心贫富不同而后强弱生焉强弱相凌然后狱讼生焉强不胜而弱胜者十一弱不胜而强胜者十九私鬭于下而不胜则愤而愬于上则凡愬者多贫弱之刼于势力而不获自存者也乌得钧金与束矢乎钧金束矢富强者之所有而贫弱者之所无也茍必欲得之而后聼其辞则富与强者常胜而贫弱者终困抑而不伸何由尽民之情而服人之志乎以是而聼讼后世暴吏之所为周之法必不若是也孔子之门盖有以聼讼称者孔子曰聼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夫聼讼而得其情未为失也孔子犹且非之况苛取于民而禁其讼者哉治天下不能使民无讼而禁其勿讼其差甚矣焉在其为周公之政吾固知周礼非全书也
  四
  治经不可致疑也疑经太过则圣人之言不行亦不可无疑也不能有疑则圣人之意不明始于有疑而终于无所疑者善学者也茍于信而不知择于经何所明哉周礼余之所最好而疑之为尤甚葢好其出于古爱其为先王之制而惜其或失先王之意也故求之也详味之也深于其有可疑者不得不为之辨也昔者周公论为治之道备矣未尝及乎财利武王受西旅之獒召公骇然以为不可而争之夫受一犬未为害道财利国之所宜用言之未为有过二公抑之而不言斥之而不使人主受其贡者所以防乱源而慎其始也王者之所为将为后世法举手投足且不可不慎况着之于书定一代之制周公谨之宜何如哉周礼之于言利何其宻也金玉玩好则入于玉府良货贿则入于内府至于山师川师皆使致珍异之物其汲汲于利如此岂周公意哉以为周公之所着而法之不惟诬周公且祸后世矣昔之疑周礼者诋斥过甚固不足知圣人之意然若此者其非周公之言决也天下之患莫甚于名是而实非人求之以其名而行之于事必自财利始元丰之祸是也然则余安得不辨乎
  西伯伐崇
  为史氏者之言西伯之囚羑里崇侯虎实譛之及西伯得赐斧钺专征伐而归五年果伐崇侯虎果若其言是西伯挟天子之柄而报私怨也此必不然圣人之于赏罚岂尝容心于其间哉观人之善恶何如耳其善可旌也虽平生之所讐怨乌得不赏之其恶诚可诛也虽懿亲近戚吾乌敢避焉盖此法者非吾之所私有乃天子之法受之于先王而与天下共之者也窃天子之法赏无功则为祐恶罚无罪则为戕善此二者必诛于圣王之世纣之无道久矣诸侯岂无不臣服者乎其以斧钺锡西伯受而行之宜自不臣服者始必不悻悻然蓄私怨而图伐之也崇侯之事逺不可知其详矣吾意其人必比防党恶不供职于天子而侵害其与国杀虐其民人弃蔑其宗庙故西伯伐之必不以其譛己也茍憾其譛已是防量浅智之人齐桓晋文之流之所为岂足为圣人哉且羑里之事不经见史所称献美女善马珍怪之説皆战国之末好妄言者意搆之词非其事之实也妄言者见诗歌伐崇求其罪而不得遂诬其譛西伯以为伐崇之端而不自知其谬也西伯尝伐犬戎宻耆及邘矣则此四国者又岂皆譛西伯者耶故谓西伯伐崇者是也谓崇侯譛西伯以女马赂纣得脱者皆非也曰然则史氏所述西伯之事亦有足信者欤曰惟献地请去炮烙之刑者近之余皆无足取焉耳
  武王诛纣
  余读春秋见其纪时书事少者止一二言多者不过数十言断断然传其所信而不敢肆窃尝疑之以为当时史官所载必详矣孔子曷不尽举而书之奚为简畧若是哉及观左氏谷梁公羊三子之传各述其所闻甚详或曲説以传经或因经而搆事肆情极论无复顾忌初若可喜徐而推之率多虚词而鲜事实往往不足以得其要领而愈致人之惑然后知孔子谨严其词若不敢尽者忧天下后世之至也孔子尝系易以辞矣反覆诘难至于理彰意竭而后止何独于春秋而不尽其辞盖道可以智穷而事必以实着与其循疑而失实以为后世害不若着其可信者之为愈也故曰多闻阙疑又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此孔子之意也司马迁之为史记其志以作春秋自拟亦非不知春秋者矣至于纪载往昔之事竒闻怪説无所不录而于三代之本纪多背经而信传好立异而诬圣人其他防者未足论若武王与纣之事见于书最详而迁非乱之尤甚牧野之兵非武王之志也圣人之不幸也武成载其时事但曰一戎衣天下大定不书纣之死者为武王讳且不忍书也他书谓纣自焚死意为近之武王之于纣非有深讐宿怨特为民去乱耳当斯时使纣悔过迁善武王必不兴师而逾孟津及纣兵已北使纣不死而降武王必将封之以百里之邑俾奉其宗庙必不忍加兵于其身也况纣己死乎吾意武王见纣之死也必踊而哭之命商之羣臣以礼塟之矣岂复有余怒及其既死之身乎迁乃谓武王至纣死所三射之躬斩其首悬于太白之旗又斩其二嬖妾悬于小白之旗此皆战国薄夫之妄言齐东野人之语非武王之事迁信而取之谬也汉髙祖魏文帝皆中才之主非有圣智之度髙祖犹能不杀子婴文帝犹能奉山阳终其身曽谓武王圣人而忍其君至此乎吾决知其不然矣茍信迁之言是使后世强臣凌上者醢其君而援武王以借口其祸君臣之大义不亦甚哉吾故辨之以为好竒信怪者之戒
  毕命
  余读尚书至于康王之命毕公然后知周公之忠厚也殷之遗民可谓顽矣大者作乱小者骄淫奢侈不率法度礼不得而齐之徳不得而服之周公知其不可旦夕治也既欲加兵诛之又举而迁之于洛其怒殷民亦甚矣然方伐叛也为大诰告四方自他人言之宜痛诋深诮不比于恒民而周公方申命焉告以天命之去就无一辞及其民之非多士多方一则言迁民之故一则言降四国民命不诛之由反覆乎夏商之存亡称其民曰商王士曰义民而不忍少伤之夫周公岂不知殷民之顽哉终不斥之为顽民而曲为之讳避者圣人之虑至深逺也民莫不有是非好恶善未至于此而加之以善名则必喜而奋曰上之待我以善人也安敢不为善恶未至于此而加之以恶名则必怨而怒曰上之不以君子待我吾安用为君子故以君子望中人中人皆慕而为君子以小人望中人中人或失其恒心殷民固顽矣周公以王士义民待之彼欲不修士君子之行得乎圣人之待人也恕如此宜乎未厯三纪而皆化也至于康王不知圣人导民之防权命毕公继周公之职輙称之为顽民举洛邑之民岂无善者哉概而谓之顽殷民闻之得无怨且怒乎号之以为顽而欲责其不为顽不可得矣然则周公婉辞和色化殷民为君子康王发片言而诬殷之民为顽民文王武王忠厚之意至是销铄殆尽矣不然世之庸主无典则以遗后嗣者子孙防其遗烈犹可传数世无乱以文武周公之大徳曷为不二三传而遽防乎史称成康为至治余谓周之衰康王基之
  檀弓
  季武子成寝杜氏之葬在西阶之下请合葬焉许之入宫而不敢哭武子曰合葬非古也自周公以来未之有改也吾许其大而不许其细何居命之哭
  成寝而夷人之墓合葬于人阶下二子皆不足为知礼其称之也奚当然则知礼者宜何居曰无己则卜野而迁诸犹为善乎是
  防墓崩孔子然流涕曰吾闻之古不修墓
  取乎古而师之者以其合乎人情当乎理也父母之棺髐然暴于人而不修何取乎古乎信如其言安足以为圣其诬孔子甚矣谓殡乎五父之衢亦然
  子夏丧其子而防其明曾子吊之【云 云】止亦已久矣
  孔子之门人曾子最少曾子之父与师商固友也曾子于子夏之防明而吊之则宜其名而数之者非曾子事也传之者过也曰朋友有过以其长也则不正之与曰非也正之者是也名而数之曾子不若是暴也何以明之曰其辞倨而慢曾子之言慤而谨
  有子问于曾子曰问防于夫子乎曰闻之矣【云云】止不欲速贫也
  孔子之欲仕非为富也为行道也致美于棺椁非为不朽也为广孝也欲富而瞷且趋焉以求利于蛮夷之国曾谓孔子若是乎欲全其既死之躯而因以为民制孔子何取乎有子之疑曾子之问子游之答传之者谬也子思之母死于卫栁若谓子思曰子圣人之后也【云 云】子思曰【云 云】吾何慎哉
  礼者君子恒履之器也不可斯须逺于身岂以家之贫富时之通塞为行否子思贤者其于道粹矣信斯言也乌在其喻于道
  孔子之故人曰原壤其母死夫子助之沐椁【云云】止无失为故也
  周公曰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茍有大故则周公必弃之矣小过而容之义也大故而弃之者亦义也察察然拒昧昧然容薄量无制者之为岂圣人所为乎天下之大故宜莫甚于母死而歌者矣此而不弃乌乎弃以是为圣人之量吾弗知也
  读三坟书
  书之名真而实伪者多矣何从而信之哉亦在审辨之尔辨之法有三味其辞以望其世之先后正其名以求其事之是非质诸道以索其防之浅深而真伪无所匿矣吾尝执是以观天下之书盖十不失一焉若世传三坟书者则又凡鄙而易见者也孔安国称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其言大道今此书以山坟为伏羲之书言君臣民物隂阳兵象谓之连山易而姓纪皇策之篇附焉以气坟为神农之书言归藏生动长育生杀谓之归藏易以形坟为黄帝之书言其目而传以申之考其辞则不类正其名则不合质诸道则浅陋而无稽其姓纪篇曰太始者元胎之萌太极者天地之父母太易者天地之变太初者天地之交太素者三才之始天地孕而生男女谓之三才颇剽庄列之余言而造为异説此其道之浅陋无稽者也其论物则曰木为金所克服阳臣十干此后世厯生之常谈伏羲之时曽有之乎论民曰四民之物以货为本伏羲之时曷有四民之名乎谓封拜之辞曰策策始于汉而谓伏羲氏有策辞可乎祭天地于圆丘大夫之妻曰命妇周礼始有之而谓天地圆丘恩及命妇为黄帝之事可乎相人之术起于衰世而谓圣人以形辨贵贱正贤否为神农氏之书可乎此其名之不合者也其辞皆后世俚野之谈而其尤谬者曰山月升腾川月专浮山云叠峯气云霰彩山气笼烟川气浮光云气流霞皆唐人为诗之语其政典篇往往窃取书易而损益之如曰惟天生民惟君奉天民惟邦本食惟民天出言惟辞制器惟象动作惟变卜筮惟占先时者杀不及时者杀皆是也或者未之察顾谓书所谓政典正本诸此而定为上古之书其亦异哉然世之伪书众矣如内经称黄帝汲冡书称周皆出于战国秦汉之人故其书虽伪而其文近古有可取者此书则又伪于近代者也其后有序不着其姓名自谓天复中隐于青城之西因风雨石裂中有石匣得此书于匣中其文絶与此书类天复唐昭宗时也岂即青城隐者所伪邪虽然圣人之经犹日月然其道犹天地然使孔子时有三坟书孔子固不得而删存其名而亡其书孔子犹尝言之今孔子之系易但云伏羲氏画八卦神农氏为耒耜黄帝埀衣裳未尝言三皇有所谓三坟书也孔子不言安国何据而言之耶然则安国之言亦妄矣彼伪为书者因其言而复僣袭周礼三易连山归藏之名以为伏羲神农之书周易不可袭则以归藏先坤后干名黄帝者故曰坤干其亦妄之妄者耶以区区俚野之文而欲托于三代唐虞之上是犹瞽夫悬破镜于空中而欲自比于日月也其亦惑之甚耶于乎世之拟经者亦可以知愧矣
  读夏小正
  夏小正凡三百九十余言先儒以孔子所谓行夏之时者即此书且以时之正令之善释之自今观之其书记十二月之候有关于人事者二十有七若采芸采蘩祭鲔摄桑剥剥枣纳蔚取荼之类皆备记之求其大者惟服公田绥士女万用入学剥鱓颁氷始蠺祈麦攻驹颁马王狩陈筋革十一事而已岂所谓令之善者止于斯乎孔子有取于夏时以建寅之月为嵗首耳岂诚谓此书乎使此书果夏之遗书孔子曷不编于禹贡征之间乎孔子倘见此书奚不曰得夏小正而曰得夏时乎孔子未尝指而言之后乎孔子者乃从而实之岂固别有所受乎或者信其説遽谓汲冡书之周月觧吕不韦之月令皆本诸此果何以定其先后乎圣人之经传之万世而无惑者以其明道也于道茍无损益虽谓出于孔氏之壁成于尧舜之时谓之古书则可矣吾安敢信哉
  读汲冡周书
  汲冡周书十巻七十觧或谓晋太康中出于汲郡魏安厘王冡故曰汲冡以论载周事故曰周书宋李焘以汉司马迁刘向尝称之谓晋时始出者非也此固是矣刘向谓其书为周书即孔子删定之余者则非也何者其事有可疑也畧举其大者言之武王之伐殷诛其君吊其民而已其世俘篇乃曰馘魔亿有十万七千七百七十有九俘人三亿万有二百三十夫杀人之多若是虽楚汉之际乱贼之暴不若是之酷而谓武王有是乎所诛以亿万计天下尚有人乎周公之用人不求偹于一人其官人篇乃曰醉之以酒以观其恭纵之以色以观其常临之以利以观其不贫滥之以乐以观其不荒以诈术防人而责人以正虽战国之世纵横权数之徒所不为曽谓周公而以此取人乎王者之师禁乱除暴以仁义为本其大武篇则曰春违其农夏食其谷秋取其刈冬冻其葆不仁孰甚焉其大明篇则曰委以滛乐畧以美女不义孰甚焉此后世稍有良心者所不忍为曽谓王者之用兵乃若是乎其为文王之言曰利维生痛痛维生乐乐维生礼礼维生义义维生仁此稍知道者所不言曽谓文王大圣人而为是言乎其文传篇曰有十年之积者王有三年之积者霸霸之名起于衰世周初未尝有之谓王者不以道徳而在乎积谷之多是商鞅之徒所不言而以为文王之言可乎其他若是者甚众及载武王伐商之事往往谬诞与书不合由此观之决非周书谓孔子删定之余者非也其中若諡法周月时训职方之篇又与尔雅月令间有合者窃意汉初书亡隐士缙绅之流所伪者以为周书而司马迁不察故引而用之刘向因以为古书耳其中芮良夫篇最雅驯其曰后除民害不惟民害民害非后惟其讐民至亿兆后一而已寡不敌众后其危哉呜呼君子之言三复其篇为之出涕
  读司马法
  周司马有用兵之法至齐威王欲尊用田穰苴遗法乃论古司马法附穰苴之书于其中号司马穰苴司马法汉艺文志百三十篇今所传者五篇盖周书之存者寡矣而其言论犹有先王之遗意焉先王之兵非黩武好胜也将止乱而已此书所谓以战止战者得之先王之兵以爱民为本此书所谓不因防不加防冬夏不兴师者得之先王之世寓兵于农农隙讲武此书所谓忘战必危者得之以徳不以力王道之盛也非此书所谓六德者乎正名而不尚诡王道之要也非此书所谓徧告诸侯彰明有罪者乎所谓举贤立明正复厥职则兴灭继絶之事也所谓以仁为本以义治之则王者之政文武之所由兴也若是者非穰苴所能言其为遗书无疑至有驳而不纯谲而不正者则皆穰苴之法而亦非战国之谈兵者所能及盖兵书之近道者也呜呼王者之不作也久矣人心之趋下也日以滋矣于是英君谋士以谲诈为竒以屠戮为武若唐太宗李靖之问答惟知有孙吴之术而司马法为虚语矣况有出于孙吴之不忍言者乎悲夫
  读三畧
  三畧三篇或谓太公之书非也盖后人伪而托焉太公之言于书无所见孟子以为天下之大老与伯夷并称则其人可知矣三篇之中大率皆平浅鄙狭杂援军防以足成之夫防书起于战国之后太公之时曽有之乎中畧之末谓三畧为衰世而作太公之佐文王果衰世乎其间曰揽英雄曰侵盗县官曰奸雄相称曰霸者制士以权皆汉魏以后之言曰非谲奇无以破奸息冦非隂谋无以成功曰豪杰事职国势乃弱其诡谬害理虽太公之奴所不屑道而妄谓太公之书可乎复有六韬者其诬圣贤尤甚论六兵则皆窃孙吴之所陈至其所自言猥细烦曲无足观者至于避正殿用骑卒之説又其伪之易见者也近世三山施子美为之讲义曲为辨释以其博卒不敢言其为伪其愚陋无识特儿童之见耳而世乃传而诵之
  读子华子
  余始闻太史公言子华子为伪书近求其书以观其辞婉丽可喜未觉其为伪也及详味而徐察之始知为伪书无疑葢子华子程氏名本子华其字晋人与孔子同时孔子所与倾葢而语者也夫孔子周逰四方道途所遇若楚狂沮溺荷蒉荷蓧文人之流皆不足知其意至于叹息而不已子华子一见而得圣人之欢心亟觧束帛而赠之岂非当时之贤者哉其言论宜有过人者今所传十篇之中语道徳则颇袭老列之防专对则仿左氏之文辨黄帝铸鼎事不能直排其谬而曲为之説傅防不经与晏子论俭虽为近正而起人君奢侈之端答北宫意祥瑞之问善矣乃恐后世巧诈诞谲之臣作为声歌荐之郊庙似指汉武朱鴈芝房之事其子车氏猳之喻复窃韩愈所作栁宗元墓铭论代播州之意医药之技孔子罕言之则剧谈之而不置八卦以宫言孔子賛易时未有也而曰坎宫震宫觧字之不类时之乖错者甚众以为子华子之书岂非诬哉其首有刘向序亦与向文殊葢亦伪也伪之者不知为谁晁公武以为元丰以后人以字説而知之或以为王铚岂或然欤嗟乎人之著书上欲以淑来世其次亦欲扬声光于不朽而伪是书既不足以淑诸人而又不能少见其名果何为哉果何为哉
  读曾子
  曽子十篇一巻其词见大戴礼虽非曾子所着然格言至论杂陈其间而于言孝尤偹意者出于门人弟子所传闻而成于汉儒之手者也故其説间有不纯如曰喜之而观其不诬怒之而观其不近诸色而观其不逾饮之而观其有常又曰神灵者礼乐仁义之祖也又曰君子将説富贵必勉于仁若是者决非曾子之言顾其言孝有足感予者予少之时事二亲尝谓人子无所自为心以父母之心为心今此书曰孝子无私忧无私乐父母之忧忧之父母所乐乐之防乎其有味哉一何似予之所欲言也然少时知之而不能躬见之及今欲养而二亲已莫在矣疾病篇有曰亲戚既没虽欲孝谁为孝诵其言辍业流涕者久之
  读荀子
  道之不明好胜者害之也周衰先王之遗言大法漫灭浸微孔子出而修之斯道皎然复章圣人之业焕然与天地同功彼处士者生于其后务懐诽讪之心以求异于前人其心以为尧舜之道孔子既言之矣复附而重言之何以云云为哉于是各驰意于险怪诡僻涣散浩博之论排击破碎先圣人之道以伸其嵬一曲之偏智若杨朱墨翟宋钘列御冦庄周慎到之徒是也孟子生乎其时惧圣人之道败壊于邪説乃敷扬孔子之意而攻黜之然后复定葢彼之説偏驳易辨故其入人也浅可指其过而声之也若荀卿者剽掠圣人之余言发为近似中正之论肆然自居于孔子之道而不疑沛乎若有所宗渊乎执之而无穷尊王而贱霸援尧舜摭汤武鄙桀纣俨若儒者也及要其大防则谓人之性恶以仁义为伪也妄为蔓衍不经之辞以蛆蠧孟子之道其区区之私心不过欲求异于人而不自知卒为斯道防贼也葢数家者偏驳不伦故去之也易荀卿似乎中正故世多惑之惜无孟子者出以紏其谬故其书相传至今孔子曰恶紫为其乱朱也恶郑声为其乱雅乐也夫欲摈悖道之书而不用必自荀卿始何者其言似是而实非也
  读孙子
  战非圣人之得己也圣人之所为战者不城而人莫敢逾不池而人莫敢近无戈矛剑防弓矢之器而奸谋邪虑消沮于万里之外是之谓道徳之师其次导之以礼乐申之以政令诛暴而伐罪救民而不求利不战而服人不杀一卒而胜国是之谓仁义之师下此则以材相用以诈相欺而已矣若孙武子者亦其一也然其十三篇之所论先计谋而后攻战先知而后料敌用兵之事周备明白虽不足与于仁义之师茍以之战则岂非良将乎视彼恃力之徒驱赤子而防之死地者犹狼残虎噬耳呜呼武亦安可得哉
  读吴子
  卫人吴起书六篇兵书也起尝受学于曾子故其书间谈仁义然起乌足以知仁义哉起尝杀妇而求将囓臂与母盟其天资固刻忍之人是以见弃于曾子之门而卒以兵显观其论兵则孙武之亚也而武之説为明备矣起尝与魏武侯言在徳不在险信战国时之名言特以无行见少于世亦可以见圣人之教入人者深而是非之公终不可泯也于乎岂不足为喜功者之戒哉
  读慎子
  世以慎到与邓析韩非之流并称到虽刑名家然其言有中理者非若彼之深刻也其谓立天子以为天下非立天下以为天子不犹儒者所谓君为轻之意乎其谓役不得逾时不犹不违农时之意乎其谓用人之自为不用人之为我不犹舎已从人之意乎其谓不设一方以求于人不犹无求备之意乎其谓人君任人而勿自穷不犹任贤勿疑之意乎但到不闻圣人之道不知仁义之治堕于曲学而流于卑陋尔夫岂其性然哉
  读公孙龙子
  君子无用乎辩也岂惟无事乎辩亦无事乎言也充乎心不得已而后言正言之而理不明不得已而后辩辩而无所明言而不出乎道则亦无用乎言与辩矣若公孙龙之辩不亦费其辞乎孔子所谓正名数言而焕然矣龙术为白马指物通变坚白名实之论枝蔓繁复累数千言然其意不越乎正名而己传有之曰有徳者必有言有徳之人一言而有余不知道者万言而不足故善学者必务知道
  读尹文子
  尹文子一巻刘向定为刑名家书仲长统分为上下二篇且以刘向之论为诬然向谓为刑名家者诚是也特善于邓析田骈者耳其説治国之道以为人君任道不足以治必用法术权势术者人君之所宻用羣下不可妄窥势者制法之利器羣下不可妄为非刑名家而何但其为民之心颇切末章尤中时君之使举而行之名实正而分数明赏罚严而事功举亦足以善其国然其苛刻检柅而难于持循蹈履非王者之道以故君子不取而统独好之遂因以斥向殆有所激而然耶
  读邓析子
  郑人邓析所着无厚转辞二篇其言皆严酷督责之行韩非李斯之徒也呜呼先王之泽竭而仁义道徳之説不振刑名者流著书以干诸侯用之而亡国者何限其遗毒余熖蔓延于天下生民受其害至今而未己不亦哀哉予择其可取者二百言着于篇余皆防之
  夫水浊则无掉尾之鱼政苛则无逸乐之士故令烦则民诈政扰则民不定不治其本而务其末譬如拯溺锤之以石救火投之以薪
  为君当若冬日之阳夏日之隂万物自归莫之使也恬卧而功自成优游而政自治岂在振目扼腕手据鞭朴而后为治欤
  心欲安静虑欲深逺心安静则神防生虑深逺则计谋成心不欲躁虑不欲浅心躁则精神滑虑浅则万事倾怠生于宦成病始于少瘳偏生于懈慢孝衰于妻子
  目贵明耳贵聪心贵公以天下之目视则无不见以天下之耳听则无不闻以天下之知虑则无不知
  读尉缭子
  尉缭子二十三篇尉缭子或曰齐人或曰梁人以其有惠王问答语也三山施子美称其有三代之遗风其然哉三代之盛未尝有其书也非惟无兵书而兵亦非君子之所屑谈也君子之道图乱于未萌防危于既安本之以徳礼导之以教化同之以政令使兵无自而作俟兵之起而后与战虽孙武吴起为将且恐不救而况云云之书岂足恃乎故好言兵者贼天下者也著书论兵者流祸于后世者也皆不免于圣人之诛也尉缭子不能明君子之道而恣意极口称兵以惑众其重刑诸令皆严酷暴苛道杀人如道饮食常事则其人之刻深少恩可知矣武议原官诸篇虽时有中理譬犹盗跖而诵尧言非出其本心是以无片简之可取者谓之有三代之遗风可乎然孙吴之书与尉缭子一术彼以兵为职无怪其然若尉缭子者言天官兵谈制谈战威守权十二陵武议将理原官治本战权重刑令伍利令分塞令束伍令经辛令勤卒令将令有似乎君子而实非者也予不得不论之
  读战国策
  文武之道至于春秋之世委地矣孔子之作春秋伤周道之衰也夫岂知春秋之法复委地于战国之世乎呜呼朝觐防同之礼不修于天子之庭礼乐征伐之柄或轻易于诸侯之雄君臣上下之纪隳而簒弑争夺之事起此孔子之所甚痛也然其时天下诸侯犹知以尊周为义狼攫狐顾而不敢肆其无厌之欲葢道之在人心者尚有未泯耳及乎战国则不然诸侯或遣一介之使而让周或兴师临之而徴其鼎或责王入朝一旦而遂灭其宗庙其所自来者久矣功利炽而仁义销矣防説行而亷耻衰矣谲诈盛而忠厚之风息矣观乎十二国之所载繁辞瑰辨烂然盈目及求其指意非谋以夺人之国则以揺人之位非间人之骨月则皆昡惑人之事或大言倨礼以激之或佯疑曲问以入之或卑声屈体以冀其哀或正貌诈心以钓其名或揣其志而施其计非不博且富也欲一简之合乎道而不可得岂惟不合乎道欲一简如左氏所传公卿大夫之言亦不可得矣先王之遗泽余化漫尽而国家继之以亡岂不哀哉然其待士之礼犹有存者故得以广聼周知匡扶其国久而后俱幷于秦至秦之始皇则自任其智弃天下之士而不用燔三代之言而不法巍然独伸其尊以为可恃而其危乱不旋踵而即见于是战国之遗法复委地矣悲夫
  读吕氏春秋
  吕氏春秋十二纪八览六论凡百六十篇吕不韦为秦相时使其賔客所著者也太史公以为不韦徙蜀乃作吕览夫不韦以见疑去国嵗余即饮酖死何有宾客何暇著书哉史又称不韦书成悬之咸阳市置千金其上有易一字者輙与之不韦巳徙蜀安得悬书于咸阳由此而言必为相时所着太史公之言误也不韦以大贾乗势市奇货致富贵而行不谨其功业无足道者特以賔客之书显其名于后世况乎人君任贤以致治者乎然其书诚有足取者其节防安死篇讥厚葬之其勿躬篇言人君之要在任人用民篇言刑罚不如徳礼达鬱分职篇皆尽君人之道切中始皇之病其后秦卒以是数者偾败亡国非知几之士岂足以为之哉苐其时去圣人稍逺论道徳皆本黄老书出于诸人之所传闻事多舛谬如以桑谷共生为成汤以鲁庄与顔阖论马与齐桓伐鲁鲁请比关内侯皆非其事而其时竟无敢易一字者岂畏不韦势而然耶然予独有感焉世之谓严酷者必曰秦法而为相者乃广致賔客以著书书皆诋訾时君为俗主至数秦先王之过无所惮若是者皆后世之所甚讳而秦不以罪呜呼然则秦法犹寛也
  读法言
  扬雄子云法言十三篇子云为此书尝自拟论语而后世大儒或侪诸荀卿其自拟者僣也侪以荀卿者亦非也论语述圣人言行犹天地之化子云方且窃之焉雕镂藻绘而蕲类之其僣甚哉然自圣人没明道者莫尚于子思孟子彼荀卿者乃攘袂讦斥而诋生民之性为恶其妄孰甚焉子云则不然措言持论不敢违乎圣人至其为善恶混之説及以韦成与顔子并称皆其不智而过言耳非若卿之妄也曰子云胜卿与曰否卿才髙而果于大言故其过多子云才劣而笃于好古故其过少其未闻道则一也曰好古曷事莽乎曰好古而不能择义则将奚所不至故士贵乎闻道
  读风俗通义
  风俗通义三十篇后汉末应劭所着今所存者皇霸正失愆礼过誉十反声音穷通祀典怪神山泽十巻而已其辞固无他竒然语怪神之事一以理胜之足以觧流俗之又载当时人品而具评其事非按经受礼不敢畧于中臆之説故至今传而不废也后世著书者厌常喜异设为诡激邪曲之辩以为髙一时虽可以动人而无补于世终不能如此书之传者众矣天下之物山岳有时而崩金石有时而毁惟至理之言与天地并存立言之士其不可不务知道哉
  读汉盐铁论
  盐铁论六十篇汉桓寛所着当武帝时兵革荐兴财用匮竭而均输盐铁之征横出天下疲孝昭即位大将军请诏郡国举贤良文学问民所苦咸愿罢盐鐡酒均输官御史大夫桑羊争难之以为不可罢寛袭其意而设为问答之词以尽其辨善乎其言也于乎爲天下者曷尝患乎无财也哉天下未尝无财也茍用之以节治之有道夫何不足之有以汉言之文帝在位二十三年免民租者近半其时非有均输盐鐡之征而府库充溢钱贯朽不可较武帝之天下即文帝之天下而又加之以百出之敛未尝免一嵗之租宜其富矣而反愈困乏何哉葢文帝节俭而武帝征伐营缮以糜费之也人君茍不节俭虽积金齐泰华蓄货拟江海不至于乱未见其厌足也武帝之天下宜乱矣而文景之泽犹在人心重以霍光知所缓急从而稍稍罢其害者故一变而弭元元之愤不然汉岂可冀哉此书也其于道徳功利之际论之当矣不特文辞足法而己也
  读荀悦申监
  荀悦申监五巻其论治乱兴亡之理详矣悦生汉之衰丁灵献之际强臣窃柄天下溃溃日非汉有悦虽侍讲禁中而天子拱手受制知其莫之有为着此书以宣其志悦葢有用之材又亲见世之乱故其言愈有徴据从而行之可以为治而自汉以来鲜有言之者纵或言之特以其文辞而已著书之不足恃如是哉然秦熖之余圣道灭息唐虞三代之大经且废而不讲为治者视之以为空言而共哗笑之则夫悦书之不用又无足怪也余读其书至曰以智能治民者泅也以道徳治民者舟也怳然失色而悲之
  读崔豹古今注
  文之道有二载道纪事而己载道者上也纪事者其次也然道与事非判然二途也孔子入太庙每事问学诗而多识鸟兽草木之名岂不以事物为道之所寓耶舎是二者文虽丽无补于世终不能传逺茍有补虽俚谈野语亦不得而弃之予始读太公家教其辞俚杂可笑自隋唐以来即传之李翺大儒也至与文中子并称葢其言间有合乎理者故也及观崔豹古今注释名辨物其言固不成章然晋时之人以文名者何限求如豹此书之用世絶少岂非以纪事故耶由此言之世之好竒防质者可以惕然而思矣
  读博物志
  君子之学贵乎博而能约博而不得其要则涣漫而无归徒约而不尽乎博则局滞而无术孔子孟子可谓博矣然而孔子曰吾一以贯之孟子谓将以反説约也则其用心可知也葢尽万物之变而能会之于一心穷万事之情而能析之以一理此圣贤之所贵也索乎人所不可知攻乎道所不必知以俗惊世此曲士之所务君子不取也世称张茂先为博物吾观其所著书何其异哉诗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此物之至要而不可不求其理者也至于鸟兽草木之名状与古者之异言怪説有所不知何病其为君子茂先独汲汲焉纂述惟恐其不详而于至要而当知者反无所明焉其所务若此可谓知所先后乎哉身为辅相视乱伦悖教之事皆不之顾至于张林孙秀犬豕之徒卒见杀于其手博物之智果安在耶士不知道而多闻之为务适足以祸其身而已
  读聱隅子
  士未尝不欲闻于后世也然徒务乎闻斯无闻矣为其所志狭而所望者私也圣贤安顾其一身哉上之欲善天下次之欲淑来世遑遑终其身而不恤着之书以明道孔孟是也或者覩其烈光伤己之不若悼世之不见称亦述诸书以自表若扬雄王通之流其自为之意深而卫道之功寡君子病之矣至于黄晞聱隅子之为又慕乎雄通而作者也晞蜀士生宋仁宗时其言论不违理者颇有之然晞狠愎无忌人也故防然自信而不疑其论以汉髙杯之言为仁以屈原为愚以张良得圣人之安萧何得圣人之变刘向得圣人之力以唐太宗为武王之后一人论性则诋孟子之言为非是皆其大谬者不知道而务名无怪乎其然也然其间谓井田肉刑乡饮里选冠礼家庙之法不复弗足为治又以生不能泽物为耻呜呼晞亦有志之士哉
  读朱子感兴诗
  三百篇后无诗矣非无诗也有之而不得诗之道虽谓之无亦可也夫诗所以列于五经者岂章句之云哉葢有増乎纲常之重关乎治乱之教者存也非知道者孰能识之非知道者孰能为之人孰不为诗也而不知道岂吾所谓诗哉呜呼若朱子感兴二十篇之作斯可谓诗也己其于性命之理昭矣其于天地之道着矣其于世教民彛有功者大矣系之于三百篇吾知其功无媿虽谓三百篇之后未尝无诗亦可也斯道也亘万古而不亡心防而得之岂不在乎人哉
  读陈仝甫上宋孝宗四书
  予始读仝甫论史诸文见其驰骋为惊人可喜之谈以为仝甫特尚气狂生耳未必足用也及观其上孝宗四书不觉慨然而叹毛髪森然上竖呜呼仝甫岂狂生哉葢俊杰丈夫也宋之不兴天实弃之使孝宗之志不伸者史浩沮之于前汤思退败之于后及仝甫上书之时孝宗之初志己衰矣当隆兴间孝宗茍闻此言将不逾时而召用之宁使同甫至【阙】  报死于布衣而不用哉设用同甫聼其言从【阙】 则未必无成功而卒不用者天也宋之不【阙】   孝宗也兴亡天命非予所知予所憾者以同甫【阙】 而不得一展以死又岂非天哉展弗展不足以论同甫予所深悲者世愈下而俗愈变士大夫厌厌无耻有言责者不敢吐一辞况若同甫一布衣乎人不以为僭则以为妄得全身进退以死于牖下若同甫亦幸矣尚何不用之足【阙】 世之相逺二百年而【阙】 相下如此使同甫而见之当何如耶

  逊志斋集巻四
  钦定四库全书
  逊志斋集巻五     明 方孝孺 撰杂著
  夷齐
  圣人之道中而巳矣尧舜禹三圣人为万世法一允执厥中也不及不谓之中过亦不谓之中请即此而论之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其父将死遗命立叔齐父卒叔齐逊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立而逃之其后周武王伐商去隠于首阳山耻食周粟遂饿而死孔子尝称之曰古之贤人孟子尝称之曰圣之清谁得而议之哉虽然抑有说也先君之国受之于祖宗者也父子传次以嫡以长古之制也易此必乱昔周太王三子长防伯次仲雍次季歴太王欲传位季歴以及昌防伯知之即与仲雍逃之荆蛮以顺父志以成王业孔子称之以至徳且曰民无得而称焉夷也茍知父志欲立齐当效防伯顺父之志隠然退避于治命之日不当行己之志显然辞譲于乱命之余也叔齐亦不立而逃之幸有中子以托国焉茍无其人其如先君之社稷何汤武之征伐即尧舜之揖譲天下归周天之命也洁身自逺斯可己矣何乃耻食其粟独食其薇也庸非周土之毛乎斯皆过乎中者也于乎亷顽立懦足可为百世师过中失正恐未臻乎尧舜禹之道此孟子之所以讥乎其隘而孔子至徳之称在泰伯而不在夷齐也厥防深矣
  有子
  孔子既没天下之好为言论皆自托为孔子之徒而窃拟其说以折义理之得失至孟子时相去犹未逺而其言己纷然淆乱不可胜辨孟子毎深斥其非然亦不能止也不幸重之以秦火孔子之防言几不复存于是儒生愈无所惮肆口恣意摹效语言不特托为其位而直以孔子自命孔子之言滋以不醇今杂出于诸子家语礼记之书者多附防鄙妄不可尽信者也然孔子时诗书错缪赖孔子脩而定之故人不惑于邪说今孔子之言乖乱甚矣后世无圣人者作则其说何由而有定耶犹幸其出于道术不明之时其论不能精深故学者得以窥其缺漏而知其为伪不然其祸可量也耶丧欲速贫死欲速朽未必为孔子之言然未为甚过也有子圣人之徒奚于此而疑之以中都棺椁之制而谓不欲速朽以命子夏冉有之荆而疑不欲速贫此尤诬圣人且诬有子也孔子之于仕止皆曰有命何汲汲于得位而先之以子夏与冉有耶使孔子诚急于仕乃急于行道也岂为不欲速贫哉为贫而谋仕于蛮夷之地瞷且趋焉惟恐不得者鄙夫之所为曾谓孔子为是乎四寸之棺五寸之椁攷诸王制参诸人情使君子致仁爱于其亲非特不欲速朽也欲速朽者自为之道不欲以身为天下费也棺椁之美者事亲之道不敢以天下薄其亲也二者固各有当矣有子贤而知道者奚疑于此而非之此不惟非孔子之事决非有子之言也孔子之道犹天之赋物物受之者各异而因其所受者皆足以有成故其言近而未尝不该乎逺浅而未尝不极乎深上而可通乎下粗而可泝其精及其门者惟顔子庶乎近之而未至也孟子以下皆未免滞而未化矣有子未及孟子其言岂能似孔子哉为是说者非惟不知孔子亦未知有子者也故观论语春秋者当因其辞以求圣人之意观礼记诸子者当以圣人之意折其词
  鬻拳
  鬻拳以兵諌楚文王而自刑左氏称之为爱君余谓不然君臣之际固有常道矣贤者之事君不为违道之行以危身不为难继之事以骇世顺其常不徼异名守其职使后可法如斯而己不敢侥幸以图志之必达事之必成也故君有过举则积诚以諌三諌而不从则避其位而去之安可临之以兵脇之以威而刼其君哉语之而不听则詟惧之咄咤之俾不敢肆此制婴儿之术耳乌有北面事君而以婴儿视之哉先王立为上下尊卑之分俾为臣者严守之而不敢僣所以杜乱也马之在原野三尺牧竖鞭之而无罪及加覊靮而入君之闲虽国之贵臣不敢视其齿而蹴其刍岂诚重马哉尊其为君之所御也齿马蹴刍细故也先王所以严为之禁者其虑天下深矣况以兵刼其君者乎或谓君为非义则将危社稷大臣以安社稷为心行权以格君宜若无罪焉是岂得为权哉事固有可以行权者矣然贤者犹难之若君臣父子之分天下之大经也父暴而违道子乌可行权而谇父乎舜圣人也瞽瞍顽夫也舜视其父之恶防防然顺之不敢见于色设于词舜岂不欲格父哉尽子之道而使父化乃所以格父也纣之暴可谓甚矣箕子纣之戚防子纣之兄二子皆贤人也至亲且贤事暴君而不敢失人臣之礼或屈而为奴或待其亡而去之二子岂不知社稷重于君乎终不忍刼其君者知君臣之大经重于社稷也鬻拳之君虽有过非纣之甚鬻拳为臣非若二子之亲且贤乃忍刼其君而不顾盖激于小忠而不知大义者也焉得为爱君乎君子之予夺人将以法戒于后世不可茍也刼君而谓之曰爱君将使奸臣乱贼欲行簒弑之事者皆挟爱君之名以自文其祸后世可胜道哉然固左氏启之也
  郑灵公二首
  天下之事成于大度之君子而败于私智之小人智之于人固可以成事然用之以私意则流为诡诈险侧而智能之士莫为之用故惟足以取败大度之士其计谋画防未必过于私智之人惟其度足以容物故有智者为谋有力者为战有才者为之治所为无不成所欲无不得盖惟不自用其智乃能役举世之智而私用其智者适足为众智役此事之必致者也人之度量相去亦殊悬矣世有弃万金如涕唾者亦有吝杯羮而不肯与人者自弃万金者言之则巳之所处者大而他人为愚自吝者言之未必不以己为智而笑他人之妄也周衰诸侯之事亦多吾观郑灵公之死未尝不深哀其智之小而笑其失君臣之道至于不忍杯羮之故而杀其身也且灵公非愚也其不与子公之羮亦非诚吝也特忿子公之笑而言梦为轻也故不与之羮使其梦无徴而乖其素望此儿女子相诡之恒情小人谲诈之私智尔子公怏怏而染指笑而赦之召而赐之可也灵公欲杀之则过矣茍知其心不忠果不利于宗庙正其大罪而诛之亦可也卒不能决遂死于子公之弑计其所为岂不愚甚矣哉君臣之际难矣尊卑之礼不肃则必至于僣上下之情不洽则必至于离惟贤主能严其分于朝廷防同之时而洽其情于私觌燕享之顷朝廷之仪或有不钦虽亲贤有所不避燕享以和乐为本茍察其末节细礼而罪之则人人自危簒杀之事或阶之以起故当容之以寛推之以恕使人咸得尽其情则严不至于离而和不至于僣矣灵公既不能预严君臣之分陵夷至于鼎爼之前而方责之小礼逞诡诈之智靳于杯羮以取强臣之愤其致杀身岂足怪哉故巵酒杯羮防物也善用之可以重于茅土之赐不善用之干戈酖毒皆由于此人君自非以度容天下而挟小智以御其臣虽食之以大牢皆郑灵公之续耳岂足为智哉
  御臣之术难矣御小臣之难不若御大臣之难御大臣之难不若御权臣之难也小臣有善赏之可也有过罪之可也大臣有功而赏之浮于功则骄不称其功则怨有过而罪之当其罪则怒不当其罪则肆然犹不敢为乱也至于权臣则不然其威足以慑百姓其势足以胁人主其喜怒足以为祸福故善御权臣者能隂销其威而使国之大柄归于己者上也其次则莫若制之以礼严之以分惠之以恩使自戢其权而不至于僣又不能然则不取其怨怒而巳取其怨怒则危矣世之取权臣之怨怒者非为责其政事而然也非为诘其专横而然也其始出于争不急之小务盖侮慢之私智怨蓄于纎防芥蔕之中而祸发于簒国弑君之大昔之所闻不可胜道而灵公之于子公尤其最著者也子公之为郑卿盖久矣灵公始立而为君徳泽不加于境内威令未信于朝廷其于国之权臣宜抚之防之徐而收其柄销其威然后国可得而治也不胜其一笑之愤靳杯羮而不与以取怨卒致弑逆之祸乌得为智乎今夫吾力足以胜人而后嘲之侮之唾骂之以致其怒故毎鬭则胜茍不自量而好侮有力之人未有不胜于人者也况子公者久执郑国之政于嗣君之立得杯羮之赐则夸以为荣决然而靳之不与宁不失其素望而慙同列之人乎雷同而受辱虽鞭挞不足较而耻一人于千百人之中其辱甚于死何者恐为千百人所笑也况子公斗筲饮食之人而挟无上之噐其得志于杯羮则喜否则为乱固小人之常情其罪安足论乎独灵公之失则世之御权臣者所宜知也昔者汉文帝以诸王入继国统绛侯周勃挟诛吕氏之权常有徳色帝待之益庄一旦临朝而问谷钱决狱之数勃不能对慙愧流汗遂谢病不敢居相位不责其徳色之不恭而引职事以问之若文帝可谓能御权臣矣盖勃之功烈声威素行于臣民茍责其不恭其心怏怏未必服祸或因之以起矣吾固假之以寛置而不问而以其职问之文帝岂不知其不能对哉出其不意问其所当知使其不对而自慙慙而不敢怨怨而不敢怒其骄慢之虗气至是索然销铄而无余天下之大柄不待发于声色而尽归于巳虽有勃軰十百亦无足异矣此其得御权臣之道者也使郑灵公有文帝之行乌有杀身之祸哉后之人主不幸而遇权臣以文帝为法而以灵公为戒庶乎其无患矣
  豫让
  士君子立身事主既名知己则当竭尽知谋忠告善道销患于未形保治于未然俾身全而主安生为名臣死为上鬼埀光百世照耀简策斯为美也茍遇知己不能扶危于未乱之先而乃捐躯殒命于既败之后钓名沽誉世骇俗由君子观之皆所不取也盖尝因而论之豫让臣事智伯及赵襄子杀智伯让为之报仇声名烈烈虽愚夫愚妇莫不知其为忠臣义士也呜呼让之死固忠矣惜乎处死之道有未忠者存焉何也观其漆身吞炭谓其友曰凡吾所为者极难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而懐二心者也谓非忠可乎及观斩剑三跃襄子责以不死于中行氏而独死于智伯让应曰中行氏以众人待我我故以众人报之智伯以国士待我我故以国士报之即此而论让有余憾矣段规之事韩康任章之事魏献未闻以国士待之也而规也章也力劝其主从智伯之请与之地以骄其志而速其亡也絺疵之事智伯亦未尝以国士待之也而疪能察韩魏之情以諌智伯虽不用其言以至灭亡而疵之知谋忠告己无愧于心也让既自谓智伯待以国士矣国士济国之事也当伯请地无厌之日纵欲荒弃之时为让者正宜陈力就列谆谆然而告之曰诸侯大夫各受分地无相侵夺古之制也今无故而取地于人人不与而吾之忿心必生与之则吾之骄心以起忿必争争必败骄必傲傲必亡谆切恳告諌不从再諌之再諌不从三諌之三諌不从移其伏剑之死死于是日伯虽顽不灵感其至诚庶几复悟和韩魏释赵围保全智宗守其祭祀若然则让虽死犹生也岂不胜于斩剑而死乎让于此时曽无一语开悟主心视伯之危亡犹越人视秦人之肥瘠也袖手旁观坐待成败国士之报曽若是乎智伯既死而乃不胜血气之悻悻甘自附于刺客之流何足道哉何足道哉虽然以国士而论豫譲固不足以当矣彼朝为仇敌暮为君臣腼然而自得者又譲之罪人也噫
  乐毅
  乐毅不防二城夏侯太初以为庶几乎汤武苏子瞻以为行王道之过余曰鄙哉二子之言也天下岂有行王道而不兴者乎观人之贤否当先观其所为之事求其事而不得当求其用心之邪正汤武所以伐人之国其心曷尝有利天下之意乎不忍斯民之困于涂炭挟大义而拯救之使取锱铢之非义杀一介之不虽奉海内之籍而归之汤武不肯正目而视也其心显然着于天地之间故防一城取一国他国之民惟恐其来之不速翘足举首而望之此其为王者之师也使汤武之心少出乎利匹夫匹妇将持耰锄而逐之矣何以为汤武哉彼乐毅之师岂出于救民行义乎哉特报讐图利之举耳下齐之国都不能施仁敷惠以慰齐父子兄弟之心而迁其重噐寳货于燕齐之民固己怨毅入骨髓矣幸而破七十余城畏其兵威力彊而服之耳非心愿为燕之臣也及兵威既振所不下者莒与即墨毅之心以为在吾腹中可一指顾而取之矣其心己肆其气己怠士卒之锐巳挫而二城之怨方坚齐民之心方奋用坚奋之人而御怠肆巳挫之讐毅虽百万之师固不能防二城矣非可防而姑存之俟其自服也亦非爱其民而不以兵屠之也诚使毅有爱民之心据千里之地而行仁政秦楚可朝四夷可服况蕞尔之二城哉汤武以一国征诸国则人靡有不服毅以二国征二小邑且犹叛之谓毅为行王道可乎汤武以义而毅以利成败之效所以异也苏子乃谓王道不可以小用小用之则亡王道特患乎人之不行耳小用之则小治大用之则大治犹之菽粟之疗饥小食之则不死恒食之则充实奚可谓菽粟不可少食而寕噉糠覈之为愈乎太初曲士不足论独惜苏子之易于言也
  曹参
  天下有不治之治而君子有无功之功非通乎道者不知也人皆知治之可以治也而不知求治而得乱人知有为可以成功也而不知有为适足以获罪者功与罪固非人臣之所计而治乱之来不可不审也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昔甚疑之以为王者之于仁宜其致之速奚待歴世而然哉及观乎古之求治太急而致乱然后知孔子之言百世不能改也夫民新脱于创残之中不休息之于无事而遽骚之以制度文为之说使勉而从我则所以仁之者乃所以暴之耳冻溺之人不可以近火久馁之人不可以饱食出溺而近火者必僵馁甚而饱食者必死且火与食者岂有杀之之心哉求其速生乃逺其死之道也故善治天下者先以不治治之曹参之相惠帝日以饮酒为乐掾吏纵酗置而不问弛然不复加意于政教朝廷之间几于乱矣而海内以治何邪若参可谓知治乱之方矣秦之亡不在乎无制而患乎多制不患乎法踈而患乎过宻使参而相汉复苛推而详禁之是续亡秦之焰而炽之也故参宁受无功之名而不忍图有功以祸当世则利泽隂施于斯民民安于汉而不离汉业借以久逺者参之功也史以参比萧何参亦自谓不及然何非参比也何智谋虽过于参而不学故干戈甫定而役民大治宫室其意务媚于主而无抚民之心参茍居何之任必不为此以何代参则何亦不能如参之明于国体而无所变更也汉茍无何则参之才足以立法茍无参而他有才者继之则汉之法乱矣天下易得也而安之为难安之为易也而使民安于吾之法为甚难参盖尝闻君子之道矣故其所为近道如此而先王安民制治之大法固不止如参之所为而己也于乎道之不行也久矣哉
  娄敬
  将兴之主惟恐人之无言将亡之主惟恐人之有言天下固非一言所能兴亡也求其兴亡之故未尝不自一言始以一言之善而取之天下之贤者必曰取善若是之周也吾奚为而不言以一言之非而罪之天下之贤者必曰其讳过若此之甚也吾曷为而与之言人皆欲告以善是集天下之善于其身也人不欲告以善是以其身推天下之善也有此二者而欲不兴亡皆不可得也汉髙帝以雄武之姿匿智下意以用当世之俊杰既夷剪海内可畏者而廓清之亦可以少休矣闻娄敬迁都之说即奉宗庙百官而从之夫敬徙谪之虏布衣之人山东之贱夫耳语其辨不若陈陆语其智不若张萧无夙昔之故左右之荐卒然脱挽辂而入见若渉无人之廷而论国之大事其术可谓甚踈其礼貌可谓甚野矣在廷之臣见其言论必且笑其妄而帝即日下诏与之俱西如不能视者从相之言不能听者观人之指屈天子之贵敛絶世之威而惟敬之信当时不以为轻动后世不以为无谋而子孙果安其利是知善不必自己出贵乎能用人之善人君不必兼众人之所长在乎因人之长而用之髙帝之才非能逺过于人也智非能虑事而皆中也其不可及者有容人之量也唐太宗好学有谋愈于髙帝然所为不及帝之尽善者量不若也能用魏徴之言智矣而几致不能容徴诛盖苏文而伐髙丽武矣终以不用道宗之言而败太宗器量狭以能勉强从善故致贞观之治及功成治定骄气漫盛而无以制之故量盈而恶人之言古之圣人明道以胜私使其心海受而天覆用其善不计其他取其智不忌其名任其力不夺其功恭黙南面若无能然而举世之贤才咸为之尽而莫敢负之夫能使贤才皆为已用则其所为与出于吾心何以异乎髙帝常自谓能用三人杰故胜项氏三杰帝素所重者用其言为甚易未足以见帝之美踈贱如娄敬而用之不疑此汉之所以兴也
  条侯传论
  天下之赏罚必有所受受于人者必制于人大夫受于诸侯诸侯得以赏罚之诸侯受于天子天子得以赏罚之惟天子之大柄受于天而天不屑屑然与之较古之圣人恐其无所畏而肆也于是立史氏以书之史氏者所以赏罚天子而立天下之大公于世故天子之所赏而滥天下莫敢问史氏得以夺之天子之所罚而僣天下莫敢言史氏得以予之天子之身所为有当否乎其下者莫敢是非也史氏秉大公之道是非之故天子之赏罚信于当时史氏之赏罚信于万世天子之赏罚可以贱贵一世之人而史氏之赏罚可以惩劝于无穷荣辱于既死君子谓史氏之柄不在天子下彼以其位此以其公也使史氏之予夺而不以其公后世何所取信哉汉初辅相之臣多出于一时亡命屠贩刀笔之流其人皆习熟世故迫于利害善避祸趋变而坚守臣节求诸高惠文景四世间如王陵周亚夫辈无数人而亚夫尤得大臣体在景帝时以争皇后兄信及匃奴降王之封忤防遂用他事下狱以死夫封无功者以乱先帝之法纳外国之叛臣以启为臣不忠之心此诚宰相之所宜争也亚夫争之岂为过哉彼景帝者私刻忍人也欲封其后之兄而亚夫不从其心固有杀亚夫之端矣特未得其名耳及降王而不封其怒宜愈甚特无以屈其说故忍而未发官甲楯之告景帝方幸其有名以诛之遂卒寘之于死求其所为事确乎有大臣之风景帝罪之者私恨也为史者宜有以明之而司马迁反诋之为守节不逊以取穷困呜呼人臣如亚夫乃可谓之不逊乎夫朝廷之礼君臣之分固有当逊者矣至于为一事而乱旧典起邪心为害于国甚矣茍阿意希防从而附和之此小人反覆之计谋一身而不顾职业之所为乌可谓之逊乎人臣者以义守职以忠事君利害有所不恤茍畏穷困而安利达则无所不至矣亚夫之心岂以穷困为戚者哉迁不称其能守官而诋其不逊不闵其死不以罪而悲其困穷史氏之论若此何以信于后世此吾尝论迁善纪事而不知统善陈辞而不能断有良史之才而不达君子之道亚夫传之类也
  霍光
  霍光以朴直见知武帝辅少主废昌邑立中宗功烈为汉伊尹而身死受赤族之诛世尝疑之曰是乌足疑哉光之获全其躯亦己幸矣赏罚生杀予夺者天之大柄授之天子使奉而行焉者也故是六者惟天子得专之然犹不敢私任其喜怒好恶以为轻重而一决之于天功懋焉而后赏曰非我赏之也天赏之也罪盈焉而后罚曰非我罚之也彼得罪于天也其于生杀予夺莫不裁之于天而不敢预存于心以可专之位持之以恭谨至于如此犹且或有不中祸及于身而殃及乎子孙况于无其位者乎且以伊尹之圣以徳则天下莫加以位则为之师而当阿衡之任以功则相汤取天下致太平三世而至于太甲其格于天而着于民亦巳久矣其于太甲也未尝废之特奉之居忧于先王冡上俟其修徳而迎之以归其于进退宜无不可时之人孰敢非之然而伊尹既复政于君即决然请去其位不敢略有顾恋迟畱之心何者诚知天之大柄不可以久持也夫伊尹圣人不任其私以赏罚生杀予夺亦昭昭矣犹畏且慎如此彼霍光者自度何如人哉以徳则仅若恒人以功则非有平暴乱安宇内之绩特以谨愿偶为人主所信而托以非常大事计其平日操天子之柄以制羣下者几何年矣其于轻重缓急己不能无私意行于其间乎哉【疑衍】然立昌邑既不审随数而废之天下之人见其所为盖已侧目视光者久矣非特天下之人吾意中宗未立之时亦疑光之为人矣不待参乘而后疑之也为光计者当中宗之初立社稷宗庙既有所托不负先帝顾属之心即宜力辞而引去不许则宜辞朝廷之政不与而以列侯就第庶可少纾中宗之疑而息众庶之怒光则不然一归政而不受则肆然而居之至于身死而后巳且中宗是时年近壮矣其于民情国体究之熟矣光曷不思乎当昭帝之初立燕王上官之变非昭帝之明光之诛其得免乎在执政未久之时且若此更废一主之后其生杀予夺赏罚之际妄用者多矣使重有告于中宗光其可免乎吾故曰光之不底于戮幸也以其昧于去就之义而不知天之大柄不可僣持也虽然光不学无术其昧于去就不足责也中宗之待光宜亦不能无过焉当归政之时封之以上国荣之以显号优游以师傅之礼而择【阙】   其【阙】 之权使光有明哲之知禹云山等知威权之不可以太盛而思退戢之道焉光身死之余岂有赤族之祸乎故赤族之诛不在禹云山谋逆之时而在光秉政之日中宗之疑霍光不在许后之死而在乎废昌邑之时故取族灭者非禹云山也光也光之得罪于天非废立也僣持天之大柄也呜呼世有不幸而居光之任者得吾言而思之其可免于祸乎
  丙吉
  君子之于天下尽人事而后徴天道天道至防而难知也人事至着而易为也舍易为而求难知则为不知先其防而后其着则为失序尧舜禹益相告戒之辞详矣传道则曰执中用人则曰九徳治民则曰六府三事至论天道则歴象授时之外未尝有片言焉三圣贤之于天道岂有所未达哉弃所宜为而求之恍惚诡诞之域者固圣贤之所不取也宰相之职上有以格君下有以足民使贤才列乎位教化行乎时风俗美于天下伦理正而礼乐兴中国尊而夷狄服有生之伦各遂其性而无乖戾鬭争则可为尽职矣不必漆漆然探其所难知以为观美也能尽其职虽日月失明寒暑不节无害其为治职有未尽使天地位而万物育亦安所益于民乎汉史称丙吉不问死伤而诘牛喘以为知大体此非君子之言民不知道至于相杀伤于都市之内政教不振而俗隳坏其为变亦甚矣岂非宰相所当忧乎舍此不问而恐隂阳不和何其迂且妄也子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不先尽事人之道而事鬼且不可况不务人物之性而徴不易知之天道乌在其能为相乎且宣帝时俗之弊非特相杀伤而己一岁中子弟弑父兄妻妾弑其夫者二百二十余人几不可以为国吉不能佐其主以仁义使革风易俗陷斯民于禽兽而惟一牛之问谓之知所缓急不可也汉儒之学泥于术数而不知道其流至于蔽而不通愚而信怪虽可称如吉者犹溺焉而不以为异况不足称者乎天下犹人身然风俗血气也灾祥肥瘠也戕刺其体肤而不问见瘠者而问之人必以为惑矣察于细而忽于巨惑莫大焉而以为知大体可乎然则洪范之说皆不足信欤非然也庶徴九畴之一也必以人事为之本尽人事而后徴天道者吾之所知也信灾祥而遗人事者汉儒之谬洪范之蠧也非君子之道也
  黄霸
  汉史称黄霸为相功名损于治郡时昔者尝惑之谓岂有才如黄霸而不能为相者乎后观其为张敞所奏然后释然知其故盖宣帝不能尽霸之才非霸不能也天下之患非才之为难而用才者之为难夫騊駼駃騠可以不载驾而致千里不遇善御之人虽欲一日百里不可得也宣帝善任守令而不善任相知爱民之情而不知为国之体其天资善察好挟数以用而持法太严丙吉魏相之徒号为贤相不过逡逡然行乎防墨之内醇谨仅足而巳非能有所创建施为可为后世法也岂二子之才止于此宰相之功业视人主人主善任相虽中才亦足以为治不能任相虽俊杰不能以成功霸之治郡时得以意操纵断制行于民而达于境内故可以得人心及入而为相欲饬法令则人将以为过欲行教化则人将以为迂欲守亷隅则人将以为拙沛然行于一郡而莫敢御者今皆窒沮而不可惜乎虽有有为之才安能立不可为之功致不可得之名哉其敕上计吏之事教化之一端耳真宰相之所宜为古之人先务教化【阙】霸岂为过哉张敞遽毁讦之谓其教民为伪而宣帝亦遽听之盖宣帝之素志以为汉家自有制度从事乎督责苛刻之间而恶闻教化之说久矣敞之言正与帝意合故帝信敞不疑而尤霸之非霸虽欲有为岂可复得哉王猛慧黠小才非有絶人之智超世之量符坚斩除异议之臣而亲任之卒并彊国而雄视海内非猛难遇用猛者难遇也任人以位而不假之权犹不任也假之权而不用其言行其道犹无权也今霸治郡则为良吏为相则为恒人任之以良吏之道彼则以良吏自效也束之以恒人之制虽欲不为恒人安可致哉噫才有余而不用者士之责也用之不能尽人之才者人主之责也
  东汉
  天下之患固不可逆料而预防之也吾计禁乎此后世之患出乎彼吾谋杜其西后世之患生乎东祸乱之端神藏而鬼伏常发于人所不疑之地而起于世所倚赖之人虽知者何由而尽备哉然古之善虑国家者毎事揆其始而考其终喜其成而忧其败四海之事千载之业综包参覈于吾之胸中而定他日为患大小缓急推其得失而为之偹使祸害之发不至于乱亡则庶乎可以尽吾心焉耳固非迷塞消沮能使之久而无患也武王周公之初定天下其心岂不知封建之弊必至于并吞削弱而不振也哉然恐易此道而更为异法未必若封建之可以安且久也故且勉而为此使治之有道者可以无乱失其道者亦不亟至于亡不敢过为矫激难守之法以为将来患也乘舟而渡水时有覆溺者人终不以一溺而废舟驾马行逺或有踬跌之失人终不以一跌而不驾在乎补其罅漏不完之处习其驰骋疾徐之节使慎之而己前汉王莾之簒在乎元成失道上无明主下无正臣故莽得恃太后之势而行簒窃之计非以三公辅相委任之权太重而然也光武过惩其弊而力矫之不任三公以事而政归于台阁其后遂成宦寺之祸而汉卒以此亡光武以为莽之得成其簒者权太重耳今吾夺其柄则其害可除矣孰知宦寺之祸反有甚于辅相者乎此不熟究其大小缓急之故也夫莽之簒以母后临朝外戚预政而致然岂委任太专之罪哉光武能着为令典藏之宗庙俾后嗣有幼君在位当选厚徳大贤之士为三公以辅之而不许母后外戚临朝预政则其害可以息矣不此之思而惟罢三公之制宦寺之兴始于此矣盖宦寺恒以传闺閤之命受襁褓之寄而妄作威福茍外有良辅以持其柄内无母后为之依怙虽曹节王甫充溢乎宫闼亦何患哉可疾者不疑而疑辅相末路之弊也遂使三公除拜皆以赂遗宦者而得虽欲免乎亡亦难矣三公之位古所谓共天职治天民者也茍择当世之贤才而置诸位抚手而责其成功可也专横之祸何自而致哉事变亦众矣然不察之以至明推之以至公处之以至当狥斯须之细故而轻于变更惜哉光武之锐于求治而未达乎大体也
  汉章帝
  治天下之患莫甚于矫前世之失而过于中天下之事可矫也而不可过也然矫之急者必致于过失火之家三日不熟食走而踬者终身不御马踬与火岂马与食之罪哉而为之不食不御此矫之过也盖惩之甚者改必速畜之久者发必肆方其前人之所为不合乎心其心悱然思有以易之而未能一旦据可为之势力矫其弊不暇顾理之是非则所失者愈多矣徃昔之事类此者甚众虽汉章之贤亦未能免乎此也魏曹丕谓明帝察察章帝长者章帝岂真长者哉其天资亦明帝之流耳闻羣臣言前代过于苛刻故深矫之以寛其寛也或过乎中而时自出其所为又恒过乎严是以当时文物典章虽有可观者而朝廷几于不治内则以皇后之譛杀四贵人而废太子外则窦宪夺公主田园而不能加罪张林杨光恃势贪残而不知省郑以太尉言窦宪而收其印绶以死此其失反有甚于明帝何足为长者乎汉之称长者以其持心谨厚而无害以徳化人而人自服之也若文帝者是也而章帝非其人也文帝尝曰长者固杀人乎然则无罪杀贵人谴三公纵贵戚酷吏虐民而不问皆不得为长者明矣斯其矫弊不以道之过也王者之道不贵乎太寛亦不贵乎太察太察则善者或不能自容太寛则恶者或可以茍免二者俱政之弊不足以为中道明帝失之察章帝矫枉而两失之然章帝之心稍近乎寛非明帝比也汉四百余年歴二十四帝称善治者仅数人而章帝与焉其功徳可少哉且犹不能尽善也今有善弓惜其偏而欲矫之也必问诸弓人岂智之不若哉其智专且习也欲矫天下不求天下之士而问之谓之智可乎章帝贤矣惜其不得天下之士而辅之也
  严光
  君子之处世必乎仕则忘其身必乎不仕则忘其民忘身不智也忘民不仁也皆非君子之事也譬之水之在川通则流障则止随其所遇而水不与力焉故隠不求名仕不规利各当其宜而已严子陵之不仕光武或以不事王侯为子陵之髙子陵岂为名髙而隠者哉使有意于隠而偃蹇不屈以邀人主之尊礼则樊英之流钓禄位之术耳吾知子陵不为是也贤者非事君之为难而行道之足贵故量其主而后入察其几而后动不使吾君有得贤不任之讥吾身有窃位负国之愧子陵与光武布衣研席之旧知其志趣徳量之浅深审矣茍光武推诚善任子陵宁不少贬相辅以济斯民乎以其事观之不任三公而政归台阁大臣以切直死者有之羣臣以非防而见罢黜者有之子陵刚介人也不黙黙以固位必谔谔与之争光武岂能堪之与其用而使人主有踈薄故旧之嫌则孰若不仕以全君臣之义哉此子陵所以为君子而后世莫能窥其本心者也王良友人诮良曰不有忠言竒谋而取大位何徃来屑屑不惮烦也呜呼为此言者其知子陵之志也乎易曰君子见几而作子陵近之
  窦武
  祸恒发于大忽而事多败于不断为天下之大事者当畏可恃而危埀成不以已之有恃而易人不以彼之不足偹而肆志故所举无不成而身完功立窦武之谋诛曹节王甫其志可谓忠矣而身不免受其殃世常悲之不知武有以致之也宦官擅政天下之所同恶也陈蕃及同谋之士天下之所称以为贤者也女为太后而身为大将军以天下之贤而诛天下之所恶宜乎去之如拉朽发腐事之成可以万全而卒不成者以恃其可成而忽之也宦官之威行于中外久矣其根榦盘结宫省甚固为诛之之计当使防谋预定于外一旦防在廷之臣白太后及帝防而夷之如雷霆之击山岳之压使之不暇生变拱手伏则不盈朝而大患去矣今武则不然自五六月谋之至于九月而始发言于太后者再三而蕃复上防陈其罪恶请太后宣示左右及攻其同党不严为之偹而从容归府使宦竖得发宻奏刼帝为变其失计不已甚乎执犬于牢犹恐其噬而以兵自衞况节甫宫省久吏乌可谋诛之而不为备哉武蕃之贤非不知此特忽其不足畏故耳为计既踈遂使太后变迁身亡家灭海内贤士戮杀殆尽而汉随以亡其志虽忠其才不足称矣小人之谋害君子其为心忍为虑周为计决故君子多不能免君子之诛小人持以不忍之心行以踈略之计而不虞其足以为害故反受其祸者甚众此天下所以治难而乱易忠义之士于是无所成功也有国家者可不慎其始哉
  崔寔
  昔者观孔子之书见其于子贡仲由之徒善于说辞必深折而重抑之明足以亿事未为有过也而伤其多言以仕为学未为违道也而恶其口给而近佞心常以为惑奚孔子不贵于言若是耶及观战国之际天下之士皆弃道徳仁义而不修以口舌磨切世主而觊势窃柄大者亡人之国小者自杀其身又甚焉者着为邪说以为后世害纷然出乎斯道之外流于刻薄荒鄙诬民败俗之归而不自知也然后喟然叹曰此孔子所以圣乎其预知之矣凡乱之生必有所始也刍灵之弊必至于以人殉葬象箸之弊必至于瑶台璚室孔子之教人以勿易于言而周卒以口舌纵横之辨而亡夫言岂可茍哉快意于一言或足以祸万世发愤立一事或可以祸异时矫当时之失不求古今之变而轻于持论非知道者也彼崔寔者独何人哉愤时君之柔闇则论柔闇之失可也遽为邪说不顾理之是非而谓凡为治者必以严而治以寛而乱此岂理也耶周秦之效夫人之所能识也寔不察乎此而亟称宣帝之贤夫宣帝汉室基乱之主苛以为明忍以为断督责以为能当斯世也斯民竞知其可畏而不知其所可爱于是髙惠文景之泽竭矣譬犹服金石恣声色之人其外虽若未衰而其中之虗坏己甚至于元帝继之稍失其术则汉因以衰非元帝之罪也寔轻信而不知道敢为异论而不顾其无稽至诬文帝以严致平何惑妄之甚哉汉之久而亡者文帝之功也且使宣帝处文帝之时是生一秦也宣帝固非秦比也率其所为行于甫定之世则其异于秦者几希而岂能治哉治道固有本末先之以政教而后刑罚者秦汉以下皆是也文帝能叅之恭俭忠厚之化故治其余则守法而已故未旋踵即不免于危汉室至于光武犹再荣之木其膏泽将尽矣明章能扶植培拥之仅至少康孝安以降渐衰而乱固其理也自非仁贤若文帝承之犹恐其不救而寔欲济之以严刑峻法此欲救将萎之木而断其根鄙哉愚儒好高之论也仲长统乃从而称之此其知与寔何异哉自孔子之末学者不明道而阿世韩非之愚至以尧舜为土木而以刑罚为膏粱所闻者卑而所习者陋无怪其为此言也汉之诸儒惟贾谊董相及王吉为庶几如寔与统时人所推为大儒而其论至于与韩无异于乎其所从来逺矣岂特寔之罪哉
  马融
  马融以通经术称名儒既事梁冀复为作章奏请诛李固节义丧败而不惜盖其心在乎利禄也然卒不免冀手未几髠笞徙朔方二者无一得而徒取恶声孰若不食冀禄之为髙哉茍谓事冀为不获己当其欲害李固杜乔之初毅然引大义而争之以此得罪死有余荣曲附奸回以图身利而终蹈乎祸岂不足为患失者之戒乎
  赵苞

《逊志斋集》 相关内容:

后一:2

查看目录 >> 《逊志斋集》



关于本站 | 收藏本站 | 欢迎投稿 | 意见建议 | 国学迷 | 说文网 | 单词 趣味历史
Copyright © 国学大师 古典图书集成 All Rights Reserved.
免责声明:本站非营利性站点,内容均为民国之前的公共版权领域古籍,以方便网友为主,仅供学习研究。
内容由热心网友提供和网上收集,不保留版权。若侵犯了您的权益,来信即刪。scp168@qq.com

ICP证:琼ICP备2022019473号-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