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实录 | 二十四史 | 四库全书 | 古今图书集成 | 历史人物 | 说文解字 | 成语词典 | 甲骨文合集 | 殷周金文集成 | 象形字典 | 十三经索引 | 字体转换器 | 篆书识别 | 近义反义词 | 对联大全 | 家谱族谱查询 | 哈佛古籍

首页|国学书库|影印古籍|诗词宝典|二十四史|汉语字典|汉语词典|部件查字|书法大师|甲骨文|历史人物|历史典故|年号|姓氏|民族|图书集成|印谱|丛书|中医中药|软件下载

译文|四库全书|全文检索|古籍书目|国学精选|成语词典|康熙字典|说文解字|字形演变|金 文|历史地名|历史事件|官职|知识|对联|石刻墓志|家谱|对联|历史地图|会员中心

1

  钦定四库全书

  集部六

  篁墩文集

  别集类五

  明

  提要

  臣等谨案篁墩文集九十三巻明程敏政撰敏政字克勤休宁人年十余歳以神童召对试瑞雪诗及经义各一篇诏读书翰林院官给廪馔成化丙戌以一甲二名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官至礼部右侍郎弘治十二年主会试为给事中华■〈日上永下〉劾罢卒赠礼部尚书事迹具明史文苑传所辑明文衡新安文献志诸书已别着録敏政学问淹通著作具有根柢非游谈无根者可比特其才高负气俯视一切故议论或不免偏驳如奏考正祀典欲黜郑康成祀于其乡论五行欲以灶易行之类于义皆为未允又新安黄墩为晋新安太守黄积所居子孙世宅于此故以黄为名自罗愿新安志朱子文集所载皆同敏政乃称黄本篁字因黄巢而改遂复称篁墩为之作记且以自号其说杜撰无稽亦蹈大言欺世之习其它征引故事徃徃恃其赅贯不加详核因而舛误者尚多集中诗至数千篇亦率易居多颇乏警策然眀之中叶士大夫侈谈性命其病日流于空疎敏政独以博学雄才高视阔步其考证精当者亦多有可取要为一时之冠冕未可尽以繁芜废也敏政别有篁墩文粹二十五巻为其族子曽所编类已多所删削此则其自订之全集云

  乾隆四十四年二月恭校上

  总纂官 (臣)纪昀 (臣)陆锡熊 (臣)孙士毅

  总校官 (臣)陆费墀

  ●篁墩文集原序

  文之见于世者惟经与史经主道史主事载道之文易书诗春秋礼乐备矣书与春秋虽亦纪事而道固存焉及其渐晦则孟子扩之又晦则韩子发之久而愈晦则周程张朱诸子大阐明之自是而后殆无所复事乎作者纪事之文自左传迁史班汉书之后惟司马通鉴欧阳五代史若朱子纲目则取诸春秋亦以寓道而非徒事也道无穷而事亦无穷故作者亦时有之若序论策义之属皆经之余而碑表铭志传状之属皆史之余也二者分殊而体异盖惟韩欧能兼之吾朱子则集其大成故虽未尝极力于史之余者而观其所论议则可知已歴代以来忽于考据者多失之疏略而不该于用浅于造诣者多失之支离汗漫而无所归纷纷籍籍以就于澌尽泯灭之地无怪乎其然也吾友篁墩程先生资禀灵异少时一目数行下英宗朝以竒童被荐入翰林观中秘书用经学及第读诵常至夜分遂能淹贯羣籍下上其论议订疑伐舛厥功惟多及研究理道求古人为学之次第乆而益有所见而于朱子之说尤深考核自以为得我师焉赜探隐索注释经传旁引曲证而才与力又足以达之虽皆出于经史之余而宏博伟丽成一家言质诸今日殆絶无而仅有者也顾中遭忌嫉晚罹竒祸经济之用不能尽白于世其所自见不过进讲经幄及于储宫校正纲目预修续编之类而已若全梓所刻巻帙所録家蔵而人诵自都邑以徧于天下贻之后世则虽巧诋深嫉亦恶能使之无传哉功名富贵固士之所不道予独慨先生年不及下寿虽所谓文亦未竟其所欲为者耳先生之文有篁墩诸稿共百有余巻没之七年为正德丙寅其门人辈摘而刻于徽州名曰篁墩文粹论者以为未尽其选越明年丁邜知府何君歆暨休宁知县张九逵王锴征于其子锦衣千户埙得全稿焉将并锓诸梓以示来者而埙请序于予予与先生同举京闱且同官甚久伟其为文悼其不大用以没故为天下道而因以附吾私云先生所辑有道一编心经附注咏史诗程氏宗谱贻范集篁墩録新安文献志休宁县志共百余巻别行于世皇明文衡瀛贤奏对録宋逸民録又百余巻蔵于家不在集中是岁三月旣望光禄大夫柱国少师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知制诰同知经筵事国史总裁长沙李东阳序

  篁墩文集原序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巻一

  (明)程敏政 撰

  ○青宫直讲

  大学

  大学
  大学是古者帝王教人的所在即如今国子监便是这一本书是孔子遗留下的専记古者帝王教人之法故名大学
  大学之道
  古者人生八岁上至王公下至庶人之子弟都入小学教他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到十五岁自天子之长子众子公卿大夫元士之嫡子与凡民之俊秀都入大学教他修已治人之道如下文所说便是
  在明明徳
  明是教人用工明徳是天所赋于人之徳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本自虚灵不昧如明镜一般但气禀有昏浊又吃物欲蔽了则有时而昏如明镜被尘埃遮了一般人湏要力学用工重新明了自家明徳如明镜去了尘埃一般方好所以大学第一件要明明徳
  在亲民
  这一个亲字宋儒程子说当作新字旧夲错写了民是天下之人天下之人也都有这明徳但为气禀所拘物欲所蔽昏了若既自明其明徳又当推以及人使天下之人除去旧染之污也都自明其明徳所以大学第二件要新民
  在止于至善
  止是住在个处所不迁动的意思至善乃事理当然之极凡人行事极好处便是至善若既能明明徳又能新民这两件又不可茍且便了湏是都造到至善所在所谓至善必湏一团天理之公无一毫人欲之私方是所以大学第三件要止于至善这已上三件是大学一书之纲领
  知止而后有定
  止是所当止之地即指上文至善说定是志有定向人若能知道至善所在方才志有定向如射箭的知道正鹄一般
  定而后能静
  静是心不妄动既志有定向方才心里有主张不肯妄动
  静而后能安
  安是所处而安既心不妄动方才随所处而安无有不自得处
  安而后能虑
  虑是处事精详既所处而安方才处事精详不肯粗畧
  虑而后能得
  得是得其所止既处事精详方才能止于那至善所在
  身修而后家齐
  身是一家的根本人能修治自已的身件件正当无一些差错那一家的人为父子兄弟夫妇长幼的便看着様子都去学好家无有不齐的
  家齐而后国治
  家又是一国的根本家既齐了那一国的人便看这一家的样子也都去学好国无有不治的
  国治而后天下平
  国又是天下的根本国既治了那天下的人便看这一国的様子也都去学好天下无有不平的自物格而后知至以下七句是大学八条目的功効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天子是指人君人君代天理物便如天的儿子一般庶人是指百姓每这至于两个字包着诸侯卿大夫士在里面壹是觧作一切言上自人君下数到百姓每贵贱虽有不同一切要以修身做个根本
  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
  本是指身末是指家国天下否是不然的意思人的一身既不能修便是根本上乱了却要使家齐国治天下平决不可得
  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所厚是指一家所薄是指国与天下未之有是说无此理一家有骨肉之亲国与天下羣臣百姓多是疏逺的人自然较薄些若一家骨肉分上既待的薄了却望他去优礼臣下爱养百姓必定无此理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与这一节是说八条目中修身齐家两件最为紧要
  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
  这两句诗出在诗经商颂玄鸟篇邦畿是京畿地方止字解作居字诗言京畿地方周围有千里之广乃百姓每所居止的去处引此以见凢百事物都有个至善当止的意思
  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
  这两句诗出在诗经小雅缗蛮篇缗蛮是鸟声丘隅是山髙树多的去处诗言缗蛮之声的黄鸟这等微物都知道做巢居止在那山髙树多去处
  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子是孔子孔子读这缗蛮两句诗说黄鸟微物尚能知道寻个好处做巢居止人为万物之灵岂可反不如这禽鸟知所当止乎引此以见大凡人不可不知个止至善的意思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
  诚意是学者自修头一件事毋解做禁止自欺是自家欺谩不肯着实曽子解经文说诚其意者这一句只是要人于心上发动时便着实为善着实去恶常常禁止那自家欺谩的意思
  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
  谦字解做快字足字凡恶恶如恶那恶臭一般着实怕染些恶在身上好善要如好那好色一般着实要得那善在身上这等自家心里方才快足
  故君子必愼其独也
  独是指自家心里说好善恶恶着实与不着实只是自家心里晓得别人不晓得所以君子的人于这等去处必要谨愼不可一毫放肆
  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
  闲居是没人看见处小人在那没人看见处为恶无一様不做出来
  见君子而后厌然揜其不善而着其善
  厌然是皇恐要躱藏的模様小人在背地里干了那不善的事及至见君子的人不觉皇恐躱藏要遮掩恶处显出他那善来
  人之视已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
  视觧做看字小人的模様人都看出来便如看见他肚里肝肺一般这等小人枉费了这一段诈心有甚么益处
  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愼其独也
  中是心里外是外面这独字即是闲居没人看见处曾子说这等小人心里着实为恶自然露将出来所以君子的人以此为戒虽是没人看见处愈加谨愼不敢一毫放肆
  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
  谚是俗语曽子引俗语说那溺爱的人偏不明他儿子虽有不肖处也不知道只是说好
  莫知其苖之硕
  苖是田苖硕是茂盛的意思俗语又说那贪得的人偏不足他那田苖虽是长得茂盛了也不知道只说不大长盛
  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这一句是总结上文之意言身不修不可以齐家葢身是一家的根本一身既壊家里诸事都做不成了
  右传之八章释修身齐家
  右是前面说大学传的第八章是解释经文中修身齐家的意思
  康诰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虽不中不逺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
  康诰是周书篇名赤子是初生的子曽子引周书说人君保爱百姓当如保爱初生的子一般又解说道那初生的子饥便思乳寒便思衣只不会说话那为母的把至诚心去求他虽是有些不着那赤子的意也不逺了不曾有人学了养子的法才去嫁人的可见慈母爱子的心是出于自然所以那赤子虽不会说话以诚心求之也得其意何况百姓每会说话的若反不得其意只是不曽把诚心去求他
  一家仁一国兴仁
  人能使一家之中都孝顺父母尽了仁的道理则一国的人看着様子自然孝顺父母而兴于仁
  一家让一国兴让
  人能使一家之中都敬事兄长尽了让的道理则一国的人看着様子自然敬事兄长而兴于让
  一人贪戾一国作乱
  一人指君说若为人君的不仁不让只要贪财所行违背于道理则一国的人不肯心服便生出祸乱来
  其机如此
  一国的人仁让本于一家一国的人作乱本于一人其机括所系如
  此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
  所以古人说道一句言语说的不好便壊无数的事一个人行得好便能安定一国
  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
  尧舜是古时两位圣君尭舜在当时倡帅天下以仁爱的道理因此那百姓每都依从着他也兴于仁爱
  桀纣帅天下以暴而民从之
  桀纣是古时两个无道之君桀纣在当时倡帅天下以暴虐的事务因此那百姓每也都依从着他以暴虐相尚
  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
  人君施号令于天下要百姓每都为善自家却不好善这便是所令反其所好天下百姓岂肯信从他
  是故君子有诸已而后求诸人
  有诸已是有善于己君子之人要教百姓每为善须要自家先有这善行如自家能孝父母敬兄长方可责人去尽孝弟事
  无诸已而后非诸人
  无诸已是无恶于已君子之人要禁百姓每为恶湏要自家先没有这恶行如自家没有不孝不弟的事方可去正那不孝不弟的人
  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
  人若自家身上藏着不善却要教别人为善自家藏着恶却要禁别人为恶这便是不恕不恕的人晓喻百姓每能遵守号令决无此理
  故治国在齐其家
  这一句是总结上文说要整理那一国的百姓必先要整齐这一家的人可见齐家是治国的根本
  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诗是
  诗经小雅南山有台篇乐是欢喜的意思只是助语词曽子引诗说可喜可乐在上位的君子便是百姓每的父亲母亲一般民之所好好之
  民之所恶恶之
  好是喜好恶是憎恶曽子解诗说百姓每心里所喜好的是饱暖安乐君子之人都顺着他的心常恐夺其所好百姓每心里所憎恶的是饥寒劳苦君子之人也都顺着他的心不肯把可恶的事加与他
  此之谓民之父母
  君子之人于那当好的当恶的都顺着人心如此是爱百姓每如爱自家儿子一般所以百姓毎爱他亦如爱自家的父母一般以此见得为人上者不可徇私情好恶拂逆了下头的人心
  康诰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
  康诰是周书篇名命是天命曽子引康诰说只有天命去就无常全看人君所行如何又解书说人君若贱货贵徳所行都是好事则人心归向便得了天命若贪货败徳所行都是不好的事则人心离叛便失了天命这一节是言上文引文王诗的意思
  楚书曰楚国无以为寳惟善以为宝
  楚书是楚国史官所记的书楚书说晋大夫赵简子曽问楚大夫王孙圉说你楚国的宝物如何王孙圉对他我楚国不以金玉为宝只是贤臣便当做宝
  舅犯曰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
  舅犯是晋文公的母舅晋文公做公子时出亡在外其后他父献公薨逝了秦穆公劝他归国舅犯教文公对说出亡在外的人无可以为寳只以爱亲为寳若不能孝思其亲且去争国图利便不是了这两节申明不外本而内末的意思
  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
  秦誓也是周书篇名一个是挺然独立的意思断断是诚一的模様技是材能休休是易直好善的意思秦誓说如有一个挺然独立的大臣为人诚一也无别様材能只是他心里易直好善无比的有度量容得人
  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
  彦圣是有美徳的人不啻犹言不但若大臣见那人有材能的便像他自家有这材能一般见那人有美徳的心里着实喜好不但像口里称道他这等实是他度量寛洪能容那有材有徳的人
  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
  利是利益若任用了这好贤乐善的人必能保我子孙常享富贵保我百姓常安生业如此庶几有益于国家
  人之有技媢疾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寔不能容
  媢疾是妬忌若大臣见那人是有才能的专一妬忌憎嫌他见那人是有美徳的便与他不合阻隔他使他到不得君上的跟前这等实是他度量窄狭不能容那有才有徳的人
  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
  殆是危殆若用了这嫉贤妬能的人必不能保安我的子孙与我的百姓国家岂不危殆
  唯仁人放流之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
  放流是发去逺方便像而今流罪一般迸是斥逐的意思曽子又说只有仁者之人晓得这嫉贤妬能的人最为国家大害深恶痛絶他务要发去逺方斥逐到外夷地面去不容在中国恐怕贻害于人
  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
  曽子又引孔子这两句言语说只为仁者之人至公无私所以他爱的恶的都得其正如斥逐那妨贤病国的小人便是能恶人小人去了君子进用百姓才得安乐便是能爱人

  中庸

  子曰舜其大知也与
  舜是古时圣君知是人的见识孔子说舜是个有大见识的圣人非常人可及
  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
  迩言是浅近的说话恶是说得不好的善是说得好的舜虽是圣人他心里常喜欢咨问人人的言语虽是浅近也喜欢去审察不肯轻忽说得不好的便掩匿了说得好的便播扬于众以此人都喜把那善言告与他
  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
  两端是众论不同之极致如小大厚薄之类人的说话虽是好了其中却有两端不同处舜又把这两端的说话自家酌量看那个合乎中道然后取用他
  其斯以为舜乎
  这一句结上文说这等取众人的见识合为自己的见识若非大舜圣人谁能如此
  右第六章
  前面说的这一段是中庸第六篇书
  子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
  罟是网擭是机槛陷阱是坑坎这三様都是人设下揜取禽兽的辟是回避孔子说人人都自家说我有见识其实常不知不觉陷在祸机里面也不知道便如禽兽被人赶逐在网里机槛里坑里全不知道逥避一般岂是有见识
  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
  择是拣择的意思期月是一个月孔子又说人人都自家说我有见识晓得拣择寻究那大中至正日用常行的道理却不知这道理既晓得了须要守着行若行时不能持守得一月之久便与那不晓得的一般岂是有见识这一段是将那知祸而不知避的人比那能择而不能守的人都不得为知
  右第七章
  前面说的这一段是中庸第七篇书
  子曰天下国家可均也
  均是平治的意思孔子说天下国家人情不齐最是难整理的若资质明敏的人他立起纪纲定起法度来使人人遵守奉行天下国家便也可以平治了故曰天下国家可均也
  爵禄可辞也
  爵是官爵禄是俸禄爵禄最是人难舍的若资质亷洁的人见上头人待得他礼貌不诚或是言不听计不用便飘然去了不爱他官爵也不受他俸禄故曰爵禄可辞也
  白刃可蹈也
  白刄是锋利的刀剑最是人难犯的若资质勇敢的人他或遇着国家有些危急骨肉有些患难便舍了身命向前去救护就在刀剑上过也不肯躱了故曰白刃可蹈
  也中庸不可能也
  中庸是日用常行恰好的道理若凡事都处得停停当当无一些过处也无些不及处便呌做中庸看着虽是容易其实非积学工夫到那极处无有一毫人欲一团都是天理的人如何做得盖三者看着难其实易中庸看着易其实难故曰中庸不可能也
  右第九章
  前面说的这一段是中庸第九篇书
  子曰舜其大孝也与
  孝是孝顺父母孔子说帝舜他是个大孝的人与寻常人孝顺不同下面说的五件便是他大孝的事
  徳为圣人
  大凢人谁不要有贤子惟帝舜他有圣人的徳性无所不通天下人都不如他岂不是大孝
  尊为天子
  大凢人谁不要有贵子惟帝舜他以圣徳受天命帝尧传位与他为天下君岂不是大孝
  富有四海之内
  大凢人谁不要有子致富惟帝舜他有天下了自西自东自南自北四海之内都做臣妾都来贡献他岂不是大孝
  宗庙飨之
  大凢人谁不要祖宗光显惟帝舜他用天子礼乐立了七庙四时祭飨又把祖父来配飨天地岂不是大孝
  子孙保之
  大凡人谁不要子孙长久惟帝舜他恩徳在人深了不止在当时子孙做诸侯后来夏商周三代也都封他子孙把宾客来待他如虞思陈胡公之属守着祭祀绵绵不絶岂不是大孝
  践其位行其礼奏其乐敬其所尊爱其所亲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
  其字是指先王孔子说人君身之所践履的是先王之位行的礼数是先王之礼奏的音乐是先王之乐一行一动都依着不敢有所更改祖宗是先王尊敬的也尊敬他不敢有所怠慢子孙臣庶是先王亲爱的也亲爱他不敢有所憎恶先王虽已死奉之恰如生时一般先王虽已亡奉之恰如存时一般人君事其先王这等様继志述事可谓极其孝矣郊社之礼所以事上帝也宗庙之礼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
  郊社之礼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
  郊是祭天社是祭地宗庙之大祭谓之禘四时秋祭谓之尝孔子又说郊社的礼所以祭昊天上帝及后土报其生物成物之功宗庙四时的礼所以祭祖宗尽报本追逺之意人君这等祭天地祭祖宗其中有许多礼数又有许多义理若全晓得这礼义那治国家的道理即此而在如看自家的手掌一般这等易见葢幽明无二理都只在仁孝诚敬上故曰治国其如示诸掌乎
  右第十九章
  前面说的这一段是中庸第十九篇书
  哀公问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
  哀公是鲁国之君方策是古时的史书其人指当时君臣说昔鲁哀公问为政之道于孔子孔子对他说比先周文王武王所行的政事至今一件件都在方策上明白可见若有那比先的君臣这政事便都举行若无那比先的君臣这政事便都息灭了
  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芦也
  敏字解做速字蒲芦即蒲苇最是易生之物孔子又说以人立政如以地种树其成甚速然政之易举只像那蒲苇一般朝种夕生其成尤速这一段是说人存政举之易如此
  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人是贤臣身指君身道是人所共由的道理仁是人心之全徳孔子又说人君为政惟在得贤臣能用了贤臣则政事无有不举的故曰为政在人取用贤臣又当把自家身子来做个凖则能修其身则所取用的都是贤人不误认小人为君子故曰取人以身若要修身又当以道为本能于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这五件道理尽了身岂有不修的故曰修身以道若要修道又当以仁为要能使一心之中全是天理无一些人欲道岂有不修的故曰修道以仁
  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
  人指人身说人有了这身子具此生理便自然有个恻怛慈爱的意思这便是仁之性故曰仁者人也仁的道理必先亲爱至亲故以亲亲为大宜是事理各有个当然处人具此生理灵于万物自然能分别那事理的当然处这便是义之性故曰义者宜也义的道理必先尊敬贤人故以尊贤为大亲亲中间又有不同如在父母当孝敬在宗族当和睦自有个隆杀尊贤中间也有不同有当尊做师傅的有当把做朋友的自有个等级这隆杀等级乃是人禀得礼之性生发出来故曰礼所生也
  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
  这一句本在后面因传写差了重在这里
  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承上文说为政全在得人取人的凖则又在君身故曰君子不可以不修身修身必须以仁道为要仁莫先于爱亲故曰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人若常与贤人在一处则亲亲的道理越讲究得明白若与那不肖的在一处必至辱其身害及于亲故曰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亲亲有隆杀尊贤有等级都是自然天理若不知这天理岂能辨人的贤否故曰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
  这一段以下是说九经的事齐明是齐洁自家的心思盛服是整肃自家的衣冠非礼不动是不肯做不合礼的事人君常能齐明以一其内盛服以肃其外凡事都依着礼法行这便是修身的道理
  去谗逺色贱货而贵徳所以劝贤也
  谗是颠倒是非的小人色是美色货是财利徳指贤人君子说人君常能斥退小人不使谗谤得行踈逺美色不使政事妨悞轻贱财利不使百姓伤害只是贵重贤人君子这便是劝贤的道理
  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劝亲亲也
  位是爵位禄是俸禄人若常能体念宗室不问踈戚都与髙爵使他贵与厚禄使他富心里好的与他同好心里恶的与他同恶这便是劝亲亲的道理
  官盛任使所以劝大臣也官
  盛任使谓官属众多足以备使令葢大臣不当亲细事人君常优礼他使凡事只总个大纲其余庶务自有属官分头整办这便是劝大臣的道理
  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
  忠信是待之诚重禄是养之厚人君于羣臣若相待不诚则心志不相孚俸禄不厚则不足以飬其父母妻子若待之既诚养之又厚这便是劝士的道理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
  九经即前面修身以下九件事一即是诚孔子说人君治天下国家有这九件经常的事行这九经又本乎一诚葢诚则实不诚则虚若有九经的名无九经的实便都是虚文如何能治天下国家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
  凡事指前面达道达徳九经说豫是素定的意思凡达道逹徳九经这许多事若平日都把一个诚为主讲的明行的熟遇着事到面前便做将去无有不成立的若无个素定临时旋去安排仓卒茍且岂不壊事
  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
  跲比如人走路跌倒一般困是窘束的意思疚是病大凡言语有个素定开口时便句句着实无有跌蹉处故曰言前定则不跲事务有个素定当行时便件件处置了不被他窘束故曰事前定则不困孝弟忠信之行若涵养有素则所行都在礼法中自无疵病可指故曰行前定则不疚万事万物之理若都曽理会过事至物来虽千变万化也只管应答酬酢去了故曰道前定则不穷
  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
  获乎上是得君的意思大凢在下位的人要行其志须是得在上的人信任方才可行若在上的不信任他虽有才干要施为人也不聴从他故曰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
  获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
  人要在上的人信任他又不在阿谀取容上自有个道理只看朋友分上如何若平日立心行已没有好名头朋友每都不称道他在上的人如何得知故曰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
  信乎朋友有道不顺乎亲不信乎朋友矣
  人要得朋友每相信又不在便佞茍合上也自有个道理只看父母分上如何若平日不孝顺父母不喜欢便是大节上欠了朋友必然见疑故曰不顺乎亲不信乎朋友矣
  顺乎亲有道反诸身不诚不顺乎亲矣
  人要得父母喜欢又不在阿意曲从上也自有个道理只看诚身如何若回头自家身上所存所行全不着实外面做了孝顺的事内却没有孝顺的心如何得父母喜欢故曰反诸身不诚不顺乎亲矣
  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
  人要自家做个表里如一至诚的人又非是一时间可以袭取强为的也自有个道理只看明善如何若不能格物致知上用功着实晓得那天理至善所在他好善恶恶处都不免内欺心外欺人了如何做得表里如一至诚的人故曰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
  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
  此因前面诚字说下来诚是真实无有虚妄天道只是一个实理如寒暑昼夜百千万年常是如此生出人物来百千万様各得其性并无一些差缪可见天理自然真实无妄故曰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是用力要真实无妄人的正性也只是一个实理但气质有偏往往被私欲壊了须是用力求到那真实无妄处不要有些虚假这是人为的道理当如此故曰诚之者人之道也
  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
  真实无妄的人他原禀的气质好徳性浑然都是天理不消勉强自然中节不消思索自然晓得一件件都从容合着道理这便是圣人自是真实无妄也与天道一般
  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择善是事理中拣择那善处固执是坚固把捉的意思未至于圣人的必须辨别天下的事那个是善那个是不善务要中间拣择那善的出来既知道了又坚固把捉着这道理行不为私欲所夺这是未能真实无妄而求其如此即是人道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博是广博人于天下万事万物的道理都当要理会过若有一件不知道便欠阙了故曰博学之学既博了心里不能无疑须要去问人问人时必须仔细不要粗畧务使那师傅朋友每都得尽情讲论方可解那疑惑故曰审问之既问了人又须自家去思索思索时必须反求诸心不要泛滥也不要穿凿方才见得道理精故曰慎思之思索既是有得遇着事务到根前是的不是的一分一毫都据理去断他务使明白故曰明辨之学问思辨这四件于道理上着实知得透彻不可只做一场说话须要见诸行事着实用力做将去务要到个至处不可半上落下故曰笃行之这五件是择善固执的条目学圣贤须从这五件做工夫要理天下也须从这五件做工夫
  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
  诚是天地人物公共的实理如天有此实理方成此天地有此实理方成此地人有此实理君臣方成得君臣父子方成得父子物有此实理草木鸟兽方成得草木鸟兽若有一毫虚假安排造作便不成了故曰诚者自成也道是实理见于日用事物之间的实理虽是物之所以自成然见于日用事物间则在人当自行如君臣有义之理为君臣的当自行此义父子有亲之理为父子的当自行此亲夫妇长幼朋友有序别信之理为夫妇长幼朋友的当自行此序别信故曰而道自道也
  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
  天地人物其成必有个起头其壊必有个穷尽彻首彻尾都是这实理所为盖有这物便有这实理无这实理便无这物了故曰诚者物之终始然在天无有不实的理在人却有不实的心如君之仁臣之敬有一些不实便无这仁敬父之慈子之孝有一些不实便无这慈孝故曰不诚无物所以君子人重在这一个诚字上要以实心为贵
  诚者非自成已而已也所以成物也
  人能尽得这一段实理不止成就自家一已做个好人天下人都同此心同有此理教养起来都自然有个成就推到极处便天地可位万物可育故曰诚者非自成已而已也所以成物也
  成已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徳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
  人能成已则所存都是实理无一毫私伪岂不是仁又自然因物成就各得其宜岂不是知然仁知二者非是从外面来的即是人所禀天性中固有之徳也非是判然二物只是仁为体知是用若存于中的无有不仁发于外的便无有不知故曰性之徳也合外内之道也仁知兼全由体达用则事不论难的易的随时措置自然都合道理事至物来岂有不停当处所以说故时措之宜也
  右第二十五章
  前面说的这一段是中庸第二十五篇书子思推明人道的意思
  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
  仲尼是孔夫子的字祖述宪章上律下袭都是效法的意思子思说夫子能体这中庸的道理如尧舜二帝其道已至极处夫子逺宗他所行之道文武二王其法最为详备夫子近守他所制之法上而天时有春夏秋冬夫子能法他自然之运如论语中说夫子遇着不时之物不食遇着迅雷风烈必变又如他一生仕止乆速各当其可便是他律天时处下而水土有东西南北夫子能因他一定之理如礼记中说夫子在鲁地上便穿缝掖的衣在宋地上便戴章甫的冠又如他一生用舎行藏所遇而安便是他袭水土处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
  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
  辟是比喻载如船载之载帱是帐幔之类错是交迭的意思代是轮流的意思天如个帐幔覆盖着万物故曰覆帱地如个舟船収载着万物故曰持载子思说夫子能尽中庸之道其徳之广博深厚便如地之収载万物一般徳之髙大光明便如天之覆盖万物一般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四时交迭往来不息故曰错行日升则月沉月升则日沉昼夜轮流照耀不已故曰代明子思又说夫子之徳博厚髙明都极其悠逺长久便如四时交迭往来一般又如日月轮流照耀一般
  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徳川流大徳敦化
  四时日月流行处即是道子思又说天覆地载之间元化运行凡诸般物类不问洪纎髙下飞潜动植生的自生长的自长都各不相妨故曰万物并育而不相害春生夏长秋収冬藏只管循环将去日明乎昼月明乎夜也只管循环将去都各不相乱故曰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徳如说小节即是不相害不相悖处大徳如说全体即是并育并行处子思又说天地之道就他小节上看万物都各止其所生生不息如川中的水一般千支万排只管流得去无有停住故曰小徳川流天地之道就他全体上看万物虽是散殊都是这元化做根本惟其根本敦厚盛大所以发出来无有穷尽故曰大徳敦化
  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
  子思又总结这一句说天地之道极其至大如此可见夫子能尽有其小徳大徳正与天地一般
  右第三十章
  前面说的这一段是中庸第三十篇书子思就圣人上推明天道的意思

  篁墩文集巻一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巻二

  (明)程敏政 撰

  ○青宫直讲

  论语

  子路第十三
  这是论语第十三篇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
  子路一日问为政之道孔子告他说凡民之行要当以身先之如欲民爱亲敬长必先自家躬行孝弟凡民之事要当以身劳之如欲民丰衣足食必先勤勤的劝课农桑盖能先之则民不令而行能劳之则民虽勤不怨
  请益曰无倦
  益是増益子路喜于有为意谓为政之道不止于此又请増益其说孔子说只把先之劳之两件去深思力行不肯倦怠了便是为政之道不必更求他说
  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
  宰是家臣之长仲弓为鲁大夫季氏宰一日也问为政之道孔子告他说为政当先要委任属官使各有职掌然后考他成功则已不劳而事毕举故曰先有司凡人有过失大者于事或有所害不得不惩治若些小过误寛宥他则刑不滥而人心悦故曰赦小过至于有贤徳才能的人又当举用他能举贤才则有司皆得其人而政益修故曰举贤才
  曰焉知贤才而举之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舎诸
  仲弓又问说安得尽知一时的贤才举用他孔子说但举尔所知的贤才尔不知的贤才别人却知道各自去举用他岂肯弃了盖荐贤举能是为政之先务若妬贤嫉能如何成得治道此章虽为季氏宰而言然治天下之道亦不过此
  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
  卫君是卫国之君蒯辄子路一日问孔子说卫君欲等候夫子出来为政夫子所行把那一件事为首
  子曰必也正名乎
  名是名分君臣父子乃名分之大者孔子说我若为卫国之政必先要正名分当是时灵公之子蒯聩欲杀其母得罪于父逃出去了蒯辄是蒯聩之子又据国以拒父皆无父之人不当为君夫子必将上告天子下请方伯立灵公次子郢为君庶几名分得正盖名分既正诸事方可举行然夫子正名虽为卫君而言其实为政之道皆当以此为首
  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
  迂是迂阔子路说蒯辄已立了十二年若夫子为政以此为先太迂阔了何必正名分
  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
  野是鄙俗子路姓仲名由孔子责子路说鄙俗哉仲由之为人凡君子人遇他所不知的事便阙而不言岂可轻率妄对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孔子又说若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这等名分不正了自然开口有碍于理如何说得去既说不去却要做君臣父子的事业自然掣肘人都不服如何做得成
  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礼只是一个序乐只是一个和若君臣父子间有名无实便于道理上都错乱无序乖戾不和既无序而不和其所行的政事必然颠倒本是小人当罪的却不罪他本是君子不当罪的却去罪他这等刑罚颠倒教人如何趋避将见下民战战兢兢无容身之地都从这名分不正上来
  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茍而已矣
  茍谓茍且孔子又说君子之人于有名的事便词严义正好开口说于可说的事便循名责实好下手行所以君子之人自家说话不可茍且有一事茍且则名不正言不顺无一事不茍且了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
  稼是种五榖老农是种田的老者圃是种蔬菜老圃是种菜的老者樊迟一日请学种五榖之事孔子说我不如那老农之人晓得樊迟又请学种蔬菜之事孔子说我不如那老圃之人晓得樊迟逰圣人之门不学礼义却要去学这两件事其志卑陋故孔子说吾不如老农老圃以拒之
  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
  小人是细民须是樊迟的名樊迟既问了出外面去孔子怕樊迟不晓得拒他的意思反去求学于老农老圃越差得逺了故又呼其名以小人哉警之
  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
  上是指在上有位的人礼义信这三者是大人之事孔子说在上的人若能好礼使上下大小都有个定分则下面百姓谁敢不恭敬
  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
  在上的人若能好义使所行的政事件件都合宜则下面百姓谁敢不畏服
  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
  在上的人若能好信但发言行事都诚实无一些虚假则下面百姓谁敢不以诚实应在上的人
  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襁是织缕为之以约小儿于背者孔子又说在上的人果然好礼好义好信能尽大人之事如此则四方的百姓闻风慕义襁负其子都来归服种田纳税不可胜用又何必自为耕稼
  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
  诗是诗经篇数有三百之多孔子以诗经里面多说人情物理其言词又委曲和平因说若有人读了诗经三百篇宜乎能居官为政今却全不通达民情世务若奉命出使四方宜乎能言今却全不会措辞转靠人替他应对这等虽读了许多经书有何用处盖穷经必先明理明理方能适用若不能明理不过记问之学故曰虽多亦奚以为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孔子说在上的人若持身端正所存所行的无有偏私这等便不待发号施令下人自然不敢违犯若持身不端正所存所行的多是偏私这等虽耳提面命下人也不服从盖人之一身乃家国天下之本不能正已焉能正人有天下国家者不可不谨于此
  子谓卫公子荆善居室
  公子荆是卫大夫室是房屋茍是聊且粗畧将就的意思孔子一日说卫大夫公子荆他善于治所居的房屋
  始有曰茍合矣
  初起房屋时只说道将就収拾而已
  少有曰茍完矣
  其后房屋渐渐的做起来只说道将就了当而已富
  有曰茍美矣
  及至房屋做得整齐大好了也只说道将就完美而已公子荆于居室之间不以欲速尽美累其心可谓贤大夫故孔子称善如此后世妄兴土木之工劳民伤财可不以此为戒
  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
  适是往仆是御车庶是众多的意思孔子一日往卫国去弟子冉有为孔子御车而行孔子见卫国的人民众多叹息说庶矣哉卫国之民也
  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
  加是増益的意思冉有说百姓每既如此众多了然众多之外复何所増益孔子说百姓每既众多了当制田里薄税敛使他富足无饥寒之患方好
  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冉有又说百姓每既富足了然富足之外复何所増益孔子说百姓毎既富足了当立学校明礼义教训他使人都明于人伦复其性善方好盖庻而不富则民生不遂富而不教则又近于禽兽故孔子以答冉有之问然虽一时之言其实可为万世帝王的师法
  子曰茍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期月谓周一岁之月孔子说若时君真个有能任我为政的我只消一年之间兴利除害把一国的纪纲先立起来故曰期月而已可也可是仅可还有未尽的意思若使为政到三年之久便财足兵强教行民服一国之治道可以大备故曰三年有成葢圣人叹道不行于当时故其言如此
  子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诚哉是言也
  善人是志仁无恶的人孔子说善人相继为邦国之政至于百年这等积功之久亦必能化残暴之人使他不敢为恶百姓毎既不敢为恶可以不用重刑故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这一句盖是古语孔子称之故曰诚哉是言也可见古人说的不虚若能依着行必能有这等治效
  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
  王谓圣人受命而兴者三十年为一世仁谓徳泽孔子说若有圣人受天命为天下之君必以仁义教养天下之人积而至于三十年之久然后天下之人无一个不被其徳泽故曰必世而后仁考之于古惟周文王武王至成王康王的时节才足以当之降自汉唐皆不能及
  定公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
  定公是鲁君几是期必的意思鲁定公一日问孔子说人若说一句好言语出来便能兴起邦国有此理乎孔子答他说人一言之间如何便这等敢必其效
  人之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
  人之言是当时人有此言意谓为人君若有道则国治无道则国乱是为君之难也为人臣若尽忠则能致君不忠则必悮国是为臣不易也
  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
  孔子既引时人之言因说为人君的若是知道为君之难必然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氷不敢有一毫放肆庻能保守君位看来为君难这一句言语岂不可以必期于兴邦乎
  一言而丧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
  定公又问孔子说人若说一句不好的言语出来便至于亡国有此理乎孔子也答他说人一言之间如何便这等敢必其效
  人之言曰予无乐乎为君惟其言而莫予违也
  予是人君自称之词孔子引时人之言说我做人君别无可乐独有我的言语说出来臣下都不许违背了这便是我的乐处
  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
  孔子因说人君的言语说出来若是顺天理合人心无有不善臣下都依着行不敢违背他岂不是好事若人君的言语说出来不顺天理不合人心这等不善也要臣下都依着行不许违背他则忠言不入于耳君日骄臣日谄未有不亡其国者然则时人这一句言语岂不可以必期于丧邦乎孔子此言虽告定公其实可为万世人君之大戒不可轻忽
  叶公问政子曰近者说逺者来
  叶公是楚叶县尹僣称公一日问孔子说如何是为政之道孔子告他说为政者能与民兴利除害不做失人心的事则近处百姓被其恩泽自然喜悦逺处的百姓闻其风声都相率来归这便是为政之道
  子夏为莒父宰问政
  莒父是地名宰即是如今知县子夏为莒父宰一日也问孔子说如何是为政之道
  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
  速是急速小利是小小的便宜孔子告子夏说事之久速自有个次序为政者当顺其自然不可去急急的求效事之大小自有分量亦当顺其自然不可计小小的便宜
  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孔子又说为政者要急急求效便急遽无序反行不将去故曰欲速则不达计小小的便宜便所就者小所失者大故曰见小利则大事不成圣人之言虽救子夏之失然天下后世皆可以为法
  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
  物自来而取之曰攘叶公一日对孔子说我乡里中有一个直道行已的人他父亲见人家走将羊来就窃取了他做儿子不肯隠讳出来证做他父亲为盗
  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孔子说我乡里中也有直道行已的人比这个人不同他做父亲的若儿子有过失便替儿子隐讳不忍对人说做儿子的若父亲有过失便替父亲隐讳也不忍对人说这等人虽是不求直自有个直的道理在其中盖顺理为直父子相隐乃天理人情之至若叶公所论乃是伤恩害义的事如何得为直故孔子正之
  樊迟问仁
  仁者本心之徳樊迟一日问孔子如何能全本心之徳
  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
  恭就容貌上说是敬之见于外者敬就行事上说是恭之主于内者忠是尽己之谓孔子告樊迟说闲居静处之时此心虽无作为常使容貌恭肃不敢怠慢则仁便在居处上了应事接物之际此心必加省察常使执事敬谨不敢轻忽则仁便在执事上了至于与人交接之时常是尽心竭力无少欺诈则仁便在与人上了
  虽之夷狄不可弃也
  之是往夷狄是外国言能常常如此虽往夷狄之国这恭敬忠三者也不可须臾违弃了这等固守不失则本心之徳无有不全而仁道得矣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
  民有四等曰士农工商士为四民中第一等人所以子贡问孔子说如何方可谓之士
  子曰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
  孔子告子贡说自家所行若有不善便羞耻不肯去为奉君命出使于四方乂能专对不辱了人君的命令此其志既能有所不为其才又足以有为这等便无负于士之名矣
  曰敢问其次
  子贡又问孔子说为士者既有次等人敢问又次一等的人是如何
  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士矣
  信是诚实果是果决硁硁是小石之坚确者小人言其识量浅狭孔子答他说发一句言必于诚实行一件事必于果决譬如小石块硁硁然坚确不可转移这等识量浅狭之人其本末皆无足观然亦不害其为自守可以为又次一等之士若再下一等便是市井人不可以为士矣
  曰今之从政者何如
  今之从政者指当时鲁三家大夫之类子贡又问孔子说为士者既有两三等人若如今做官从政的人其髙下又何如
  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筭也
  噫是心不平之声斗是量米的筲是竹编了盛东西的都是小器物譬如鄙细的小人一般筭是数也孔子因子贡屡问屡下因叹息告他说如今做官从政的人局量褊浅规模狭隘都是斗筲小器之辈何足数他子贡之意盖欲为皎皎之行有闻于人故孔子专以笃实自得之事警之
  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
  中行是无过不及中道上行的人狂狷是过与不及的人狂者志极髙而行不掩如说得十分只行得五七分狷者知未及而守有余如晓得一分只管守定这一分孔子叹说不得中道而行的人来教他若是可教以进于道者其惟狂狷之人乎
  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
  进取是进而有为于善不为是不作非礼之事孔子说狂者虽是行不掩言他却有进而为之之志狷者虽是知不及守他却断无非礼之为若因其志节激厉裁抑他皆可以进于中道不似那小亷曲谨的人只管怕事虽不为恶亦不足与为善这等人便教他也无益故孔子有取于狂狷者如此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和是无乖戾之心同是有阿比的意思孔子说君子的心术公正专一尚义凡与人相交必同寅协恭无乖戾之心然事当持正处又不能不与人辩论故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的心术私邪专一尚利凡与人相交便巧言令色有阿比之意然到不得利处必至于争竞故曰小人同而不和圣人发明君子小人情状如此葢欲人以君子自勉以小人为戒
  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
  善人是资质良善的人即是就戎是兵孔子说善人为政必教人以孝弟忠信之行务农讲武之法至于七年之久人都知道亲其上死其长方可使他就兵戎之事
  子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
  以是用孔子又说为人上者须先教导下人使他知道亲上死长之义及行阵击刺之法然后使他征战可责其成功若用平日不曽教习的人使他征战是自弃其民于死地必有败亡之祸古者寓兵于农看圣人这两段说话兵岂可以轻用
  宪问第十四
  这是论语第十四篇先儒以为孔门弟子原宪所记故摘篇首宪问二字名篇
  宪问耻
  宪即是原宪耻是羞耻原宪一日问孔子如何是可耻之事
  子曰邦有道榖邦无道榖耻也
  糓是做官的俸禄孔子告他说人若遇国家有道之时人君修徳言聴计行却不能建白有为于时只管吃俸禄遇国家无道之时人君不修徳言不听计不行却不能引退独善其身也只管吃俸禄这等尸位素餐都是可耻的事
  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
  这也是原宪问克是好胜伐是自矜怨是忿恨欲是贪欲仁是本心之徳原宪问孔子说人的病痛有四等或好求胜于人常忌人髙是他或自矜夸其能常恐人不知他或有不平处不肯安命只管怨天尤人或有不足处不肯守分只要贪图茍得这四等事都能制之使不得行可以为仁乎
  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孔子告他说克伐怨欲这四者制之不行但可以为难能之事若谓之仁则非我所知也盖仁则天理浑然自无四者之累若但制而不行则是病根还在岂可便谓之仁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
  危是髙峻逊是卑顺孔子说君子遇国家有道之时当髙峻其言髙峻其行不可委靡这等非是矫激盖守道不阿理当如此若遇国家无道之时君子所行不可改变也当髙峻只是所言则有时卑下谦恭而不敢尽这等非是阿谀盖保身避祸理当如此人君治天下使人皆不敢尽言则蔽塞言路天下何由得治子
  路问成人
  成人犹言全人子路问孔子说如何可以为全人
  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
  臧武仲公绰卞庄子都是鲁大夫文是文饰孔子说人若有臧武仲的明知足以穷理孟公绰的亷洁足以养心卞庄子的勇决足以力行冉求的材艺足以泛应既兼了四子之长又加文饰节之以礼使中正而无偏倚和之以乐使和乐而无驳杂这等材全徳备亦可以为全人矣谓之亦可者仅可之词是还未到全人至极处盖就子路所可及者而语之若论全人至极处非圣人不足以当此
  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
  曰字还是孔子说授命谓不爱其生把命与人的意思久要是旧约孔子又说今时所谓全人者何必务要兼四子之长又要文之以礼乐只是遇见财之来便思量合于义不合于义不肯茍取遇见君父有危难便舍了身命去救不肯偷生若与朋友有旧约不肯忘了平生所许的言语务要践言有这等忠厚之实虽其材知礼乐有所未备也可以为全人之次这又因子路之所能者而告之
  蘧伯玉使人于孔子
  蘧伯玉是卫大夫孔子居卫国时尝在他家住后回鲁故伯玉使人来问候孔子
  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
  这之字指使者与之坐是敬其主以及其使夫子指蘧伯玉孔子见伯玉使者来与他同坐问他说蘧伯玉每日在家何所作为
  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
  寡是少无心失理曰过使者对孔子说我蘧夫子每日别无所为但欲行事少免于过失而犹未能如此而已
  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
  使者既出去了孔子见他说的言语虽自谦下越见他主人的好处故再言使乎以重美之言此人真得为使之体考之蘧伯玉是卫之贤臣同时又有个弥子瑕是卫之佞臣孔子到卫国不在弥子瑕家住只在蘧伯玉家住此可见君子以类相从后之人君欲知逺臣近臣之贤否只看他所主之家亦可见矣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位是职位孔子说大凢人居其位则当任其事若居山林的人无有职位不可预谋朝廷事若居士之职不可预谋大夫之事若妄有干预便是不安分了圣人戒人守己要当如此
  曽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这一句本是周易艮卦象辞曽子尝称之位是身所处之地大凡君子所思之事不出其所居之位如为君当思量尽君道为臣当思量尽臣道为子当思量孝父母为弟当思量敬兄长素贫贱当思量所以处贫贱素患难当思量所以处患难这便是思不出其位若为君却思要下侵臣职为臣却思要上揽威权为人子不思孝其亲而思孝他人之亲为人弟不思敬其兄而思敬他人之兄素贫贱不能守分却思要茍图富贵素患难不能顺命却思要侥幸茍免这便是思出其位了
  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耻是不敢尽之意过是欲有余之词孔子说君子之人要言行相顾出言最易君子常耻其言之昜放所以本行得十分且只把七分来说这便是耻其言力行最难君子常恐其行之不逮所以说着七分却勇往行过十分去这便是过其行盖言行是君子立身之要圣贤拳拳戒勉学者无非欲其谨言行而不可相违的意思
  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志士是有志之士仁人是成徳之人害是伤壊的意思孔子说有志之士成徳之人他遇见理上当死岂肯侥幸求茍活于世以伤壊了本心之全徳只看当死而死见得分明时便不爱杀身以成全一个心徳而已盖死生是常事当求无愧于心无愧于心便是仁所以为臣子者遇君父有难便当尽忠于君父为人上者遇社稷有难便当委身于社稷若忍耻偷生不如死之为安故曰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子曰臧文仲其窃位者与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与立也
  臧文仲桞下惠都是鲁国人窃位言其才不称位有愧于心如盗得而阴据之也孔子说鲁大夫臧文仲他为政于鲁虽居大夫之位其心有愧恰似偷盗职位的一般盖因他明知桞下惠是个有徳的贤人不肯举荐他并立于鲁国之朝这等蔽贤便是他窃位实事孔子讥之所以深警后世为人臣者当以荐贤为务蔽贤为戒
  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逺怨矣
  躬自厚是责己之厚怨是怨恶孔子说人若遇着自家有过失时便痛自咎责不肯轻恕遇着人有过失时便去规正却不肯责之太严这等厚于责己则身益修薄于责人则人昜从所以人自然不怨恶他故曰则逺怨矣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如之何是人遇有事思量说这事当如何处置又说如之何是再思量说这事当如何处置末如之何是无可奈何孔子说人若遇着有事时当要熟思审处若不说如之何如之何便是不能熟思而审处之必然率意妄行这等人虽我也无奈他何盖率意妄行之人不顾是非利害虽圣人与居也不能救正他故孔子深致其叹如此
  子曰羣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
  小慧是私智孔子说人若与众人居处尽一日之间所说的言语都不及些义理所行的事务都只是些私智这等便放僻邪侈之心都长起来行险侥幸之机都惯熟了要去入徳而免于患害岂不难哉
  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
  恶是憎恶好是喜好孔子说人于好恶上不可轻昜如有一个人众人都憎恶他便不可与众同恶恐这人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必须审察他着实有可恶处然后恶之如有一个人众人都喜好他便不可与众同好恐这人是个同流合污的人必须审察他着实有可好处然后好之如此则好恶皆得其正矣
  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过是无心失理之谓孔子说人非生知不能无过过而能改便可入于善若只因循不改则此过遂成不可谓之无心了故曰是谓过矣
  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
  思是思虑益是长益孔子说我曽尽一日不去吃饭也曽终一夜不得安寝这等劳心焦思以求此道然徒费精神终无所长益不如勉强学问乃有自得之效孔子言此非以思为无益以思而不学则无益耳
  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谋是图谋馁是饥馁孔子说君子人所图谋者在乎道不在乎食葢道是理之体诸身而在内的故君子常用心于此食是禄之得于官而在外的故君子不用心于此君子虽不用心去谋食然自有得禄之理如农夫耕田本为谋食或遇水旱田禾不収则不期饥馁饥馁自在其中君子为学本为谋道若学业既成为上所用则不期禄食禄食自在其中虽是如此然君子之所以为学其心却只忧不得乎道初非以为忧贫之故方去为学以求禄也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知是我知之受是彼所受孔子说观人之法如君子为人于小事或有未能所以小处不足以知他然其材徳足以任重却能当大事故曰可大受小人为人虽气量浅狭当不得大事然于小事却也有一长可取故可以小处知他为人君者能以此观人于君子取其大而不论其小节于小人取其小而不付以大事则用之各当其才事无不治而天下安矣
  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
  周任是古之良史陈是布列是位相是无目的人必有个人赞相他故谓之相孔子呼冉有之名说古时有良史周任他尝说人臣事君当陈布己之才力方可就其职位若己之才力不能称其职位便当止而不仕不可贪恋葢人君有赖于臣下辅相辟如无目之人行动都靠赞相的人若是遇着危险处不夹持他行遇着颠踣时不扶起他来这等却何用那赞相之人正似国家有事将要危险颠踣而臣下不能左右匡辅以济其危拯其颠这等也何用那辅相大臣孔子此言盖深责冉有季路既不能谏止季氏又不能奉身而退
  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
  孔子说天下有道之时礼乐征伐之权都出于天子臣下不敢专擅故政不在大夫
  天下有道则庻人不议
  天下有道之时朝廷之上无有失政则庻人百姓自然无有非议盖其心悦诚服不是箝其口使不敢言此章圣人通论天下之势为人君者所当致意
  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
  孔子说与朋友相交有益于己的有三等有损于己的也有三等
  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
  正直之人心无回护若与他为友遇着有过便言语规谏谅实之人见理分明持守坚固若与他为友便以诚相与不肯阿从多闻之人学问该博若与他为友便能开发己之聪明多识前言往行这三等人都是有益于己的
  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
  便辟之人举止习熟足恭若与他为友但习于威仪而不直善柔之人每事阿顺和同若与他为友便工于媚悦而不谅便佞之人巧辨给捷若与他为友便习于口语而无见闻之实这三等人都是有损于己的夫自天子至于庶人未有不须友以成徳者而其损益如此不可不谨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
  畏是畏惮孔子说君子之人心中常有三件畏惮的事
  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天命是天所赋之正理大人是有徳有位的大人圣人之言是简册所载圣人的言语孔子说君子人知天赋正理于人顺之则吉逆之则凶便自然戒谨恐惧不敢少有一毫背逆之事大人能全尽得这天理君子于大人便自然尊礼敬重不敢少有一毫轻慢之心圣人言语是天理之所寓君子于圣人的言语便自然庄诵佩服不敢少有一毫违背之失此三畏乃君子修身成己之要务
  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
  狎是狎慢侮是玩侮孔子说无徳的小人不知天命是所赋之正理其心冥顽而无所忌不知天命当畏则于有徳有位的大人必狎慢之而无尊严之心于圣人的言语必玩侮之而无佩服之意盖小人不务修身成已故全然不知畏惮如此圣人言此所以警人当以君子为法以小人为戒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
  孔子说人之气质不同而性本善若气质生得清明纯粹于凡义理不待习学自然知道都了然于胸中这是上一等人所谓圣人也
  学而知之者次也
  若气质虽生得清明纯粹犹有些未到处于凡义理必待习学而知也了然于胸中这是次一等人所谓大贤也
  困而学之又其次也
  困是有所不通若气质生得昏浊偏驳于凡义理上多窒塞不通却能发愤为学以求其通也能进于知之之地这又是次一等人所谓贤人也
  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若气质生得十分昏浊偏驳却又自暴自弃不肯发愤为学终于懵然无所知识此则凡民之下愚者圣人说人大约有此四等若以人主论之上一等是尧舜次一等是汤武又次一等是太甲成王最下一等是桀纣此可见君子学之为贵学则可以为圣为贤不学则安于下愚而已此圣人勉人务学之意
  邦君之妻君称之曰夫人
  邦君是列国诸侯妻是齐言与夫齐体夫是扶言能扶成君徳列国诸侯之妻诸侯自家称呼他谓之夫人
  夫人自称曰小童
  小是幼小童是童稚夫人自称于诸侯之前曰小童自家谦词如幼小之童稚也
  邦人称之曰君夫人
  诸侯国中臣民称呼诸侯之妻曰君夫人妻必从夫故系之君也
  称诸异邦曰寡小君
  异邦是他国寡是寡徳本国人对他国人称其诸侯夫人谦词曰寡小君诸侯为国君故夫人为小君
  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
  他国人称其邦君之妻也谓之君夫人此章或古语或圣人常言今不可考然大意谓夫妇人伦之始若嫡妾不明则伦理乖缪身不修家不齐何以治人故正其名分如此

  篁墩文集巻二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巻三

  (明)程敏政 撰

  ○青宫直讲

  尚书

  王庸作书以诰曰以台正于四方台恐徳弗类兹故弗言
  庸是用台是我弗类是不相似史臣记髙宗因羣臣谏他不言用是作书以告羣臣叙他不言之故说以我为君表正四方四方人都看我所行任大责重我常恐君徳不能勾与前人相似以此上不敢轻易发言
  恭黙思道梦帝赉予良弼其代予言
  赉是赐与良弼是贤相史臣又记髙宗说我尝恭敬渊黙以思量治天下的道理一日睡梦中梦见上帝赐与我一个贤相将要替我发言髙宗梦傅说以后世观之恰似无此事然至诚可以动天地感鬼神髙宗求贤图治之心纯一不二与天无间故夣寐之间果得贤相葢天人感通之理有如此者非偶然也
  乃审厥象俾以形旁求于天下说筑傅岩之野惟肖
  审是仔细想度的意思象是象貌旁求是遣人去四面寻访筑是居住傅岩是地名肖是似史臣说髙宗既夣见上帝赐与他个贤相于是仔细度那夣中所见的象貌使画工画了遣人以图形去天下四面寻访他寻到虞虢之间傅岩的去处有一人名说与夣中所见的象貌相似
  爰立作相王置诸其左右
  髙宗既得了傅说与他说话见他果是圣人于是就立他为宰相又毎日召在左右常常亲近他资以为学既立为相又在左右葢使之位冢宰兼师保的职事髙宗得非常之才即授以非常之位不惟相之而又师之髙宗亦可谓非常之主矣
  启乃心沃朕心
  启是开启乃指傅说沃是以水灌溉的意思史臣记髙宗命傅说说成君徳必先要格君心格心之道非可外求惟开启汝之心而无所隠用以灌溉我之心使我如土壌之焦受时雨之润方才厌饫
  若药弗瞑眩厥疾弗瘳若跣弗视地厥足用伤
  瞑眩是药性烈瘳是病愈跣是跣足髙宗又命傅说说我若有失徳处汝当苦口相諌如那药性不烈则人之病一时难愈我若有妄行处汝当极力扶持如那跣足行的不去看地则其足必至伤蹶
  惟暨乃僚罔不同心以匡乃辟俾率先王廸我髙后以康兆民
  匡是正救率是依循乃辟是髙宗自谓髙后指成汤髙宗又命傅说说汝当与百僚公同一心以正救我使我依着商先哲王的君徳赶上髙后成汤的治迹以安天下的百姓髙宗虽专任傅说为相然必望与百僚同心匡辅诚以君徳进退系羣臣贤否若君子少小人多则傅说虽贤亦无以独成正君之功髙宗命相之词真可以为万世法
  王若曰呜呼羣后惟先王建邦启土
  羣后是众诸侯先王是后稷武王追尊之故称先王下面太王王季文王也都是追尊之词史臣记武王嗟叹告众诸侯说惟我周家先王后稷在唐虞时有教民稼穑的大功始受封建为诸侯开国于有邰之地
  公刘克笃前烈
  公刘是后稷曽孙笃是厚自后稷传到曽孙公刘又能培养笃厚以继前王后稷的功业
  至于太王肇基王迹
  太王是公刘九世孙古公亶父肇是始自公刘传至于太王能行仁政因避狄人之乱自邠徙居于岐邠人感慕从之者如归市葢太王始得民心以基立兴王之迹
  王季其勤王家
  王季是太王子王季又能勤劳于国家政事不敢自怠自逸
  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诞膺天命以抚方夏
  文王是武王父故称文考诞是大膺是受方夏即是天下武王又说传至于我文考文王能成就前人的功勲大受上天之命以抚安三分有二之天下葢武王歴陈先世积功累仁谕告诸侯以见伐商之事皆天命人心所归非得已也
  今商王受无道暴殄天物害虐烝民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
  受是纣名烝民是百姓逋逃是有罪在逃的人萃是聚武王誓师说如今商王纣全无君道天生物类以资人用纣则暴恣殄絶全不知道爱惜百姓是邦本纣则酷害戕虐全不知道抚养四方有罪在逃之人本当用刑明正其罪纣反与他做主都隐留在京都这等様人如潜鱼聚于深渊如走兽聚于林薮一般岂不乱政壊事
  予小子既获仁人敢祇承上帝以遏乱略华夏蛮貊罔不率俾
  予小子是武王自称仁人是太公周公召公之徒略是谋率是从武王又说我小子既得了太公周公召公这等仁贤之臣故不敢不敬顺昊天上帝之命去伐纣以遏絶其壊乱天下之谋所以内则华夏中国外则蛮貊四夷无不率从于我周家夫以纣无道又好与羣小共处武王有道又能用贤圣之士此商所以亡周所以兴也
  恭天成命肆予东征绥厥士女惟其士女篚厥玄黄昭我周王
  成命是黜商之定命其士女是说商民篚是筐篚竹器史臣记武王说敬奉上天黜商之定命故我以西伯率诸侯东征于商以安商之民商之民怨纣之恶喜周之来都以筐篚竹器盛着玄色黄色的币帛相迎说以明我周王有天地之徳
  天休震动用附我大邑周
  大邑周如言大周国葢人心所在即天命所在今商之民所以喜周之来者葢上天美意鼓舞振动商民之心是以商民归附于我大国周家如此
  甲子昧爽受率其旅若林会于牧野罔有敌于我师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
  昧爽是天将明未明之时旅是军旅牧野是地名北是奔北杵是兵器之类史臣记武王说甲子之日天将明未明之时商纣率领他的军旅十分众多如树林一般与武王会于牧野之地商纣的军旅虽多无一个肯向前与武王之兵对敌但见纣前面的军徒皆倒回兵戈反攻他后面自家的人奔北蹂践自相屠戮人血如水之流虽兵器之类弃在地下的也漂得起来葢纣无道积怨于人故人都离心离徳一旦至此
  一戎衣天下大定
  戎衣是兵甲武王伐纣只是要救民于涂炭故一披兵甲不待血刄天下自然都安定了
  乃反商政政由旧
  乃是继事之词武王既得天下便汲汲改纣所行暴虐之政凡事只依商家先王所行寛仁之政葢创业之君知所先务如此
  释箕子囚
  箕是国名子是封爵箕子以诸侯为纣太师因纣无道尽忠谏争为纣所囚武王既诛纣即释放了箕子待以宾礼
  封比干墓
  比干是人名为纣少师因纣无道也尽忠諌争为纣所杀武王既诛纣即封表比干的坟墓以劝忠义
  式商容闾
  式是车前横木有所敬则俯而慿之闾是族居里门商容本商之贤人纣不能用武王既诛纣过商容之门不肯坐车起身来慿着车中横木待过了商容之门才坐以示加敬之意
  散鹿台之财
  纣尝暴敛百姓的财物都聚在鹿台去处武王既诛纣还都分散与百姓
  发巨桥之粟
  纣尝横征百姓的米粮都积在巨桥去处武王既诛纣就都发将出去赈济饥民
  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悦服
  赉是施予武王除残去暴显忠遂良赈穷周乏这等大恩泽施于天下所以天下无一人不心悦诚服要他做主史臣备记于此以见人君当以纣为戒以武王为法
  洪范
  洪是大范是法这一篇本号洛书出于大禹圣人其后箕子又推衍増益而成以其所言乃人君治天下之大法故取洪范二字名篇
  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
  十有三祀是十有三年商谓之祀周谓之年访是就而问之史臣记武王十有三年访道于箕子不称周家年号却称商家年号以见箕子不肯臣事于周只为天下后世大计故传道于武王不称箕子朝王却称王访箕子以见武王能遂箕子之志不敢待以臣礼只为天下后世大计故求道于箕子
  王乃言曰呜呼箕子惟天阴隲下民相恊厥居我不知其彛伦攸叙
  乃言是难词重其问也阴是黙隲是定相是辅相协是保合彛是常伦是理即天人之常理武王叹息呼箕子而不名请问说上天于冥冥之中黙有以安定下民与之气以成形赋之理以为性辅相保合其居止使无一不得其所为人君的代天子民须要晓得天人之常理其阴隲相协所以然处是如何次第使明而不紊庶可以承上天惠民的意思今我任君师之责不知此常理之所以叙者何如也按十有三祀即武王伐纣之年诸事未遑首先释箕子之囚以师礼事之其知君道如此
  箕子乃言曰我闻在昔鲧陻洪水汨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范九畴彛伦攸斁
  这乃字也是难词重其答也鲧是大禹之父陻是塞汨是乱陈是布列五行是金木水火土畀是与畴是类九畴即下文初一以下那九数斁是败壊的意思箕子因武王之问说治天下之大法莫要于九畴其原出于天我闻得在古昔之时大禹之父名鲧受帝舜命治洪水不能顺水之性疏导他只把土去塞其下流水失其道泛滥为害由是火不得燥以存金不得土以生木不能敷荣土不可耕种五行都乱了不能顺布万物失宜民生不遂昊天上帝震怒不以治天下之大法九畴与鲧当此时兽蹄乌迹之道交于中国洪范九畴不作天人之常理晦而不明颓败不振故曰彛伦攸斁鲧则殛死禹乃嗣兴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彛伦攸叙
  鲧则殛死禹乃嗣兴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彛伦攸叙
  殛是拘囚困苦锡是赐鲧因治水无功帝舜拘囚困苦他在羽山死了鲧虽殛死却得大禹圣人为子继嗣鲧治水的官职登用起来禹能顺水之性疏导将去由是水得其道不为中国之害天遣神龟出于洛河之中背列九数以锡大禹禹因子推理以理配数遂立天下之大法以成九类当此时地平天成洪范九畴既作天人之常理粲然不紊可举而行故曰彛伦攸叙
  三八政
  八政是大禹所第之畴箕子将推衍这一畴之义故先提三八政这一句总其纲
  一曰食
  食是五榖之食人君为政莫先于养民故劝农薄税敛使足食若民食不足则人救死不暇何暇治礼义故食居第一
  二曰货
  货是金帛器物诸般财货民食既足必须通商贾贸易有无以资民用民用若不足则天下何以得富庻故货居第二
  三曰祀
  祀是祭祀民既足食又足用了不可不知报本之道于是制祭祀之礼通于上下以广爱敬使不忘本故祀居第三
  四曰司空
  司空是掌土的官民非安居无以养生事死于是立司空之官以奠民居使聚庐托处各得其所故司空居第四
  五曰司徒
  司徒是掌教的官民既安居不可无教以成其性于是立司徒之官以学校礼义导民之善故司徒居第五
  六曰司冦
  司冦是掌刑的官民若有不循礼教的必为奸慝于是立司冦之官以刑罚禁令惩民之恶故司冦居第六这六件都是治内的事
  七曰宾
  宾是宾礼诸侯逺人若诸侯逺人来朝贡的当以宾礼接待他不可失了四方人心故宾居第七
  八曰师
  师是师旅若诸侯逺人不恭臣职的当用六师征讨以除残去暴故师居第八这两件是治外的事食者民命之所关故最先兵非圣王所得已故最后
  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
  猷是谋虑为是设施守是操守汝是指武王箕子说人君有盛徳至善与臣民作标凖由是下人从化不能无浅深迟速之不同如百姓之中有谋虑的有设施的有操守的这様人是有可见之徳者汝当记念着他遇可用则用不要忘了
  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
  协是合罹是陷咎是恶如百姓之中有未合于善却也不陷于恶这様人是中人的资质进之则可与为善弃之则流于恶人君当容受而作养之不要拒絶他作养成时一般可用念之受之是随其才而轻重以成就他的意思
  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徳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
  康是安和的意思曰予攸好徳是人以好徳自任福是爵禄如百姓之中见于外有安和的颜色发于中有好徳的言语这等乐善之诚见于容貌词气之间其中之所养可知矣汝于是则赐之以爵禄这様人既中有所养又得人君知而用之必益加勉励造于至善而以圣君为标凖矣故曰时人斯其惟皇之极
  无虐茕独而畏髙明
  茕独是庻民中最微弱的髙明是有官的人最尊显的箕子说皇极之君当一视同仁庶民中最微弱的不可因其微弱便凌虐他遇着有善处也当劝勉有官的人最尊显的不可因其尊显便严惮他遇着有不善处也当惩戒葢茕独者有所劝则无淫朋髙明者有所儆则无比徳皇极之君造就臣民如此
  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
  人是有官的人能是才智羞是进也有官的人或有才智或有设施人君当训饬奬劝使他因其所已能勉其所未至务要进于至善之地则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各尽心所事以图治功而邦国无不昌盛矣
  凡厥正人既富方糓
  正人是在官之人富是禄之也糓是善在官的人若非廪禄则无以养亷人君于在官之人必先赐与廪禄使他足用然后可以责他为善故曰既富方糓
  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
  偏是不中陂是不平作好作恶是作意有所好恶偏陂好恶是人之私意生于心上的王之义王之道王之路这三者是皇极之所由行箕子说人君既建极于上下人都知感化由是心上所存无敢有不中的也无敢有不平的只遵依着王之正义上行好所当好无敢作意去有所好只遵依着王之中道上行恶所当恶无敢作意去有所恶只遵依着王之大路上行
  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
  党是不公反是倍常侧是不正偏党反侧是人之私意见于行事的荡荡是广逺平平是平易正直是不偏邪这三者是皇极正大之体箕子又说人于行事上无有不中的也无有不公的自然合于王道广逺的体段无有不公的也无有不中的自然合于王道平易的体段无有倍常的也无有不正的自然合于王道不偏邪的体段自无以下十个无字是禁止之词戒之以私而惩创其邪思也自王之义以下六个王字是指皇极之君训之以极而感发其善性也
  会其有极归其有极
  会是会合归是归宿下人从君之化能遵义遵道遵路以会合于人君所建之有极如行者赴家食者求饱一般能荡荡平平正直以归宿于人君所建之有极如行者到家食者得饱一般这有极两个有字是说此极乃君民同有之善非人有之而已独无也此一段协韵成章乃诗之体葢皇极之君欲下人反复歌咏而求自得之使人欲消熄天理流行的意思
  曰皇极之敷言是彛是训于帝其训
  曰是起语词敷言是指上文无偏无陂以下敷衍皇极的说话彛是常也帝指天而言人君把皇极的道理反复推衍为说以教人是乃天下之常理是乃天下之大训非君之训实天之训葢理之本原出于天若所言纯乎一理便是天的言语一般此赞敷言之语妙如此
  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
  训是训戒行是躬行光是天子道徳之光华天子与庻民之禀性本都一般但天子禀性纯粹庶民的禀性美恶不齐故与天子道徳之光华自然相逺若庻民于皇极之君反复推衍的说话以为训戒而不敢忽以之躬行而不敢怠他身上所有的道徳也自然光辉发越与天子的禀性相去不逺了故曰以近天子之光
  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曰是庶民称赞之词父母是亲之之意王是尊之之意庶民感戴皇极之君教导他成人极其称赞说天子真是恩育我民的父母真是君长我民的帝王若人君不能建极以化民则是有其位无其徳庶民岂肯亲之尊之故人君不可不究心于皇极之学
  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
  辟是君福是爵赏威是刑罚威福乃上之所以御下者玉食是尚膳珍羞的食用乃下之所以奉上者箕子衍三徳之畴说惟人君可用爵赏惟人君可用刑罚惟人君可享珍羞的食用人臣不可擅用爵赏擅用刑罚擅用珍羞的食用谓之惟辟戒其权不可下移谓之无有戒其臣不可上僣
  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僻民用僣忒
  颇是不平僻是不公僣是踰忒是过若人臣僣了君上之权擅用爵赏擅用刑罚擅享珍羞的食用则大夫必然有患害于其家诸侯必然有凶祸于其国以下有官的人互相仿效都行都习于不正不平不公又以下庶民也互相仿效都踰礼过分不守法度天下必然乱了葢甚言权移于下臣僣其上人君不能操纵予夺以行三徳为皇极之用其患必至于此
  曰休征
  休是休美箕子衍庶征之畴说在天为金木水火土五行在人为貌言视聴思五事若人君能修五事则休美征验各以类应下文因详其目
  曰肃时雨若
  若是顺人君能貌恭作肃则徳润其身便自然有滋养的意思故上天当雨而雨无有不顺应的
  曰乂时旸若
  人君能言从作乂则号令顺理便自然有开明的意思故上天当旸而旸也无有不顺应的
  曰哲时燠若
  人君能视明作哲则昭融于外便自然有和暖的意思故上天当燠而燠也无有不顺应的
  曰谋时寒
  若人君能聴聪作谋则退藏于宻便自然有凝结的意思故上天当寒而寒也无有不顺应的
  曰圣时风若
  人君能思睿作圣则明通公溥便自然有爽快的意思故上天当风而风也无有不顺应的人君于休征五事当交修并进一事得则余事皆得休征无不应矣若说某事得须有某休征来应则胶固不通了
  曰咎征
  咎是灾咎若人君不能修五事则灾咎征验各以类应下文因详其目
  曰狂恒雨若
  狂是妄恒是常人君不能貌恭作肃则转而为狂妄行动无节至于流荡故上帝常常的不当雨而雨顺其狂而应之
  曰僣恒旸若
  僣是差人君不能言从作乂则转而为僣差政事差缪至于凌亢故上天常常的不当旸而晹也顺其僣而应之
  曰豫恒燠若
  豫是怠人君不能视明作哲转而为豫凡事缓怠至于不収故上天常常的不当燠而燠也顺其豫而应之
  曰急恒寒若
  急是迫人君不能聴聪作谋则转而为急迫促凛栗至于可畏故上天常常的不当寒而寒也顺其急而应之
  曰蒙恒风若
  蒙是昧人君不能思睿作圣则转而为蒙昧心冥思无所不到故上天常常的不当风而风也顺其蒙而应之人君于咎征五事当并力致儆一事失则余事皆失咎征无不应矣若说某事失必须有某件咎征来应也胶固不通了
  九五福
  五福与下文六极是大禹所第之畴箕子将推衍这一畴之义故先提其纲各详其目
  一曰寿
  寿是年齿髙人有寿然后能享诸福故寿居五福之首
  二曰富
  富是有廪禄人有寿了又须有廪禄以养其生故富居五福之次
  三曰康寜
  康是身上康健宁是心上宁息人若有寿又富了必身常康健心常宁息无患难之苦然后为福故康寕居五福之三
  四曰攸好徳
  徳是享福之本人若寿富康宁又须所好乐者在于道徳居仁由义为君子之归故攸好徳居五福之四
  五曰考终命
  考是成也人虽寿富康宁攸好徳都有了又须死得其正命以成其终方是享有全福故考终命居五福之终
  六极
  六极与五福相反
  一曰凶短折
  凶是不得其死短折是横夭人之祸莫大于此故凶短折居六极之首葢凶与寿相反短折与考终命相反
  二曰疾
  疾是疾病人若有疾病则身不安故疾居六极之次
  三曰忧
  忧是忧戚人若有忧戚则心不宁故忧居六极之三葢疾忧这两者与康宁相反
  四曰贫
  贫是贫穷人若贫穷则日用不足必有饥寒之累故贫居六极之四葢贫与富相反
  五曰恶
  恶是刚之过人若过于刚则为自暴之小人必非享福之器故恶居六极之五
  六曰弱
  弱是柔之过人若过于柔则为自弃之小人岂能自求多福故弱居六极之终葢恶弱这两者与攸好徳相反五福六极在人君则由于极之建不建在民人则由于训之行不行然又必人君有道能建极于上则天下同归于五福若人君无道不能建极于上则天下都堕于六极所以尧舜之民皆仁寿桀纣之民皆鄙夭为人君者所当注意
  王乃昭徳之致于异姓之邦无替厥服
  昭解做示徳之致是说天下所贡方物皆王者谨徳所致替是废服是行召公告武王说王者因天下来贡服食器用的方物以此昭示其谨徳所致而分赐与异姓诸侯之国使他感激勉励不敢废其职分所当行之事如以肃慎氏所贡的楛矢分赐与帝舜子孙陈侯可见
  分寳玉于伯叔之国时庸展亲
  王者于方物中有寳玉之贵者则分赐与同姓诸侯之国使他感激勉励常加审视而益厚其亲亲之义如以夏后氏所寳的璜玉分赐与成王叔父周公可见
  人不易物惟徳其物
  诸侯既得分赐之物说这是王者谨徳所致都不敢轻易把做物看只把徳来看待其物若王者不把服食器用为贵而以珍竒玩好为事适足以昭其无徳既不当受其献亦难以赐与人了
  徳盛不狎侮狎侮君子罔以尽人心狎侮小人罔以尽其力
  召公说人君谨徳不可不极其至若谨徳到那极盛处则动容周旋都中礼节自然无有狎慢轻侮人的心了若徳有未至则骄矜乘之必然有狎慢轻侮人的心如在位的君子经营国事十分劳心正当知重他人君却狎慢轻侮待之不以礼君子便见几而作髙蹈逺引求退去了这等安能得人尽心以为国家在下的小人趋事赴工十分劳力正当优恤他人君却狎慢轻侮使之不以礼小人虽微贱惧怕朝廷勉强効力岂无嗟怨之心这等安能得他尽力以报国家
  不役耳目百度惟贞
  贞是正也人君若能以一心为主使百体从令则耳不为淫声所使而非礼勿聴目不为滛色所使而非礼勿视日用常行之间百为之度无不得其正矣若耳目为主心反聴其所使则物欲交蔽日用常行之间百为之度何由得正
  玩人丧徳玩物丧志
  玩是戏玩徳是己之所得志是心之所之人君若狎侮君子小人便是玩人以骄灭敬岂不丧失了己徳若从于耳目之好便是玩物以欲胜刚岂不丧失了己志
  志以道宁言以道接
  道是所当由之理人君于己之志以道理安处之则不至于妄发虽有玩好之物岂能动得于人之言以道理酬应之则不至于妄受虽有献谄之言岂肯聴他葢存乎中所以应乎外制乎外所以养其中古昔圣贤传授心法如此召公因谏旅獒而极论之为人君者所当注意
  呜呼夙夜罔或不勤不矜细行终累大徳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夙是早或犹言万一矜是矜持八尺为一仞篑是盛土之器召公叹息说人君谨徳的功夫一日之间从早至夜不可一息懈怠万一有些懈怠这谨徳的功夫便间断了细行小节尤当矜持谨守若视为泛常不肯矜持谨守终必有累全体之徳比如为山一般积累到九仭髙功夫只欠一篑之土岂不可惜召公意思说武王受獒虽是细行小节也恐为全徳之累
  允廸兹生民保厥居惟乃世王
  召公又说诚能行得此一篇告戒的言语谨徳功夫自无间断泽及天下生民安家乐业受无穷之福周之子孙世世为君而王业可久矣武王圣人西旅贡獒初未尝受召公尚且拳拳告戒如此可见古昔圣君不以细行而不谨大臣不以小过而不諌后世所宜深思而加念也
  武王既丧管叔及其羣弟乃流言于国曰公将不利于孺子
  这以下是史臣记周公在成王时事管叔名鲜是武王弟周公兄羣弟是蔡叔名度霍叔名处此时方监纣子武庚于殷之故都流言是无根之言如水之流自彼而至此也孺子指成王有商之君兄死弟立者多武王崩成王幼周公权摄国政商人已自疑了又管叔是周公之兄尤所窥伺故武庚管叔造为无根之言流布于国中说如今周公将不利于孺子成王意要簒夺其位葢以危惧成王动揺周公也史臣言管叔及羣弟而不言武庚所以深着骨肉相残之罪
  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
  辟读如退避之避周公聴得流言知道上下疑惧心里不安乃告太公召公说我若不退避待罪则于义有所未尽死后也无词以告我先王于地下周公此言岂自为一身利害之计亦尽其忠诚而已
  周公居东二年则罪人斯得
  罪人指管蔡初流言之起成王虽疑周公然无实迹可按及周公负谤待罪避居国之东方以待成王审察到两年之久成王方知流言之人乃是管蔡曰罪人者史臣所记曰斯得者迟迟之词也小人陷害君子葢一时不能自明可为世戒
  于后公乃为诗以贻王名之曰鸱鸮王亦未敢诮公
  诮是诮譲切责之意成王既知流言起于管蔡十分之疑方解得四五分其后周公乃作诗以上贻成王题其名曰鸱鸮鸱鸮是恶鸟以其破巢取卵比武庚之败管蔡及王室以深着王业艰难不忍毁壊的意思成王得这诗所疑虽未全解却也未敢切责周公谓之未敢者悔过之根本也
  秋大熟未获天大雷电以风禾尽偃大木斯拔邦人大恐
  这一年秋里田禾十分丰熟但未曽収获一日上天忽然雷电大作加以暴风田禾都吹倒了大树木也拔起来一国之人震惊不宁葢周公忠诚动天如此

  篁墩文集巻三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巻四

  (明)程敏政 撰

  ○青宫直讲

  尚书

  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
  王是武王孟是长孟侯是说诸侯之长封是康叔的名谓之小子者亲爱之词
  惟乃丕显考文王克明徳慎罚
  明徳是务要尊崇徳性慎罚是务要不用刑罚武王命康叔说惟尔大显考文王着实能明其徳把五常之理尊崇明备无一毫人欲之私使民自然观感归于徳化又着实能慎其罚把五等之刑审察得精明允当使民自然畏惧不敢轻犯不消更用刑罚文王造成周家基业只是能明徳慎罚这两件事
  不敢侮鳏寡庸庸祗祗威威显民
  鳏寡是穷民庸是用祗是敬威是刑武王又说穷民是人所易忽的文王则不敢易侮那穷民发政施仁必先要使他得所百姓中有才能当用的人或弃而不用文王则能用其所当用有道徳当敬的人或轻视他文王则能敬其所当敬有奸恶当刑的人或不能制文王则能刑其所当刑文王既有仁民之政而又用能敬贤讨罪都出于至公无一毫喜怒之私所以盛徳光辉发越显著于下民不可掩故曰显民
  用肇造我区夏越我一二邦以修我西土惟时怙冐闻于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诞受厥命越厥邦厥民惟时叙乃寡兄勖肆汝小子封在兹东土
  一二邦是说邻国怙是怙恃冐是覆冐殪是灭戎是大武王又告康叔说文王盛徳既已光辉发越显著于下民以此始能创造我区夏三分天下有其二及我邻国也以渐修治起来如虞芮之君便来质成汝坟之境都能遵化至于属西伯所管的地方都怙恃文王如父覆冐文王如天明徳昭升闻于昊天上帝昊天上帝深用嘉美乃大命文王灭了大殷大受天命使万邦万民各得其理莫不时叙无一人失所尔寡徳之兄亦勉力不怠以此方才成得王业王业既成故尔小子封得享爵为东方诸侯胜殷诛纣乃武王之事此称文王者武王谦词不敢自以为功也
  汝丕逺惟商耇成人宅心知训别求闻由古先哲王用康保民弘于天若徳裕乃身不废在王命
  宅心是处心知训是知所以训民天是理之所从出者即人之心徳武王又告康叔说尔当大思逺念商家伊尹傅说那一軰老成的人处心只在义理上知道所以训成下民的道理又当别去访求闻知古先尧舜大禹圣哲帝王所行用以安保生民尔若多识前言往行到那真积力久处便能恢廓弘大此心中本然之天理若是则心广体胖动无违礼足以光裕尔之一身见之政事则无施不可自然不废坠了在上的君命此以下是告康叔明徳之事
  王曰呜呼小子封恫瘝乃身敬哉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见小人难保往尽乃心无康好逸豫乃其乂民
  恫是痛瘝是病武王叹息呼康叔的名告他说为人上者当与民同休戚若民有不安便如疾痛在尔身上一般尔于临民岂可不敬且天命不常治则兴乱则亡虽甚可畏惧然其所辅佑必是诚实的好人下民之情好恶不一虽大槩可见然小民之心抚恤他的便相爱戴暴虐他的便如冦雠尤为难保汝今往之国所以治民者亦无他术惟竭尽尔心力不肯自安于富贵毎日忧勤惕励不敢喜好诸般暇逸豫乐之事以妨废了政务便是尔治民处
  我闻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惠不惠懋不懋
  惠是顺懋是勉武王又告康叔说我尝聴得古人说下民嗟怨不在大也不在小惟看上人之所行道理上顺与不顺徳行上勉与不勉耳若所行能顺于道理能勉于徳行则下民爱戴不暇岂有嗟怨之心此古人格言宜乎武王举以告康叔凡为人上者所宜深念也
  人有小罪非眚乃惟终自作不典式尔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杀
  ?是无意误犯终是有意故犯式是用武王告康叔说如人有小罪不是无意误犯乃是有意故犯要做出这乱常不法的事来其用意如此这等人所犯的罪虽小却是奸恶可怒尔不可不杀他以示惩戒此则帝舜刑故无小的意思
  乃有大罪非终乃惟眚灾适尔既道极厥辜时乃不可杀
  灾是不幸适是偶如人有大罪不是有意故犯乃是无意误犯出于不幸偶尔如此既当官自家声说尽输其情不敢隠匿这等人所犯的罪虽大却是愚昧可怜尔不可杀他当从寛以示矜恤此则帝舜宥故无大的意思武王这两段是设为死罪之大小以明其情之轻重谓之有小罪有大罪是说众罪中间有这等不同的不是说凡怙终小罪皆可杀凡眚灾大罪皆可赦也
  王曰呜呼封有叙时乃大明服惟民其勑懋和
  有叙是刑罚有次序明是明其罚服是服其民勑是戒勑武王叹息呼康叔的名告他说刑罚之轻重大小都有个一定的次序次序紊乱则民心不服尔于是当大明刑罚的次序使无一毫私蔽畏服下民的心志使无一人寃枉将见下民皆相戒勑而勉于和顺不敢乖戾以犯有司之法矣
  若有疾惟民其毕弃咎若保赤子惟民其康乂
  咎是恶乂是治民既交相戒勑而勉于和顺则当因之以去其恶如要医去自身的疾痛一般若能以去疾之心去民之恶将见下民洗心涤虑都弃去了平日的咎恶而不为矣又当因之以保其善如要保护自家的赤子一般若能以保赤子之心保民之善将见下民享徳乐利都相安于治化之中而无一人之不善矣武王不以明刑为贵而以斯民向善弃恶为心卒致刑措之美于此可见
  王曰呜呼封敬哉无作怨勿用非谋非彛蔽时忱丕则敏徳用康乃心顾乃徳逺乃猷裕乃以民宁不汝瑕殄
  蔽是断则是法武王又叹息呼康叔的名告他说为国之道不可不敬尔不要做致怨于民之事不要用非善之谋乱常之法只断以此心之诚而无所矫伪大取法于古人之汲汲于修徳者用以安定尔之心不至于厌常喜异省顾尔之徳不至于忽近忘逺弘逺尔之谋不至于贪目前之利忘后日之患寛裕不迫行其所无事以待民之自安这等则尔徳既纯我必不以汝为有瑕疵而弃絶之乃得长保其国矣武王欲康叔不用罚而用徳故告戒之言又如此
  王曰呜呼肆汝小子封惟命不于常汝念哉无我殄享明乃服命髙乃聴用康乂民
  肆字未详尔雅书里解作今字命是天命服命是服受于王的诰命武王叹息呼康叔说今尔小子封立为诸侯享此卫国惟天命不于常最是难保若所行的善便得天命所行的不善便失了天命尔当以此念念在心莫使我所封尔的爵土自家殄絶而不能享明尔今日所受于王的诰命不可忽忘尊尔今日所闻于我的言语不可卑忽用以安治尔一国的百姓
  王若曰往哉封勿替敬典聴朕告汝乃以殷民世享
  替是废典是常法武王于篇终又呼康叔的名说尔往之国不可废了所敬之常法聴受我所命尔的言语而服行之方能常有此殷民而世世享其国矣按康诰这一篇武王命康叔拳拳于文王明徳慎刑之家法始终以敬哉敬典为言诚以敬者修身化民之本盖非独诸侯当然为人君者尤不可不致意
  王曰封我闻惟曰在昔殷先哲王迪畏天显小民经徳秉哲自成汤咸至于帝乙成王畏相惟御事厥棐有恭不敢自暇自逸矧曰其敢崇饮
  殷先哲王是成汤迪畏是畏之而见于行也天显是天之明命成王是成其君徳畏相是敬畏辅相棐是辅崇是尚武王呼康叔的名告他说我闻古人之言惟说在昔殷先哲王成汤能迪畏上天之明命与小民之难保不徒心里畏惧至于行事亦无不畏惧惟其畏天命畏小民所以见于处己则常其徳而不变见于用人则秉其智而不惑成汤之垂统如此故传世自太甲而至帝乙中间贤圣之君六七作虽时代不同然皆能成就君徳敬畏辅相未闻有一纵酒败徳简贤弃礼之君当时御事之臣亦皆尽忠辅翼而有责难之恭未尝敢有一人自暇自逸者暇逸且不敢况说道他敢崇尚饮酒惟其君臣皆不崇尚饮酒此商之所以兴也
  越在外服侯甸男卫邦伯越在内服百僚庶尹惟亚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罔敢湎于酒不惟不敢亦不暇惟助成王徳显越尹人祇辟
  外服指王畿之外侯甸男卫是四等诸侯邦伯是诸侯之长内服指王畿之内百僚是御事之僚属庶尹是众官之正亚是次大夫服是奔走服事之人宗工是尊官百姓是国中之民里居是在乡之民武王说有商盛王之时不止那御事之臣不敢崇尚饮酒及王畿之外侯甸男卫四等诸侯与其长伯及王畿之内御事之僚属公卿大夫众官正与次大夫与奔走服事之人百官之尊者以及国中之民与在乡之民都不敢沈湎于酒不惟畏惧法度不敢放纵去饮酒他有职事的勉于职事无职事的勉于徳业也无闲暇功夫去饮酒所以然者惟欲上以辅助成就君徳使之昭著而不至昏昧下以助百官诸侯之长使敬其君而不至懈怠当时君臣上下内外无一人不在敬畏之中如此故武王举以告康叔使法商之所以兴也
  我闻亦惟曰在今后嗣王酣身厥命罔显于民祇保越怨不易诞惟厥纵淫泆于非彛用燕丧威仪民罔不衋伤心惟荒腆于酒不惟自息乃逸
  这以下是武王告康叔以商纣酗酒亡国的事后嗣王是指商纣易是改易燕是安衋是痛伤武王说我又闻得人说在商家当时后嗣纣王无道毎日以酒沈酣其身昏迷于国政凡命令都不能明于下民其所祗敬保护的都是结怨于民之事又执继不肯改易又大肆淫泆作竒技淫巧非常的事用安逸而丧失其威仪如作酒池肉林使男女祼而相逐全不成礼体所以百姓毎无一人不痛伤于心悼其国之将亡而纣方且荒怠越亲厚于酒并不思量停止了他力行无度至于如此可谓无道之极矣
  王曰封予不惟若兹多诰古人有言曰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今惟殷坠厥命我其可不大监抚于时
  监是监视武王呼康叔的名说我不是要如此多言所以言汤之兴纣之亡这等详备为何葢为古人有两句说话大凡人莫以水为监当以人为监若监视于水水不过照见人的面貌美恶而已若监视于人则人之所行得失了然可知如今殷人酗酒自速其罪坠失了天命我岂可不以殷人之失为大监戒以抚安斯时乎武王圣人犹以纣为监戒葢甚言酒之不可不谨也
  梓材
  这一篇也是武王告康叔之书因篇中有梓材二字故取以名篇
  王曰封以厥庶民暨厥臣达大家以厥臣达王惟邦君
  逹是通大家是巨室即卿大夫及都家也武王呼康叔的名告他说诸侯国中必有巨室大家为一国人所信服的然大家势强其情最不易通若能施仁政以抚安一国之臣民却因其庶民及其羣臣之情以通达于大家则巨室之所慕一国慕之而天下之情无不通矣至于王者位尊其情尤不易通若为诸侯的因其一国臣民之情以通达于王则王之心悦怿而上之情无不通矣诸侯上有天子下有大家能通上下之情而使之无间则诸侯之责尽矣故曰惟邦君王言臣而不言民者率土之濵莫非王臣也
  惟曰若稽田既勤敷菑惟其陈修为厥疆畎若作室家既勤垣墉惟其涂塈茨若作梓材既勤朴斵惟其涂丹雘
  稽是治敷菑是广去草棘疆是畔畎是通水的渠涂塈是泥饰茨是葢梓材是良木可为器用者艧是采色之名武王告康叔说为国之道便如治田造屋制器一般都有个成始成终的道理且如治田的先已勤力广去了草棘不要妨了苖稼还须陈列修治那田之疆畔与通水的渠使足以备旱涝则田可成矣又如起造房屋的先以勤力筑起四围髙下垣墙使有个基址还须用泥去墁饰用草去苫葢使足以蔽风雨则屋可成矣又如把良木去制器用先以勤力做一个粗朴又加些巧斵的工夫了还须装饰采色使文质相称则器可成矣敷菑是喻除恶垣墉是喻立国朴斵是喻制度皆武王已为之事疆畎暨茨丹雘是望康叔以成其终不可变成规而隳前功也
  今王惟曰先王既勤用明徳懐为夹庶邦享作兄弟方来亦既用明徳后式典集庶邦丕享
  先儒蔡氏说这一段以后是臣下进戒于君之词疑简脱误于此先王是文王武王夹是近兄弟是友爱的意思方来是方方而来既是尽后是后王式是用典是旧典集是和辑这一段意思说道今嗣王当说先文王武王尽勤用明徳懐来天下诸侯为夹辅以自近由是庶邦诸侯感戴兴起而敬享其上极其友爱之诚如兄弟一般朝觐会同方方而来无一处敢怠慢不来的也都仿效着文王武王尽用明徳无一人敢弃徳不用的如今后王亦何必他求只是要用文王武王勤用明徳之旧典以和辑天下诸侯而已果能如此则天下诸侯大享其上无一人敢不敬应者不特庶邦享而已故曰丕享
  太保乃以庶邦冢君出取币乃复入锡周公曰拜手稽首旅王若公诰告庶殷越自乃御事
  币是币帛诸侯以洛邑成来会于洛而献币帛以致庆也旅是陈御事本说成王不敢指言但谓之御事如后世称为职事的意思洛邑既成周公将归镐京太保召公乃率列国诸侯自公所出外去取诸侯致庆的币帛又复入到公所付与周公且言其拜手稽首所以陈王及公之意欲周公聨诸侯的币帛及召公的说话并逹于王说洛邑已定要诰谕殷民其根本乃自尔御事葢宅洛之急务在化殷民化殷民之大本在于王身此召公纳忠之大者若币帛则不过寓敬君之意耳非若后世专以货利为事而忘献忠也
  呜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国殷之命惟王受命无疆惟休亦无疆惟恤呜呼曷其奈何弗敬
  这以下都是召公告成王的说话元子是长子无疆犹言无穷休是美恤是忧召公叹息说君为天之长子不可改国之大者不易亡商纣为皇天上帝之长子而无道于是上帝震怒改革了他所受这大国殷之天命使他亡灭了今王继受殷之天命固有无穷之美然天命不可恃却也有无穷之忧故又叹息说今王曷其奈何不敬乎葢深言不可不敬也此篇专主敬言敬则与天同徳可以常保天命故召公始末嗟叹以警悟上心葢元老大臣拳拳忠爱不能自已之至情也
  相古先民有夏天迪从子保面稽天若今时既坠厥命今相有殷天迪格保面稽天若今时既坠厥命
  从子保是从其子而保佑之谓禹传之子也面是向即对越的意思稽是考若是顺格保是格正夏命而保佑之召公说相视古先民有夏若大禹圣人上天固尝启迪他能敬徳又从其子启而保佑之使传继国祚大禹圣人对越以考天心敬顺无违宜若可为后世子孙倚赖保得无虞然到今时桀为无道已自坠失了天命而亡其国矣如今相视有殷若成汤圣人上天也尝启迪他又令其格正夏命而保佑之使他有天下成汤圣人亦对越以考天心敬顺无违宜若可为后世子孙倚赖保得无虞今时纣为无道已自坠失了天命而亡其国矣可见天命诚不可恃以为安惟当兢兢业业从事于敬则王业可保也
  今冲子嗣则无遗寿耇曰其稽我古人之徳矧曰其有能稽谋自天
  冲子犹言童子寿耇是老成之臣凡幼冲之主于老成之臣尤易踈逺故召公告成王说今王以童子嗣位不可遗弃了老成之臣葢老成之臣闻见深逺能稽考古人之徳业是故不可遗弃他况言其徳盛智明能稽考天意以定谋虑是尤不可遗弃他稽古则于事有所证稽天则于理无所遗不遗弃老成之人乃人君之要务故召公特首言之
  呜呼有王虽小元子哉其丕能諴于小民今休王不敢后用顾畏于民碞
  其是期之之词諴是和后是迟缓的意思碞是险召公叹息说王虽是幼小乃皇天上帝之长子其责任则甚大王尚当勉力大能諴和于小民使他都得其所而无怨上之心庶为今日之休美乎小人虽至微然抚我则后虐我则雠其心最碞险可畏王当不敢迟缓于敬徳当回顾却虑以警畏那小民之碞险纔好不可以其至微而忽之也
  王先服殷御事比介于我有周御事节性惟日其迈
  比是亲近介是副贰迈是进进不已的意思召公说殷之臣化纣之恶非若我用之臣习于教令王要先去化那殷家御事之臣须教他亲近副贰于我周家御事之臣使其渐染陶成相观为善以节制他往时骄淫之性日进于善而不已矣这一节是说治人当先服乎臣也
  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徳
  所是处所召公又说要化服殷之臣必谨乎君之身王当以敬为处所动静语黙出入起居无往而不居于敬何也葢为君者不可不敬其徳敬是一身之主宰能以敬作所则此心収敛于天理之中而徳成不能以敬作所则此心放纵于人欲之伪而徳会矣敬之一字实君道之至要也
  我不可不监于有夏亦不可不监于有殷
  监是视召公又告成王说我不可不监视于有夏以为劝戒亦不可不监视于有殷以为劝戒
  今王嗣受厥命我亦惟兹二国命嗣若功王乃初服
  二国是指夏商召公告成王说今王嗣位而受天命我谓亦惟此夏商二国受命之君他中间有能敬徳歴年长乆的有不能敬徳歴年短促的王当勉力继嗣那能敬徳歴年长的可也况王乃新邑初政服行教化之始岂可不谨其所视效乎
  呜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歴年知今我初服
  哲命是说人心所有之明哲乃是天命赋与的召公又叹息说王初政譬如人家生子一般无不在那初生的时节若初生时习于善则其长大时必归于善矣这便是自贻其明哲之命人君于初政时若能谨其所视效则其日后必能敬其徳正与此相类但今上天其命王以明哲乎命王以吉凶乎命王以歴年之久乎皆不可知所可知的只看我之初政服行如何尔若初服而能敬徳便是自贻哲命无往不吉享有歴年之久矣
  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徳王其徳之用祈天永命
  宅新邑即上文所谓初服召公告成王说如今居此新定都邑乃是中天下定四海之一初王当乘此机会疾速勉于敬徳岂可迟缓悠悠不力况天命未定王当用此徳以祈请上天享国永乆之命盖天命至公惟徳可以动之若后世用淫祀祈祷而不修徳则天反怒矣岂能致享国永久之命
  拜手稽首曰予小臣敢以王之雠民百君子越友民保受王威命明徳王末有成命王亦显我非敢勤惟恭奉币用供王能祈天永命
  拜手稽首是致敬之意雠民指殷之顽民与三监谋叛者百君子是殷之御事庶士诸臣友民是周家友顺之民保是保而不失受是受而不拒威命明徳是徳威徳明末是终也召公于篇终又拜手稽首致敬说予小臣敢以洛邑所迁殷之顽民及诸臣与我周家友顺之民保受王之徳威徳明不敢有所违拒王终能享用上天之成命以光显于后世此人臣匡辅之责我不敢以此为勤劳我但知恭敬以奉助祭的币帛用供王能祈请上天享国永久之命而已葢奉币之礼臣职所当恭而祈天之实则在王之所自尽也先儒谓召公这一段说话颂而无谄谏而无骄深得告君之体成王亦能聴而行之享国久长后臣宜以为法
  洛诰
  洛邑既定周公遣使告卜于成王史官録之又并记君臣问答及成王命周公留治洛之事故谓之洛诰
  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复子明辟
  这以下是周公授使者告卜之词拜手稽首是史官记周公遣使之礼复是复命明辟是明君之谓史官记周公遣使告卜于王拜手稽首致敬说王命我去卜都于洛如今定了敢复命于子明辟子明辟是指成王葢周公于成王以亲则为兄之子以尊则为君也
  王如弗敢及天基命定命予乃胤保大相东土其基作民明辟
  及犹言与基命是说承天命以作新邑乃成始的意思定命是说洛邑既成乆安长治乃成终的意思胤是继保是太保指召公而言洛邑在镐京东故谓之东土周公说定都大事王当亲往今王乃以幼冲退托若不敢与知上天成始之基命与成终之定命于是我乃继太保召公而往大行相度于东土定了都邑其庶几为王于此地与天下百姓做起初一个明君周公于成王亲之至故期之深也
  王拜手稽首曰公不敢不敬天之休来相宅其作周匹休
  这以下是成王授使者复周公之词拜手稽首是成王尊异周公而重其礼也匹是配史官记成王遣使复周公时拜手稽首致敬说公以懿亲大臣不敢不敬上天之休命来到洛邑相视以定宅都之所为我周家匹休之地葢言卜洛既定则足以配周家休命于无穷也
  公既定宅伻来来视予卜休恒吉我二人共贞
  这视字与告示的示字同二人是成王说自家与周公贞犹当也成王又说公既经营定了宅都之所遣使者来镐京且来示我以卜兆之休美常吉非我所能致我与公两人宜共当之
  公其以予万亿年敬天之休拜手稽首诲言
  十万曰亿成王又说公既宅洛规模宏逺以我万亿年敬天之休命故又拜手稽首以谢公告卜所教诲的言语葢成王于周公以亲则为叔父以尊则为师故始终拜手稽首而重其礼者如此
  厥若彛及抚事如予惟以在周工往新邑伻向即有僚明作有功惇大成裕汝永有辞
  若是顺彛是常周是宗周指镐京而言周公又告成王说今王适洛都其顺行常道及抚临国事当常如我为政之时不要妄作所任使之人只用那见在宗周之官皆我所整齐戒饬者不要参用私人去新都洛邑使君子小人相杂壊了新政这等庶几使百官知道上面人意向所在各就其官僚明白振作以图事功之成惇厚博大以成寛裕之俗如此则王之休闻亦永有辞于后世矣
  公曰己汝惟冲子惟终
  周公又告成王说已矣乎周之王业文武为之始汝惟冲幼之子不可不勉力以图其终也
  汝其敬识百辟享亦识其有不享享多仪仪不及物惟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凡民惟曰不享惟事其爽侮
  这以下是说统御诸侯之道百辟是诸侯享是朝享指朝觐贡献而言多是重的意思仪是礼物是币帛役是用周公告成王说诸侯朝享于人君他心里有诚实的有不诚实的人君要知他诚实不诚实不在任智术只在此心常存敬谨无爱憎之私便能晓得那诸侯诚实享上的也晓得那不诚实享上的盖享上重在礼不重在币帛若礼不足而币有余这便谓之不能享上惟不能用志于享上则凡国人皆化之都说道上面人可以币交不用礼享也若举国无享上之诚则政事必至于差爽僣侮隳壊王之法度而为叛乱之事矣葢小人以贿赂悦人必简于礼人君若好贿赂而不责人以礼则忠佞不分赏罚不当天下必有轻视之心故周公戒成王如此欲其以敬存心辨之于早而察之于微也
  汝往敬哉兹予其明农哉彼裕我民无逺用戾
  戾是至周公又告成王说汝往洛邑当临镇新都之始其敬之哉自此以后我将退休田野惟讲明农事以遂归老之志汝若于彼洛邑能推恩施惠以和裕其民则四方之人皆感仰爱戴将无逺而不至矣
  王若曰公明保予冲子公称丕显徳以予小子扬文武烈奉答天命和恒四方民居师
  这以下是史官记成王答周公及留公的说话称是举居师是宅其众也史官记成王答周公之意说公以懿亲元老显明保佑我幼冲之子又朝夕纳诲举大明徳使我小子发扬文王武王之功烈奉答上天之明命抚恤四海之人民使皆和而不乖恒而可久以宅此众庶于洛邑也葢成王将留周公治洛故先叙述其功徳以为自己赖之上不沗于祖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有如此
  惟公徳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文武勤教予冲子夙夜毖祀
  旁是无方所指上下四方而言作是振起的意思穆穆是和敬迓是迎衡是平成王又说惟周公盛徳昭明光着于天地其勤劳施布于四海然公之心犹不敢少有怠忽说道天下已治了方且无往而不振起那穆穆然和敬之徳以迎迓太平之治不迷失了文王武王所勤之教于天下公之徳教既大加于当世又无愧于前人这等了我幼冲子更何所作为只是早晚间谨毖以主祭祀而已葢成王知周公有退休之志故委重于公以示其所以留之之意
  周公曰呜呼继自今嗣王则其无淫于观于逸于游于田以万民惟正之供
  则是法则其字指文王说淫是过周公又叹息说自如今以后继世之君当取法于文王不可过于侈丽之观不可过于安逸之乐不可过于游幸不可过于田猎以万方之民惟正赋之供正赋之外别无科扰方能尽无逸之实葢观逸游田这四件事乃致乱之渐能法文王则财用有节君徳修而进于治不能法文王则横敛无度君徳不修而入于乱周公垂戒后王可谓切矣
  周公曰呜呼我闻曰古之人犹胥训告胥保惠胥教诲民无或胥诪张为幻
  胥是相惠是顺诪张是诳诞幻是变名易实以眩观者周公又叹息告成王说我闻得古时人君徳业已盛为人臣的犹且不敢自满遇人君有些未善处则相与陈谟纳谏以训诫告谕他有些善处则相与调护从臾以保养将顺他如此而犹有未善则相与教正规诲以辅成造就他所以人君视聴思虑皆无所蔽塞好恶取予之情自然公明不违悖了理法当时之民见人君这等亲近正人聴受忠言无一人敢相与诳诞倡为邪说变名昜实做那幻妄的事以眩惑人主之心故曰民无或胥诪张为幻周公言此以见古人徳业虽盛犹赖臣下匡救况成王以幼冲之年徳业未盛岂可不亲正人聴忠言而所其无逸哉
  此厥不聴人乃训之乃变乱先王之正刑至于小大民否则厥心违怨否则厥口诅祝
  此是指上文而言训是法刑也是法否是不然的意思请神加殃谓之诅以言告神谓之祝周公又告成王说王若于上文所言古人胥训告胥保惠胥教诲的事不肯聴信则人皆以人君为法也不肯聴信由是君臣上下相师非度变乱先王的正法无小无大都取而纷更之葢先王正法最便于民最不便于纵侈之君如省刑罚以重民命最便于民人君好杀的却以为不便务要变乱以行残酷之政薄赋敛以厚民生最便于民人君好货的却以为不便务要变乱以遂贪侈之志人君这等变乱先王正法百姓毎定是不然其心里必有违悖怨恨之意若再不然其口里必诅祝于神明百姓毎心口交怨其国未有不危殆者此乃治乱存亡之机故周公告成王恳切如此
  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时不啻不敢含怒
  愆是过周公上文既告成王勉其闻人怨骂当要敬徳反求诸身故此又说殷王中宗髙宗祖甲及我文王本未有过失若闻得小人诬毁他也只以其所诬毁的过失安而受之说这本是我之过他心里诚实是如此非是隠忍不敢藏怒葢殷三宗及文王之心诚知小人之依故不暇责小人之过且因以察自己身上有未到处故凡怨骂诬毁之言皆所乐闻岂止于隠忍含怒不发而已
  此厥不聴人乃或诪张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则信之
  周公又说成王于上文殷三宗及文王迪哲的事若不肯聴信便是不能敬徳心里不明人君不明则小人得以诳诞变置虚实在人君面前说小人都心里怨恨尔毁骂尔人君既不明必然聴信这等幻妄之言岂不壊事故下文极言之
  则若时不永念厥辟不寛绰厥心乱罚无罪杀无辜怨有同是丛于厥身
  绰是大丛是聚周公又告成王说王若如上文所言聴信小人诳诞无实的言语果然如是便不能永念为君的道理不能寛大其心反用那诳诞无实的言语罗织疑似乱罚那无罪的杀戮那无辜的天下之人虽受祸不同而怨愤之心则一般都丛聚在人君一身上可不戒哉
  周公曰呜呼嗣王其监于兹
  嗣王是指成王兹是指上文周公于篇终又叹息说嗣王不可不监视我所陈无逸这一篇书按无逸一篇始言稼穑艰难其中拳拳于弃忠直惑谗佞壊法度治诽谤盖惟无逸然后能去是病故周公于毎章之首皆以呜呼发之致咨嗟咏叹之意欲成王以商三君及文王为法以商纣为戒至是嗟叹之外更无他语惟以嗣王其监于兹结之所谓言有尽而意无穷其后成王果能深警于此为周贤君然则无逸这一篇书真万世人主之龟鉴伏惟殿下留意

  文华大训

  春秋左传敬者徳之聚也能敬必有徳
  敬是主一无适之谓此心収敛不敢放肆便是敬左传载臼季之言说敬便诸般徳行都做得成不敬便诸般徳行都做不成故曰敬者徳之聚也人若能敬以事君必忠能敬以事亲必孝能敬以事兄长必顺能敬以交朋友必信能敬以应事接物必然百行都好故曰能敬必有徳
  礼记君子无不敬也敬身为大
  身是人的身体礼记引孔子说君子人于天下事无一件不当敬就轻重论之只有敬自己的身体为大自己的身体乃父母所生祖宗所传岂可轻忽必须明心术之要慎威仪之则衣服有制饮食有节谨言慎行常恐亏体辱亲才是能敬故君子以敬身为大
  论语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
  子路一日问孔子说如何是君子人的道理孔子答他说修己以敬葢人能修己使存于中无一毫放肆见于外无一事矫伪表里纯于一敬这便是君子然敬非止可以修一身推而至于齐家治国平天下也都本于一敬
  程子曰诚者天之道敬者人事之本敬则诚诚然后能敬未及诚时却须敬而后能诚主一谓之敬一者谓之诚主则有意在
  诚是真实无妄之谓乃天理之自然如仁则真实是仁义则真实是义更无一毫虚假故曰诚者天之道敬是主一无适之谓人要修为以复天理之自然必须用敬如仁未能到真实无妄处必须从敬上做仁义未能到真实无妄处必须从敬上做义不敬则此心放肆不谨无根本了如何做得去若敬的工夫久久成熟也可到真实无妄地位故曰敬者人事之本敬则诚这一条前一段即中庸诚则明的意思后一段即中庸明则诚的意思诚然后能敬未及诚时却须敬而后能诚人若真实无妄必自然能敬更不消说若未到真实无妄时节必须尽持敬的工夫然后可以至于诚这一条只与前一条意思一般主一谓之敬一者谓之诚主则有意在一是纯一不杂乃天理之本体即是诚人未到纯一不杂处却须尽主一的工夫谓之主者须常常用一片戒谨的意思若一时不用意便走作不纯了故曰主一谓之敬一者谓之诚主则有意在这一条也只与前一条意思一般葢诚乃圣人之事敬乃贤人希圣之事故二程子再三言之学者欲尽希圣的工夫不可不先于敬
  朱子曰敬者一心之主宰而万事之本根圣学所以成始而成终者
  朱子说人以一心而应万事不可无个主宰根夲敬便是主宰根本人若能収敛此心主一无适使中有一定之守则视聴言动都不敢放肆这敬岂不是一身的主宰外无非僻之干则动静云为都合于礼法这敬岂不是万事的根本人要学而至于圣人是第一难事其始初成就得入圣人的门户不出此敬到终了成就得造圣人的田地也不出此敬
  为小学者不由乎此固无以涵养本源而谨夫洒扫应对进退之节与夫六艺之数
  此是指敬而言本原是人的心性洒扫是洒水扫地乃古者子弟服事长上的常礼应对是答宾客的言语进退是见人的礼节六艺是礼乐射御书数之文朱子又说人年幼时入到小学中学小子之学若不从事于敬必不能収他放心涵蓄保养他本然的徳性凡服事长上答应宾客与夫见人的礼节必不能致谨于日用常行之间礼乐射御书数之文必不能聴受师长的教诲所以小学不可不先于敬
  为大学者不由乎此亦无以开发聪明进徳修业而致夫明徳新民之功也
  这此字也指敬而言徳是徳性明徳是明在己的徳性新民是使天下人都明其徳性朱子又说人年长时入到大学中学大人之学若不从事于敬其气必昏瞶不能启发自家的聪明资质以穷理致知其志必懈怠不能进益其徳行修治其学业以成已成物这等明徳新民的功效如何可致所以大学亦不可不先于敬小学洒扫应对进退之节便是圣学之始大学明明德于天下便是圣学之终
  太宗文皇帝尝因学士解缙等进呈大学正心章讲义覧之至再谕缙等曰人心诚不可有所好乐一有好乐泥而不返则欲必胜理若心能静虚事来则应事去如明镜止水自然纯是天理
  乐是喜好太宗文皇帝一日因学士解缙等进呈大学书里面正心一章的讲义御览过两遍谕解缙等说人之一心着实不可偏有所喜好假如喜好贷财喜好声色喜好游幸一有所偏泥在上头乐而忘反便人欲之私胜了天理之公心如何得正若人之一心不为外物所扰使本体真静湛然虚明凡遇喜怒忧惧的事务到面前便随感而应当喜的喜当怒的怒当忧的忧当惧的惧事过之后只似那至明之镜至静之水但遇人好的照见好丑的照见丑初何尝容心岂不是自然一团的天理这等心岂有不正
  乂尝语侍读学士胡广等曰为学不可不知易易道妙在变通不失其正古人随时从道之说最得要领亦在虚心玩之耳
  易是周易古人是指伊川程子要领是衣裳总会处太宗文皇帝又尝一日与侍读学士胡广等说人之为学不可不晓得周易周易的道理专为君子谋不为小人谋所以至妙处虽变通无常都不失了正道伊川程子作周易传序第一句便说随时变易以从道这一句葢人所遇之时虽变易不同都不可违了这所以然之理最得周易之总会如裳之有要衣之有领一般凡一卦一爻中皆不过此意惟在人虚心涵泳玩索而后知之祖宗成宪前面都是说太祖太宗留心于圣经贤传亲近儒臣乃万世成法
  书能自得师者王谓人莫己若者亡
  书是书经仲虺之诰篇王是说得天下亡是说失天下仲虺因成汤放桀而有惭徳作诰以释之又引这一段古语说人君能不自满假自家主意要人为师从他讲学委心聴顺这等虚己求益则徳日崇业日广自有个得天下之理人君若好髙自大说天下人都不如已这等骄矜侮慢则善日消恶日长自有个失天下之理
  好问则裕自用则小
  若凡事喜欢下问于人则天下之善都归于已绰然有余不可胜用故曰好问则裕若止知有己不知有人则所知有限如何济得大事故曰自用则小按汤之于伊尹先学而后臣即是好问能自得师所以得了天下桀尝自称如天之有日日亡乃亡即是自用谓人莫已若所以失了天下
  礼记凡世子春诵夏弦大师诏之瞽宗秋学礼执礼者诏之冬读书典书者诏之礼在瞽宗书在上庠
  礼记是礼经文王世子篇世子是天子之元子诵是口诵弦是有弦之乐大师是掌乐之官执礼者是掌礼之官典书者是掌书之官诏是教也瞽宗是殷学名上庠是虞学名周有天下兼立三代之学古者教天子之元子当春之时口诵乐章即诗经里面雅颂之节这都是掌乐之官教他于瞽宗之中所以养其中和性情当秋之时学先王之礼则有掌礼之官教他当冬之时读先圣先师之书则有掌书之官教他学礼也在瞽宗之中读书却在上庠之中
  凡祭与养老乞言合语之礼皆小乐正诏之于东序
  凡祀天神祭地祗享宗庙都谓之祭古者人君简第一等年髙有徳的人号为三老五更斋戒致敬亲自上与饮食以教天下之孝弟这是养老之礼因行飬老之礼就问这老人家求善言之可行者虚已聴教这是乞言之礼凡祭及养老与凡大射等礼当礼毕燕饮之时皆得聚在一处讲论先王之法会合义理互相告语这是合语之礼这几様礼其间各有威仪容节为天子之元子皆所当知于是小乐正教他于东序之中小乐正也是掌乐之官东序是大学古者天子之元子春夏秋冬四时进学不肯间断了工夫礼乐书史之臣不离了左右所以君徳成而天下治也
  易丽泽兊君子以朋友讲习
  这是周易兊卦大象之辞丽是依附川水壅塞处为泽孔子于周易兊卦说兊之为训是喜悦的意思然其卦画以一阴进于二阳之上喜见于外其象如泽水能润万物万物喜悦他以重卦论之两个兊卦便象两处泽水依附在一处交相浸润互有滋益的模様君子人观这丽泽兊之象当与同门之朋合志之友交相讲习若彼此之间论难讲明于前体验习熟于后使心与理相契身与事相安则天下可恱孰大于此正如两泽之水自相依附互有滋益的一般
  诗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聴之终和且平
  这是诗经小雅伐木篇乃燕朋友故旧之乐伐木是斫伐树木丁丁是伐木声嘤嘤是鸟声之和幽谷是幽深的山谷乔木是髙树相是观看伊是彼也诗人说山中人斫伐树木其声丁丁然相应遂起兴说禽鸟和鸣其声嘤嘤然从幽深的山谷里出来飞在髙树上其和鸣相呼乃是寻求其同类的声音观彼禽鸟无知也晓得寻求其同类有此和平之声况彼人之有知岂可不交求朋友人若能笃于朋友之好徳业相劝过失相规久而不渝可质之神明则徳成于已动静云为神明必聴之相之而终获乎和顺平康之福葢朋友是五伦之一若无朋友便是废了大伦所存所行乖戾偏党无人救正必获罪于天何福之有
  家语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乆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乆而不闻其臭即与之化矣
  芝兰是香草鲍鱼是腐壊的鱼肆是如今买卖铺孔子家语书里说若与为善之人相处便如进那芝兰的房里初闻见香久了不闻见非是不闻见习熟惯了与之相忘就化于香中不觉了葢与善人相处初问聴他说的都是好话看他行的都是好事便晓得是个善人恰似不可及若只管相亲乆将来熏陶渐染于善不觉也化做善人与他一般了若与不善之人相处便如进那鲍鱼的铺里初闻见臭久了不闻见非是不闻见习熟惯了与之相忘就化于臭中不觉了葢与不善之人相处初间聴他说的都无好话看他行的都无好事也晓得个不善之人不宜学他若不能踈逺久将来熏陶渐染于不善不觉就化做不善之人与他一般了
  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黒是以君子必慎其所与处者焉
  善与不善都各以类相从正如银朱所収藏的去处必帯些红油漆所収藏的去处必帯些黑所以君子人必谨慎其所与同处之人如常人便须是亲近益友不可亲近损友人君便须是亲近正人不可亲近小人恐被他污染了
  孟子舜尚见帝帝馆甥于贰室亦享舜迭为宾主是天子而友匹夫也
  帝是帝尧馆是馆舍古礼妻之父谓之外舅故女之夫亦谓之甥帝尧以女配舜故谓舜为甥贰室是副贰之宫室孟子因门人万章问朋友之道告他说古者舜上而朝见于帝尧帝尧馆舜于副贰之宫中亦就而享舜之食互相做宾主相待可见尧以天子下友舜而不为屈己舜以匹夫上友尧而不为僣分故曰是天子而友匹夫也
  用下敬上谓之贵贵用解做以字这上一个贵字是贵重的意思下一个贵字是指有位之人孟子又说以在下之人敬事在上之人这是贵重贵人礼当如此
  用上敬下谓之尊贤
  尊是尊礼贤是有徳之人孟子又说以在上之人敬事在下之人这是尊礼贤人礼亦当如此
  贵贵尊贤其义一也
  贵重贵人与尊礼贤人都是理上当得处但时人止知贵人可贵不知贤人可尊故孟子说这二者其义一般不可以有位而轻有徳也

  篁墩文集巻四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巻五

  (明)程敏政 撰

  ○经筵讲章

  中庸

  博学之审问之愼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这是中庸第二十章子思推明择善固执其工夫条目有此五件这五个之字是指那当知当行的事上说子思说择善之功莫先于学然学之不广则不能尽晓天下的事物须是把诗书六艺无一件不穷究古今事变无一件不理会然后能周知天下万事万物的道理这便是博学之人的所学既广了中间岂无疑惑的事须要请问于人然问的不仔细那疑惑的事终不能解须是与师友每再三反复把那前后不一的事迹彼此不同的识见务要豁然贯通无一些疑惑这便是审问之既问知了那事务终是自外面入来必反而思之有得于心方好然或思之不专至于泛滥或思之太过流于穿凿便都是不谨慎处须要把学之于己的问之于人的虚心涵泳切己体察务求精熟使心与理为一更无杂乱这便是慎思之既思之有得若遇着事务到根前纷纷扰扰或是或非或真或伪断得不明却也是无益须要有个张主分别是非无使有一毫颠倒剖决真伪无使有一毫差错如止水明镜照人妍媸举莫能逃这便是明辨之学问思辨这四件择善的工夫既做得有分晓若行时节或迟疑不肯尽力却也只作一场说话过了所以又要加固执的工夫方能实有诸己人若于好事上见的真虑的熟着实用力行将去不肯半上落下也不肯有始无终这便是笃行之先儒说五者废其一非学也学者果欲由择善固执以造于圣人至诚之域非积累工夫如此缜宻岂能至哉臣惟中庸这一章乃孔子答鲁哀公问政之言前面说治天下国家有九经既以诚身为根本至此又子思推言五者为诚身工夫故在人君尤为切要葢从古圣哲之君亦未尝无学问之功如孔子于周昜干卦赞君徳曰学以聚之问以辨之寛以居之仁以行之立言垂训全与此合曽子传大学曰致知格物即学问思辨之事曰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即笃行之事故朱子谓致知乃明善之要诚意乃诚身之本圣贤之言前后如一仰惟皇上生知之资本于天赋向道之志协于圣谟然古语云言有尽而道无穷臣愚尤愿皇上知行并进始终一诚不事虚文务臻实效将见圣经贤传上得千古之传帝徳王功比隆四代之盛天下之望不胜惓惓

  尚书一

  五载一巡守羣后四朝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
  这是舜典篇史臣记当时天子巡守诸侯朝觐的事廵守是天子巡行诸侯所守的国土朝是诸侯来朝于天子帝舜时定制五年之间天子巡守一遍二月到东方五月到南方八月到西方十有一月到北方巡守回来后第一年东方诸侯来朝第二年南方诸侯来朝第三年西方诸侯来朝第四年北方诸侯来朝这是五载一巡守羣后四朝天子巡行那一方先祭告皇天上帝望祭一方山川然后接见诸侯考验他天时正与不正礼乐制度合与不合若有不同的都改正归一这是天子巡守的事已在上文说了诸侯来朝时天子使他敷陈为治的道理若敷陈得有理又显试他功迹如何若果然有功于民天子便赐他车马衣服旌异他这是诸侯来朝的事故曰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臣谨按先儒解这一段书说天子诸侯虽有尊卑一往一来礼无不答是以上下交通而逺近洽和故在帝舜之时逺方诸侯皆得亲见以询治道况在王朝公卿其朝夕谋议于一堂之上心孚意契从可知矣三代圣王体而行之此所以成雍熈泰和之治而非后世之所以能及也洪惟我圣朝立法定制虽不泥古巡守朝觐之礼然在廷之臣或不时召对方面之臣毎三岁来朝而来朝之日政迹卓异者赐衣赐宴以为荣贪懦不立者罢职除名以示戒推虞廷之意为一代之典葢百余年矣仰惟皇上以圣哲之资嗣祖宗之统广纳羣言而制治保邦之策悉得上闻考察庶官而憸邪不职之人不容幸免葢由此而上几于有虞君臣相与之盛不难矣伏愿始终以舜为法登延耆俊不厌于频综核名实不嫌于察则圣徳日进于髙明圣治益臻于美大此宗社万万年无疆之庆也臣犬马之心不胜惓惓颙望

  二

  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礼佥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夙夜惟寅直哉惟清伯拜稽首让于夔龙帝曰俞往钦哉
  这是尚书舜典篇史臣记帝舜命官典礼的事咨是嗟叹四岳是官名以一人而掌诸侯四方之事故谓之四岳典解做主字三礼是祀天神享人鬼祭地祗这三件大礼帝舜问四岳之官说如今羣臣中那一个能为我主三礼之事佥曰伯夷佥是众共之词伯是爵夷是名四岳与在朝小大之臣都说道羣臣之中惟有伯夷这个人可以主三礼之事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俞解做然字秩宗是典三礼的官名在周为宗伯在后世为礼部太常之职谓之秩宗言其职当叙次百神而以宗庙为主葢百神中其位次或尊或卑其祀典当因当章其礼乐度数可隆可杀都要处得停当方为称职故帝舜然其言以为举得伯夷最是乃嗟叹呼其爵而不名说如今特命尔做秩宗之官又告戒他说夙夜惟寅直哉惟清夙夜是早晚寅是敬畏直是无私曲清是洁清帝舜说与神明相交只在一心尔伯夷当一日之间无论早晚常存敬畏以直其内不使有一些私曲则此心自然洁清无一些物欲来污染这等方可以交于神明伯拜稽首譲于夔龙稽首是首至地譲是推以与人夔龙是二臣名伯夷闻帝舜之命恐当不得此任遂拜稽首说这个职事惟夔与龙可做请譲与这二人帝曰俞往钦哉帝舜说你譲得也当只是夔龙这两个人虽贤也未能过尔故然其举不聴其譲复戒勉之说汝伯夷往任是职当要常存敬畏之心不可一毫怠忽故曰往钦哉臣惟朝廷之礼莫重于祭而天地宗庙之祭尤为至重若典礼者非其人何以感格神明致天子仁孝诚敬之意故帝舜不敢轻用一人必访于羣臣伯夷不敢以宠利为乐必譲于贤者可谓知所重矣然帝舜所命之词又不过寅直清三个字若典礼之官因仍茍且而不能敬枉已徇私而不能直昬昧污浊而不能清这等人神明必然厌恶之岂肯受他祭祀所以帝舜在天子之位五十年郊则天神格庙则人鬼享子孙蕃衍世道隆昌虽其大徳克诚之所致然伯夷相成之力亦岂少哉臣愚伏望皇上以仁孝诚敬为事神之本以恭正洁清责典礼之官俾乾坤清泰获大稔于生民祖考来歆集蕃禧于圣体庻几克臻有虞之盛治而大礼不为虚文矣伏惟圣明留意

  三

  亦越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长伯
  这是周书立政篇周公告成王说文王武王能用贤以事天治民的事亦越是继前之辞前面既说商纣任用非人失了天命故至此把文王武王的事说起三宅指那居常伯常任准人之位者是见做官的人三俊指那有常伯常任凖人之才者是作养待用的人克知是知之真灼见是见之明心是说人的心术周公说三有宅的人平日无一些图利的心念念只在爱君忧国上若非知之真纵使在三宅之位也不能尽其才文王武王便真真的知道他是可托之人置在左右以心腹相待无一些猜忌三有俊的人他平日也无一些幸进的心本意只要致君泽民况未曽歴练能见他底藴最难文王武王便明明的见得他有可用之才作养在朝以备任用文王武王委任三宅作养三俊非徒聴他言语也非因他外貌都是着实晓得他心术是贤人君子所以说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上帝是上天长伯是管百姓的官长人君所掌的事如惇五典使人不敢乱伦庸五礼使人不敢僣分命有徳讨有罪都是奉行天的事人君一身不能独理必须委任贤才与之共理天下的百姓都是天民寒者要衣饥者要食鳏寡孤独要得其养都仰赖人君人君一身不能独治必须委任贤才与之共治若所任不得其人则天道不寜百姓失所文王武王用此三宅三俊的贤才一同敬事上帝由是天职修举在朝无有误事的官用此三宅三俊的贤才立做民间长伯由是体统分明在下无有失所的人上帝既有人奉承下民又有所寄托所以说以敬事上帝立民长伯周公以文王武王之事告成王葢言人君位在天人两间俯仰无愧全在委任贤才上今王嗣位可不法祖以图治哉臣考之立政之书歴言禹汤文武皆以求贤为事天治民之本于此特以心之一字为言尤是切要葢君臣上下贵乎同心若君臣离心则情意不浃政出多门以之事天则天心为之不享以之治民则民心为之不服然任用之际又须分别君子小人盖人君与君子同心则治与小人同心则乱如文王武王眞知灼见贤人君子之心倾心委任言动无间由是贤人君子都以文王武王之心为心尽心辅佐不拘形迹以致上得天心下得民心享国至于八百年如夏桀商纣当时岂无贤人君子都不相知心或被踈逺或受刑戮那小人毎大奸似忠大诈似信反与之终日相处同心共事彼小人者惟务狎昵以逄其恶以致上失天心下失民心而国随以亡此人君与君子小人同心治乱之明鍳仰惟皇上以睿哲之资嗣祖宗之位时临经幄圣学愈进于髙明日视正朝圣治愈臻于隆盛天人佑助宗社奠安然臣尝伏覩太祖髙皇帝御制大诰有君臣同逰之章与文武之事实相符合惟愿圣明逺取法于成周近取法于皇祖亲近君子屏斥小人广泰和之风于四海衍无疆之业于万世微臣蝼蚁之诚不胜惓惓

  四

  自一话一言我则末惟成徳之彦以乂我受民
  这是周书立政篇周公说人君任用君子的意思末解做终字惟解做思字成徳之彦是说君子好人又解做治字周公告成王说天下至大百姓至广人君必须任用君子好人方得治安然任用他必须念念在兹不可斯湏忘了虽开口说一句话道一句言终要思想着君子好人葢君子好人道全徳备上可以正君下可以善俗用之要使他治我所受之民民何以谓之受葢民乃受之于天受之于祖宗非是成王所自有之若人君一话一言之间任用的心少有慢怠君子必然见机而作小人必然乘间而入天下百姓岂得治安周公告成王之意大概如此臣尝考立政一篇不过说人君任贤治民之道葢生民之休戚繋乎人臣之贤否人臣之贤否系乎人主之昬明葢人主明于知人晓得孰为君子任之勿贰孰为小人去之勿疑则百姓安而天下治若人主暗于知人以君子为小人反加踈逺以小人为君子反加亲信则百姓不安而天下危上文歴言禹汤文武之兴桀纣之亡全在任用君子小人上然君子难进而易退民心难得而易失上天之佑与不佑祖宗之享与不享也只在此况成王以幼冲之年嗣文武之位岂可不加之意乎周公丁寜告戒可谓至矣其后成王果能任用君子始终如一缵成丕绪享国隆长后世称为守成令主岂偶然哉仰惟我朝列圣亲贤爱民之诏布之天下传之后世载诸寳训昭如日星伏愿皇上万几之暇熟复圣言敬守家法亲君子逺小人无为空谈务求实效使人才収全盛之名四海享太平之福则周之成王有不足言者臣犬马之诚不胜惓惓

  五

  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徳惟馨尔尚式时周公之猷训惟日孜孜无敢逸豫
  这是周书君陈篇周成王使君陈监殷顽民于下都引周公的言语训告他要勤谨奉行的意思至治馨香以下四句便是周公的言语馨香是物之精华气臭黍稷是祭神的品物明徳是人所受于天虚灵不昧的道理成王说凡治功之成到那极处馨香发闻感格神明自有个不疾不速的妙处彼其祭祀之时昭荐黍稷能致得神明来享这岂是黍稷的馨香所以然处都是明徳的馨香人若无有这明徳便无有那治功纵是黍稷丰洁也不过具文而已神岂享他故曰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徳惟馨式字解做用字言合于道谓之猷逸豫是偷安的意思成王又说周公这等有道的言语你当用他的去行终日勤谨孜孜在念不可一毫偷安放过了故曰尔尚式时周公之猷训惟日孜孜无敢逸豫葢殷之顽民未可刑驱势迫必须能继前人之徳庻几可化他若专靠周公的法度无有周公的徳化如何了得所以先儒蔡氏解言一章说至精至微非深致笃恭之功孰能与于斯亦可谓善于说经者矣臣尝闻之敬之一字是圣学成始成终之要此章无敢逸豫这一句即是笃敬的工夫葢能笃敬则大本以立徳岂有不明徳明则物我无间治岂有不成治既成了则休闻四逹自然感得神明神明尚且感得何况百姓毎若不能笃敬则放肆妄为徳如何可明徳既不明则纵欲无度治如何可成既无善治则秽徳彰闻神明必然厌恶他神明厌恶则民心可知以此看来昬明治乱全在敬与不敬成王虽是训告君陈要他遵周公之训无敢逸豫其实非成王能自遵周公之训尽笃敬之功如何说得到此其后君陈果能化训殷民成王允为嗣世贤主汉唐以来圣学不明至治罕见上下恬然不知务本敬徳或妄意于滛祀以徼福或专事于非法以求治政化不洽而移咎于民和气不臻而归罪于歳比诸成王训告君陈之意何止霄壤仰惟皇上恭已守成励精图治时有训勅以励中外之臣宜乎雨旸时若百神效灵然近歳以来水旱未调饥馑相属是虽天心仁爱之所致臣愚尤愿皇上钦恤民隠敬逺鬼神罢不急之务求有道之言上下之间交致其敬则盛徳大业比隆成周汉唐以下不足言矣伏惟圣明留意

  春秋

  九月戊辰诸侯盟于葵丘
  这是春秋记齐桓公合诸侯以申明天子禁令的事九月戊辰在鲁僖公九年即周襄王元年诸侯是齐与鲁宋卫郑许曹六国之君盟是誓于神明以结约信葵丘是宋地即今河南睢州春秋葵丘之会齐桓公主霸周襄王使冢宰周公来赐桓公胙桓公不敢使天子之相受诸侯的约束候宰周公去了乃以九月戊辰会六国诸侯誓于神明以结约信这一日陈设祭神的牲都不杀约信之书也盛在匮中但加于牲上其意只要以威信服诸侯以申明天子的禁令其初命说凡有不孝父母的人诛戮之树立世子不得擅自更易宠妾不可使为妻再命说有贤徳的人尊礼之有才能的人养育之于以表章有徳三命说有年老的人敬重他使安于寿考孤幼的人慈爱他使遂其生养四方宾客行旅有至其国土的不可忽忘了务优待他使不失所四命说仕者之子孙恐未必皆贤止许世禄不许世官有司众职当广求贤才以充其任不可使人兼摄恐至废事取士必在得人不可滥举大夫有罪当请命于天子不可擅杀五命说不可曲为堤防壅泉激水以专小利病邻国邻国凶荒告籴以赈饥民不可闭遏不与封建国邑当告于天子不可自专凡此五命之词皆天子大禁初命三事乃三纲所系修身正家之要也再命以后诸事所以尊贤敬臣子民柔逺人懐诸侯制治保邦之法也世至春秋诸侯犯之而不恤桓公独能申明此禁以约束诸侯翼戴王室且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和好无得互相构怨不待刑牲歃血而诸侯皆喻其志奉其说而不敢违孔子作春秋特书戊辰诸侯盟于葵丘所以深美之也臣谨按五霸之功莫盛于齐桓齐桓之盟莫盛于葵丘然桓公盟诸侯凡十有三次春秋皆不书日惟此特书戊辰葢虽美其盛而亦忧其衰也诚以霸者假仁义以济其私所欲未遂则勤力劳心不敢自怠所欲既遂则气骄志满不复有为论谓桓公葵丘以前如自朔至望之月日有所増葵丘以后如自望至晦之月日有所损由其心有勤怠之殊故其功有盛衰之渐较之王者之治克慎始终大不侔矣降及后世汉唐之君亦往往以勤始而治以怠终而乱皆不能监春秋盛衰之迹而自致于王道者也伏惟皇上味春秋之旨抚霸功之卑修身正家大纲既举保邦制治万目咸张如唐虞大君无怠无荒如商周令主慎终于始足以成纯一不已之徳足以保万世无疆之休臣民至愿端在于斯伏乞圣明留意

  纲目一

  诏二千石劝农桑愼选举顺时令理寃狱
  这是通鉴纲目纪汉孝章皇帝建初元年命官养民求贤恤刑的事二千石是郡守一岁的俸禄因以为称章帝即位之初下诏于天下郡守说农桑是王政之首宜及时劝督百姓男子勤力农亩妇女蚕桑以为衣食不要使他饥寒贤才是致治之本凡选举之际务要明慎举进善良君子黜退贪猾小人不可徇私使贤否混杂至于感召和气洗雪寃枉尤国家重事当春月发生之时宜布徳施惠不可断刑狱有重罪的必待秋后或有司罗织锻炼使人寃枉无所诉告的必详审曲直与他辨理不可观望颠倒以伤和气宋儒朱子于通鉴纲目大书之所以美章帝之初政可为法于后世者如此臣惟治天下之道诚莫切于养民求贤恤刑这三事稽之于古若虞周之世所以致雍熈泰和之盛亦不过此而章帝诏书实有虞周遗意盖舜立十二师周置九牧畧如汉之郡守所谓二千石者舜与成王所以告命训迪之词曰食哉惟时曰阜成兆民即劝农桑的意思曰惇徳允元曰举能其官即慎选举的意思曰象刑惟明曰以公灭私即顺时令理寃狱的意思虽建初之治不敢上比虞周然章帝之贤亦非后世可及今考其时尝以上林池籞赋与贫民诏齐国省冰纨方空縠又尝以春时亲耕于定陶以秋时观稼于河内这等爱民必无横征暴敛竒技淫巧之作议贡举则先忠孝之人求治效则戒矫饰之吏大臣若第五伦袁安之流以清介之行师表羣臣守令若亷范周纡之徒以循良之政抚安黎庶这等用贤必无卖官鬻爵私谒幸进之风念罪人痛苦则禁治狱之惨酷者惜贤才连坐则除妖恶之禁锢者贵戚奢纵非法命三公纠之以正朝纲禁狱逮系无辜用人言释之以弭灾异这等慎刑必无深文酷罚偏聴不公之失此章帝所以为东汉贤君号称长者而朱子特笔大书深予之也伏惟皇上以睿哲之资继祖宗之统盖尝惓惓于养民求贤恤刑三事明诏屡下圣泽弘敷赈济之使相望于道途愿仕之臣骈肩于朝宁负屈者无分逺迩必劳宣勘之官系狱者毎遇炎寒必蒙寛恤之例凡此皆上勤宸虑下厚民生宜有治平之功以继虞周之盛而陋章帝于不足言者宗社生民莫大之幸

  二

  魏主考绩黜陟百官
  这是通鉴纲目纪魏主考核百官以示劝惩的事魏主是北魏孝文帝与南齐明帝同时那时不曽混一号为南北朝故纲目书法不称帝而称主初孝文帝太和十八年下诏定制毎三年一考百官就行黜陟不待九年其制各令本曹官长考他属官的功绩优劣分为上中下三等其上下又各分为三等六品以下令尚书覆审五品以上帝亲与公卿辨论考上上的升用考下下的罢黜考中等的照旧至是帝亲临朝堂黜陟百官面责各部尚书不能献可替否进贤退不肖録尚书事拓跋羽无勤慎之名有阿党之迹退了不许録尚书事其同僚佐贰官做尚书令仆射左右丞的不能以义相导随其罪之轻重削了他俸禄少保拓跋澄以气志骄傲革了他职任尚书于果以不勤政事也削了他俸禄其余不能尽职的或降或黜皆数其罪过当面发落他由是谨勤办事的有所劝勉怠慢误事的有所惩戒君徳以修国政以举宋儒朱子于通鉴纲目特书之以见孝文帝能综核名实得为治之要如此臣惟考绩黜陟国家之大典稽诸往古唐虞之世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其黜陟行于九年非是太缓民淳事简在位的君子多小人少故也成周之时三岁则大计羣吏之治而诛赏之其黜陟行于三年非是太急世降俗下贤否相杂恐小人茍容君子淹滞故也三代而下图治之君诚当以此为准然北魏孝文帝乃以英年临御万几斟酌古制力行之且亲操黜陟之柄不察察于人言专责辅相之臣不屑屑于庻位尤得为治之体后世称为贤君垂在史册况堂堂有天下者当可不加之意乎我圣朝九载黜陟则用唐虞之典三年考核则用成周之制良法美意行之葢百余年矣仰惟皇上临御以来恪守成规日新圣学虑官乆则不免于阿党政久则不免于弊生因三年朝觐之期下考核加严之诏中外之臣凛然向风以君子为荣以小人为耻然庻官称职本于大臣大臣得人本于君上伏惟圣朝如文王克厥宅心如帝舜任贤勿贰则大臣有亷贪立懦之风庻位有奉公守法之效圣谟益逺圣治益隆匹休于唐虞三代之治而偏安小成如北魏孝文者不足言矣斯世斯民不胜庆幸

  ○经筵日讲

  孟子

  孟子曰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
  虞是料度誉是名誉毁是非毁孟子说人必是有些善处方纔得人称誉然称誉之言未必皆实且如有一等人所行的事只与众人一般他心里也不曽度有个名誉却偶然有一两件事被人称赞起来互相传播都说他好这便是不虞之誉人必有些恶处方纔被人非毁然非毁之言也未必皆实且如有一等人小心畏惧要求全美惟恐有些差失却无故被人非毁说他不好这便是求全之毁夫为善得了好名为恶得了恶名本是常理今乃有出于常理之外的这等去处须是要见得透以在已论来不可侥幸得名便劝喜足了还要勉强为善求称其名也不可因人有些言语便生忧疑只要自家持守得定事久自明以在人论来不可徒取虚名便轻易进用一个人也不可信人谗谤便轻易黜退一个人须要仔细询访着实有可用时用他着实有可退时退他这等便有些虚毁虚誉如何乱得这大公至正的常理这却是孟子言外的意思
  孟子曰人之易其言也无责耳矣
  易是轻易责是怪责孟子说人若轻昜开口发言不当必然遭人怪责既遭怪责以后自不肯轻易开口今有一等人发言时不计是非不顾利害只管轻易开口乱说将去这等人只是一向不曽遭人怪责以此放肆了葢常人之情前面既无惩创则后面不知警省所以如此若君子之言当谨而谨岂待有过失了才不轻易说话孟子这一章必有为而发然亦可以为言语之戒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患是病患孟子说凡与人做师傅的必是学问有余人来求教不得已而应之乃可如今人却有件病是他心性好髙不待学问充足只管要做人的师傅这等人自家满足定无有长进处岂不是大病葢上自天子下至庻人皆不可无师但人不可轻以师道自任故孟子警戒学者如此
  乐正子从于子敖之齐乐正子见孟子孟子曰子亦来见我乎曰先生何为出此言也曰子来几日矣曰昔者曰昔者则我出此言也不亦宜乎曰舍馆未定曰子闻之也舍馆定然后求见长者乎曰克有罪
  乐正子是孟子弟子子敖是齐大夫王驩的表字之是往先生指孟子昔者是前日馆是客舍克是乐正子的名昔孟子在齐国乐正子从着大夫子敖往齐国见孟子孟子意下说子敖是个小人不当跟着他行已自怪乐正子及乐正子来见孟子迟了孟子姑以此责他说尔也来见我乎乐正子不知怪他何故问说先生如何发这言语孟子又问他说尔来到齐国如今是几日了乐正子说是前日孟子说既是前日来如何两日不见我我发这言语岂不宜乎乐正子见孟子怪他又遮饰说我不敢慢先生因是客馆未定所以不曽来见孟子又说尔可曽闻得人说直待客馆定了方纔求见先生长者乎乐正子闻孟子之说随即省悟自称其名说道克委实有罪不敢辞矣这一章见孟子教人之严而乐正子勇于受责亦自难得比如后世人强辨饰非不肯认错至于壊事不悔者又乐正子之罪人也
  孟子谓乐正子曰子之从于子敖来徒餔餟也我不意子学古之道而以餔餟也
  徒解做但字餔是食餟是饮孟子呼乐正子说尔这一遭跟着大夫王子敖来更无别事但只图些饮食而已我不意你平日学古人之道不知择所从之人是可与同行的是不可与同行的却专为饮食是何道理葢学古人之道则能审于择人严于处已遇可从之人虽无势利箪食瓢饮亦所不辞遇不可从之人虽有势利千驷万锺亦不为动子敖本是齐王幸臣孟子平日絶之未尝与他说话今乐正子乃失身于此人宜孟子正其罪而切责之也
  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
  这两个实字解做结实之实孟子说仁义二者是人性固有的然仁主于爱而爱莫切于事亲人能孝顺父母便是仁之实义主于敬而敬莫先于从兄人能事兄长便是义之实这仁义之道其用最广比如一根树凡爱民利物都是仁之华采枝叶其本却自爱亲一件上推来所以见得爱亲便是仁之结实处凡忠君弟长都是义之华采枝叶其本却自敬兄一件上推来所以见得敬兄便是义之结实处人之良心发见惟此二者最为切近精实能于此体认躬行而充广之则仁义之道不可胜用矣
  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乐之实乐斯二者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也恶可已则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
  这三个实字是承上文两个实字说这三个斯二者都指事亲从兄说节是品节文是文章生如草木有生意一般恶解做何字孟子既说仁义之实在于事亲从兄又说智之实不在于他只于事亲从兄这两件道理知得明白又能固守常常不离去了便是智之实处礼之实只在这两件为之品节文章使其次第等级秩然不乱威仪文采粲然可观便是礼之实处乐之实只于这两件中心悦乐和顺从容无所勉强既无勉强这道理油然自生如草木之有生意既有生意自然畅茂条达发将出来如何止遏得住既止不住则盛而又盛形于动容见于四体至于足之蹈之手之舞之有不自知其所以然者孟子这一章说事亲从兄良心眞切天下之道皆原于此然必知之明而守之固然后节之宻而乐之深也
  孟子曰天下大恱而将归已视天下恱而归已犹草芥也惟舜为然
  已是就帝舜身上说草芥是极微之物孟子说帝舜的孝无人及得葢当其在侧微之时未登帝位天下之人都仰其盛徳无比的喜悦将要归服他舜看这天下之人喜悦归服他只如地上的草芥极微之物一般这等看得不希罕为何盖舜的心里只以顺亲为重若不得于亲而顺之虽得天下也不为重其孝如此所以说惟舜为然以见其不可及也
  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
  得乎亲是曲为承顺只要得父母心里喜悦的意思顺乎亲是惟恐父母有过失先意承志谕父母于道直要所行都合理不相违悖的意思孟子又说帝舜他心里以为若服事不到不能得父母的心使他喜悦便不可以为人若不能调顺父母使他所行都合理无过失便不可以为子葢舜的心事如此谓之人乃对彼而言犹是泛说谓之子则对父母而言其情亲义切无以加矣
  舜尽事亲之道而瞽瞍底豫瞽瞍底豫而天下化瞽瞍底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此之谓大孝
  瞽瞍是舜的父名底是致豫是恱定是各止其所的意思孟子又说帝舜的道理已尽到至极处故瞽瞍虽至顽这时节都致到和恱的去处这便是底豫只因瞽瞍一底豫了凡天下为人子的知天下无有不可事的亲都仿效舜之所为无有不孝为父的也都底豫无有不慈这便是化瞽瞍一底豫了凡天下为父的慈为子的孝子孝父慈各止其所无有不安其位的这便是定舜之孝至于如此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非止一身一家之孝而已所以唤做大孝盖处人伦之常者易处人伦之变者难舜处人伦之变而能尽其孝故孟子举之以为万世法
  离娄章句下
  这是孟子离娄篇后一半因简帙重大分作章句下篇
  孟子曰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文王生于岐周卒于毕郢西夷之人也
  诸冯负夏鸣条都是地名岐周是岐山下周旧邑毕郢也是地名孟子说虞舜生在诸冯迁居在负夏没在鸣条都是东方夷服之地是舜乃东夷之人也周文王生在岐周没在毕郢大抵是西方夷服之地是文王乃西夷之人也
  地之相去也千有余里世之相后也千有余歳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先圣后圣其揆一也
  符节是玉做成篆刻文字从中分开彼此各藏一半有事则左右相合把做信记揆是度孟子又说舜与文王地土相去有千余里之逺世代相先后有千余年之久然舜为天子文王为方伯得志行道于中国以及于天下则与符节相合一般无有差错是圣人之生先后逺近之不同揆度将来其所存所行的道理则一而已非孟子深知二圣之心岂能形容至此哉
  子产听郑国之政以其乗舆济人于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为政歳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民未病渉也
  子产是郑大夫公孙侨舆是车溱洧是二水名惠是私恩小利周之十一月即夏之九月周之十二月即夏之十月三代时改易正朔是如此徒是徒歩杠是方桥梁也是桥昔子产为郑大夫听断一国的政事他因见溱洧二水无有桥梁人往来不便终日把他所乘的车载往来的人济过这溱洧二水孟子说这子产这个人所行只是私恩小利不知为政之道盖为政则有公平正大之体纲纪法度之施自然使人得所不在这些小惠利上且先王之政毎到歳十一月农功已毕又将寒冻时节于是将各处可通歩行人往来的方桥都做成了到十二月又将各处可通车辆往来的大桥也都做成了这等则民都便于往来自不患于徒渉何必区区以所乘的车来济人纵济得一时一两处岂能周遍故孟子以此为言盖修治桥梁道路亦王政之一事也
  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济之故为政者毎人而恱之日亦不足矣
  辟是辟除孟子因说子产乘舆济人的事至此又推说君子若能行先王之政公平溥徧使百姓毎饱暖安乐都受恩惠则出行之时虽辟除了行路的人使他躱避也是上下之体所当然不为过分况国中之水当渉者多不止于溱洧两处岂能一一都把自家所乘的车济他故为政的人若行私恩小惠个个人都要喜恱他则人多日少以有数之日供无穷之人如何勾得用这一章是说为政当以大徳不当以小惠的意思
  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冦雠
  视是看待的意思国人犹言路人芥是草芥孟子告齐宣王说人君看待臣下如手足则臣下看待人君如腹心手足腹心相待一体恩义之至也人君看待臣下如犬马则臣下看待人君如路人盖犬马虽是轻贱犹有豢养之恩路人则亦无怨无徳而已人君看待臣下如土芥则臣下看待人君如冦雠盖土芥则践踏之而已斩艾之而已而贱恶之太甚故所报亦有甚焉孟子这一章因齐宣王待遇臣下恩礼衰薄至于昔日所进用的人一旦不知所往其于羣臣亦谓邈然无敬故孟子极言报施之道如此然忠臣孝子常加厚于君父断不以此自处也
  王曰礼为旧君有服何如斯可为服矣
  君是诸侯国君服是服制齐宣王疑孟子说君臣报施之道太甚故问他说在古礼凡人臣于旧时服事过的国君有齐衰三月之服是如何様的方可为他行这服制
  曰谏行言聴膏泽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使人导之出疆又先于其所往去三年不反然后収其田里此谓之三有礼焉如此则为之服矣
  膏泽是惠泽导是引导疆是境田是田禄里是里居孟子答齐宣王说人臣平日有谏诤于君君能容受而行之有善言陈奏君能鍳纳而听之有志于为民君能使他展布使惠泽下及于百姓这等以道事君中间或偶有不合之故去往别国留之不得则人君遣人引导他出境防其剽掠使不失所又遣人先去他所往的国中称道说这是个贤臣可用既去之后又拳拳望他归国到三年之久不归然后収了他旧时所得的田禄里居若国君看待臣下如此一不忍他路上失所二不忍他到别国无有禄食三不忍便収了他田里这谓之三有礼焉如此则为人臣的虽在别国念其旧恩不敢忘故制服以报之也
  今也为臣谏则不行言则不听膏泽不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搏执之又极之于其所往去之日遂収其田里此之谓冦雠冦雠何服之有
  极是穷困的意思孟子又对齐宣王说如今为臣的谏诤于君君怒而不行有善言陈奏君拒而不听虽有意为民又不得展布使惠泽不及于百姓中间或有不得已之故去往别国人君不肯悔悟反加捕捉又穷困之于其所往之国使不要用他其去国之日就便収其田禄里居全不念他平日效劳这等相待只似冦雠一般恩义既絶何有报服之理大抵战国之时为诸侯国君的多不以礼遇其臣故孟子之言如此然孟子他日去齐三宿出书曰庻几改之予日望之其待君之意甚厚未尝有悻悻之心则为人臣的又当以孟子之事为法

  篁墩文集巻五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巻六

  (明)程敏政 撰

  ○经筵讲章

  尚书

  公曰君奭我闻在昔成汤既受命时则有若伊尹格于皇天在太甲时则有若保衡在太戊时则有若伊陟臣扈格于上帝巫咸又王家在祖乙时则有若巫贤在武丁时则有若甘盘
  时则有若言当时有如此之人太甲太戊祖乙武丁都是商之贤君保衡是官名保取其安衡取其平即指伊尹周公呼召公说我闻得在昔商家先王成汤既受天命为天子时则有如伊尹以圣臣辅圣君治化之隆与天无间故曰格于皇天在成汤之孙太甲时则有如伊尹居保衡之官以圣臣辅贤君天下都赖之以安平故曰保衡在太甲之孙太戊时则有如伊尹之子伊陟与臣扈两个人以贤臣辅贤君其致治之盛能得昊天上帝之心故曰格于上帝又有如巫咸者也能辅君为治功在王室故曰乂王家在太戊之孙祖乙时则有如巫贤巫贤乃巫咸之子在髙宗武丁时则有如甘盘即髙宗之师盖商之诸君能创业于前守成于后多是这六个大臣辅佐之力
  率惟兹有陈保乂有殷故殷礼陟配天多歴年所
  率是循陟字解做升字指先王说所是次所周公又说商家伊尹至甘盘六个大臣能率循这辅君致治之道有陈力就列之功用能保治得商家朝廷尊安四方无虞故商家大礼尊其先王之既往者以盛大之徳配于昊天上帝而享国歴年之久至于六百年之多
  天惟纯佑命则商实百姓王人罔不秉徳明恤小臣屏侯甸矧咸奔走惟兹惟徳称用乂厥辟故一人有事于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
  佑是助称是举事如征伐会同之类周公承上文说天意在商家纯一不杂佑助其天命所以生贤众多使有商国家充实而无乏才之患在内则百官着姓与王臣之微者莫不秉持其徳无偏私之蔽明致其恤有忧国之心在外小臣与藩屏国家侯服甸服之臣况皆奔走趋事惟此之故惟称举其明徳用以匡治其君俾无过举故其君或有征伐会同之事于四方令行禁止如龟之卜如蓍之筮天下之人知其出于至公无有不敬信的周公言此以见天眷人君莫大于生贤人君图治莫先于用贤的意思
  公曰君奭天寿平格保乂有殷有殷嗣天灭威今汝永念则有固命厥乱明我新造邦
  平是坦然无私格是通彻无间汝是指召公乱字也解做治字周公呼召公说上天福善祸淫其心至公岂肯私寿于人若有坦然无私通格于天的人天必寿他如伊尹至甘盘这六个大臣能尽平格之实故能保治商家享国长久到商纣嗣天子之位辅以奸恶乃遽遭灭亡之天威为何盖因不能用贤臣辅佐以格于天天岂肯私寿他今召公当勉为我周家永久之虑留佐成王则可以保有巩固之天命其治效亦明着于我周新立之国而召公一身也有光显了
  公曰君奭在昔上帝割申劝宁王之徳其集天命于厥躬
  割是灾害申是重劝是勉寜王是指武王以其有安天下之功故曰寜周公又呼召公说在前时皇天上帝因纣无道降灾害与商家使他失了天下申重劝勉我武王之圣徳集天命于武王之身使有天下为天子谓之劝者非天有言语告人只是冥冥之中佑助启迪使武王之徳日新又新也
  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闳夭有若散宜生有若泰颠有若南宫括
  虢叔是文王之弟封于虢闳散泰南宫是人的姓天宜生颠括是人的名周公又说文王庶几能修治调和我周家所有的中夏地方使三分有二之国无有废缺的政事无有乖戾的风俗也非是文王一人之力亦惟有如虢叔有如闳夭有如散宜生有如泰颠有如南宫括这五个大臣辅佐他如此
  又曰无能往来兹迪彛教文王蔑徳降于国人
  蔑是无周公又反前意说若虢叔毎这五个大臣不能为文王往来奔走于此勉尽职业开导启迪其秉彛之常教则文王也无徳泽降及于国人甚言君不可无臣也
  亦惟纯佑秉徳迪知天威乃惟时昭文王迪见冐闻于上帝惟时受有殷命哉
  迪知这一个迪字是践履的意思迪见这一个迪字是开导意思周公复正言文王有这五个大臣亦是天意在文王纯一不杂佑助他故生这等秉持明徳之臣践履工夫到至处着实晓得上天威命商纣有必亡之理以此同心协力务在昭显文王开导启迪使文王之徳如日之着见于上如天之覆冐于下而升闻于皇天上帝惟是之故遂能受有商之天命这一节见文王虽是圣人亦不可无贤臣之助武王惟兹四人尚迪有禄后暨
  武王诞将天威咸刘厥敌惟兹四人昭武王惟冐丕单称徳
  四人是闳天散宜生泰颠南宫括此时虢叔已不在了刘字解做杀字单是尽周公又说武王时惟有闳夭毎这四个大臣庻几能使武王蹈有天禄后来又与武王大奉上天之威命去伐纣尽杀其残暴抗敌之人有了天下这四个大臣又同心辅佐昭显武王使其徳覆冐于天下天下之大尽都称颂武王的圣徳这一节见武王虽是圣君亦不可无贤臣之助
  今在予小子旦若游大川予往暨汝奭共济
  小子是周公自谦之称浮水曰游周公又说如今在我小子旦承文王武王的基业惧不能济事比如要浮过那大川水去不知津渡所在一个人岂能得济我去与尔召公期于共济方可观此则周公留召公要共成王业其意可谓切矣
  小子同未在位诞无我责収罔朂不及耉造徳不降我则鸣鸟不闻矧曰其有能格
  小子指成王周公是成王的叔父故称成王做小子诞无我责这一句先儒说疑有缺文収罔不及这一句先儒说未详其义耉造是老成人周公又说成王幼冲虽已即位与未即位同正要贤臣相与辅佐他若召公求去则耉老成人之徳不下降于民我于那瑞世之鸣鳯也不得闻其声了况敢说道进此而有能感格于天乎
  公曰呜呼君肆其监于兹我受命无疆惟休亦大惟艰告君乃猷裕我不以后人迷
  肆是大兹指上文猷是谋后人是文武的后人即指成王周公叹息说召公大宜监视我上文所告的言语我文王武王受天之命固有无穷的休美然其积累缔造之功也大是艰难岂可不竭力保守今告召公尔当谋所以自处寛裕之道展布四体使君徳开明不要心中狭隘只管求去我不欲后王迷惑而失为君之道也
  公曰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极曰汝明朂偶王在亶乘兹天命惟文王徳丕承无疆之恤
  前人指武王民极是下民的凖则偶字解做配字周公与召公曽同受武王顾命故周公告他说武王敷布他腹心尽以命汝召公使居三公之位要尔做一个下民的凖则其告命之词说道汝召公当精白一心勉辅嗣王如农夫偶畊的一般不可缺了一人又当以心相信如驭车的一般幷力一心以乘载这天命又当追念我文王之旧徳与我周家大受无穷之忧责如民生休戚天命去留都是可忧处武王所以命汝召公如此岂可以求去乎
  公曰君告汝朕允保奭其汝克敬以予监于殷丧大否肆念我天威
  保是太保召公所居之官大否是大乱周公又说召公如今告汝以我的诚意遂呼他官名说太保君奭所愿汝能敬以我所言监视于商纣之丧亡大乱可不大念我天威之可畏周公说天威而必曰我天威盖天命在人君的心上不在外面周家虽已受了天命若嗣君无贤臣辅导此心少有放肆则天丧又将移于周了岂不大可畏乎周公之言忠爱恳切如此
  予不允惟若兹告予惟曰襄我二人汝有合哉言曰在是二人天休滋至惟是二人弗戡其汝克敬徳明我俊民在让后人于丕时
  襄是成戡是胜周公告召公说我岂是不取信于人却如此告汝我只说周家王业之成在我与汝二人汝闻我之言有契合于心也说是在我与汝二人但上天休命源源而来任大责重惟是我二人恐不能胜汝当能自敬其徳明扬我周邦才俊之人布列庻位以尽大臣之职业以答滋至之天休他日在汝要推让后人于国家大盛之时我不阻尔如今却不可求去
  呜呼笃棐时二人我式克至于今日休
  棐是辅周公又叹息说同心协力笃实以辅佐嗣君只是我二人我用能至于今日这等休美盛大周公平日未尝自有其功此特为留召公而言盖叙其所已然也
  我咸成文王功于不怠丕冐海隅出日罔不率俾
  俾是从周公告召公说我虽能致得今日这等休美盛大然未可自足我当与汝共成文王的功业不可怠忽务要使嗣君之徳如天一般大覆冐于海隅日出之地凡四逺之民无一人不率从臣服于我周家方可此盖勉其所未至也
  公曰君予不惠若兹多诰予惟用闵于天越民
  惠是顺闵是忧周公又说召公我岂不顺于理却如此反复多言告汝我只为忧天命难于保终及斯民无所倚赖所以拳拳的留尔
  公曰呜呼君惟乃知民徳亦罔不能厥初惟其终祗若兹往敬用治
  民徳是说民心之向顺处若也是顺的意思周公又叹息说召公你是个歴练老成的人惟尔知民心之向顺也都能于其初不敢遗怨上头人只是当思其终则民心之难保处最是可畏汝其祗顺我所告你的言语往敬以治其所当为之事不可怠忽此盖召公已肯留了周公饧遣他就职之词臣谨案君奭这一篇是周公留召公的书盖人君嗣位之初全在老成人辅佐若辅佐得人则君徳可成太平可致若辅佐不得人则君徳难成治道无望当成王之时老成人无出召公之右者故周公因其告老再三留他其后召公感周公之言既相成王又相康王遂致刑措之美君臣同休可谓盛矣伏惟圣明留意
  蔡仲之命
  蔡是国名仲是蔡叔之子命是诰命此篇所记是封蔡仲为诸侯诰命之词
  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羣叔流言乃致辟管叔于商囚蔡叔于郭邻以车七乘降霍叔于庻人三年不齿
  百工是百官管叔是周公之兄蔡叔霍叔是周公之弟武王崩时成王尚幼周公居天官冢宰之位统正百官当是时管叔蔡叔霍叔三个人监纣之子武庚于商之旧都以主少国疑流出那无根之言倡为叛乱说周公有不利于成王的心到后来事都明了于是致辟管叔于商致辟是将管叔明正其罪诛戮于商之旧都囚蔡叔于郭邻以车七乘是将蔡叔幽囚去那中国之外郭邻地方拘系他出入却还把那七乘之车随从他降霍叔于庻人三年不齿是将霍叔来削爵为民三年之后改过自新方才齿録他复其原爵管叔蔡叔霍叔三个人虽是周公弟兄其所行得罪于宗社故周公不得不处治他因其罪之大小定为刑之轻重皆天讨所加不敢以私恩废公义也
  蔡仲克庸祗徳周公以为卿士叔卒乃命诸王邦之蔡
  庸是常卿士是诸侯之官周公佐成王食邑于畿内畿内诸侯当有两个卿士周公既囚蔡叔于郭邻见蔡叔之子蔡仲能常敬徳用以为已之卿士蔡叔既没周公请命成王使他之国于蔡袭封为诸侯盖蔡叔有罪则囚之不以弟而私蔡仲既贤则封之不以父而弃于此见周公大圣人之心真与天地一般
  王若曰小子胡惟尔率徳改行克慎厥猷肆予命尔侯于东土往即乃封敬哉
  胡是蔡仲的名猷是道蔡在成周之东故谓之东土成王呼蔡仲之名说惟尔小子胡率循尔祖文王之明徳改易尔父蔡叔之悖行能谨慎其所行之道故我命汝为诸侯于东方如今去就汝所封之国当敬之哉敬哉是勉励他不可放失其本心也
  尔尚盖前人之愆惟忠惟孝尔乃迈迹自身克勤无怠以垂宪乃后率乃祖文王之彛训无若尔考之违王命
  前人指蔡叔愆是罪过成王告蔡仲说尔父蔡叔以不忠不孝得罪于王室尔蔡仲当要掩盖尔父的罪过掩盖他罪过惟在于忠君惟在于孝亲这忠孝二事尔蔡仲当卓然勇往进歩从自家身上做起须能勤力于敬徳的工夫不敢有一时懈怠用以垂法于尔后世子孙方好然所以垂法处又不在他求只在率循尔祖文王之常教不要似尔父蔡叔违背了君上之命这两句即是申说上文率徳改行的意思
  皇天无亲惟徳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懐为善不同同归于治为恶不同同归于乱尔其戒哉
  成王告蔡仲说皇天上帝他于人无甚么私亲只是有徳的人便辅佐他使其常享爵位故曰皇天无私惟徳是辅下民的心他于人也无有甚么定向只是有恩惠及民的懐服他欲其常作民主故曰民心无常惟惠之懐善是好事如敬天法祖亲贤爱民这等好事虽有万端不同无一件不是当做的若有一于此皆足以致治使国泰民安故曰为善不同同归于治恶是不好的事如贪财好色拒谏虐民这等不好的事也有万端不同无一件是当做的若有一于此皆足以致乱使民怨国危故曰为恶不同同归于乱尔蔡仲做诸侯有民人社稷之寄可不以治乱为儆哉
  愼厥初惟厥终终以不困不惟厥终终以困穷
  惟字解做思字困是困苦穷是困之极处成王又告蔡仲说人情多是始勤终怠汝今之国凡行事当要谨其初思其终若能思其终忧勤惕励不敢怠忽其终必不至于困苦若不能思其终茍且放肆不知儆戒其终必至于困苦到极处
  懋乃攸绩睦乃四邻以蕃王室以和兄弟康济小民懋是勉励兄弟是同姓诸侯成王又告蔡仲说勉励尔所建立的功绩不要怠慢误事亲睦尔四邻之侯国不要轻易生衅用以藩屏王室防御外侮用以和协尔同姓的诸侯与同休戚康济在下的小民务要安其生业极其危难这五件事乃诸侯职之所当尽者故成王画一以告蔡仲
  率自中无作聪明乱旧章详乃视听罔以侧言改厥度则予一人汝嘉
  率是率循中是人心上道理无过不及处旧章是先王成法侧言是一偏之言厥度是说自身上所守的法度成王又告蔡仲说汝当率循着心上的道理行不要有太过不及处不要妄作聪明逞一已之私智紊乱了先王的成法详审尔目之所视耳之所听不要惑于一偏之言纳其谗謟改变了自身所守的法度若不妄作聪明又不听一偏之言使喜怒好恶都出于大中至正之道则予一人以尔蔡仲为可嘉矣嘉是褒美的意思
  王曰小子胡汝往哉无荒弃朕命
  成王又叹息呼蔡仲之名说小子胡汝往之国当用心整理国事不要荒废弃坠了我所命尔的言语臣谨按蔡仲之命这一篇虽是成王告诸侯之辞然多与伊尹告太甲之言相类伊尹说皇天无亲克敬惟亲民罔常懐懐于有仁与此篇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懐说话一般伊尹说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与此篇为善不同同归于治为恶不同同归于乱语亦相似伊尹说慎终如始又说君罔以辨言乱旧政与此篇慎厥初惟厥终及无作聪明乱旧章罔以侧言改厥度尤为相同大抵国家治乱安危之机不过敬天法祖亲贤爱民及慎终如始这一段道理伏惟圣明味成王之言以为新政之助天下幸甚
  多方
  成王即政奄国与淮夷再行反叛成王亲征灭了他回到京都作此以告四国及天下因篇中有多方二字故取以名篇
  惟五月丁亥王来自奄至于宗周
  奄是国名即今山东曲阜县之奄至乡宗周指镐京王者定都的去处为天下所宗故谓之宗周成王即政之明年夏五月丁亥日王亲征灭了奄国自奄国班师回来至于镐京诸侯来朝王乃告谕他故先叙其事
  周公曰王若曰猷告尔四国多方惟尔殷侯尹民我惟大降尔命尔罔不知
  猷是发语辞四国是指管叔蔡叔霍叔及纣子殷侯四国而言尹解做正字周公传成王之命说告谕尔管叔霍殷四国之民因以晓谕天下的人惟尔殷侯所管的正经百姓尔等反叛不常罪当诛戮我今大降恩赦宥尔之命尔等不可不知既云周公曰又云王若曰以明周公是传王命不是专擅自家命他周公之命诰终于此篇故发这一个例以见在前大诰诸篇凡称王曰者都是传成王之命
  洪惟图天之命弗永寅念于祀
  洪是大图是谋永是久逺寅是敬畏成王说尔奄国之人大起私意要图谋上天之命自取灭亡不肯作乆逺之计存敬畏之心以保守尔祖先的祭祀盖奄国之叛虽是以兴复商家为名然纣之亡周之兴天命已定不可妄干故成王首以天命为言乃一篇之纲领
  惟帝降格于夏有夏诞厥逸不肯戚言于民乃大淫昏不克终日劝于帝之廸乃尔攸闻
  夏是指桀而言诞是大戚是忧成王又说惟皇上帝降到灾异以谴告于夏桀桀全不知戒惧反大肆逸豫以为乐口中不肯说一句忧民之言况敢望其有忧民之实劝是勉励迪是开导桀既不能忧民乃大肆意于淫乱昏迷凡视听动息不能于一日之间少加勉励于上帝所以开导启迪斯人者况敢望其能乆于惠迪而不违于是天理几灭天命遂去凡此都是尔殷民所亲闻的成王言此以见桀之失天命以不能忧民顺天之故况纣罪浮于桀而失天命尔殷民岂可再三不靖以违天意
  厥图帝之命不克开于民之丽乃大降罚崇乱有夏因甲于内乱不克灵承于旅罔丕惟进之恭洪舒于民亦惟有夏之民叨懫日钦劓割夏邑
  丽解做依字谓民所依以生如田土衣食之类甲是始灵是善舒是寛裕的意思叨是贪叨懫是忿懫劓割是戕害的意思成王说夏桀矫诬上天图谋猜度上帝之命自分未必亡国以此不能开下民衣食之原使民饱暖却于民所依赖以为生的都抑塞遏絶住了如横征暴敛夺尽民利乃犹大降威虐于民严刑峻罚以残民生以増乱于有夏之国成王又说桀这等慢天虐民究其所因始于内嬖有施之女蛊惑其心丧败其家家既不齐将何以治国故不能善承受天下的众庻不能大进于敬大加寛裕之泽于民成王又说桀既不寛裕于民却又于有夏之民数内取那贪叨聚敛忿懫酷刑的人日加钦崇而尊用之以戕害于有夏之国使民不胜其苦这一节是说夏桀慢天虐民纵恶长奸失了天命的实事
  天惟时求民主乃大降显休命于成汤刑殄有夏
  显是明显休是休美成王说上天之意只是要为天下求一个有徳的人与民做主桀既不能为民之主天乃大降那明显休美之命于成汤使他为民之主致刑伐以殄灭了有夏之国谓之求谓之降不是天真去求一个人降一纸书只是天下无主势必归于有道之君有道之君也辞避不得恰似天有意去求有意降下的一般故曰天求之天降之也
  惟天不畀纯乃惟以尔多方之义民不克永于多享畀是与纯是大义民是贤人君子成王又说惟上天所以不与桀者甚大盖因他无道故丧其身亡其国虽以尔天下之贤人君子不为不众也不能使其长乆多享其国以至于灭亡言桀虽有贤人君子而不能用也
  惟夏之恭多士大不克明保享于民乃胥惟虐于民至于百为大不克开
  保享是安享开是开导成王说惟夏桀之平日敬信的许多人都不是贤人君子都是些贪饕聚敛忿懫酷刑的人同恶相济大不能明以安享其民乃相与虐害其民使民无所措手足至于凡百所为无一路可通故曰大不克开如做农工的便害他农工做商贾的便害他商贾政暴民穷所以速其亡也
  乃惟成汤克以尔多方简代夏作民主
  简是简择成王又说乃惟成汤能使尔天下之人简择而归之以代夏桀为生民之主盖桀无道失了民心故民背之汤有道能得民心故民归之也
  愼厥丽乃劝厥民刑用劝
  刑是仪刑以他为法则的意思成王又说君道在依于仁成汤能尽君道谨慎其所依者乃以仁道劝勉于上故其民都心恱诚服以成汤为法则用能以仁道劝勉于下孟子说君仁莫不仁即是此意
  以至于帝乙罔不明徳愼罚亦克用劝
  帝乙是商之后王成王又说自成汤传到帝乙虽歴世不同无不知道明其已徳不敢昏昧谨其成罚不敢轻忽故亦能用以劝勉其民使民都能向善去恶盖明徳慎罚便是慎厥丽明徳是仁之本愼罚是仁之政
  要囚殄戮多罪亦克用劝开释无辜亦克用劝
  要解做结字谓结断囚之罪犯盖已之徳不过明之而已至于刑罚有当刑的有当宥的故成王又说商家先王凡结断囚之罪犯于其中或诛杀那罪多的不敢轻减了他使民晓然知道恶之当逺也能用以为劝勉或解放那无罪的不敢寃抑了他使民欢然知道善之可恃也能用以为劝勉盖刑所当刑宥所当宥皆所谓仁之政也
  今至于尔辟弗克以尔多方享天之命
  尔辟指纣而言成王又说商先哲王世传家法积累维持得天下相安如此今一旦到尔君维乃不能以尔全盛之天下坐享天命以至于灭亡诚为可悯然天命至公今纣之亡既与桀之亡一般则周之兴也与汤之兴一般尔殷反侧不已之心亦可以自反矣
  呜呼王若曰诰告尔多方非天庸释有夏非天庸释有殷
  诰即如后世诏书一般庸解做用字释解做去字周公叹息传成王之命说如今以诏书告谕尔四方之人知道非是上天用意要去了有夏之国也非是上天用意要去了有商之国只是夏桀商纣无道自取灭亡不干天事这一节先言呜呼后言王若曰是周公先叹息而后宣布成王之命乃史臣变例以明周公不曽称王之意所以谨君臣万世之大防也
  乃惟尔辟以尔多方大淫图天之命屑有辞
  尔辟指纣而言淫是淫泆屑是琐屑成王说乃惟尔君商纣倚恃尔四方之富庶全盛不知戒惧大肆淫泆非为图谋猜度上天之命以为未必亡国其琐屑的言语至于矫诬上天之惑众则商之亡真是自取此以见非天庸释有殷之意
  乃惟有夏图厥政不集于享天降时丧有邦间之
  有夏指桀而言集与积善积恶之积一般意思享是享国有邦指商而言间是代的意思成王乃惟夏桀凡所图为其国之政事都是无道的所为故不能积而至于享国乃积而至于亡国所以上天降是丧乱使有商汤王代之而有天下则夏之亡真是自取此以见非天庸释有夏之意
  乃惟尔商后王逸厥逸图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时丧
  商后王也是指纣说逸是安逸蠲是洁烝是进成王又说乃惟尔商后王纣不能居安思危以逸居逸却淫湎无度凡所图为其国之政事都是秽恶昏浊不清洁的怠惰茍且不长进的所以上天降是丧乱于有商此盖隠然说周家当代商之意所以折殷民反侧之心也
  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天惟五年须暇之子孙诞作民主罔可念听
  圣是通明之称狂是庸愚之称子孙是说商先王之子孙即指纣而言成王说惟通明之人其资质虽美茍自恃其通明而不加念虑则天命之性日就雕丧反做个昏愚的人了若昏愚之人其资质虽陋茍自耻其昏愚而能加念虑则天命之性忽然复明便做个通明的人了纣虽昏愚也有可以迁善改过之理故上天未忍遽絶之犹五年之乆须待他寛暇他望其迁善改过大为生民之主然纣终不能警悟凡所为的都是秽行无可念者所道的都是恶言无可听者此所以必亡也盖人心易危难安道心难明易昧一念之差虽未至于狂若积渐放肆将去那做狂人的根基便从此起一念之善虽未至于圣若积渐扩充将去那做圣人的根基便从此起周公拳拳告戒之言眞万世人主之龟鉴
  天惟求尔多方大动以威开厥顾天惟尔多方罔堪顾之
  开是开发顾是眷顾成王又说纣之秽行恶言既无可念可听者上天于是求民主于四方之人大警动商纣以灾异谴告之威示有所驱除以开发那可受眷顾之命的人惟尔四方之人皆不足以堪眷顾之命以为民主故下文歴叙文王武王受天眷命的事
  惟我周王灵承于旅克堪用徳惟典神天天惟式教我用休简畀殷命尹尔多方
  典是主式是用克堪用徳是能胜用徳之任即仁以为已任的意思教是训诱成王说上天因纣无道求民主于天下天下之人无可以当之者惟我周文王武王以仁政得民心善承受天下众庶能胜此用徳之任可以主典神天之祀上天惟用阴诱其衷使我文王武王之徳政用臻于休美简择于众人之中而畀付以商家所受之眷命使代于天子以尹正尔四方之诸侯此可见天之眷顾于文王武王不偶然处
  今我曷敢多诰我惟大降尔四国民命
  成王又说今我曷敢多言以告汝我只是要大降恩赦宥尔管蔡霍殷四国的民命盖举其宥过之恩所以责其迁善之实也
  尔曷不忱裕之于尔多方尔曷不夹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今尔尚宅尔宅畋尔田尔曷不惠王熙天之命
  忱是诚实裕是寛裕夹是夹辅之夹介是宾介之介畋也是畊种的意思惠是顺熈是广也成王说尔四国之民懐疑不安故反侧不已尔等何不以诚实寛裕之道通之于尔多方乎尔等何不夹辅介助治我周王之大事而安享上天之定命乎如尔等叛乱不知天命若据法定罪当潴尔宅舍为洿池収尔等田产入官府才是我今都寛宥了尔还得住尔宅舎畊尔田产尔等何不洗心涤虑顺附我王室以广上天之新命乎这三节是责殷民以其所当为之事
  尔乃迪屡不静尔心未爱尔乃不大宅天命尔乃屑播天命尔乃自作不典图忱于正
  宅是安的意思屑是轻屑播是播弃不典是不法成王又说尔四国之民其所行屡屡的不肯安静自取灭亡尔等之心将未知所以自爱其身乎况商纣无道天之所废尔等乃不能大安于天命乎我周有道天之所兴尔等乃轻屑播弃其天命而不信乎天命已定不可妄干尔等乃自为不法之事图为兴复要见信于正人君子以为当然乎这四节是责殷民以其所不当为之事
  我惟时其教告之我惟时其战要囚之至于再至于三乃有不用我降尔命我乃其大罚殛之非我有周秉徳不康宁乃惟尔自速辜
  战是战兢恐怕的意思要是要结详断意思殛是诛戮康宁是安静辜是罪也成王说尔四国之民我惟时用好言语教诲告谕尔等我惟时心里战兢恐怕亏尔又要结详断尔的罪犯开释寛宥尔等尔等却不肯体我之意只管反侧不安至于第二遍又至于第三遍了若自今尔等有不能听用我降宥尔命各安其生还狃于叛乱反复不了我当大用刑罚诛戮尔等到那诛戮的时节非是我周家秉持君徳不肯安静乃是尔等自家做出那凶逆的事以速其罪耳这一节是申说上文迪屡不静之意
  王曰呜呼猷告尔有方多士暨殷多士今尔奔走臣我监五祀
  猷是发语词监是监治殷民的官监治之官受命分管地方有君道存焉故他所管的也谓之臣祀是年商曰祀周曰年因告殷民故谓之祀成王叹息说告谕尔四方多士及殷之多士今尔等迁徙在洛邑奔走効劳臣服于我所命的监治之官非是一朝一夕已是五年了
  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尔罔不克臬
  周官多以胥以伯以正为名臬解做事字成至又说尔殷多士及有受官职于洛邑共治迁民的若胥伯小大众多之正与我所命的监治之官相处已久尔等宜相体悉无或反侧偷惰不能趋事务要竭力尽职庶无负我告教之意
  自作不和尔惟和哉尔室不睦尔惟和哉尔邑克明尔惟克勤乃事
  和是和顺睦也是和的意思成王说心不安静则身不和顺尔殷多士自己身上有做的不和顺处如所言或戾于理所行或乖于义尔当勉励于和顺身不和顺则家不和睦尔殷多士一家之中有不和睦处如父子不能慈孝兄弟不能友爱尔当勉励于和睦若身既和顺家又和睦便是身修家齐大本正了由是尔所治的新邑之人都观感兴起欢然有恩以相爱粲然有文以相接一邑之中能使百姓昭明如此便是国治之効尔等可谓能勤谨于所事而不负其所职矣
  尔尚不忌于凶徳亦则以穆穆在乃位克阅于乃邑谋介
  忌是畏穆穆是和敬貌阅是简阅推择谋是图介是助成王又说殷之顽民其叛乱之凶徳最是可畏尔多士如今要庶几不畏他凶徳亦则以穆穆和敬之容端处其位以临之使他瞻仰观法潜消其悍逆悖戾之气又要能简阅推择于尔邑中之贤人君子以图其助则殷之顽民且将革心向化有何可畏成王诱掖有殷多士之善以化服有殷顽民之恶其转移感动之机可谓微矣
  尔乃自时洛邑尚永力畋尔田天惟畀矜尔我有周惟其大介赉尔迪简在王庭尚尔事有服在大僚
  畀是畀与矜是矜悯介是佑助的意思迪是启迪简是简拔服解做事字大僚是大臣成王说尔殷多士能听我上文所教的言语则自是居于洛邑庶几可以保有家业得永逺着力治耕尔之田土若本分生理不复思乱上天亦将畀与尔使获安其生矜悯尔使不陷于罪我周家亦将大加佑助成尔之徳大加赏赉彰尔之善启迪简拔在朝廷之上使尔列于庶位庶几勉尔之事若果能尽心以辅我周家虽进而任事于公卿大臣之列也不难至矣这一节是以爵赏劝励殷民之意
  王曰呜呼多士尔不克劝忱我命尔亦则惟不克享凡民惟曰不享尔乃惟逸惟颇大逺王命则惟尔多方探天之威
  享是奉承的意思逸是放逸颇是颇僻逺是违逺多方二字先儒说当作多士探是取也成王告谕将终又叹息说有殷多士尔若不能互相劝勉信我所命的言语尔等也只是无识心不能奉其君上尔若不能奉君上则凡洛邑之民都仿效说道君上不必奉他看来尔等只是要放逸偷安只是个颇僻不正敢如此大违了君上之命若究其所由只是尔殷多士自取上天之威罚构害于身不干上面人事这与下一节是以刑罚惩戒殷民之意
  我则致天之罚离逖尔土
  逖解做逺字成王说尔殷多士若大违了君上之命不肯信服我当奉行上天之威罚使尔父母兄弟妻子播迁荡柝隔逺尔之乡土那时节虽欲安尔居力尔田岂可再得
  王曰我不惟多诰我惟祗告尔命
  成王又说我岂是要如此多言我只是敬告尔以上文劝勉之命而已
  又曰时惟尔初不克敬于和则无我怨
  时惟尔初是与之更始的意思周公又传王命告多方说尔前日叛乱之罪我都不提了如今与尔更始尔若不能敬谨以归于和顺还要乖违倡乱便是尔自取诛戮赦尔不成了尔于那时切莫以我为怨这一节上文称王曰到此称又曰乃史臣形容周公惓惓斯民有余不尽之意臣谨按多方以上至大诰八篇大畧以殷人之心不服周而作盖当纣之虐天下人如在汤火中一般所以见武王之徳归附如流不暇念殷之先王及天下粗定人自汤火中出来即缅想成汤以下七王之徳如父母一般纷然四起不肯服周虽以武王周公两个圣人相继抚之也一时不能止他盖成汤圣人创业于前太甲每六位贤王守成于后其深仁厚泽六七百年所以天下人终忘不了到西汉时君之徳比之于殷如把石头比美玉相似然王莽公孙述之徒终不能使人忘汉故光武皇帝中兴之势如建那瓶中之水一般容易何况殷先王之徳人如何忘得他若周家当时无有周公则亦危殆矣然则深仁厚泽固结民心如成汤太甲之君真后世人主所当师法伏惟圣明留意

  篁墩文集巻六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巻七

  (明)程敏政 撰

  ○经筵日讲

  尚书

  立政
  立是建立政是政事这一篇书是周公戒成王任用贤才之道大意说人君建立政事当要任用贤才又当择任大臣大臣既贤他所举用的都是贤才而政无不立矣故以立政二字名篇
  周公若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用咸戒于王曰王左右常伯常任凖人缀衣虎贲周公曰呜呼休兹知恤鲜哉
  嗣天子是指成王常伯常任凖人这三様官是天子大臣伯解做长字因他有常徳而居百官之长与天子牧养万民故唤做常伯即后世宰相三公便是任是职任因他有常徳而任公卿之职与天子分理国事故唤做常任即后世六卿便是凖解做平字因他能持天下之平而无有私曲与天子奉行法度故唤做凖人即后世三法司便是缀衣虎贲这两様官是天子亲近之臣缀衣是掌衣服器用的虎贲是掌弓矢车马的即后世内各府衙门便是亲近之臣不止此只举这两様则其余都在里面休是美恤是忧鲜是少史臣记周公告戒成王之意说拜手稽首敢敬告嗣天子如今尔年长临政以王天下不比往时了用敢率羣臣皆进戒于王曰在王之左右若常伯常任凖人这三様官任大责重得其人天下便可以治不得其人天下便至于乱然进见有时若缀衣虎贲这各様官朝夕在人君左近最亲宻若遇着正人君心便习于正遇着邪人君心便习于邪尤为紧要于是周公又叹息说美哉这几様好官当要委用贤才不可叅以小人只是为人君的能知道是立政常忧不得其人者何其少也按此一段既举周公率羣臣以告于王又举周公致叹词以警于王盖周公为成王首相故史臣记其拳拳献忠之意如此
  古之人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竞吁俊尊上帝迪知忱恂于九徳之行乃敢告教厥后曰拜手稽首后矣
  迪解做行字大竞是大强吁是招呼迪知是蹈知而非茍知忱恂是笃信而非轻信九徳即皋陶告禹所谓寛而栗以至强而毅者教是教诲周公又告成王说在古之人能迪行这立政之道以不得人为忧者惟有夏之君当王室大强之时知道贤俊乃天之所生以遗国家者于是招呼贤俊布列庶位使他共治天事如惇典庸礼命徳讨罪皆得其人以为尊事皇天上帝之实当是时非惟有夏之君能以求贤为心那为大臣的也以进贤为务迪知笃信于九徳之行凡人有九徳之行者既知之明信之笃乃敢进告纳诲于其君说拜手稽首后矣言致敬以尊其为君之名也如何说致敬以尊其为君之名盖人君之名至尊无对然非徒尊也必能任用贤才建立政事方可以称其君之名耳
  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凖兹惟后矣谋面用丕训徳则乃宅人兹乃三宅无义民
  宅是居而安之之谓或才徳弗称或委任不当皆不可谓之宅事即上文常任之官牧即上文常伯之官凖即上文凖人之官谋面是计较人的面貌丕训是大顺义民是指贤人君子说周公又告成王说要称为君之贤当尽用贤之道若使那有九徳之行的人居常任之官以分画国事居常伯之官以牧养万民居凖人之官以平天下的刑狱能用贤如此然后可谓之人君故曰兹惟后矣若不能迪知忱恂于九徳之行徒见那人生的长大丰伟便以为有力量厚貌深情便以为有抱负这等便只是计较人的面貌用以为大顺于徳者乃使之当三宅之人而任用之如此则三宅之官岂复有贤人君子既不能任用贤才建立政事又何以为人君
  桀徳惟乃弗作往任是惟暴徳罔后
  罔后是无后周公又告成王说有夏之君传至夏桀无道但逞其恶徳而不知以得贤为忧乃不肯做那往昔先王任用三宅的好事其所任用的惟是那暴乱凶徳之人助他为虐是以天命去人心离至于丧亡而无后大抵夏之先王能用贤才则兴到夏桀不能用贤才则亡周公之意盖欲成王以夏之先王为法以夏桀为戒
  亦越成汤陟丕厘上帝之耿命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
  亦越是继前之词陟是升丕厘是大治耿是光明上帝明命如惇典庸礼命徳讨罪之类三宅是在朝见做常伯常任凖人之官的人三俊是有常伯常任准人之才作养在朝以待任用的人周公告成王说夏桀不能用贤图治已不足言了及到商家成汤由诸侯七十里小国而升为天子能大修治那上天惇典庸礼命徳讨罪的政事使昭著于天下如日月在中天一般故曰陟丕厘上帝之耿命然成汤又不敢任一己之见在当时用那三等做大官的人着实能就这常伯常任凖人之位而无有旷职所称那三等有才俊的人着实能就这常伯常任凖人之徳而无有虚名故曰乃用三有宅克即宅三有俊克即俊
  严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其在商邑用恊于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见徳
  严是敬畏的意思惟是思式是法商邑指王畿而言周公又告成王说成汤于这三宅三俊之人知道是天生贤才不敢轻易驱使他故心里常常的敬畏思量那个为人公道当管刑赏的事又大取法乎贤者于那文行兼备的使他增广我的学问忠直敢言的使他匡救我的过失成汤这存心所以能尽这三宅三俊之用使那见做大官的得以効他的职作养待用得以显他的才贤智奋庸登于至治故其在商邑近处则用能使王畿之间化行俗美恊和于其所都之邑其在四方逺处则用能使天下之大无不观感兴起取法于其所著见之明徳盖商邑用恊则治效极其纯四方丕式则治效极其大非成汤能任用贤才以为事天之实其治效岂能至此
  呜呼其在受徳睯惟羞刑暴徳之人同于厥邦乃惟庶习逸徳之人同于厥政帝钦罚之乃伻我有夏式商受命奄甸万姓
  睯是强暴羞进也有崇尚之意庶习是备诸众丑之人伻解做使字奄是尽甸是井牧什伍之法周公叹息告成王说其在商纣之为徳最是强暴所以他只与那崇尚刑戮以凶暴为徳的诸侯共治其国家而民无不被其残害又只与那备诸众丑以放逸为徳的臣下共治其朝政而政无不底于废壊以此皇天上帝敬致其罚灭了他乃使我周家有此中夏之地用商家所受之天命尽治天下之人井牧其地以供赋税什伍其民以供力役故曰奄甸万姓盖商之成汤能用贤才则治到商纣不能用贤才则乱周公之意盖欲成王以成汤为法以商纣为戒
  亦越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长伯
  克知是知之真灼见是见之明长与伯都是抚治百姓之官古时不当重内轻外诸侯入辅天子朝臣出为诸侯只是常事周公告成王说商纣不能用贤图治也不足言了及到我周家文王武王于用人之际便真真的知道那三宅的心是可托之人也明明的见得那三俊的心是可用之才这等真知灼见非徒听他言语也非因他外貌只是君臣之间终日接见情亲义洽自然晓得他心之所存如此故文王武王以这三宅三俊之人敬事皇天上帝则天职修举而上有所承天心无有不顺的以这三宅三俊之人立做民间长伯则体统分明而下有所寄民生无有不遂的故曰以敬事上帝立民长伯盖人君立天人之两间能俯仰无愧者不过用贤图治而已
  立政任人凖夫牧作三事
  任人即是常任与天子分任庶政的官凖夫即是凖人与天子持平守法的官牧即是常伯与天子牧养万民的官三事即三宅以职言故曰事周公告成王说文王武王在位时要建立政事以图治功故把任人凖夫牧设立做三等大职事委任他
  虎贲缀衣趣马小尹左右携仆百司庶府
  这几様是侍御之官虎贲是掌天子射御的缀衣是掌天子服器的趣马是掌御马的小尹是小官之长左右携仆是天子左右携持仆御之人百司如内司服司尊彝之属庶尹如内府太府之属凡在内之官不止此其余的都包在百司里面然周公单提出虎贲这几様官来说为何盖因他是天子扈卫亲近之臣朝夕在左右若用非其人则被其引诱丧败君徳所系非小至于庶府虽是冗贱小官却也一般食天禄治天事也不可轻易便与人做使名器太滥也
  大都小伯艺人表臣百司太史尹伯庶常吉士
  这几様是都邑之官大都小伯是大都之伯小都之伯互文以见义也艺人是卜祝巫匠执技以事上者表臣是外臣这百司言外臣以见上文百司是指内臣而言如外臣有外府外司服内臣则有内府内司服之类太史是史官尹伯是有司之长如庖人内饔主王之饮食而膳夫为之长钟师磬师各主一乐而太师司乐为之长凡在外之官不止此其余都包在百司里面周公单提出艺人这几様官来说为何盖大都小伯虽不系百司之数然分治郊圻之地与其余的官不同艺人恐怕他作为竒技淫巧及左道乱政以荡人主之心太史以奉讳恶所以公天下后世之是非凡人主一言一动都要记在书上以为后王之劝戒尹伯所以见大小相维体统所系不可僣越故周公歴数文王武王设立许多官职却总结一句说庶常吉士言在文武之廷都是有恒心常徳的吉人君子一个小人不敢幸进
  司徒司马司空亚旅
  这几様是诸侯之官古者诸侯之国不敢上同王朝止设三卿以治国事司徒主邦教司马主邦政司空主邦土亚是卿之贰旅是卿之属诸侯的官属尚多周公只举这几様以其名位通于天子故歴陈之以见文王武王之时凡诸侯之官无不得人也
  夷微卢烝三亳阪尹
  这几様是王朝之臣往监于诸侯四夷者夷是总名微在巴蜀卢在西北是两处蛮夷地名亳是商之旧都分做三处故曰三亳烝阪二字先儒未详凡险阻之地不以封建诸侯而使王官治之叅错于五服之间谓之尹然王官所治非止一处周公特举其重者以见文王武王之时凡王官之监于诸侯四夷者无不得人也按此一段说上自王朝内而都邑外而诸侯逺而夷狄无不得人以为官使岂文王武王一人之聪明所能周知盖文王武王只是亲自简任三宅大臣既得其人他自去荐举贤才布列庶位所以内外逺近大小之臣无不得人如此可谓盛矣为人君者最当注意
  文王惟克厥宅心乃克立兹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徳
  克厥宅心是能其三宅之心常事即常任司牧即常伯不言凖人者略之也以解做用字周公告成王说文王惟能其三宅之心故知之至信之笃盖文王的心便是三宅的心脗合交契无一些猜忌故曰文王惟克厥宅心文王有知人之明如此故能设立这常任常伯之官委用那能俊有徳之人俊徳谓之能以见俊便是着实第一等有才徳人徳便是着实第一等有行的人故曰乃克立兹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徳若人君用人未用时不曾慎选已用了却猜忌他这等岂能做出光明俊伟的事业此文王之所以为圣人也
  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惟有司之牧夫是训用违
  庶言是一应号令庶狱是一应刑狱庶慎是一应禁戒储备如兵车钱谷之类有司之牧夫是所司典守之官训是训勑用是用命违是不用命周公告成王说文王在位时既得贤才而委任之故凡事只总大纲不屑屑去兼理那一应号令一应刑狱一应的禁戒储备文王虽不屑屑的下侵众职他那责成于所司典守之官不肯放过时加训勑那用命与不用命者掌庶言之官能使号令严明掌刑狱之官能使刑清讼简掌庶慎之官能使国之禁戒储备无一件不齐整便是能用命者文王则训勑以勉励之故其事可以不问自理若于号令刑狱禁戒储备有不如法的便是不能用命者文王则训勑以惩戒之故其事可以不言自治故曰是训用违盖文王劳于求才逸于用贤如此
  庶狱庶慎文王罔敢知于兹
  周公又说这一应刑狱一应的禁戒储备文王不惟不肯兼理臣下的事乃至不敢与知其事所以然者只是信任贤臣之専故如此上文说庶言此不及者号令出于人君虽不屑屑去亲理亦不容不知也若并号令不知则臣下或有窃弄威权之渐非所以为文王矣
  亦越武王率惟敉功不敢替厥义徳率惟谋从容徳以并受此丕丕基
  率是循敉功是安天下之功义徳是有拨乱反正之才者容徳是有休休乐善之量者皆成徳之人也周公告成王说文王能任贤图治及到武王能率循文王安天下之功又于文王所用有拨乱反正之才的人用之而不敢替率循文王安天下之谋又于文王所用有休休乐善之量的人从之而不敢违意如虢叔闳夭散宜生泰颠南宫括之类所以辅成王业者文王用于前武王任于后父作子述用能同享此莫大之基故曰以并受此丕丕基
  呜呼孺子王矣继自今我其立政立事凖人牧夫我其克灼知厥若丕乃俾乱
  孺子指成王我字也指成王见君臣一体的意思若是顺谓心之所安也乱字解做治字周公既述文王武王做成大基业传与子孙遂叹息告成王说孺子今既为王矣继自今日以后王当要建立政务这立事常任之官凖人守法之官牧夫常伯之官王须是能明知其心之所安是如何若明知其心之所安是个能顺天理的正人君子必无有欺罔的事王当推心大加委任使他展布四体以为治故曰丕乃俾乱
  相我受民和我庶狱庶慎时则勿有间之
  相是相助间是谗间周公告成王说王既明知三宅之官是正人君子委任他当使那常伯之官相助左右王所受于天于祖宗之民务要庶民都得其所使那凖人之官常任之官调和均齐之一应王刑狱一应禁戒储备务要刑狱都得其平禁戒储备都一一如法这等委任了又不可使小人谗间他盖君子易疎小人易亲小人见君子有些宠遇便生妬忌见君子有些名望便生谤毁故周公以此戒之
  自一话一言我则末惟成徳之彦以乂我受民
  末是终惟是思彦是美士周公又说委任君子不可不専纵一话一言之间王则终思那成徳之美士用他来治王所受于天于祖宗之民不可斯须忘了若一话一言之间少有此不在那君子分上则小人必乗间而入矣
  呜呼予旦已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继自今文子文孙其勿误于庶狱庶慎惟正是乂之
  旦是周公的名徽言是美言文子文孙指成王说成王是武王之文子文王之文孙如何谓之文当成王之时法度昭彰礼乐明着守成上文故谓之文误是失误正如周官宫正酒正之正指当职者为言周公叹息告成王说予旦所闻于人凡禹汤文武委任贤才之事无非至美之言已都告孺子王矣继自今日以后王为武王之文子文王之文孙当要体文王武王所行不要下侵众职自家失误了一应刑狱一应禁戒储备凡一应刑狱只责那管庶狱之人使治其事一应禁戒储备只责那管庶慎之人使治其事故曰惟正是乂也
  自古商人亦越我周文王立政立事牧夫凖人则克宅之克由绎之兹乃俾乂
  由如说紬丝绎是穷其端绪言任贤者必询事考言而后可以尽其才如治丝者必紬绎之而后可以穷其端绪也周公告成王说自古帝王及有商之人君以至我周之文王要建立政务其所以用这立事牧夫凖人三宅之官只是能得贤才以居其职能紬绎用之而尽其才盖能宅其才以安其职则小人不得以备员尸位又能绎其才以尽其用则君子都得以竭诚効忠此其所以能使之治天下之事而治道无不成也
  国则罔有立政用憸人不训于徳是罔显在厥世继自今立政其勿以憸人
  憸人是憸利小人其诈足以饰非其言足以拒谏他心里喜时便称桀纣为尧舜不喜时便诬伯夷为盗跖故周公告成王说自古国家无有建立政务却用这等憸利小人者憸利小人所存所行都不顺于徳是以他人没有光显在世间王当自今日以后凡建立政务切不可用这等憸利小人盖小人阴类用之则降其国于晦昧此周公所以戒成王也
  其惟吉士用劢相我国家
  吉士是吉人君子其道足以正君其徳足以服众其所存只要推贤让能其所行惟恐伤人害物故周公告成王说王当要用这等吉人君子使他勉力以辅相我国家盖君子阳类用之则升其国于明昌此周公所以勉成王也
  今文子文孙孺子王矣其勿误于庶狱惟有司之牧夫
  周公又说今主为武王之文子文王之文孙以幼冲即王位矣当体文王武王所行不要下侵臣职自家失误了一应刑狱这一应刑狱只责那所司典守之官使他整理周公初间说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三件事中间说其勿误于庶狱庶慎两件事到此只说庶狱一件事盖狱乃民命所系若不敢轻用则为仁徳之君可以比隆尧舜轻用则为暴虐之主与桀纣一般故周公独举之以告成王使知刑狱之可畏如此
  其克诘尔戎兵以陟禹之迹方行天下至于海表罔有不服
  诘解做治字戎是戎服兵是兵器陟是升禹迹是说大禹当时所疆理九州岛之地陟禹之迹言能过之也方是四方海表是说四海之外周公告成王说一应刑狱王固当致谨至于兵又是刑之大者王须是能以祖宗创业艰难为心当治平无事之时修治其戎服兵器武习武备不要废弛俾徳威逺播还过于大禹所疆理九州岛之地四方流布无往不通而徧于天下至于四海之外九夷八蛮无有不仰服其徳威之盛这等才好或者疑周公此言启后王好大喜功之患先儒说周公累告成王惟恐一刑之误况六师万众之命岂肯轻举妄动盖治兵之戒正所以推广勿误庶狱之旨非后世导其君以穷兵黩武者比也
  以觐文王之耿光以扬武王之大烈
  觐解做见字显扬的意思耿光指徳而言大烈指功而言周公既以治兵之戒告成王到此又说王果能使武备修举内而中国外而夷狄无不畏服这等便可以显耀文王至明之徳便可以振扬武王莫大之功可谓能继志述事无媿于前人矣
  呜呼继自今后王立政其惟克用常人
  后王指周家后世子孙说常人是常徳之人周公又叹息说继自今凡我周家后王建立政务须是能用常徳之人不可用憸利小人盖君子小人用舍治乱所系故周公不独告成王又告周家后世子孙俾为家法后世而不替也
  周公若曰太史司冦苏公式敬尔由狱以长我王国兹式有慎以列用中罚
  苏是国公是爵名忿生以诸侯为司冦太史是史官列是条列即今所谓律例周公上文以庶狱之戒告成王故于此又以敬狱之事告史官使他并冩在史书以为后人之法说司冦苏公忿生他为掌刑之官小大之狱莫不由知而苏公用能敬其所由之狱不敢怠忽培植民命以延长我周家国命于悠久若如今掌刑之官能于是取为法式而有敬慎之心以其所断旧事之条列用其不轻不重而合乎中道者以为罚则刑之所加重不至于暴刻轻不至于寛纵矣按周公将告老归洛故作立政这一篇书以告成王大槩说王政莫先于用人用人莫先于大臣大臣得人则百官皆得其人治道无有不成者中间说夏商及周家兴废之故拳拳于进君子退小人尤致谨于兵刑大事无非欲成王以先君文武为法以夏商后王为戒忠爱之至虽千载之下可以想见伏惟圣明留意
  周官
  这一篇书是成王训迪周家百官言语史官録之故以周官二字名篇
  惟周王抚万邦巡侯甸四征弗庭绥厥兆民六服羣辟罔不承徳
  侯甸是侯服甸服并男采卫及畿内为六服独言侯甸是举近以该逺的意思弗庭是不直谓诸侯之叛逆王命侵削下民者羣辟是诸侯之君史官将叙成王训迪百官故先说惟周王抚临万国巡狩于侯服甸服诸处以察其政治又四面征讨诸侯之不直者以正其罪恶用以绥辑安定天下之兆民由是六服之地诸侯之君无敢不承奉周王之明徳威命故巡侯甸则徳之所施者博征弗庭则威之所制者广此万民所以绥懐诸侯所以承服也
  归于宗周董正治官
  宗周指镐京而言董解做督字史官又说成王既已巡狩征伐安兆民服诸侯有外攘之功矣故又严内治之修于是归于镐京督正在朝治事之百官以为端本澄源之计盖督之使他各尽所职不敢怠慢正之使他各有所司不敢侵越这以上都是史官记事之词
  王曰若昔大猷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
  猷解做道字史官述成王训迪百官之意说若古昔大有道之世圣帝明王晓得治有失则乱故其图为治道常于未乱之前用功晓得邦无道则危故其保固邦家常于未危之前用功其所以用功又无别法只是任贤使能思患而预防之故能得长治久安若政已乱国已危而后图之岂能济事
  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庶政惟和万国咸宁
  百揆是在朝大臣四岳是总领四方岳之官州牧是一州之牧侯伯是诸侯之长盖侯伯各统于其州之牧州牧各率其方之诸侯统于四岳四岳以下都统于百揆成王说唐尧虞舜之时稽考古制建立大小庶官只是一百多员内有百揆四岳之官总在朝之治外有州牧侯伯之官总四方之治内外相承体统不紊故在当时礼乐刑政工虞教养一切庶政都顺理适宜而无乖错之事天下万国小大臣民都安居乐业而无失所之人故曰庶政惟和万国咸宁
  夏商官倍亦克用乂
  成王又说到夏商二代世变事繁观其会通制其繁简其建立大小庶官比唐虞之时只加一倍多也能使天下治安比于唐虞之盛故曰亦克用乂
  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
  立政指上文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而言成王既说唐虞之时建官只有一百多员夏商之时建官只多得一倍天下一般治了所以自古若尧舜禹汤这等明哲的君王建立政事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不惟其官之多惟在得人而已盖得贤才而任用之官虽少一人可兼数事若所用的是不才之人官虽多只好吃俸禄济得甚事
  今予小子祗勤于徳夙夜不逮仰惟前代时若训迪厥官
  予小子是成王自家谦词祗是敬逮是及若是顺成王说予小子敬勤于徳兢兢业业不敢怠忽早夜间常恐有所不及惟仰前代若唐虞夏商所以建官立政良法美意我将于是顺着他的道理训教启迪百官使百官各尽所职助成化理盖修徳是任官之本若人君自家不肯修徳虽终日训迪百官人也不信服孔子说为政在人取人以身正是此意
  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阴阳官不必备惟其人
  立如说初立然三公之官非始于此立为周家定制则始于此太是尊无以加之词师是天子所师法傅是傅相天下保是保安天子公取至公无私之义因以为官名道是天人之理经是经纶燮理是和调成王说如今定立太师太傅太保这三様官为三公不敢劳以职务専与人主讲论阐明天人的道理以立天下之大本推此道理以经纶邦国使教化行政事举万民万物都得其所推此道理以和调阴阳使三光全寒暑平四时五行都顺其序这便是三公的职事三公之官不必求其备员须是天下第一等道全徳备可为王者师然后委任他若无这等人则宁阙其位不可滥授非人也

  少师少傅少保曰三孤贰公弘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
  少是位次于尊之词孤解做特字言其非三公之属且取独立无朋之义因以为官名贰是佐贰弘是弘大化是道化寅亮是敬明的意思予一人是人君自称成王又说定立少师少傅少保这三様官为三孤佐贰三公三公既已论道经邦讲明大本三孤则弘大扩充其经邦之治化务使天下无一些违理犯法伤人害物的政事三公既已燮理阴阳调和元气三孤则致敬详明于天地之运行务使天下无有一些星变地震兵革水旱的灾异用以辅弼人君匡正其过失成就其徳业便是三孤的职事然三公说官不必备惟其人三孤说弼予一人乃互文见义非三公无辅弼之任三孤可以不择人也三公三孤同一辅弼之任都要得非常之才不比庶官职事可以照例除授也
  冢宰掌邦治统百官均四海
  冡是大宰是治言其任大责重兼五官之事故谓之冢宰成王说定立冢宰为天官卿使他职掌邦国的治道在内则统领百官在外则均平四海凡百官的职事或大或小或司礼乐或掌兵刑冢宰务要管摄使体统相承有纲有纪贤者进不肖者退斯内治无不修凡四海的风土或刚或柔或重厚或浮薄冢宰务要调和使做官的都得其人民之寒者与他衣饥者与他食不顺者教他使复其性斯外治无不举所以说统百官均四海后世若吏部尚书即是此官
  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扰兆民
  司是主徒是众取其官主民众故谓之司徒扰是调习赡养的意思成王又说定立司徒为地官卿使他执掌邦国的教化敷布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五者典常之教以调习赡养天下之兆民如不忠不孝无礼无义的务要教导使他都顺理不敢犯法所以说敷五典扰兆民后世若户部尚书即是此官
  宗伯掌邦礼治神人和上下
  宗是宗庙凡祭祀以宗庙为主伯是长言春官为四时之长故谓之宗伯成王又说定立宗伯为春官卿使他职掌邦国的典礼専治天神地祇人鬼之事与吉凶军宾嘉之五礼和其上下尊卑等列盖凡坛坎昭穆都有个上下尊卑之序聘享射御都有个上下尊卑之节不可差失若有些差失则僣乱謟妄鬼神也不享垂争凌犯民志也不定安得而和所以说治神人和上下周家制度礼乐合为一官和盖指乐而言后世若礼部尚书即是此
  官司马掌邦政统六师平邦国
  马是军政最要紧的以其主军马之事故谓之司马政是以征伐正人之不正乃王政之大者成王又说定立司马为夏官卿使他职掌邦国的军政统御天子的六军凡天下有干正之人则举兵征伐以平治邦国使强不得凌弱众不得暴寡人人皆得其平所以说统六师平邦国后世若兵部尙书即是此官
  司冦掌邦禁诘奸慝刑暴乱
  冦是冦贼禁是法禁以其主冦贼之事故谓之司冦成王又说定立司冦为秋官卿使他职掌邦国的法禁使民不犯若有犯了法禁的则推诘究问那奸诈慝恶之徒务要得其真情刑戮那强暴作乱之人使犯者知惧盖奸慝隐而难知暴乱显而易见所以说诘奸慝刑暴乱后世若刑部尚书即是此官
  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时地利
  空是空土盖古时人穿土穴而居之以其主民安居故谓之司空成王又说定立司空为冬官卿使他职掌邦国得空土以居处四民使士农工商都得其所顺天时以兴地利如春耕夏耘秋收冬蔵之类若失其时则地有遗利四民便都缺用了所以说居四民时地利后世若工部尚书即是此官
  六卿分职各率其属以倡九牧阜成兆民
  六卿各自有属官每一卿属官六十员通共三百六十员阜解做厚字成王又说冡宰既已职掌邦治为第一然治道莫先于教化故司徒第二教化莫先于礼乐故宗伯第三教化既施而犹有不守礼法者大则加之以兵小则加之以刑都出于不得已故司马第四司冦第五暴乱既去而后民得安居故司空第六六卿既已分职各自率领他官属以倡率九州岛之牧自内而逹之于外使政治明教化洽由是阜厚民生化行俗美天下无有饥寒愁苦垂争凌犯之人故曰阜成兆民
  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时巡考制度于四岳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
  五服即是侯甸男采卫五等诸侯成王又说如今定制每到六年上五等诸侯一次来朝会于京师述其所职又到六年上王乃以春夏秋冬巡狩于四方稽考制度于方岳看他国中制度凡礼乐刑政与朝廷所颁行的合与不合诸侯就各朝于方岳东巡狩则东方诸侯朝于岱宗南巡狩则南方诸侯朝于南岳之类每巡狩到那一方询察诸侯的贤否大明黜陟之典如稽考他制度其中有不敬的则削其地有不孝的则黜其爵有功徳于民的则加地进陟当赏而赏使天下之人都有所劝当罚而罚使天下之人都有所警故曰大明黜陟
  王曰呜呼凡我有官君子钦乃攸司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以公灭私民其允懐
  令是教令如后世条例榜文之类反是沮逆的意思成王上文既说建官的体统到此遂叹息呼大小庶官一同告他说凡我一切有官守的君子尔当钦敬尔所司的职事谨慎尔所发的教令凡教令所发须筭计要必然可行不要轻率把不可行的事发出来却至于沮逆行不将去后虽有可行的事人也都不信了尔若能以天下的公道灭一已之私情则教令所发百姓每自然都敬信懐服所谓令出惟行弗惟反只是教他谨言不是教他遂非也
  学古入官议事以制政乃不迷其尔典常作之师无以利口乱厥官蓄疑败谋怠忽荒政
  学古是学前代之法制是裁度迷是错缪典常是当代之法蓄是积蓄成王说尔大小庶官须是要习学前代古人之成法然后可以进用做官到谋议政事时却把平日所学古人之成法用他来裁度斟酌则一切度政必有条理不至于错缪其前代之法又有宜于古而不宜于今的尔之为政须以当代之典常做一个师法盖周家典常都是文武周公之所讲画至精至备只好遵行不可以喋喋利口逞其才智更改纷乱尔之官守凡有疑当据理断其可否若积疑在心而不断必反败其谋为虽有好事也不成了又须要勤谨若怠惰而不勤忽畧而不谨必荒废其政事如何能举其官
  不学墙面莅事惟烦
  莅解做治字烦是烦扰成王上文已歴言做官的弊病故此勉其为学说人不肯为学恰如面对着土墙立地眼无所见若使他居官治政遇着事来心无所主也不知那件是那件非举措之间不胜其烦扰矣盖人若能学则通古今明义理处得事事停当虽万变而不劳所以人不可无学问之功也
  戒尔卿士功崇惟志业广惟勤惟克果断乃罔后艰
  功是事功业是职业成王既总戒庶官至此又说如今申戒尔在朝的卿士尔等要事功崇髙惟当立志若柔懦而不立志则事功所成者卑下岂能得崇髙尔等要职业广大惟当勤力若怠惰而不勤力则职业所就者狭小岂能得广大有此二者又须临事能刚果决断乃无后日之艰患若犹豫固滞而不能果断则志与勤都虚用了工夫何益于事这两句是申说上文怠忽荒政蓄疑败谋的意思
  位不期骄禄不期侈恭俭惟徳无载尔伪作徳心逸日休作伪心劳日拙
  骄是骄傲侈是奢侈恭是恭谨俭是节俭载解做事字休是休美成王说尔卿士凡居显位者本不期至于骄傲只是人不知检束便骄傲自至享禄食者本不期至于奢侈只是人不知撙节便奢侈自至故居显位当知所以恭谨享禄食当知所以节俭然恭谨节俭岂可以声音笑貌为之当着实有得于心以成已之徳不可从事于矫伪若果能把恭俭做实徳直道而行表里如一则此心安逸而日着其美若只要做矫伪之事巧诈百端揜护不暇则此心劳苦而日着其拙成王以此戒卿士可谓理到之言矣
  居宠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
  宠是宠荣危是危辱成王说人臣享髙爵厚禄的虽是宠荣然居此宠荣之地便思量有危辱之祸盖宠辱二者长相倚伏当无所不致其敬畏庶可保守若不知所敬畏骄侈放肆必入于危辱可畏之中诚不可不惧后世患失之徒与思危相似然患失者以宠利为乐思危者以宠利为忧所存大不同也
  推贤让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厖举能其官惟尔之能称匪其人惟尔不任
  贤是有徳者能是有才者厖是杂乱称也是举的意思成王说尔卿士若肯推人之贤让人之能而无蔽贤害能之事则大小庶官自然仿效相和而不争贤者有所劝不肖者可以警若不能如此使庶官不和互相妬忌则朝廷的政事必至于杂乱不可振举尔等所举之人能修其职便是尔之所能若所举非其人便是尔不胜其任盖古时大臣以人事君其责如此
  王曰呜呼三事暨大夫敬尔有官乱尔有政以佑乃辟永康兆民万邦惟无斁
  三事即立政所谓三事大臣乱解做治字斁解做厌字成王于篇末叹息说上自三事大臣下至大夫小臣我如今申戒勑尔等当要敬谨尔所有的官职不可怠忽整治尔所司的政事不可废弛用以佑助尔君永逺康济天下之兆民庶几万邦之广亲附爱戴而无厌斁我周之心矣臣谨按先儒说周官是成王亲政之书盖成王受周公之教已成故于亲政之初训廸百官凡三公三孤六卿百执事无不正其官守加以训词其言居官莅政之道无一语不精当所以当时百官奉行天下大治真可为后世之法伏乞圣明留意
  君陈
  君陈是当时大臣的名周公迁殷顽民于下都亲自监治他周公既没成王命君陈替周公监治史録其策命之词故以君陈二字名篇
  王若曰君陈惟尔令徳孝恭惟孝友于兄弟克施有政命汝尹兹东郊敬哉
  令是善尹是治东郊指下都而言盖下都在王城之东故谓之东郊成王发命呼君陈之名说惟尔有令善之徳孝顺父母能尽为子的道理恭敬长上能尽卑幼的道理惟尔能孝顺父母友爱兄弟这等徳行行之于一家若移这道理去做官必能施设那所任的政事上思尽忠于君下思惠泽于民与治家事一般我如今命尔往治东郊下都之民尔当敬谨不可怠忽盖殷民难化皆因他不知天理民彝之故所以成王不用威猛刚克之臣而用孝恭孝友之君陈可谓得为治之本矣
  昔周公师保万民民懐其徳往慎乃司兹率厥常懋昭周公之训惟民其乂
  师是教诲保是赡养率是循懋是勉成王说昔者周公在下都有师之尊有保之亲所以教养万民无所不至以此万民都懐念他的恩徳至今不忘尔君陈去替周公监治殷民不必他求只当慎守你的职事不可废弛了周公的旧政率循当行的常道不可更变了周公的成法尔若能勉力申明周公之遗训而光大之则下都之民无有不翕然听顺咸归于治化者故曰惟民其又
  我闻曰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徳惟馨
  这四句是周公之言馨香是说治道之精华处神明是说神聪明而不可欺明徳是说人所得于天的仁义礼智虚灵不昧之徳成王告君陈说我闻得周公有言治化美盛到那极处自有馨香感格于神明至于黍稷本是馨香之物然所以感格神明却不在黍稷馨香必是人有明徳馨香乃可以感格神明人若无有明徳黍稷虽是馨香神明也不来感格盖至治是明徳之效明徳是至治之本同一馨香非有二也
  尔尚式时周公之猷训惟日孜孜无敢逸豫
  式是用猷是道成王既举周公之言遂告君陈说尔尚当用此周公所述道理之训词惟日自强孜孜不息加笃敬之功无敢纵肆于安逸豫乐之地则庶几前人之徳而殷民可以感化矣
  凡人未见圣若不克见既见圣亦不克由圣尔其戒哉尔惟风下民惟草
  凡人是庸凡之人圣人是道全徳备之人成王告君陈说那世上一等凡庸之人不曾见圣人的时节他心里也晓得切切向慕只不能勾得见的一般及至他亲见了圣人却又志气昏惰视为泛常不能依着圣人的所行这等人空自去向慕圣人有始无终有甚么济事尔君陈当以这等人为警戒盖周公是个真圣人尔君陈已亲见了他如今居周公之位治周公之民岂可不依他所行且尔君陈譬如风一般尔管下的百姓譬如草一般尔若能依着周公所行去治民则民之从化便如草之从风上行下效捷于影响甚言徳化之速如此
  图厥政莫或不艰有废有兴出入自尔师虞庶言同则绎
  废是革除的意思师是众虞是度成王又告君陈说凡图谋其政事无大无小当无一不致其难不要把做容易去做如中间有弊当革有利当兴的又不可偏执已见须要出入反复与众人商度若众论皆同则又当紬绎而深思之然后行将出去才好盖师虞是合乎人之同则绎断于已之独孟子说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即庶言同则绎的意思
  尔有嘉谋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徳
  嘉是美好的意思嘉谋是所言切于事嘉猷是所言合于道事与道非有二致各举其甚者言之故谓之嘉谋嘉猷成王说尔君陈比前在朝时凡有好言语切于事的或有好言语合于道的便入来面见告尔君于内说这等好事都当举行却又能将顺于外说这等嘉谋这等嘉猷行将出来有利于国家都是我君之盛徳非臣下所能预此盖君陈所已行者故成王举以称之
  呜呼人臣咸若时惟良显哉
  良是说人臣的徳显是说人臣的名成王又叹息说使为人臣的都似君陈尔这等所行归美于君不肯扬已之善岂不是个有徳的良臣其名岂不可显先儒说成王于此为失言盖欲其臣善则称君乃人臣的细行不足道且人君既有这等臣那阿謟小人窥见了必渐渐的进用到人君有过失时却谁敢来谏诤岂不误了大事昔禹闻善言则拜成汤改过不吝这两个圣人定不肯说这等言语此成王所以不及也
  王曰君陈尔惟弘周公丕训无依势作威无倚法以削宽而有制从容以和
  弘是阐扬的意思丕训是大训作威是凌虐下人的意思成王呼君陈之名说尔在下都继周公之后若只以谨畏保守为志便不及前人了尔当要奋发作兴阐扬周公所遗之大训使广被于民才好假如势位是尔所有的不可依恃这势位凌虐在下之人法制是尔当用的不可倚靠这法制以行刻削之政御众固贵乎宽若只管宽将去则至于放纵必宽中有个节制使踈而不漏行事固贵乎和若只管和将去则至于流荡必从容以和恊于物使适乎中道不堕于一偏且君陈是个贤臣岂肯依势作威倚法以削然喜怒予夺有一毫私意不是公道其流或至于此故成王预戒之
  殷民在辟予曰辟尔惟勿辟予曰宥尔惟勿宥惟厥中
  辟是罪辟宥是赦宥成王告君陈说凡下都之殷民有犯罪在于刑法未经决断的虽我说要当罪若是那个人其实无罪尔当执法说不当罪虽我说要赦他若是那个人其实有罪尔当执法说不当赦凡当罪当赦不要曲从人君一时喜怒只当权其轻重务使合乎中道则有罪的不至于幸免无罪的不至于滥及盖上一段是戒君陈不要徇一已之私这一段是戒君陈不要徇人君之私上下之间悉从公道则殷民无有不心服者矣
  有弗若于汝政弗化于汝训辟以止辟乃辟
  弗若是不顺的意思成王告君陈说若殷民之中有不肯顺从于尔之政令或不能变化于尔之训教这等人不可一槩罪他须要斟酌其中罪得一个人可以惩戒止息了后来的不敢犯罪然后罪之庶几刑期无刑之意
  狃于奸宄败常乱俗三细不宥
  狃是习惯奸是在内为恶的宄是在外为恶的细解做小字成王又说若是习惯去做奸宄之事敢于为恶而不悛与夫毁败纲常壊乱风俗这三様事若人有犯了的虽是小罪也不可赦宥他所以絶为恶之源也
  尔无忿疾于顽无求备于一夫
  顽是愚顽成王告君陈说尔不要忿怒疾恶那愚顽不听训化的人便弃了他若是从容不廹渐渐的把礼义开导则无不可化之人矣也不要求全责备于一人之身若是取其所长弃其所短则无不可用之人
  矣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徳乃大
  忍是含忍济是成就的意思容是包容成王又告君陈说为人上的必有所含忍则其为事乃有所成而无败然此犹不免有坚制力蓄的意思若是度量能有所包容则其徳乃造于广大而不可量矣盖小不忍则乱大谋能忍以济事固好但其所得犹浅若容以成徳如天地之量无所不包则其所得者深矣这一节是申言无忿疾于顽的意思
  简厥修亦简其或不修进厥良以率其或不良
  简是简别修是说人之职业进是进用良是说人之行义成王又告君陈说殷民虽染纣之恶然已熏陶于周公之化其职业有能修的有不能修的尔当简别那能修其职业的出来也简别那不能修其职业的出来不要使他混为一途则人人都相劝于立功矣既简别了然后选于其中进用其能自修而至于贤良者以倡率其不能自修而未至于贤良者使他知所媿慕则人人都相勉于兴行矣这一节是申言无求备于一夫的意
  惟民生厚因物有迁违上所命从厥攸好
  迁是改变违是不肯从的意思成王又说惟庶民之生其本然之性无不淳厚只是因为外物所引诱遂把那淳厚改变做了浇薄然淳厚既可改变做浇薄则浇薄岂不可改变做淳厚只是斯民他不肯从上面人的命令只肯从其所喜好的假如上面人自家浇薄却出令教下面人淳厚虽严刑峻罚人也不从若上面人常好淳厚下面人便都感化兴起也好淳厚盖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故曰违上所命从厥攸好
  尔克敬典在徳时乃罔不变允升于大猷惟予一人膺受多福其尔之休终有辞于永世
  典是典常升是进的意思大猷是大道予一人是人君自称成王告君陈说尔能敬其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常道以为在已之徳而躬行于上则是自家能谨其所好矣民之从化捷于桴鼓将见时俗无有不改变其浇薄而信能进之于大道这等化行俗美惟予一人享受诸福无有危乱之虞岂不是尔君陈能成其美尔终有令名传颂永久而不朽矣臣谨按君陈这一篇书始以敬哉一言终以敬典在徳一言盖徳是化民之本敬又是徳之本古圣贤相传帝王之心学不出此故成王以君陈令徳孝恭而委任之训戒之亦不出此其进徳典学之功真可谓守成之贤主矣伏惟圣明留意

  篁墩文集巻七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巻八

  (明)程敏政 撰

  ○经筵讲章

  中庸一

  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这是中庸第二十章子思引孔子答鲁哀公问政的说话政是人君治国平天下的政事人是贤臣孔子说人君修政立事只在用贤臣且如三公三孤得其人则能调元赞化弼成君徳六卿得其人则能使礼乐刑政纪纲法度件件修举若不得其人如何望治所以说为政在人身是指君身说天下的人才识趣不同有存心守正的有随时求进的全看人君所好如何人君若好声色货利便有佞幸聚敛的人进用若人君自家大公至正则所用的必正人君子所以说取人以身修是修为道是道理人君一身举动必须都从道理上行若稍有放肆则貌言视听之间便有不公不正处身如何得修仁是指心说人君一心若能常存天理不使有一毫私意间隔便是仁心既仁了所行自然都合道理所以说修身以道修道以仁然道与仁不是两件道是总说该行的事仁是指那用功亲切处子思于前章歴引大舜文武周公的事了又引此段以见孔子若得位时其为政举措也与大舜文武周公一般臣观此章大旨要紧在修道以仁一句盖仁是本心之全徳心乃致治之大本若心徳全了以之修身以之用人以之为政无所处不当若心徳上不曾用功则是大本亏了一身所行便多失道羣臣之中岂能辨得孰为君子孰为小人天下之事岂能见得孰为当行孰为当止这都系于人君一心正如禹汤文武之君能全这心徳所用的便有伯益伊尹太公周召一班贤臣相佐以道政无不举故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如桀纣幽厉之君不能全这心徳所用的便是触龙飞廉卫巫皇父一班邪臣相助为虐政日以衰故曰三代之失天下也以不仁降及汉唐宋时中间或有贤主然心学不明又无格心之训故其徳之所就虽不至桀纣幽厉之暴亦岂能如禹汤文武之仁修诸身者纯驳相半所用的人贤否相叅所行的事治乱相杂考其所终皆不足论先儒周子有见于是尝曰心纯则贤才辅贤才辅则天下治方纔就本原上说出与此章意合仰惟皇上受列圣之心法得三代之正传仁心仁闻布于四海尤愿深体圣贤之言监歴代得失之故使皇极茂建于上君子愿立于朝治效逺超于古宗社幸甚生民幸甚

  二

  天下之逹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逹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逹徳也所以行之者一也
  这是中庸第二十章子思引孔子答鲁哀公问政的说话大意以为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这五伦必有知仁勇三徳然后能行故曰天下之逹道五所以行之者三逹是通共的意思君臣有义父子有亲夫妇有别兄弟有叙朋友相交有信这五件乃天下古今人所共行的道理如大路一般故唤做逹道若一人行得一人行不得古人行得今人行不得便不是逹道了所以说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逹道也知是说人的见识仁是说人心天理勇是说人敢做人于五伦上若没见识如何晓得这道理虽是晓得了若不以天理为心如何能行若不敢做也行不到那去处这三件乃天下古今人所同得的道理故唤做逹徳若一个人有一个人无古人得此理今人不得此理便不是逹徳了所以说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逹徳也一字解做诚字即真实的心这三逹徳虽是人心所同得的若行时节不肯着实三心二意半上落下便是不诚人若不诚那原有的知也昏昧不明了原有的仁也被私欲间断了原有的勇也懦弱不能振起了故曰所以行之者一也孔子平日论政多指一事说惟此章答哀公之问极言治道如此为人上者最当注意臣观从古以来治天下国家的必以明伦为本为何盖王道之所以别于邪术与夫人类之所以异惟在于此唐虞三代圣帝明王都能实有这三徳故皇极建于上五教敷于下天下百姓每也都感化知道孝弟忠信共享太平降及后世为人上的全徳者少有以愚弄臣民为智而溺于权诈的有以谄事佛老为仁而流于姑息的有以轻动大兵连兴大狱为勇而果于强暴的故在当时上下离心亲踈失序天下百姓也都仿效成风悖理乱伦靡所不至降及晚季世变极矣洪惟我太祖髙皇帝仁明勇智受命于天汛扫羣盗肇立人纪列圣相继率由典常宣宗章皇帝又御制五伦书嘉惠天下英宗睿皇帝圣性髙明于五伦大节上躬行心得度越前古亲总万几延接臣下君臣之契最深追崇太母纂述先猷父子之亲益笃放幽闭之宗室以广昆弟之仁全恩礼于两宫以尽夫妇之义优待元老召起逸民思得宾友之臣以辅文明之治天下臣民仰皇极之敷锡顺帝则于不知者二十余年伏惟皇上以睿哲之资嗣祖宗之统凡事有闗于五伦三徳者固已常垂圣虑思成治功臣愚尤愿加意孔子之言近以先帝为法务臻实行无事虚文则唐虞三代之治可以立致宗社幸甚天下幸甚

  三

  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这是中庸第二十章子思引孔子答鲁哀公问政的说话斯三者指上文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三句说乃是求入三逹徳的工夫所以二字是指道理说人若知道嗜好学问不肯间断去讲明道理又知道力行好事不肯徇私以累心徳又知道自家不如人为可耻不肯懦弱务要勉力进修如此三事便知道这一身虽小可以参天地于那是非美恶上须要分晓于那视听言动间须要检束于那事理当行当止处须要刚果这等呵身岂有不修的故曰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既知修身的道理便知人与已同禀天地之气同具天地之理若有一个不得其所的便当体念他使之得其所有一个不晓道理的便当训诲他使之复其性故曰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既知治人的道理便知一家的人与那一国人一般一国的人与那一家人一般天下的人与那一国人一般务使举世的人都得安生乐业无一个失所的都能好善恶恶无一个抝性的故曰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臣谨按先儒说中庸此章可以当一部大学盖大学论齐家治国平天下本于修身修身又从格物致知上来此章六个知字便是致知的意思三近之中以好学为首便是格物的意思盖人心之灵都有个知觉天下之事都有个道理若于道理上不能真知便于那当行的事或畏缩不肯去行不当行的事或卤莽只管去行自家一身尚不可治何况他人一人尚不可治何况一家一国以至天下若能好学真知得这道理久久成熟自家一身全了知仁勇三徳将见视中国如一人视天下如一家都不难了考之三代盛时天子之元子初入大学便把这个道理教他以培养根本所以后王皆享国长久多至七八百年降及后世学政不修人君多不知务此故孔子以大学授之曾子曾子授之子思观此章后所引之言其惓惓为世道虑深矣仰惟皇上徳本生知圣由天纵亲视国学以礼先师常御经筵以熈旧学于中庸大学之书固已知之明而见诸行矣伏愿成之以勇始终无倦使皇极之化行于四海至治之泽被于万世三代享国有不足言者臣犬马之诚不胜颙望伏惟圣明留意

  孟子

  知者无不知也当务之为急仁者无不爱也急亲贤之为务尧舜之知而不徧物急先务也尧舜之仁不徧爱人急亲贤也
  这是孟子尽心篇说仁知之理至大至博所行却有个切要处知者是有知识的人当务是当行的事孟子说有知识的人心体光明于天下之事固无不知若所行不论缓急先后都一齐做去亦何以为知必须将要紧的事先着力去行紧要的事既行其余逐旋整理则事无有不治而其知也大矣所以说知者无不知也当务之为急仁者是有仁徳的人贤是贤人君子孟子说有仁徳的人存心广大于天下之人固无不爱若不分别贤愚善否都一例相看亦何以为仁必须亲信贤人君子而委任之贤人君子既用下人自然得所则恩无有不洽而其仁也博矣所以说仁者无不爱也急亲贤之为务孟子既说仁知之理又把尧舜所行来证说有知识的人莫如尧舜尧舜于天下之事非件件去理会他如厯象治水齐七政询四门都是先把紧要的事行若件件去亲自理会则精神有所不逮岂得谓之知又说有仁徳的人莫如尧舜尧舜于天下之人非个个去抚摩他如访问四岳大臣举用八元八恺都先是亲信贤人君子使之分理若个个去亲自抚摩则事势有所不周岂得谓之仁所以说尧舜之知而不徧物急先务也尧舜之仁不徧爱人急亲贤也臣谨按孟子此章推明仁知之理皆本于孔门论语之言论语说务民之义敬鬼神而逺之可谓知矣此则曰当务之为急谓之当则必有个不当处盖人君所当务者人事所不当务者淫祀若専务淫祀则惑于鬼神而于人道当行的事反不暇为这便是不知如敬天勤民乃当务之大者诚知天心之喜怒不测淫祀不可以享天惟务谨身修徳以尽敬天的实事则上帝感格灾变不生民生之休戚不常淫祀不足以福民惟务省事节用以尽勤民的实事则下民爱戴祸乱不作这便是人君之大知论语说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逺矣此则曰急亲贤之为务谓之亲则必有个当疎处盖人君所当亲者贤臣所当疎者小人若亲近小人则蔽其聪明虽有仁民爱物的心也无所施这便是不仁如任相隆儒乃亲贤之大者诚知夫君徳之成否在儒臣将那贤者置之左右则异端之流自疎由是所闻的皆嘉言而仁之道愈明天下之安危在大臣将那贤者委以心腹则邪佞之人自疎由是所行的皆善政而仁之用愈广这便是人君之至仁然当务之为急亲贤之为务急之一字贯于仁知二者之间则又见夫当务之外皆可缓的事在乎举此措之耳亲贤之外皆可缓的人在乎推恩及之耳孟子垂训后世之意何其至哉仰惟皇上居尧舜之位崇仁知之徳致谨于云为之际加察于用舍之间使敬天勤民所务者无不急之事任相隆儒所亲者无不贤之人则治隆俗美上比唐虞臣等不胜颙望之至

  尚书一

  克明俊徳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
  这是尚书尧典篇史臣纪帝尧放勲的实事克是能俊徳是大徳史臣说帝尧圣人能明自家所得于天的大徳无一些昏昧其徳之大与天一般故曰克明俊徳亲是爱九族是髙祖至玄孙之亲举近以该逺五服异姓之亲也在里面史臣又说帝尧既能明了自家的大徳又推此徳以亲爱九族之人使长幼都顺其序亲疎各得其所九族之人自然和睦无有一个垂争的故曰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是均章是显百姓是畿内之民昭即是明之至史臣又说帝尧既使九族之人都相亲睦了又推此徳以均明畿内的百姓畿内百姓每都感化兴起自明其所有之徳无有一个昏昧的故曰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是和之极万邦是天下诸侯之国黎民是黑发之民于是叹美词雍也是和的意思史臣又说帝尧既使畿内的百姓都能自明其徳了又推此徳以协和天下诸侯之国那天下的黎民都变恶为善雍雍和顺无一人之不化无一俗之不美有莫知所以为之者史臣必加以于之一字见帝尧有此大徳能致天下之人于春风和气中其神化之妙有难以形容者故曰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盖深叹美之也先儒朱子说这一节言尧推其徳自身而家而国而天下即是放勲之实臣观帝王之徳有全体有大用方可以言治从古圣人全此徳者莫盛于帝尧故孔子删书把尧典做头一篇论帝王之徳亦无出于这一段盖克明俊徳即是全体九族既睦百姓昭明黎民于变时雍即是大用自帝尧以后如大舜禹汤文武之为君都能备此全体大用之徳故其治效咸臻雍熈泰和之盛良有以也洪惟皇上徳养春宫帝王之学讲之有素故嗣登大寳以来隆大孝于两宫均教养于宗室贱货贵徳与正抑邪凡天下之所欲者以次举行所恶者多罢去所谓亲九族而平章百姓协和万邦者端已兆于斯矣伏愿始终以尧为法恒加不息之功俾徳之已明者新而又新泽之已敷者日甚一日则全体大用之学不専于尧而复见于今日臣民何幸躬逢其盛

  二

  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建官惟贤位事惟能重民五教惟食丧祭惇信明义崇徳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这是周书武成篇史臣记武王政治之本末爵是封爵土是国土武王于克商之后定封爵为公侯伯子男列做五等定国土则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分做三等故说道列爵惟五分土惟三贤是人之有徳的能是人之有才的武王建立治官惟用有徳之人不肖的不用他分职任事惟用有才之人无才的不用他故说道建官惟贤位事惟能五教是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五常之教食以养生丧以送死祭以追逺武王于这五教三事皆慎重之不敢轻忽所以立人纪厚风俗感发斯人的良心维持天下的教化故说道重民五教惟食丧祭理之实有者便是信事之合宜处便是义武王于凡事上务要笃守这信字使天下之人不趋于诈又务要显明这义字使天下之人不徇于利徳是有徳能正君善俗的功是有劳能治民御侮的武王于有徳者尊之以官使人知道尚贤于有劳者报之以赏使人知道劝忠故说道惇信明义崇徳报功垂是垂衣拱是拱手武王既分封有法官使有要五教修三事举信义立官赏行诸般政事都尽了于此之际复何所作为惟垂衣拱手而天下自然化行俗美故说垂拱而天下治臣观有周史官叙武王政治之本末如此然考之孔子称道帝舜也以无为而治恭己南面为言乃知前圣后圣所以措天下于至治者无二道也顾人知帝舜之恭己武王之垂拱为可法而不知所以致恭己垂拱之治者岂偶然哉盖帝舜继尧之后即齐七政去四凶命九官十二牧敷言试功以察治官明目逹聪以决壅蔽其制治忧勤可谓至矣功成理定而后无所为故人但见其恭已南面而己若武王垂拱则又在克商之后其制治忧勤如前所云殆有甚焉岂真无所作为者哉后世人主不知圣人先忧勤而后佚乐往往以无为借口恣耳目之所娯穷心志之所欲髙枕肆志委政非人以至于召变速戾可为世鉴者矣仰惟皇上以圣哲之资嗣祖宗之统励精图治于兹六年重天工而汰冗官拯弊俗而申教化屡下恤民之诏大新述职之规法先王之宪典则惇信明义之愈严録太祖之旧勲则崇徳报功之益厚诚有志于帝舜武王之治矣然迩年以来民岁之丰歉人才之邪正俗尚之厚薄政令之弛张犹不能不有勤于圣虑也伏望皇上日新圣学以清治原恒纳忠言以匡治道慎爵赏勿容于叨冐用贤能勿间于憸谗革浇浮而忠厚以励士风悯旱蝗而节俭以苏民困不遑暇豫惟日孜孜逺希武王上法帝舜始不免于有作终可致于无为本一人之忧勤普万方于佚乐则恭已垂拱之治不在虞周而在圣明矣天下臣民不胜庆幸

  三

  亦惟纯佑秉徳迪知天威乃惟时昭文王迪见冒闻于上帝惟时受有殷命哉
  这是周书君奭篇说文王得臣以受天命的事迪知之迪是践履的意思迪见之迪是开导的意思殷是商家后来改的国号当周成王时召公告老周公再三留他说朝廷不可无老成人比先商家有伊尹每六个老成贤臣辅佐商之先王上天因此専一佑助商家多生与他贤才凡百官及王臣之微者都能秉持其徳所行的无一件不合天理文王之时也有虢叔每五个老成贤臣辅佐上天因此也専一佑助文王多生与他贤才便如助佑商家一般凡百官及王臣之微者也都能秉持其徳所行的也无一件不合天理践履工夫又都到至处着实晓得上天威命商纣有必亡之势文王有必兴之理尽心竭力只要光显文王文王固是有圣徳这贤臣犹恐文王有未到处左右前后开导启迪他务使文王之徳着见于上光明如日一般四方无一处不在他照临之中覆冒于下广大如天一般四方无一物不在他福荫之中因此文王之徳升闻于天昊天上帝知他是个有圣徳之人将殷家原受的命改了付与文王然文王当时止为诸侯至武王方纔得天下如何说文王受有殷命盖当时人心己归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文王所用的老成人后来又辅佐武王伐纣武王不过继承文王的功业而已夫以商之先王能用老成人则天命归之人心向之纣之不用老成人则天命不归人心不向文王能用老成人则天命转来归他人心转来向他今日召公正当念创业守成之难相与辅佐后王岂可因禄位盛满难居只要明哲保身而决于求退哉臣观君奭一篇周公之意大槩以任用老成为主盖老成之人秉心至公知道贤才是得天命人心之本朝廷之上常恐无人赞助有贤臣求退便苦苦留他务要同心协力有贤臣求进便汲汲荐他务要各尽其才人君若用这等人天下自然太平国祚自然久逺那新进浮薄之人秉心不公不识天命兴亡人心向背朝廷之上惟恐不得自専有贤臣求退岂止不肯留他还要挤排有贤臣求进岂止不肯荐他还要沮抑人君若用这等人天下如何得治国祚如何得安周公拳拳要留召公意盖如此设使当时召公果于求去周公不肯勉留则成王之时分陜之寄谁可以任康王之初托孤之命谁可以当后世守成之君必以成康为首实皆召公辅相之力周公勉留之功然则人君之治天下任用老成是第一件事伏惟皇上以睿圣之资膺天眷命嗣守祖宗之业不肯轻弃老成之人尚于此篇反复留意则周之成康不得専美于前宗社生民不胜大庆

  四

  六卿分职各率其属以倡九牧阜成兆民六年五服一朝乂六年王乃时巡考制度于四岳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
  这是尚书周官篇史臣记成王总命六卿及定为朝觐巡守的事六卿是冢宰司徒宗伯司马司冦司空属是六卿的属官周时每卿有属官六十九牧是九州岛之长因是职専养民故谓之牧成王说冡宰掌国家政治统率百官均平四海司徒掌国家教化敷五常之教驯治兆民宗伯掌国家礼典治神人以和上下尊卑等列司马掌国家兵政统御六军平天下祸乱司冦掌国家禁令穷诘奸慝锄治强暴司空掌国家空土以居士农工商顺天时兴地利六卿守其职掌毋相侵越仍统率其所属官加劝勉奬其勤作其怠自内而逹之于外那有九牧的都有所观法兴起劝课农桑均平差役使百姓每衣食充足养生丧死无憾因其富庶申明教化使百姓每兴于礼譲不肯犯法所以说六卿分职各率其属以倡九牧阜成兆民五服是王畿外侯甸男采卫五等诸侯之国五等诸侯各服其事于天子故谓之服制度是朝廷颁降的礼乐法度天子诸侯虽有尊卑一往一来礼无不答故每六年五服诸侯一次来朝京师各述其职又六年诸侯再朝通十二年天子乃巡守于诸侯所守之地考其国中制度如厯书上所定岁时月日有差则恊而正之律度量衡不同则审而同之民间所行吉凶军宾嘉之礼不一则修明之以正其风俗一年之间二月至东岳泰山则东方诸侯来朝五月至南岳衡山则南方诸侯来朝八月至西岳华山十一月至北岳恒山则西方北方诸侯来朝来朝之际考其政绩有勤政安民的或进以爵或增以地有怠职殃民的或夺其爵或削其地所以说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时巡考制度于四岳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臣观自古以来典章法度至周大备而周官一书本之有虞命九官十二牧及五载一巡守羣后四朝之制尤为可法秦汉唐宋以来乃设宰相之官六卿反为所属又有藩镇之将州郡不过受成末流之弊至于尾大不掉患深难除欲国无危岂可得乎仰惟太祖髙皇帝平定天下之后斟酌虞周二代之制内罢宰相设六部以准六卿外革藩镇设十三布政司以准十二牧凡内外之臣九年通考视其殿最外臣三年一朝觐大行黜陟之典内外相承体统不紊贻谋保治之具诚足以行之万世而无弊矣伏惟皇上以上智之资当守成之责宵旰忧勤讲求治道思欲使四海之民咸有阜成之效臣愚以为皇祖之训具在良法美意举而措之其要则在大明黜陟一语而已然明不徒明而谓之大明以见赏罚当出于至公岂若后世之以察为明者哉必如舜之明四目而不専任一己之见逹四聪而不偏听一人之言夫然后公论以伸国是有定进一人而千万人劝罚一人而千万人惧政治何患于不隆教化何患于不洽并美虞周增光祖宗诚有在于今日矣臣等犬马之诚不胜拳拳

  五

  旌别淑慝表厥宅里彰善瘅恶树之风声弗率训典殊厥井疆俾克畏慕申画郊圻慎固封守以康四海
  这是周书毕命篇康王命毕公治洛保厘殷民的意思淑是为善的人慝是为恶的人瘅解做病字昔周康王命毕公说道殷之顽民已能感化依着教训也不消用刑了如今去治洛只在劝戒上若众人之中有一个为善的人旌异他起来使人知道劝于为善有一个为恶的人拣择将出来使人知道戒于为恶且如那十分孝顺父母的便旌表他门闾说这个是孝子之家这等光显那为善的人以疵病那为恶的人使那善人的风节声名挺然树立起来不止当时人晓得后世人也都晓得长逺与人做个様子这便是旌善的事若有那不孝不弟之人他不依官长的教条不守朝廷的法度便斥遣他另在一边去住井里疆界不得与善人之家相混使他知道畏惧这为恶之祸仰慕那为善之福这便是别恶的事故曰旌别淑慝表厥宅里彰善瘅恶树之风声弗率训典殊厥井疆俾克畏慕圻字与王畿的字一般康王既命毕公区别所部的闾里以革殷民旧俗就教化整齐王畿的地方以消殷民反侧说道邦圻千里比先周公召公经营的时节疆域逺近经界差等固已规画有定制了还当申明约束不要废弛封域四塞比先周公君陈保厘的时节山川险隘城池髙深固己防守有定所了还当戒严儆饬不要怠忽况根本之地太平日久法制易隳人心易玩若能时时去修缉常常去巡视庶几王畿尊严有备无患将见自西自东自南自北都环视内向震服威徳安家乐业共享太平故曰申画郊圻慎固封守以康四海臣常因是而论之自古圣帝明王未尝不以劝善惩恶修内攘外为急务然四者中间又自有个本末先后不可不察盖劝善在惩恶之先修内是攘外之本若失了举措则治无由成况王畿所在尤当以宽厚镇静为要若是不从宽厚専用刑罚不是镇静妄起兵戎则人心危疑非求治之道矣周之君臣有见于此故其所以惩恶者不过殊厥井疆所以御侮者不过慎固封守因此殷民终于革非周家长得享国实其君臣忠厚之化保厘之功致得如此后世若秦隋之际往往严刑峻罚以虐内地穷兵黩武以事外夷遂至危亡史有明戒至于汉唐宋盛时能知以周为法的或仅至于小康不知以周为法的亦多至于不治考其首末皆不足言仰惟我太祖髙皇帝立法定制以来列圣嗣统恪守成规皇上丕承愈笃前烈盖天下享忠厚之化保厘之功亦已久矣伏望皇上于劝善惩恶之制益审先后之宜于修内攘外之功益严本末之序奬贤能慎刑罚劝善即所以惩恶谨边备恤民隐修内即所以攘外善善长而恶恶短朝廷正而天下治皇上之心即有周圣王之心今日之治即有周泰和之治宗社幸甚四海幸甚

  春秋一

  荆人来聘
  这是鲁庄公二十三年的事乃楚交中国之始诸侯互相往来通好谓之聘荆是地名即今荆州乃楚受封之国考楚之先世本有功于周家受封子爵当周之衰僣号称王傲慢不恭孔子作春秋尊王摈楚故贬他不书楚止书荆待之为夷狄之国又考春秋凡诸侯聘问于邻国必先书其国号其所遣使臣或书名或书字或书官今楚子使人来聘问于鲁春秋止书荆人来聘虽不以列国待之却进而称人何以进之盖聘问乃列国诸侯往来之礼楚以南蛮之国知鲁为周公之后人望之国首先遣使来通聘问圣人乐与人为善故其书法如此臣观春秋一书最谨内外之辨凡中国而变于荆蛮者叛则惩其不恪而威之以刑来则嘉其慕义而接之以礼故迩人安逺人服圣人之心实与天地之心一般然荆蛮之心则每假礼以行其诈且如楚子当未聘鲁之前四五年来尝破蔡而虏其君入其国横行淮汉浸及中原一旦遣使来聘于鲁其心岂真重鲁哉殆欲逞其逺交近攻之术尔当既聘鲁之后以为其心诚知慕王化以交望国则宜畏义敛兵不敢萌犯顺之举可也曾未几何而有伐郑之师窥觇之谋益不能掩所幸庄公不顾一聘之私而会齐宋以攘之诚足与申内邻外楚之义矣故圣人虽进楚之聘尤善鲁之救郑夫以中国而变于荆蛮春秋尚谨之如此况纯于荆蛮者乎由是观之中国之于荆蛮固不可以无待之之诚尤不可无备之之惠稽之楚事槩可见焉伏惟皇上念孔子作经之旨严边陲固慎之防虽庙算有余益当延揽羣策虽中国无事益当整饬六军将见来格有苖徳侔虞舜薄伐玁狁功迈宣王四民享安居乐业之天一代际雍熈泰和之治臣犬马之心不胜拳拳

  二

  楚屈完来盟于师盟于召陵
  这是春秋鲁僖公四年记齐桓公伐楚的事屈完是楚大夫师是军旅住札的去处召陵是地名楚之先受封子爵本周异姓诸侯世至春秋僣王贪暴比于化外中国诸侯无敢与之抗者齐桓公既相管仲乃以是年亲会鲁僖公暨宋陈卫郑许曹八国诸侯之兵将讨楚罪以蔡国本文王子孙反党于楚先以竒兵侵蔡蔡人四散败走遂以兵伐楚楚子使人问齐所以来伐之故管仲对说我先君太公受周天子命得専征伐尔楚国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又昭王南巡不还所以来问尔罪楚人对说包茅不贡是楚之罪昭王不还君其问诸水濵桓公以楚不服进兵次于陉于是楚子使其大夫屈完来盟于军中桓公遂还次召陵大陈诸侯之兵与屈完说诸侯从齐非是为我乃寻我先君太公之好今楚能与我同好何如屈完对说此我楚君所愿桓公又说以此诸侯之众与战何战不服以此诸侯攻城何城不克屈完又对说君若以徳懐诸侯谁敢不服若以力制之则我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于是桓公礼屈完俾与诸侯盟于召陵而退孔子作春秋书曰楚屈完来盟于师楚大夫至此始书其名氏而曰来盟嘉楚之能服义也又曰盟于召陵序桓公攘楚之功也于此见齐兵虽强桓公能以律用之而不暴楚人已服桓公能以礼下之而不骄庶几王者之师故春秋之盟于斯为盛臣尝因是考之桓公所以詟楚之强而不敢肆于中国者大抵皆管仲之功盖管仲相齐必先养民而使之富强训兵而使之知义待其可动然后佐桓公率诸侯正楚之罪而伐之果能使楚君臣震惧请盟之不暇桓公乃退舍而许其成不肯黩兵血刄以轻用民命如此孔子所谓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岂非桓公相管仲修内攘外之明效欤惜乎管仲不知圣贤大学之道其相桓公仅能攘楚而正其不贡之罪终不能使桓公不擅天子征伐之权为罪之魁故孔子又讥其器之小而曾西鄙其功烈之卑也然较之汉唐以来有相其君而虚内攻外以不恤人之家国者则又管仲之罪人矣伏惟皇上圣学髙明庙谟宏逺味孔子作春秋之旨念外攘因内治之修爱养黔黎振扬威武则九土归心乐盛世熈熈之化万邦稽首仰皇明赫赫之威天下臣民不胜庆幸

  通鉴纲目一

  以张释之为廷尉
  这是通鉴纲目纪汉文帝命刑官得人的事张释之是文帝之臣廷尉是理刑之官所掌的事即是如今三法司事古时法制简略止设廷尉一官専一理刑初张释之为谒者仆射官随侍文帝幸上林苑文帝问上林尉所养的禽兽如何尉不能对有啬夫小官替上林尉答应甚详文帝喜他有口才命释之传旨升为上林令释之不肯因问帝说髙祖时大臣有周勃张相如这两个是何如人文帝说是有徳行的长者释之说他两人每奏事时全似不会说话的一般何曽效啬夫这等喋喋利口且秦用刀笔吏务刻薄逞口辨専求人罪过无恻隐之实以致人君全不闻自己的过恶遂受亡国之祸如今又以利口升官臣恐天下仿效成风不可不慎文帝以释之说的是寝旨不行命释之为公交车令又拜中大夫遂进拜廷尉使平天下的刑狱一日文帝过中渭桥有一人桥下走惊了文帝所乗的马捕送廷尉问释之奏犯驾者当罚赎文帝怒不从欲重其罪释之说法须要合天下之公不可太过也不可不及廷尉之官専持天下之平若不当重的拟他重罪是用法不信于民若用法不信以喜怒为重轻则民将无所措手足如何使得文帝思其言良久乃喜从其奏后又有贼偷了髙祖庙中玉环释之奏当死罪文帝又大怒说贼偷了先帝庙中之器吾欲诛他一族今尔所奏止诛一人非吾所以敬宗庙之意释之免冠谢罪说朝廷法度止当如此今偷了宗庙之器便诛一族假如愚民取长陵一抔土又把何等法去罪他文帝怒解也从其所奏盖释之为廷尉惟知朝廷之法当合公道不随人主的喜怒故天下号无寃民可谓能尽刑官之职矣宋儒朱子特于纲目通鉴大举其纲备书其事一以见文帝能任用忠厚之人为汉令主一以见释之能辅成宽仁之治为汉良臣故其书法褒美如此臣谨按刑者辅治之具帝王不得已而用之然其用实皆出于天讨有罪亦非帝王所得私者考之于书虞舜命皋陶则云期于予治刑期于无刑武王用苏公则周公称其式敬尔由狱以长我王国二君能委任得人故下服民心上合天道虞周之治有雍熈泰和之盛良以此耳洪惟我朝太祖髙皇帝以仁易暴而有天下既于大明律定一代之制通人法兼用之宜又于皇明祖训禁法外之刑为祈天永命之本诚可以垂诸万世而不易者仰惟皇上嗣统以来并示恩威恪遵成宪宽恤之诏不以疎逺而或遗放殛之刑不以侥幸而获免罢贪残之选雪正直之诬不必张释之详谳而有文帝之宽仁不必张释之廷诤而有文帝之明见民心恱服朝政清明固有非前代可及者矣尤愿皇上念民命之重戒司刑之官刑一人也必体上天好生之心议一刑也必合天下至公之论继虞周君臣致治之美而陋文帝庶几刑措之风宗社幸甚天下幸甚

  二

  诏议贡举法
  这是通鉴纲目纪汉孝章皇帝诏百官计议荐举人才的事在元和元年夏六月当此时上书陈言的人多说各处郡国荐举人才都不考他功行优劣所以在任的官都懈怠不谨所理的事多废弛不振于是孝章皇帝乃下诏百官会议时廷臣韦彪上书说国家以简用贤才为务贤才当以孝行为首故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且人的才行少能兼备孔子有言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人才难得从古己然彼忠孝之人持心重厚严酷之人持心刻薄人君任官当拣择有才有行的人不可専用勲旧子弟然其要尤在选任二千石的官凡郡守之类岁食禄二千石的皆得荐举人才若二千石的官得其人则他所荐举的无不得其人矣韦彪又上书说天下的政务机要全在尚书之职近者缺人多于郎官内擢用虽能晓习法律长于应对然不过以小聪明为事多无真才实徳昔文帝听张释之言不用啬夫利口小人而深念周勃重厚少文有社稷之功宜以为法孝章皇帝览韦彪之言悉嘉纳之宋儒朱子于通鉴特书诏议贡举法于纲详着韦彪之言于目以见章帝能纳善以求才为重可谓知为治之本矣臣惟自古人君莫不由于用贤才而致治亦莫不由于用非才而致乱若唐虞三代盛时则有一辈致治之臣専一引荐君子以匡不逮若三代以后衰世则有一辈致乱之臣専一引荐小人以固宠禄盖人才之贤否系国家之治乱考之经训鉴戒昭然若汉章帝下明诏以祛荐举之弊闻谠言而得荐举之要一时愿治之君亦可谓难得矣然臣尝反复韦彪之言其说有三一则欲荐举人才先徳行而后才智一则欲郡守称职以清荐举之流于外一则欲尚书得人以正荐举之本于内此三说者真是名言盖非独可行于一时虽万世可也伏惟皇上鉴帝王图治之难体祖宗传绪之重用人之际或博采公论或简在帝心举错一行士风丕变倘有取于章帝纳善求才之事三复其说议贡举之法杜幸进之门务求才行兼备之人以成内外无疆之治则唐虞三代之盛在今日矣伏乞圣明留意

  篁墩文集巻八

  ●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巻九

  (明)程敏政 撰

  ○制策

  皇帝制曰朕惟古昔帝王之为治也其道亦多端矣然而有纲焉有目焉必大纲正而万目举可也若唐虞之治大纲固无不正矣不知万目亦尽举欤三代之隆其法寖备宜乎大纲正而万目举也可歴指其实而言欤说者谓汉大纲正唐万目举宋大纲亦正万目未尽举不知未正者何纲未举者何目与已正已举之纲目可得而悉言欤我祖宗之为治也大纲无不正万目无不举固无异于古昔帝王之治矣亦可得而详言欤朕嗣承大统夙夜惓惓惟欲正大纲而举万目使人伦明于上风俗厚于下百姓富庶而无失所之忧四夷宾服而无梗化之患薄海内外熈然泰和可以增光祖宗可以匹休帝王果何行而可必有其要诸士子学以待用其于古今治道讲之熟矣请明着于篇毋泛毋畧朕将亲览焉
  臣对臣闻中庸曰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盖一者诚也以之修身则可以正天下之大纲以之为治则可以举天下之万目尧舜之所以帝禹汤文武之所以王者纯乎此而已大哉诚乎原于天性于人亘万古而不息放四海而皆凖人伦舍是则无自而明风俗舍是则无自而厚养民舍是则无所恃而臻于富庶御夷舍是则无所恃而致其咸宾盖天下之理虽众求其操之约制之广莫有过于诚之一言者其可视为迂阔不急之谈而别求新竒可喜之论哉伏惟皇帝陛下嗣大歴服以来岁一周矣贱货贵徳思存此诚而不杂制治保邦思守此诚而不踰内焉圣母太后日夕化导之切外焉执政大臣左右辅弼之勤所以登三迈五光前裕后者殆基于此矣然犹体道谦冲不自满假念太祖创业之艰难列圣守成之不易首进臣等于廷询以治道欲以匹休往圣增光祖宗其图治之心可为健矣然窃思之开茂科策多士祖宗以来相承既久未知今日陛下之意姑以遵累朝之旧典备他日之故事而已邪抑真欲周询众论愽尽羣情以冀万分之助也臣诚愚昧不知所出然幼学壮行之志得于圣经贤传之间者敢不精白一心倾竭底藴以称渊衷塞明诏臣闻治天下有本焉大纲是也有末焉万目是也大纲不正则治道有未纯万目不举则治法有未备然大纲之或正或否万目之或举或遗则系于人君此心之诚何如耳臣尝观于唐虞之际钦明文思允执厥中浚哲文明允迪厥徳尧舜之徳同一诚也故惇叙九族蔼然公族之亲厘降二女肃然闺门之礼内承顽父秉夔夔之诚外抚傲弟尽烝烝之乂其大纲之正如泰山盘石之根固其势尊安而不可揺也于是乎近有百揆四岳丞弼于内逺有州牧侯伯承宣于外命羲和以典厯象而敬天勤民之事举命夷夔以典礼乐而化民成俗之道明庶政咸熈府事允治则万目亦无有不举者焉臣尝观于三代之时惟日孜孜大徳是懋小心翼翼细行亦矜禹汤文武同一诚也故彝伦攸叙文命敷于四海人纪肇修帝命式于九围后妃有闗雎窈窕之徳公族有麟趾信厚之风其大纲之正如长河大川之源深其流演迤而不可穷也于是乎有典则以贻子孙而钧石之度无不具制官刑以警有位而风愆之戒为甚严六典八法之制无一不备五礼六乐之法无一不周则万目亦无有不举者焉盖二帝三王之徳纯乎诚故能正大纲举万目致雍熈泰和之治卓乎非后世之所能及矣汉之髙帝丧义帝则君臣之义明尊太公则父子之伦正封同姓以连城非私也所以惇周亲祀孔子以大牢非过也所以崇圣道其大纲之正亦可美也然制礼颇袭于秦而用之朝廷者乃绵蕞之仪作乐不稽于古而奏之郊庙者乃赵代之讴定律令而八刑紏民之法隳申军法而九伐正邦之意泯建官无制太尉御史位乃参于三公养民无法闾右强宗田或连夫阡陌是以世代相承徳化不纯而万目未举也其所以未举者未究夫诚之用而杂于霸耳唐之太宗定府兵之制而农无养兵之费立世业之法而下无兼并之患以租庸任民则农有定业以职事任官则官无虚名其万目之举亦可嘉也然胁父以起兵则君臣之义暌廹父以传位则父子之道缺蹀血宫门则兄弟之情薄麀聚后庭则夫妇之伦乱慕和戎之利嫁贵主于■〈辶段〉方是伉俪非偶也舍天子之尊称可汗于万国是名号不正也是以子孙相继惭徳为多而大纲未正也其所以未正者未悉夫诚之本而杂于利耳宋祖开基仁义立国遵慈训而不违金匮之盟可见其孝爱晋王而卒授神器之重可见其友家法之正而宫闱之丑未闻也传授最明而廹夺之祸无有也洞开诸门悟君心之当正盖有契乎正心之学偶读二典叹法网之太宻盖有得乎敬刑之旨然宋之大纲若无愧于三代而法制反有歉于汉唐以诗赋记诵求士无学校养成之法以科名资歴叙位无官司课试之方选宿卫则不能变五代姑息羁縻之俗教宗室则无以合先王亲踈隆杀之宜国用病于空虚兵威患于不振其万目未尽举者岂非以其徒事靡文而未得夫诚之说乎虽然汉宋大纲虽云正矣然因宠而启人彘之祸因争而有废后之失亦乌能深究夫诚之本而大纲岂尽正邪唐之万目虽云举矣然礼乐议而不能兴封建讲而不能行亦乌能真悉夫诚之用而万目岂尽举邪是则汉之杂王以霸唐之居夏用夷宋之文浮于实其君徳仅止于小成治效不逮于隆古者岂有他哉诚与伪之间耳洪惟我太祖髙皇帝勇智之资克配成汤宽仁之度逺过汉祖取土宇于羣盗攘敓之际复人纪于一统耆定之初追帝先世则武王尊亲之孝也封建诸王则帝尧睦族之仁也立学校以明人伦正祀典以絶诬妄后妃不得与政戚畹不得秉权其大纲正矣置屯设守则内外相承列爵建官则体统不紊律令有定条而人易于遵守田赋有定制而民便于转输朝觐会同之礼粲粲乎成周之大典黜陟考课之法凿凿乎隆古之弘规其万目举矣然考夫圣徳之所臻治效之所极真有合乎二帝三王立诚逹本之旨故能正大纲而举万目若是其盛且久也继是以来太宗文皇帝仁宗昭皇帝之茂衍洪图宣宗章皇帝英宗睿皇帝之丕承骏烈所以超汉唐轶有宋而追踪于唐虞三代者一皆守我太祖髙皇帝之家法而莫敢违焉仰惟陛下即位之初隆大孝于两宫笃至仁于九族御经筵以缉熈圣学亲政务以延揽英才诚有志于大纲正万目举矣且儒道所以明人伦也陛下幸太学以重儒道则人伦宜无不明教化所以厚风俗也陛下建皇极以敦教化则风俗宜无不厚亲耕籍田而下宽租之令频发内帑而施赈贷之恩宜乎百姓富庶无失所之忧也讲武练卒屡有戒严之诏出师命将务收奏凯之功宜乎四夷宾服无梗化之患也然而人伦尚未尽明风俗尚未尽厚生民犹有啼饥号寒之苦四夷犹有乗机犯顺之虞者岂陛下之诚有未尽欤臣请为陛下言之人伦之不明由学政之废弛也今虽有董学之官而食廪縻禄坐待他迁虽有司教之职而幸进茍就无复自振以致为士者视合污为常情诋好修为要誉天下茫然不知儒道之可遵陛下诚能使方行端言之士任兴学之责遴选国学之生以清其本严考郡县之贡以塞其流大扫夙昔之因仍明示天下之趋向则人将知耻好义而人伦岂有不明者哉风俗之不厚由士习之不正也且苞苴往来者进用而无书抵政府者或至于摈斥左右先容者登庸而同巷不求见者或至于罢归以致士夫之间正色自持者见踈谀言取悦者得志天下靡然不知名节之可重陛下诚能使正直刚明之人首铨曹之任精拣候铨之庸人勿持姑息严察外任之不职勿事模棱杜侥幸之门重奔竞之罚则人将敛华就实而风俗焉有不厚者哉民不可以不安而安之则系于守令也今之守令非国学因仍之徒即铨曹陆沉之士迹其平时不遂之心而肆其今日可为之势以巧取民财为良图以期会簿书为能事如是而求百姓无失所之忧未之有也臣愿陛下复十科荐士之法勿専其柄于铨曹举八柄驭臣之制勿限其职于资格着循良之绩者特褒犯贪污之罪者连坐将见守令皆贤才而百姓不难于富庶矣夷不可以不攘而攘之则系于将帅也今之将帅非勲戚之家即荫袭之子以科敛侵牟为职业以搜阅训练为忌讳闲居则夤縁以进事败则世禄犹存如是而望四夷无梗化之虞未之有也臣愿陛下儒生可将即授之兵柄而勿以儒生拘行伍可用即任以阃寄而勿以行伍限有功即赏不以疎逺而或遗有罪则黜不以亲贵而幸免将见将臣皆良士而四夷不难于宾服矣然此数者惟视陛下此心之诚何如耳然欲求心之诚非力于帝王之学不可夫格物致知所以明此诚也诚意正心所以体此诚也淫声美色足以荡此诚臣愿陛下斥声色而不迩琼宫瑶台足以移此诚臣愿陛下罢土木而勿营驰骋弋猎迷此诚之鸩毒也臣愿陛下戒游田珍禽竒兽害此诚之稂莠也臣愿陛下谨好尚忠鲠之言陛下勿以逆心而拒之所以保此诚也謟谀之说陛下勿以顺志而从之恐其间此诚也熟之于讲授之间严之于对越之顷养之于虚静之中存之于纷扰之际以是而修身以是而为治大纲奚患其不正万目奚患其不举由是增光祖宗匹休前圣海■〈宀禹〉内外春风泰和而重华之徳丕承之功不在舜武而在陛下矣陛下之策臣者臣既条陈于上然臣于终篇复有献焉欲陛下正心以立天下之大本使此诚坚于内独断以收天下之大权使此诚着于外两者兼尽内外交修而大纲之正万目之举皆不能外陛下意向之所如矣古之人君其于此心或不自正则必有异端之徒进其前而诱之者故大学谓心正然后身修家齐国治天下平而董子曰人君正心以正朝廷则四方逺近莫敢不一于正臣愿陛下敬以直内念此心之不可放而操之使由学问思辨而笃于行则视听言动莫非天理而外欲不能夺矣古之人君其于此权或不自收则必有近习之臣睨其旁而窃之者故洪范谓惟辟作福作威而孔子曰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臣愿陛下义以方外念此权之不可移而收之使由形着动变而底于化则庆赏刑罚一出至公而邪气不能干矣夫如是则大纲自正万目自举圣徳之体全圣智之用周彼端居玄黙以求所谓正心侵官自用以求所谓独断者其何足以与于斯是则诚之一字固圣徳之始终而正心独断二者尤圣治之切要盖敬义夹持直上逹天徳自此而天徳则诚矣此臣所以繁其词而不杀为陛下极言之虽然孟子谓不诚未有能动者而程子谓一有不诚则九者皆虚文则夫欲求天下之治以正大纲而举万目者舍是将何所致其力哉臣学不足以稽古才不足以应变然所言必本于道不敢肆为浅近之说所陈必切于事不敢过为矫激之谈惟陛下留听而采纳焉幸甚臣谨对

  篁墩文集巻九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巻十

  (明)程敏政 撰

  ○奏议 表 策问

  奏乞省亲

  左春坊左谕徳臣程敏政谨奏为陈情乞恩省亲事臣原籍直隶徽州府休宁县人直隶沈阳中屯卫官籍由进士除授翰林院编修歴升前职窃思有父信原任南京兵部尚书兼大理寺卿并母林氏俱在原籍居住臣自授官到今一十三年一向为因纂修史书经筵进讲并随侍东宫殿下讲读不敢言私又无在外公差得以便道回还省视不意今年七月初六日有弟敏行在家侍养因身故臣父母俱年六十之上忽遭此变必难堪处为此披沥衷情仰渎天听伏望皇上悯臣哀恳容臣给假回还少尽父子兄弟之义省慰毕日依限前来供职以图补报则臣举家生死无任感戴圣恩之至具本亲赍谨具奏闻伏候敕旨成化十四年十月十八日左春坊左谕徳臣程敏政本月二十日该通政司官于奉天门奏奉圣旨准他去给与脚力着上紧来该衙门知道钦此

  奏乞终制

  守制太常寺卿兼翰林院侍讲学士臣程敏政奏为乞恩终制事弘治十年五月二十四日有臣本府官奉巡抚官札付该吏部咨开内阁大臣因纂修书籍奏准起复臣为副总裁官催臣起程者臣闻命惊惕不遑实时望阙谢恩讫伏念臣自前岁有母之丧荷蒙皇上谕祭赐葬给驿还乡天地之恩无阶上报况兹纂修书籍正臣职业但臣服制未阕哀疚之中莫由自効伏望皇上矜悯许臣终制前来供职总裁之副非臣敢当分馆所修愿竭驽钝臣无任陨越待罪之至具本専令家人亲赍具奏闻伏候敕旨

  奏考正祀典

  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讲学士臣程敏政谨奏为考正祀典事臣闻古圣王之治天下必以祀典为重所以崇徳报功而垂世教淑人心也故有功徳于一时者一时祀之更代则己有功徳于一方者一方祀之踰境则己然犹欲以劝一时范一方而不敢轻议焉况先师孔子有功徳于天下于万世天下祀之万世祀之则其庙庭之间侑食之人岂可茍焉而己必得文与行兼名与实副有功于圣门而无疵于公议者庶足以称崇徳报功之意若侑食者非其人则岂惟先师临之神不顾歆将使典模范者莫知所教为弟子者莫知所学世教不明人心不淑通于天下而施及后世其为闗系岂特一时一方之可比哉迩者言官欲出文庙从祀诸贤之有罪者诏礼部集议臣愚亦在预议之列疑其所言尚有未尽而议者相持惮于改作臣考之于书揆之于心不敢妄为异同谨画一条陈上渎圣览伏乞皇上丕显文谟主张斯道仍下礼部通行集议采而行之一洗前代相习之陋永为百世可遵之典使世教有兴起之益人心得趋向之公其于治道未为无补谨具奏闻
  一唐贞观二十一年始以左丘明等二十二人从祀孔子庙庭盖当是时圣学不明议者无识拘于旧注疏谓释奠先师如诗有毛公礼有髙堂生书有伏生之类遂以専门训诂之学为得圣道之传而并及马融等行之至今诚不可不考其行之得失与义之可否而厘正于大明有道之世也臣考歴代正史马融初应邓隲之召为秘书歴官南郡太守以贪浊免官髠徙朔方自刺不殊又不拘儒者之节前授生徒后列女乐为梁冀草奏杀忠臣李固作西第颂以美冀为正直所羞即是观之则众丑备于一身五经为之扫地后世乃以其空言目为经师使侑坐于孔子之庭臣不知其何说也刘向初以献赋进喜诵神仙方术尝上言黄金可成铸作不验下吏当死其兄阳城侯救之获免所著洪范五行传最为舛驳使箕子经世之微言流为阴阳术家之小技贾逵以献颂为郎不修小节専一附会图谶以致贵显盖左道乱政之人也王弼与何晏倡为清谈所注易専祖老庄而范寗追究晋室之乱以为王何之罪深于桀纣何休则止有春秋训诂一书黜周王鲁又注风角等书班之于孝经论语盖异端邪说之流也戴圣为九江太守治行多不法惧何武劾之而自免后为博士毁武于朝及子宾客为盗系狱而武平心决之得不死则又造谢不惭先儒谓圣礼家之宗而身为赃吏子为贼徒可为世鉴王肃在魏以女适司马昭当是时昭簒魏之势已成肃为世臣封兰陵侯官至中领军乃坐观成败及毌丘俭文钦起兵讨贼肃又为司马师画策以济其恶若好人佞己乃其过之小者杜预所著亦止有左氏经传集解其大节益无可称如守襄阳则数馈遗洛中贵要绐人曰惧其为害耳非以求益也伐呉之际因斫瘿之讥尽杀江陵之人以吏则不廉以将则不义凡此诸人其于名教得罪非小而议者谓能守其遗经转相授受以待后之学者不为无功臣窃以为不然夫守其遗经若左丘明公羊髙谷梁赤之于春秋伏胜孔安国之于书毛苌之于诗髙堂生之于仪礼后苍之于礼记杜子春之于周礼可以当之盖秦火之后惟易以卜筮仅存而余经非此九人则几乎熄矣此其功之不可泯者以之从祀可也若融等又不过训诂此九人所传者耳况其书行于唐故唐姑以备经师之数祀之今当理学大明之后易用程朱诗用朱子书用蔡氏春秋用胡氏又何取于汉魏以来驳而不正之人使安享天下之祀哉夫所以祀之者非徒使学者诵其诗读其书亦将识其人而使之尚友也臣恐学者习其训诂之文于身心未必有补而考其奸谄淫邪贪墨怪妄之迹将自甘于效尤之地曰先贤亦若此哉其祸儒害道将有不可胜言者矣至于郑众卢植郑玄服虔范寗五人虽若无过然其所行亦未能以窥圣门所著亦未能以发圣学若五人者得预从祀则汉唐以来当预者尚多臣愚乞将戴圣刘向贾逵马融何休王肃王弼杜预八人禠爵罢祀郑众卢植郑玄服虔范寗五人各祀于其乡后苍在汉初说礼数万言号后氏曲台记戴圣等皆受其业盖今礼记之书非后氏则不复传于世矣乞加封爵与左丘明等一体从祀则伪儒免欺世之名贤者受専门之祀而情文两得矣
  一孔子弟子见于家语自颜回而下七十六人家语之书出于孔氏当得其实而司马迁史记所载多公伯寮秦冉颜何三人文翁成都庙壁所画又多蘧瑗林放申枨三人先儒谓后人以所见增益殆未可据臣考宋邢昺论语注疏申枨孔子弟子在家语作申续史记作申党其实一人也今庙庭从祀申枨封文登侯在东庑申党封淄川侯在西庑重复无稽一至于此且公伯寮愬子路以沮孔子乃圣门之蟊螣而孔子称瑗为夫子决非及门之士林放虽尝问礼然家语史记邢昺注疏朱子集注俱不载诸弟子之列秦冉颜何疑亦为字画相近之误如申枨申党者但不可考耳臣愚以为申枨申党位号宜存其一公伯寮秦冉颜何蘧瑗林放五人既不载于家语七十子之数宜罢其祀若瑗放二人不可无祀则乞祀瑗于卫祀放于鲁或附祭于本处乡贤祠仍其旧爵以见优崇贤者之意亦庶乎其名实相符而不舛于礼也
  一洪武二十九年行人司司副杨砥建议请黜扬雄进董仲舒太祖髙皇帝嘉纳其言而行之主张斯道以淑人心可谓大矣然荀况扬雄实相伯仲而况以性为恶以礼为伪以子思孟子为乱天下以子张子夏子游为贱儒故程子有荀卿过多扬雄过少之说今言者欲并黜况之祀宜也然臣窃以为汉儒莫若董仲舒唐儒莫若韩愈而尚有可议者一人文中子王通是也通之言行先儒之论己多大约以为僣经而不得比于董韩云尔臣请断之以程朱之说程子曰王通隐徳君子也论其粹处殆非荀扬所及若续经之类皆非其作然则程子岂私于通哉正因其言之粹者而知其非僣经之人耳朱子曰文中子论治体处髙似仲舒而本领不及爽似仲舒而纯不及又曰韩子原道诸篇若非通所及者然终不免文士之习利逹之求若览观古今之变措诸事业恐未若通之精到恳恻而有条理也至于河汾师道之立出于魏晋佛老之余迨今人以为盛则通固豪杰之士也今董韩并列从祀而通不预疑为阙典臣又按宋儒自周子以下九人同列从祀而尚有可议者一人安定胡瑗是也瑗之言行先儒之论已详大约以为少述着而不得比于濂洛云尔臣亦请断之以程朱之说程子看详学制曰宜建尊贤堂以延天下道徳之士如胡瑗张载邵雍使学者得以矜式朱子小学书亦备载瑗事以为百世之法臣以为自秦汉以来师道之立未有过瑗者矧程子于瑗之生也欲致其与张邵并居于尊贤之堂其没也乃不得与张邵并侑于宣圣之庙其为阙典甚矣况宋端平二年议增十贤从祀以瑗为首若以谓瑗无著述之功则元之许衡亦无著述但其身教之懿与瑗相望诚有不可偏废者臣考之礼有道有徳于教于学者死则为乐祖祭于瞽宗乡先生殁则祭于社若通瑗两人之师道百世如新得加封爵使与衡同列祀于学宫最得礼意
  一自唐宋以来以颜子曾子子思孟子配享坐堂上而颜子之父颜无繇曾子之父曾点子思之父孔鲤皆坐庑下臣考之礼子虽齐圣不先父食而三代之学皆所以明人伦也夫孔子之所以为教与诸弟子之所以为学者不过明此而己今乃使子坐于上父坐于下岂礼也哉若以为此乃论传道之功则自古及今未有外人伦而言道者纵出于后世之尊崇非诸贤之本意臣恐诸贤于冥冥之中必有不安于心而不敢享非礼之祀者臣考之元至顺三年尝封颜无繇为杞国公谥文裕孟子之父孟孙氏亦尝封邾国公臣愚乞下有司于各处庙学如乡贤祠之制别立一祠中祀启圣王以杞国公颜无繇莱芜侯曾点泗水侯孔鲤邾国公孟孙氏配享庶不失以礼尊奉圣贤之意臣又窃观圣学失传千五百年至程朱出而后孟氏之统始续则程朱之先亦不可缺况程子之父大中大夫封永年伯程珦首识濂溪周子于属掾之中荐以自代而又使二子从游朱子之父韦斋先生追谥献靖公朱松临没之时以朱子托其友籍溪胡氏而得程氏之学珦以不附王安石新法退居于洛松以不附秦桧和议奉祠于闽其歴官行已俱有称述臣愚乞将永年伯程珦献靖公朱松从祀启圣王使学者知道学之传有开必先明伦之义不为虚文矣弘治元年八月初三日奉圣旨这本礼部照例会官议钦此

  龟山先生从祀议

  翰林院为崇祀典以重道学事该礼部手本开送国子监博士杨廷用奏前事要将宋儒龟山杨时定议从祀孔子庙庭查得成化元年淛江绍兴府知府彭谊亦要将杨时从祀及福建将乐县岁贡生员何升亦奏前事内称宋儒朱熹张栻元儒许衡呉澄俱以有功圣门得预从祀而杨时独不得预近年南京国子监祭酒谢铎亦以为言可见后学之心皆有未安已经行移翰林院议拟定夺外合仍照例用手本行请本院查照议拟径自具奏等因谨按诸儒从祀于孔门者非有功于斯道不可然道非后学所易知也要必取证于大儒之说斯可以合人心之公窃考程氏遗书及朱子伊洛渊源録所载龟山杨氏行状墓志等文俱称其造养深逺践履纯固温然无疾言遽色与明道程子相似方其学成而归程子目送之曰吾道南矣然则是道也岂易言哉自两程子嗣孔孟不传之统及门之士得以道见许者龟山一人而己盖龟山一传为豫章罗氏再传为延平李氏以授朱子号为正宗文定胡氏亲承指授而春秋之传作南轩张氏上泝渊源而太极之义阐心学所渐悉本伊洛使天下之人晓然知虚寂之非道训诂之非学词华之非艺则龟山传道之功不可诬矣崇宣之世京黼柄国跻王安石于配享位次孟子而颁其新经以取士士尊安石为圣人不复知有孔子诵新经为圣言不复知有古训僣圣叛经凡数十年龟山入朝首请黜其配享不令厕宣圣之庙庭废其新经不令蠧学者之心术又请罢纲运以收人心斥和议以张国势窜权臣以正邦宪培主徳以崇治本竑议谠言虽不尽用然使天下之人知邪说之当息诐行之当距淫辞之当放则龟山卫道之功亦不可掩或有疑其出处之际而少其著述之功则亦有可言者朱子谓龟山之出惟胡文定公之言最公曰当时若听用决须救得一半而文定亦曰蔡氏焉能凂之然则以出处见疑者未考之过也龟山值洛学党禁之余指示学者以大本所在体验之功转相授受而朱子得闻其指诀则见于何镐之书朱子于理一分殊之论称其年髙徳盛而所见益精则见于西铭之跋要之无龟山则无朱子而龟山之道非知徳者殆未可轻议然则以著述见少者亦未考之过也又按元史至正二十一年因杭州路照磨胡瑜建言已将龟山与延平李氏文定胡氏九峯蔡氏西山真氏俱加封爵列从祀以世变不及徧行天下此殆近于礼所谓有其举之莫敢废者然则亲讲于龟山若文定私淑于龟山若朱张咸在侑食而近私淑于朱子若蔡真逺私淑于朱子若许呉亦在侑食独其师有传道卫道之功可以继往开来抑邪与正者反不预焉揆之人心诚为阙典考大儒之定论叅前代之故实伸弟子从师之义慰后学向道之心以龟山跻于从祀宜合公言谨议

  拟武成王庙配享名将议

  臣窃观先王制礼五而军处其一置卿六而司马掌邦政统六师平邦国不闻别有所谓将帅与六卿钧礼者盖当其时田以井授士有専业兵之出于农者非孝弟力田之人则庠序教养之士也将之见于用者非里闾族党之师则公卿大夫之选也文事武备实相为用岂有二道哉自周之衰诸侯暴横井田既废兵农遂分著书者以权诈相矜谋国者以首功相尚所谓名将者大抵多从衡捭阖之徒或盗贼裔戎之杰而先王之军礼师制荡然尽矣唐之中世诏立武成王庙以尊礼太公取歴代之号名将者而侑食焉比于孔子宋元因之则既己失文武一道之义至其所取者又皆秦汉以来匹夫之勇一时之功比类观之猥杂殊甚虽尝一再更定而狃于世所习称之人卒无以致去取之当也夫太公奋鹰扬之勇以诛纣陈丹书之训以戒君所谓经天纬地之文戡定祸乱之武实兼有之诚圣王之上佐三代之仁人与周公召公相为伯仲者也顾其侑食一堂之上者乃如彼其猥杂尚父有灵其耻与之相处也审矣斋居暇日尽取歴代史传考其人之出处别加订定其大意则取其身兼将相才具文武内行淳备经术通明识君臣之义逹去就之理有翊运佐王之勲有匡时赞治之略有足兵裕国之能有危身徇主之节有靖乱复辟之功有绥逺攘外之绩者共得若干人虽其所行未能尽合圣轨上比孔庭然亦足以范櫜鞬之士当俎豆之选凡秦汉以来沾沾以舞智为竒悻悻以闘力为勇乗时徼利不耻不忠生事取功不畏不义者悉加刋削庶几为学者有以知亲上死长之义为邦者可以施胜残去杀之教先王之军礼可复大司马之职任可举而仁义之将节制之师亦庶乎可以复见于盛世矣

  代衍圣公谢修阙里庙庭表

  孔子六十一代孙袭封衍圣公臣孔弘泰等荷蒙先帝以阙里庙庭岁久倾圯特命有司重加修葺近告工完谨奉表称谢者臣弘泰等诚欢诚忭顿首上言伏以文教诞敷离照普临于海宇儒宗大庆鼎新复见于宫墙成千载之伟观匪一家之私幸光覃鲁国典迈前王兹盖伏遇皇帝陛下体备中和志兼谟烈干纲独运辟四门以广忠言涣号孔扬奉两宫以隆孝治登延耆俊屏斥异端讲耤田之礼以厚民生却贡献之私而恢邦计加崇释奠重师表百王之功常御法筵究删述六经之旨当庙宇落成之日应治元初纪之期载念先皇举斯盛典屡勤大吏督彼羣工出官帑以佐经营发役人以充输作礼庭中起视昔有加寝殿相髙于文斯称像设俨衣冠之肃岁时增俎豆之辉文星逺应乎壁奎化雨再沾于洙泗总赖乾坤之力致兹轮奂之休臣爵与上公身叨主祀孔林无恙企闻诗闻礼之风阙里有严愧肯构肯堂之业侍虞庠而观盛举已被鸿恩瞻嵩岳以祝蕃厘载申微悃伏愿配乎天配乎地庆无疆之治于一人作之君作之师享有道之长于万世臣等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称谢以闻

  谢赐鲜果

  臣敏政等谨题今日早伏蒙皇上遣内臣黄升颁赐臣等鲜果五品臣等猥以末学叨侍经筵曾无启沃之功乃获光荣之赐珍品遥分于紫禁菲才深愧于素餐顿首拜受之余无任感激之至弘治元年五月二十九日

  应天府乡试策问一

  问古圣王必有谟训以范来裔俾世守之故嗣君有道延祚无疆不可尚已汉唐之治杂霸杂夷而宋之治亦文浮于实虽间有典章之存去古逺矣仰惟我太祖髙皇帝以武功定海内以文徳开太平其所以贻谋垂宪者有皇明祖训以着一代家法有诸司职掌以昭一代治典有大明集礼以备一代仪文有大明律以定一代刑制育才则有卧碑之条教民则有榜文之布恤军士则有条例之颁严释老则有清教之録其虑周其说详盖自身而家而国而天下实与古圣王相传心学之大要不约而同也尝窃以为圣子神孙举而措之可以兴至治名臣硕辅遵而行之可以成骏功有不待更张而外求者矧诸士子出于南畿诵服圣训固宜其习且审也其节目次第良法美意愿悉陈之以为我皇上继志述事之一助焉

  二

  问愿治之君辅治之臣必以敬天勤民为首务三代而上无容议矣汉唐宋以来或不俟灾变常畏上天之鉴临或不待岁凶先议贫民之赈贷或四方灾异郡未及上而辄以闻或诸路水旱无论巨细而悉以奏此皆能防患于未然者或因大水有减乐府省苑马诸美事或因岁荒有决疑狱制常平诸惠政或力主捕蝗之令而民不至大饥或周尽救荒之策而民多所全活此皆能弭患于己然者其君臣同徳之详协恭之效可得闻乎山颓孛见天意何如其可回而乃以天变为不足畏然励精图治之君方授之柄而不疑何也夏霜秋螟民生何如其可遂而乃以汤旱为桀之余然雄才大略之主方甘其谀而不悟何也若是者其君臣之间当孰任其责乎我朝列圣奉天子民思所以得万国之欢心继三代之圣轨者诚非汉唐宋可及也迩者有修徳弭灾之诏闻于庭有振穷周乏之使属于道然议臣建白未足以当圣心有司奉行未足以宣圣泽兹欲使天意复而民困苏以副皇上愿治之意必有说焉诸士子尚极陈之以观明体适用之学

  三

  问经史之微词奥义至程朱出而后千百年之疑误柝之订之无余藴矣然天下之理有开必先固亦有生于程朱之前其精识卓见逈出一时岂理根于人心者自不容泯乎如追复彖象之旧使不离附经后存古之义大矣而在魏甘露初有举之以问太学者表章学庸之书使不杂置记中阐道之功深矣而在宋天圣间有笔之以赐进士者权之一字汉以来儒者所不识也然唐人尝见于易镇之疏敬之一言秦以下学者所未闻也然魏人尝着于法象之篇谈命者泥术数而莫知穷理之原相贞元者乃有造命之说求治者急功利而莫知格君之本相元和者乃有正心之对尊孟子性善之论曰此大功也然六条之奏出于后周挈逝者如斯之言曰此絶学也然励志之诗闻于西晋推蜀继汉所以正司马氏也顾有以之着汉晋春秋者矣黜周存唐所以擿欧阳子也顾有以之改呉兢国史者矣凡此皆天下至理所在不容易视之也将其人偶见于此而余不足论乎或程朱之说反出于此乎否也诸士子博学而反诸约以待问者久矣愿悉其人以对

  四

  问世之治乱常系君子小人之进退而人君所患常在君子小人之难知盖大奸似忠大诈似信茍无灼见之明则或以君子为小人以小人为君子者众矣此知人所以自古为难也昔四国流言人皆以为疑而金縢之启卒彰于天威辨言乱政人皆以为贤而两观之诛莫逃于圣鉴使非天与圣人则二人之邪正终莫能辨矣乃若冲年嗣位之君宜其懵于此然能破上书者之诈而称大将军之忠至于左右皆惊何其明也果敢聪明之主宜不为人所欺然举世皆知其相之奸而独信任之以为朕殊不觉何其蔽也呜呼人君孰不欲有治无乱进君子退小人然而往往如彼者岂不以知人为难无道以烛之邪钦惟我皇上清明在躬宵旰图治于执政之臣任之未尝不専而于懐欺之徒去之未尝不决盖逺法尧舜之明而汉以下不足言矣兹欲使所进皆君子而在下无遗贤所逺必小人而在位无留慝以永保国家太平之治是必有道也诸君子学古入官于前代治乱之迹讲之熟矣其为我明着其说将以献于上焉

  五

  问一代之兴必有佐命世臣与国咸休自殷周以来则已然矣顾其子孙不能无中微之日则为人上者必振之以昭先烈示后劝若汉髙帝功臣罢侯者至宣帝而后复之光武功臣失爵者至安帝而后续之汪濊之恩忠厚之泽见于史者可考也洪惟我太祖髙皇帝建万世不拔之业虽出于天命然佐命有功之臣疑亦万世不可忘者考诸当时不特分茅锡爵传之子孙或陪葬孝陵或配享太庙或褒其忠勲于祀典报功之礼逺过前代而其子孙在今日有禄食者盖己无几试以其大者言之有才本王佐可方汉之留侯者有勇冠诸军可比唐之鄂公者有从起帝乡抚定八州有功无过者有贵为帝甥常将偏师有胜无败者有收方氏而靖海上者有縳明升而下全蜀者有以御伪呉前后伏节于淛东者有以拒伪汉前后死忠于江汉者有手殪伏贼而弥肘腋之变者有佯为谍书而收敌忾之功者有以帏幄翼卫之劳兄弟封公者有以方面専征之绩兄弟封侯者其大功元勲校诸平时封拜何但霄壌哉然陪葬之一抔尚存配享之祔位不撤祀典之庙貌如生顾使其传泯焉如此疑非所以昭先烈示后劝岂有司未尝举两汉故事以请而至于斯乎如有以兴灭继絶之说言之于上亦庶几可以慰髙庙在天之灵而报功盛典嫓美殷周矣诸士子生长南服必能记其运筹决胜之方与其攻城略地斩将搴旗之勇请详着于篇以助有司之册府勲庸者

  考教职策问

  一
  问先儒谓学者当以论语孟子为本然则读其书而不知其说可乎论语之书传者别有齐论一篇何以不存孟子之书说者谓又有外书四篇何以不传论语盖孔门众弟子所録或者谓成于曾子有子之门人其说孰得孟子盖亦其所自着或者谓出于公孙丑万章之徒其说孰是治大学在论孟先读中庸在论孟后学者工夫固不可躐而进欤孔子之言皆自然孟子之言皆事实圣贤词气将不可强而同欤后世之于二书也有起刀笔而知论语用为佐治之本者其所见虽懿或未能究其大全而通之邪有为大儒而不知孟子至为疑孟之书者其所见虽偏固未能掩其众美而议之耶诸士子将来有师儒之责其教人宜莫有先于二书者矣请着于篇
  二
  圣人之道中焉止矣而学之者虽大贤亦不能无弊也自河洛之学行而考亭实嗣其传然在当时与考亭并出者有湖南之学有金华之学又有临川之学永嘉之学今折衷以考亭之言则谓湖南之学失之过髙金华之学失之不及所谓失者何所指欤谓临川之学偏于持守永嘉之学偏于事功所谓偏者何所见欤观考亭之书所以箴其失药其偏者屡矣而卒未能使之适中何欤岂尊其师说而弗变欤抑拘于气质而不可以加进欤茍问之弗审辨之弗明则大缪起于毫厘而望底于大中之域难矣诸士子将出其学以教人其悉以对
  三
  迩岁河决张秋水溢姑苏上勤圣衷累遣诏使盖凡有一言一策可取者举得自见而况农田水利之说亦学者所当究心者耶夫黄河之水自汴趋淮以入海而黄陵冈乃河流东下之喉襟说者谓此冈废而不筑故有今日之决然乎姑苏之水由太湖下松江以入海而白茅港乃三呉泄水之尾闾说者谓此港淤而不浚故有今日之患是乎黄陵冈茍未就绪则青沧之境徒骇马颊诸处皆河之故委禹贡所谓九道者若听其北徙而导之势顺而功易第不审于东南漕计可无碍乎否也白茅港既未即功则三呉之间刘家港盐铁塘诸处皆江之故委禹贡所谓三江既入者若随其所在而浚之力分而利博第不审于逺近民田可无损乎否也夫修筑之功巨而国用方匮疏浚之役劳而民食孔艰兹欲使功成而下不扰患除而民不饥何施而可诸士子将有教人之责计必取法安定而究心于此者请悉言之

  私试策问

  世之论士以为年少则浮薄年迈则老成故上之人于士卒待其迟暮而后用之然考诸传记有年二十四中兴汉室为云台之冠者有年二十四从定江东成赤壁之功者有年二十八定策隆中虽闗张宿将皆安为之愧服者有年三十五侍谋军国虽李郭元勲皆阴受其建画者有年二十九当建安之末为参军筭无遗策有年三十当建中之初为内相克济多难有年三十一而扪虱谈当世之务者有年三十二而建节负灭敌之志者有年三十一以学士本兵卒之举澶渊之役有年三十三以侍郎出督遂能平苖刘之乱或年三十二为参谋卒之拜御史人为之胆落者或年三十六位枢府卒之任招讨贼为之胆寒者凡若此皆所谓少年未更事之人也将上之人误用之而偶中乎则考其平生皆绰有定见非侥幸尝试者之为也如上之人必待其年迈而后用之乎则尚论其人而退计其事必有后时失机之悔岂古人所以惜老成者亦必自其少壮而用之使其更事愈多阅世愈熟虽衰老而不忍释之乎抑少壮之时置之散地直待其迟暮昏眊而后乃用之则史之所书又不诬如此诸士子幼学久矣亦必有壮行之志虽用舍存乎人然所以自处者亦不可不豫定也请悉着之

  会试策问

  一
  问古昔帝王创业垂统必有谟训传之家邦我太祖髙皇帝立法定制制为祖训以遗东宫亲王又命编辑前代善恶为昭鉴録以赐诸王盖重根本蕃枝叶为亿万载隆长之计其视法术之赐诗书之教帝范之作开元之训仁孝之诗戒子之篇以至承华之有略元良之有述万万不侔矣是书虽蔵在秘府而见诸圣政之记儒臣所叙述者天下固已传之诸士子亦尝习闻而与知乎闻而知之请述圣祖之鸿猷大旨以为天下告则于明天子端本睦亲之治不为无补也
  二
  问天下之治存乎纪纲而成乎风俗斯二者果相须耶亦各自为用而不能相通耶且二者之名起于何时二者之义何所于取汉唐宋之所以为纪纲者何如所以为风俗者何如其安危治乱可考而知也言纪纲者莫切于韩昌黎朱晦庵彼论议之士或以赏罚或以官爵或以法度或以井田其为说孰要乎言风俗者莫切于贾谊陆贽彼循行之典或诏公卿大夫或令二千石或遣谏官博士或大中大夫其为法孰善乎国朝统御之初纪纲振肃风俗齐一逺过前代然岁久势殊未免有偏而不起之处兹号令详悉条格具备而救偏补敝返朴还淳之效犹或未臻不知古之人不赏而劝不罚而治不令而行不教而听何以能然也有志于世道者宁可黙焉而已乎
  三
  问学者于前贤之所造诣非问之审辨之明则无所据以得师而为归宿之地矣试举其大者言之有讲道于西与程子相望而兴者或谓其似伯夷有载道而南得程子相传之的者或谓其似展季有致力于存心养性専师孟子者或疑其出于禅有从事于小学大学私淑朱子者或疑其出于老夫此四公皆所谓豪杰之士旷世而见者其造道之地乃不一如此后学亦徒因古人之成说谓其尔然真知其似伯夷似展季疑于禅疑于老者果何在耶请极论之以观平日之所尝究心者
  四
  问政有名有实名与实应则治成故忠信诚悫可以结民虚伪诬罔不可以为化昔人有是言矣自省成考课之法弊在汉或综核名实而计簿欺谩户口增伪或责课公卿而屯田警备失实者多在唐或鋭意治功而边镇交兵器械几尽在宋或躬亲庶政裁抑侥幸而用刑行政审官纳谏之实犹有议焉彼皆愿治之君而名实之不相应如此然则将听其所为而终莫能正邪抑别有其道也今天下之政名存而实弊者不可缕数必欲使上下惇信内外孚感终始贞固复古道于数千载之上不可谓不难矣试与诸士子图之
  五
  问民为邦本而兵所以为国御侮有天下者庸可不加之意乎我太祖髙皇帝御极惠民养兵度越前古其在当时民安于供赋而乐兵坚于捍卫而嬉可谓盛矣承平既久民之版籍犹昔也然转徙者未能招来山泽所藏或有他虞将何以处之兵之尺伍犹昔也然逃亡者莫可究诘战守所系恒有隐忧将何以拯之列圣以来增有司以抚民其惠亦周矣何版籍之卒难于复也责宪臣以清军其法亦严矣何尺伍之卒难于充也岂均输太重不能恳减有假托以为利者乎抑公作频繁不能加恤有并縁以自殖者乎江南之民虽若稍裕然课办多矣设有歉岁孰为之继三边之兵虽若素整然役戍疲矣脱有警报孰任其责此皆宵旰之虑当路者所欲闻也如欲使民复而内以实兵足而外以固必有道焉诸士子宜悉所藴以对

  篁墩文集巻十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巻十一

  (明)程敏政 撰

  ○考 论 说 辨

  诗考

  按孔子删书凡百篇删诗凡三百五篇皆遭秦火而絶汉兴罢挟书之律经生学士乃敢掇拾于煨烬之余料理于记诵之末而书之所出者非一时所得者非一手参互考定为五十九篇亡者几半而识者尚不能无真伪之别今古文之疑也诗也者与书同祸汉初传者有齐鲁韩毛四家而三百五篇完整如旧其蔵之何所授之何人此固已不能不启人之疑矣三家亡而毛氏独行子朱子从而为之集传其深辟小序之非有功于学者甚大而愚者读之犹有所不能领解者非立异也无当于心而不敢以自欺也刘歆传云文帝时诗始萌芽皆诸子传说至武帝然后邹鲁梁赵颇有诗礼春秋一人不能独尽其经或为雅或为颂推此意也则知今诗乃出于汉儒之所缀辑而非孔子删定之旧本矣诗之名始见于虞书曰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大抵古诗皆乐也诗虽有风雅颂之分而皆主于乐亦犹易虽有辞变象之别而皆主于占也古者胄子之教过庭之训皆于诗乎得之所谓养其良知良能者也而今之诗乃取夫狎邪淫荡之词杂乎清庙生民之列言之污齿颊书之秽简牍师何以授之于徒父何以诏之于子而况圣经贤传之旨本以为治性养心之具曰非礼勿言非礼勿听也曰口不道恶言耳不听淫声也其严如此诗也者心之声而发乎性情者也孔子删而定之放其郑声以为万世之常经顾乃有取于斯则其所删者为何诗而其所放者又何声哉或曰古者太师陈诗以观民风故美恶不嫌于兼取也是大不然陈诗观风不过曰某地之诗其可传者若干如二南之类则其风之美可知也某地之诗其可以示戒者若干如刺淫之类则其风之杂可知也至于某地之诗无可采者则其风之恶亦不言而喻矣岂必以其狎邪淫荡之词而尽陈之哉且诗者求治之一端耳其它之可以观民风者固多也施于政丽于刑而见于官府之文法者何限谓参之诗可也而必求之诗可乎亦恐先王不如是之迂也大槩小序不当以淫者自作之词为刺淫故朱子辞而辟之然刺淫二字则实古者讲师授受之言得之孔门而不可诬者何哉汉儒徒见三百五篇之目散轶不存则遂取孔子所删所放之余一切凑合以足其数而小序者不察亦一切以其得于师者槩之曰刺淫此其所由失也朱子辟之是也然集传则又以孔子郑声淫之一语为主凡郑风之中小序以为惧谗思贤刺废学而闵无臣者皆举而归之淫则亦未免于矫枉过直者矣夫诸诗既无指名又无证佐茍以善心逆之则淫可以为雅以不善之心逆之则雅可以为淫汉儒故有以二南为刺诗者矣说诗者岂可弃其已然之疑信者而以臆见悬断之哉由是观之刺淫之诗乃孔子之所必存者也淫者自作之诗则孔子之所必删者也古今人情不大相逺而理之在人心者无古今也如有以狎邪淫荡之辞与伊川击壌之集朱子感兴之诗俱收而并録之日与学者讲肄而诵习之曰此将以示劝也彼将以示儆也其不以为侮圣言者几希又日以之敷陈演说于讲帏经幄之前曰此将以示劝也彼将以示儆也则下流于不敬而蹈诲淫之辙上以为故常而启效尤之心其贼经而害教有不可胜言者矣或曰春秋亦孔子之笔而所载者多簒弑淫乱之迹以为不如是不足以垂法立戒云尔诗之所存亦此意也是尤不然诗之与史其体截然不同也故称孔子者于春秋曰修修则有褒贬之义焉其法不容于不备也于诗曰删删则有放郑声之义焉其法不容于不严也集传云深絶其声于乐以为法而严立其辞于诗以为戒愚以谓诗之与乐无二道也茍易诗之一字以为史则垂法立戒之义兼举而益明矣或曰胄子之教过庭之训太史之陈亦取其善者耳其不善者则姑置之以示戒而不以教不以训不以陈也如此则直诗耳亦何烦于圣人之删而谓之经哉其不然矣诗之为教盖无出温柔敦厚思无邪之两言茍去淫者自作之辞而存刺淫之作则其说可通也不然求其说而不得不失之过则失之不及而圣人删诗放郑声之意终不白于后世矣朱子学孔者也以为此经实出圣人之所删定故深辟小序之非少袪学者之蔽而岂逆汉儒之欺哉汉儒乱大学矣而朱子订其章句汉儒乱周易矣而朱子订其经传汉儒壊礼与乐而朱子编三礼不究其义集诗传仅止于此是汉儒之幸而后学之不幸也噫取狎邪淫荡之辞垂之万世而为经其罪大且久矣今故重加决擿别为此编虽极僣踰不敢逃避者非立异也无当于心而不敢以自欺也亦果于非汉儒而笃于尊圣经云尔

  老氏论

  释老二氏同祸天下而人不知老氏之罪甚于释者不知老氏之本也世之知老氏者有二焉以其有祷晴雨役鬼神驱魍魉与夫斋醮符水之说则谓之正一之教以其有长生久视之说则谓之全真之教是二者皆非老氏之本也予考之周礼太祝掌事鬼神曰禬禜以除凶荒祷水旱司巫掌羣巫之政令国大旱则帅巫而舞雩是祷晴雨之说也方相氏帅百隶而时傩以索室殴疫大丧以戈击圹之四隅殴方良是役鬼神之说也壶涿氏掌除水虫以象骨午贯牡橭而沉之则其神死渊为陵神谓龙罔象之属庭氏掌射天鸟若神也则以太阴之弓与枉矢射之是驱魍魉之说也小祝掌禳祷以祈福祥逺辠疾而素问亦曰往古之医祝由而已是斋醮符水之说也凡是四者在前古之时多掌于官府降及后世官失其职而老氏之徒窃取之非老氏之本也河图洛书见于火候之说先天后天之图亦出于此至陈邵两贤始表章之遂为万世理学之正宗而参同契一书至勤朱蔡师生为之注释盖古者士穷无以自见而独善其身者之所为也老氏之徒窃取之非老氏之本也然则老氏之本何在曰先儒则有成说矣而人莫之知也权诈者老氏之本也当周之末世先王之道不行而人心放溺以孔孟之贤圣而不得位以拯之乃徒见诸笔舌之间以望后世则固付之无可奈何矣老氏之徒窥见其几以为人性之不能尽善则阴为不善而阳揜之亦足以名世矣夫老氏倡此道于人伪滋甚之时人亦苦其阳为不善之可耻也则靡然从之由是申韩之刑名苏张之纵横良平之阴谋嵇阮之旷逹羣起四出以就功名盖不特迷暗者惑之而髙明者亦甘心焉其平生之巧中诡遇自喜以为能事得计者无不出于老氏老氏之权诈流毒至此而人不知其罪者不知其本也夫释氏兼爱而老氏为我兼爱之道虽足以罔民其意犹欲勉人之为善至于为我乃人人自便之计而老氏倡之遂至胶固纒绵于天下后世而莫之能解如色之迷人岂惟陷其术中而不悟虽悟矣而安处之无如之何此老氏之罪也彼世之罪老氏者乃犹指其祷晴雨役鬼神魍魉与夫斋醮符水长生久视之说亦见其末矣

  伍员论

  父子之亲君臣之义一也不幸而处其变则如之何曰君臣之合以人父子之合以天以人者可絶而以天者不可絶故舜禹不敢以非礼加诸瞽叟伯鲧而上有桀纣之君则下有汤武之臣不谓之簒夺而谓之吊民伐罪上有太甲昌邑之君则下有伊霍之臣不谓之跋扈而谓之废昏立明书曰抚我则后虐我则雠礼曰人臣之礼不显谏三谏不听则逃之子之于亲也三谏而不听则号泣而随之此可见以人者可絶而以天者不可絶故也然又当权其中使亲义不至于偏废若曰以有过之父而见诛于有道之君则不敢以亲贼义鲧废而禹兴是也以无过之父而见杀于无道之君则不敢以义掩亲伍奢见杀而子员复雠是也处变之定理盖不易此而苏辙乃讥员逆天伤义是岂复有人心者哉且平王之为君也尧舜之君乎抑桀纣之君乎太甲昌邑之君乎此不待辩而明矣彼平王杀其子妻其妇奬奸回戮忠良有臣如汤武者吊民伐罪可也如伊霍者废昏立明可也顾员上不能为汤武下不能为伊霍则以呉之师破楚入郢而鞭其墓以发至愤其志亦可悲矣为辙者但知夫平王前日为员之君而不知今日为员之雠岂惟不知父子之亲亦不知君臣之义矣夫君者天下之义主也君而至于使人雠之则孟子之所谓独夫耳礼曰父母之雠弗与共戴天然则员之所鞭者非平王乃独夫也而谓其逆天伤义是无父之人也昔王裒以父死非命终身未尝西向而坐以示不臣于晋朱子取而载诸小学之书以实父子之伦则员固朱子所不弃者然予独悲夫员之所为尤有可憾者焉昔张良以五世相韩愤秦之灭其宗也则佐汉髙帝诛秦而立韩公子成及项羽杀成则又佐髙帝袭杀羽于固陵雠复耻雪则遂谢病辟谷托从赤松子游以明其心之为韩也使员当入郢之后投戈解甲翩然辞呉之爵禄而退处于深山长谷之中以示其所遭之不幸岂不可以尽全归之孝哉惜乎其志不足及此而反以谗见祸于他人之手也

  陈平论

  西汉之士其策事率以利而不以义若陈平则其尤者何以知其然以淮阴侯之事而知之夫吕氏之杀侯千古之所共愤而予以为平实启之吕氏特成之耳方人之告侯反也髙帝自意之不决问于羣臣而不决其不决者岂帝真不之知哉诚有以恶侯之罪而念侯之功故徘徊犹豫持两端于心胸之间当此时也得好义者一言则生得好利者一言则死侯之生死系于人言盖不容髪而帝乃取决于平为平者宜对帝曰侯定列国取项羽握重兵在外者十年顾不反今天下已定裂土而王其志愿亦足矣且侯素号明智岂不知天命不可以僣迹此观之则告者之妄不言可知陛下宜抵告者罪而取上变之书缄之付侯以示无他则侯必束身归朝骈首请罪其戴汉之恩益深臣节益坚而为国之藩篱益固此策之上也且告变者其真伪未可知而叛逆大罪固不可以轻加亦不可以末减陛下宜使亲信腹心之臣觇于楚之境上人惟不为则已为则自有不能掩者觇之而得其实则使使持节召侯召之不来然后六师移之未晚也伪则宜速斩告者以安功臣之心仍以玺书慰侯此策之中也若从羣臣之言不论事之真伪遽兴无名之师则侯之反形未具虽家置一喙以喻侯之当诛其孰听之况陛下新一天下之初事多未遑而首戮元勲则人人自危虽左右服事之臣亦为之凛凛惧矣使陛下果若人言则策之下也平计不出此乃曰陛下精兵孰与楚诸将用兵孰与侯如此而兵之是趋之反也臣窃为陛下危之岂非所谓人落陷穽不一引手救反挤之且下石焉者乎及帝问其策则曰古者天子有巡狩会诸侯陛下第出伪游云梦会诸侯于陈陈楚之西界侯闻天子出游其势必无事而郊谒谒而擒之此特一力士之事耳是果何等语哉正虞廷之所谓谗说孔子之所谓利口孟子之所谓逢君之恶者也呜呼平一言而使髙帝为无恩之主元勲受无罪之诛平亦不义之甚矣或曰侯虽被擒至洛阳赦为侯固未死也而遽归罪于平无乃甚乎曰人之祸福必有胚胎平之计一行而未央之事已兆于此王导所谓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者也平盖不足责矣予独慨夫古之大圣行一不义杀一不辜得天下不为而髙祖乃甘心于平以得侯为汉子孙无穷之利世降愈下而义利之辨愈乖盖使人有不胜其憾者矣

  孔明论

  或曰昭烈伐呉乃千古之失策而孔明略无一字之谏当时武臣若赵云者乃有国贼曹操非孙权之言然则孔明之智不足以及此乎曰非也伐呉之失策孔明谏之不听而昭烈悔之不及人特未之知耳何以知孔明之谏孔明之初语昭烈曰孙权据有江东已歴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与为援而不可图也孔明之初意如此后来之谏可知矣何以知昭烈之悔永安之诏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家终定大事且昭烈方败于孙权其惭愤以图再举不言可知而托孤之际乃舍权称丕意必孔明之谏有如云之言者故昭烈至是乃悟其言而深恨始谋之不臧也曾是而谓孔明之智不足以及此乎曰昭烈之于孔明尝有鱼水之喻矣迹是观之则孔明之言照烈固有不能尽用者哉曰岂特不能尽用而已盖所谓十不一试者也孔明之言曰荆州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也使孔明处此盖必有策而昭烈追景升之顾宁舍之以去反为逆操之资赤壁之胜虽幸得其半而终不能守盖非孔明之初意矣又曰益州天府之土刘璋闇弱将军既帝室之胄若跨有荆益汉室可兴矣使孔明处此亦必有策而昭烈乃听法正之诡谋袭取成都虽得璋而理不直又非孔明之初意矣孔明所以兴汉之策盖素定于草庐三顾坐谈之顷其大者则取荆益援孙权而昭烈曾无一之见从而后世乃归之天不祚汉岂不过乎曰孔明尝自叹法孝直在必能制主上东行然则孔明之智不逮正矣曰非也孔明尝劝取益州昭烈不听而听于正伐呉之举孔明亦必谏之不听而思其人也正言难入诡谋易从虽大贤君子犹所不免而况昭烈乎

  士农说

  天下之人无过士农两途而后世每病其有游手之农盗名之士者何哉曰业有所因以废弊有所因以起故夫以牛垦田而后天下有游手之农以书锓梓而后天下有盗名之士且以牛垦田本所以利民而天下之农乃有游手者何也盖古者以两人耦耕不知用牛之利而牛惟以服车故易曰服牛乗马书曰肇牵车牛逺服贾诗曰睆彼牵牛不以服箱盖当时一夫不耕则不得食故农未有不从事于南畆者降及后世以牛代人一牛之耕足以供数人之食而农之业始废于是从事于南畆者无几而旁观以待食者过半夫民劳则不暇乎其它而逸则必至于生事故盗起讼兴而治化不能逮古故曰天下有游手之农则以牛垦田之弊也以书锓梓本所以便士而天下之士乃有盗名者何也盖士之为学不过知行二者古之人知一事则行一事而竹简韦编不为野朴至于汉儒力行之力渐微而淹贯一经守其师说致知之功犹为近古则亦以其手自传録之难势不能泛及故也曹操尝问蔡琰家书琰所记四百余篇请给纸笔缮冩送上苏轼亦谓宋初之人求史记汉书不可得幸而得之昼夜手抄盖当时锓梓之说未有也自夫后世锓梓之说一行学者不知致书之难一切趋于茍简而士之业始废百家众技与夫程子所谓有之无所补无之靡所阙者汗牛充栋又足以蛊学者之心志而六经语孟之书反以为科目之具既已得隽则不复容心其间而世所谓士者口耳之学尔其仅足以名世者则一以辞章髙下为学之浅深夫行不逮古人知不逮汉儒而以辞章为业则是名为士而实则非故曰天下有盗名之士则以书锓梓之弊也夫古之人其为计虽若甚拙而其利之也深其立法虽若甚迂而其便之也久后世之巧捷虽可以快一时而较其得失反出其下若二端是已呜呼出古人之下者又何止于此哉

  报应说

  淮阴侯佐髙祖平列国取项羽天下之大功也而见杀于女主何进与袁绍谋诛宦者安帝室天下之大忠也而见杀于寺人此后世君子所为痛惜者也予独以为之二人者亦自有杀身之道焉书曰惠廸吉从逆凶孟子曰杀人之父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盖福善祸淫之理相为隠伏其见诸人者捷如影响之于形声人但见其感应之迟遂以为彼苍者若罔闻知殆所谓亵天者也以史考之郦食其不烦尺矢片甲下齐七十余城其功伟矣而淮阴嫉之自以己为大将握重兵在外而功反出书生下遂进兵击齐齐王以食其为绐已也而烹之则烹郦食其者非齐王乃淮阴也何太后专制孝仁董后积不能平而进以太后之兄为大将军执国政且恶董后之侄重其权势与己同乃诬奏董后不宜居京师少帝许之进遂发兵围董氏之宅收重免官俾之自杀董后亦以忧死则杀董重者非少帝乃何进也夫二人者嫉人之有功忌人之轧已必欲取而置之死地乃欲保成功永终誉幸死于牖下其亦不思之甚矣然则二人者之死特假妇寺之手耳彼食其与重何罪哉传曰行一不义杀一不辜得天下不为也二人者忌嫉之念一萌而杀人之心无所不至然卒之亦足以自杀其身则福善祸淫之理盖可畏矣嗟夫功过不相掩也彼二人者功忠固可痛惜然表而出之特以戒夫世之忌嫉者

  辨河间志程知节墓

  按旧志唐卢国公程知节墓在沧州之将相乡有土阜二南北相去不满百武南一阜髙三丈周回二十丈故老相传知节从征辽东道卒遂葬于此土人号其地曰程家林乡曰将相乡北一阜颇低以为山人既卜葬知节亦卒因附葬之其说甚谬然卒无以审其所从来予考之唐书知节卒陪葬昭陵昭陵在长安距沧州盖风马牛之不相及其谬一也太宗征辽时知节为泸州都督实不在行其谬二也且知节卒于髙宗显庆三年上距太宗征辽将十五年今谓从征道卒其谬三也然则此二阜者果谁之墓乎盖唐横海军节度使程日华及其从子懐讯之墓而土人传讹以为知节耳何以知其然以史考之徳宗时立横海军节度置司沧州日华以兴元元年为节度使兼御史大夫既卒子懐直继之官至尚书右仆射尝入朝从兄懐讯因代为节度使既卒子执恭继之官至司空封邠国公元和十三年改邠宁节度使盖程氏凡四世据有沧景之地则此阜为日华懐讯之墓无疑也且程氏世镇沧州将四十年史称日华家人子弟列宿卫者三十余人则在镇留居者必众故地曰程家林又日华父子兄弟皆建节钺位两府封上公故乡曰将相乡而土人但见有葬者其勲名爵位辉赫若是莫知其谁何直以稔闻知节之名遂谬为之说如此予恐无以解后来之惑故特为之置辨

  宋太祖太宗授受辨

  太祖太宗授受之际所以致后世之疑者谁乎曰李焘删润湘山野録而启之陈桱附会涑水纪闻而成之不深考者以为实然尔夫焘之所以启之者何也曰焘为长编以太祖顾命实録正史不载而删润野録之事附其下初意本以偹阙文然野録谓太祖太宗对饮烛影下时见太宗有不可胜之状而焘改不可胜为逊避太祖下阶戳雪顾太宗曰好做好做而焘改戳雪为戳地好做为好为之又加大声二字野録出于僧文莹之传闻固不足据就其中考之如所载太宗恸引羣臣环瞻圣体玉色莹然等语则亦初无毫髪可疑之隙而焘略加删润遂不免有画蛇添足之病夫焘既删润之以为正文矣而又细辨其非者何也曰实録正史皆谓太祖有疾命内侍就建隆观设醮而野録以为无疾方且登阁望气下阶戳雪纪闻谓癸丑帝崩王继恩始召晋王入宫而野録以为太祖壬子夜召晋王属以后事遂宿禁中故焘反复致诘于太祖之病否太宗之出入时日之先后本以为删润之地而不自知其删润之语未莹反以启后世之疑也夫桱之所以成之者何也曰桱止据焘所删润者书之又于好为之下妄以己意添俄而帝崩四字复以宋后母子托命之语系之则遂骇人之听闻矣母子托命之语本为王继恩召徳芳而发出于癸丑帝崩之后而桱以属之壬子且削去召徳芳之事而独存此语则是不知纪闻野録两书之文本相抵牾强合于一其附会比焘之删润抑又甚焉近世保斋宋论复指桱所书者以为太祖太宗事之首尾不过如此则其不考又出桱下矣然则宋后召徳芳之事信乎曰正史实録载之纪闻又出温公事当不妄焘并疑徳芳非宋后之子则过矣徳芳在当时年最少育于宋后或为所钟爱皆不可知但事出于两人所记而不同者当视其人温公可据之人也温公可据则文莹可出召徳芳之事有则留宿之事无矣或乃谓焘之删润盖有意着太宗之恶姑引野録以借口而又自破其说以避祸则臆度之大过又恐李焘复生不肯自当尔史称焘博极羣书其为长编専务广采择焉不精殆有所不免也或曰太宗子孙继立故人无敢言者然南渡孝宗以后其事当无所讳亦无一人言之者何也借曰髙宗授受之懿可以盖前人之愆故其迹益泯然元史成于欧阳玄诸公当时复何所讳又无一语及之盖必有定论矣不然此何等大事而不加之意哉或曰太宗于太祖崩不踰年改元宋后崩不成服廷美徳昭不得其死皆足以追证烛影之疑是又不深考之故也不踰年改元五代常事宋乃太祖第三后长编谓其崩太宗设次发哀羣臣奉慰以后初立未尝降诏故丧仪多所贬损百官不成服固当时礼官之过也就使因召徳芳而衔之则其事亦在太祖崩后矣廷美之死赵普为之太宗固有不得辞其责者至于徳昭之死非出于幽囚躏逼之举长编谓太宗育其子惟吉于禁中日侍中食凡八年始出阁诏邸第供亿悉与亲王埒诸王子不得偕也况徳昭因他日行赏一言之愤不惜一死乃忍其父为人所戕而噤不出一语哉就使不踰年改元宋后崩不成服徳昭之死皆出太宗则亦未可以其后来之不善而遂逆探其有今将之心加之以无名之罪也胡一桂杨维祯梁寅之流锐欲以簒弑加之恐皆以不见李焘全书之故正犹狱官不据人原发之案而深文巧诋钩致其罪偶有刻吏见而喜之又从而和之此太宗之事所以不能自解于今日也或曰太祖既欲传弟何不使太宗正太弟之名考之九朝通略谓唐天佑以后建储之礼不复讲行至太宗立真宗方知讨论故事又五代凡当次者多领开封尹故太宗廷美相继为之则知太祖亦承唐末五代之习兼以年岁之未迈耳是或将有待焉而遽自意其死乎夫传疑史法也茍无疑可存则亦何必摭拾小说强为之辞以滋后世无穷之惑此焘桱之罪也或又引宋朝类要载陈抟对太祖火日之说终有可疑是不知抟于太宗初入朝终身未尝见太祖其说盖不攻而破矣夫千载不决之论其可以悬断者理与事耳以事言之不过如此以理言之凡古之簒弑者多出深雠急变大不得已之谋又必假手他人然后如志未有亲自操刄为万一侥幸之图于大内者观太祖于太宗如灼艾分痛与夫龙行虎步之语始终无纎芥之隙太宗何苦而为此舍从容得位之乐而自处于危亡立至之地病狂丧心者所不肯为凶残絶世者所不忍为而谓太宗为之断乎其不可信也矧类要野録皆托于佛老之徒之口纵使有之亦儒者所不道而况于无乎予之所笃信者温公纪闻之外一无取焉尔

  太古轩辨

  陶渊明夏日北窻高卧清风徐来自谓羲皇上人此殆以古为高者司马温公制深衣一袭以馈康节康节却之曰居今之世不敢服古之服又似以古为非者二公皆百世士而意见不同如此何欤或曰二公古其心而不泥其迹不害其为同也郡人刘宗敏先生自号太古其将识二公之心迹者欤不可知也或曰渊明弃官归隠寄傲一窻之下而宗敏壮年遨游乎江湖之上日不暇给康节一古衣不肯服而宗敏不惜重购聚竒于一轩日与好事者乐之而以太古自名若是者其有得于二公否乎是诚不可知矣或曰不然渊明以古人为高乃弄无弦之琴以自娯不必舜文周孔之声也康节以古服为非乃究先天之心学画而为图直上泝羲皇而置文王以下不论由是观之以为不古也而有古者存焉以为古也而有不古者寓焉此先正之所为不可及也今宗敏号精于琴又以先天之旨为抽添火候之说自以为得不传之学于至人然则宗敏之心迹其不古而古者欤抑古而不古者欤皆不可知也必有能辨之者

  论董公徐洪客

  所贵于天下士者谓其识见超出乎众人之上也周末之诸侯务相并吞以自强大不复知有君臣之义以项羽之弑君天下不能名其为贼髙祖之初意亦惟恶其分地不平故起忿兵以报私怨而新城三老董公乃独说髙祖曰仁不以勇义不以力项羽无道放弑义帝天下之贼也大王宜率三军为之素服告诸侯而伐之此三王之举也其辞毅然不可犯髙祖用之而汉业以成良平诸公曾无一人能知此义者六朝以来人安于簒窃不复知有吊伐之事以杨广之无道天下不能声其为独夫虽太宗之才略亦且为殊锡受禅之举昧大计以就逆图而泰山道士徐洪客乃独劝李宻曰将军宜乗进取之机因士马之锐沿流东指直向江都执取独夫号令天下宻不能用而其言至今读者凛有生气房杜诸公曾无一人能知此义者然则二君子之识见斯不可谓之天下士矣乎世未尝乏才也顾多隠于抱闗击柝黄冠野服之流其长往而不返者何限当多事之秋乃或仅出其长以见于世而竒伟卓絶已如此然则为人上者岂可偃然自足以轻天下之士邪

  论曹操

  曹操之在汉人服其智而操亦以之自况曰吾岂四目哉但多智耳以予观之操岂足以言智哉操之所以不即败亡者天幸也夫操之围张绣于穣城攻刘备于徐州也田丰尝两说袁绍以袭许矣其拒绍于官渡也孙策又尝定部署以袭许矣其追袁绍击乌桓也备又尝劝刘表以袭许矣使三子者之计一行则操之败亡岂待旋踵而袁刘不能尽人之言孙有暴客之祸谓之非天幸可乎或曰操虽虚国逺征亦必有居守之臣留屯之兵以备非常之变则袭许之策乌能保其必胜哉是大不然方闗侯之取襄攻樊也操固已相视无措惟议徙许都以避其锐然则明知敌来不能起为之所而况于出竒制胜者哉操之危盖屡矣而犹以多智自诡吾谁欺乎古之智者必以诚为之主而动不失正无欲速之心而有万全之道焉若操之幸胜茍免特所谓穿窬之雄耳乌足以言智

  隋论

  隋文之取天下与唐宋二祖无异而身不免于恶名国不免于闰位者何哉亦曰后徳之不臧尔夫隋之亡也以炀帝广而归咎于后徳也何居曰广之立独孤后为之也夫太子勇以无罪见废而广以爱幸夺宗则亡隋者独孤后也今夫张汤杜周其所以致身起家者何如而能使其业之昌胤之隆者徒以子孙之贤耳矧隋文以一统之盛得中才之主任守成之责其有不能俪美于唐宋二祖者乎顾乃以大器而畀之酗荒淫虐之子则后之罪也呜呼周之兴也以文王而太姒以圣徳为之配舍伯邑考而人不以为少恩立武王而人不以为溺爱卒之化家为国而膺祚之灵长者莫加焉此无他用天下之公也废立大事而徇私背公未有不乱者书称桀之亡维妇言是用盖帝之谓矣虽被弑之际抵床大恚曰独孤误我亦何益哉

  狄仁杰论

  先儒谓狄仁杰未及复中宗年七十以卒所荐张柬之等嗣而成之柬之亦年八十矣使天不假年则事机一失国祚终倾仁杰之不早计于此有遗恨焉是大不然凡事之成虽出于人然其所以成者天也当武后末年中宗已还东宫而仁杰居相位其间岂无事机可乗而迟回以至于死固不可以言智然中宗既还东宫则天下者东宫之天下不言可知智者于此正当持重以销羣慝而要其成固不可为万一尝试之举此仁杰之心而柬之幸其功凡此皆天也就使柬之不幸亦死而唐命未改天下岂无狄张之徒哉论者乃以其衰莫不早计为恨末矣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寿几百年事纣终其身至武王年九十有三辅以太公亦年八十余方始胜殷杀受大告武成由是观之则文武太公之衰莫不早计甚矣传曰天之所废孰能兴之天之所兴孰能废之论者乌足以及此

  狸奴论

  家蓄一老狸奴将诞子矣一女童误触之而堕日夕呜呜然会有馈两小狸奴者其始盖漠然不相能也老狸奴者从而抚之彷徨焉踯躅焉卧则拥之行则翊之舐其氄而譲之食两小狸奴者亦久而相忘也稍即之遂承其乳焉自是欣然以为良己之母老狸奴者亦居然以为良已出也吁亦异哉昔汉明徳马后无子显宗取他人子命养之曰人子何必亲生但恨爱之不至耳后遂尽心抚育而章帝亦恩性天至母子慈孝始终无纎芥之间狸奴之事适有契焉然则世之为人亲与子而有不慈不孝者岂独愧于古人亦愧此异类已

  祀神考

  我先尚书少保襄毅公之捐馆也治命作堂于先祠之东以奉五祀而附以张仙之神若汉寿亭侯若逺祖忠壮公若唐越国汪公中丞张公惟时走方逺仕京师不获与闻克俭弟以先公之不忘于此也即以其年庀工而成之暨走归奉襄事读祭礼乃复考订异同着其说于壁以示我后人
  一论定司命灶中溜族厉门五祀
  五祀之名见于礼之月令者曰门行户灶中溜凡曲礼及周官小祀之注无弗同者白虎通则有井而无行至于祭法则又以为天子七祀曰司命中溜门行户灶太厉也诸侯五祀曰司命灶门行公厉也大夫三祀曰族厉门行也此其说经不再见故先儒多是月令而非祭法然王制大夫祭五祀注曰司命中溜门行厉则又与祭法相乗凡此六说虽参互交错而皆出于秦汉诸儒之所纪録疑有不可偏主者走故从王制之注而独以灶易行焉夫自天子以至庶人其乐生疑无不同者此司命之祭也自天下以至一国一家虽其地有小大之不同然皆谓之有土可也此中溜之祭也人之动也不能无出入而其居也不能无饮食此门与灶之祭也鬼无所归则为厉故自天子以至大夫皆有之但以差等而异其名先王之制仁之至义之尽也此族厉之祭也礼繁则乱事神则难户之于门类也井行之于中溜亦类也而复祀之何居仪礼士疾病行祷五祀则司命族厉之当与可知也故今定着司命之祭以春取生育之义也灶之祭以夏火得令也中溜之祭以季夏土旺于中央也族厉之祭以秋取万物肃杀消弭灾沴之义也门之祭以冬岁交之际有阴阳阖辟之道也夫司命所以主有家之生本乎天也中溜门灶所以资有家之用本乎地也族厉所以督有家之过本乎人也三者备而祭义明矣
  二论定禖氏之祀
  古有髙禖之祭乃天子祈嗣之礼行之于郊又谓之郊禖疑非臣下所当僣然后稷实以祈髙禖而生其事见于生民之诗则古之臣下亦有行之者矣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祈嗣之礼古必通于上下而今亡其制也近世以土木为像而严事之者曰张仙莫知其所从起老泉赞之谓祷之而得二苏亦不名其谁也其像张弓挟弹如贵游公子之状或传其为周之张仲事不经见而月令髙禖之祭必礼御者带以弓韣授以弓矢显其有得子之祥也内则男子生射之以桑弧蓬矢六射天地四方期其有事于逺大也故窃疑此像即髙禖之神其易矢为弹者取诞子之义也独张仲之事求其说而不得又窃以谓古者祭必用尸如夏郊以董伯为尸周公祭泰山以召公为尸取其徳之相类也岂周之祀髙禖者尝以张仲为尸乎语曰仁者必有后又曰孝弟行仁之本也诗称张仲孝友尹吉甫资之以成其徳则祈子而祀张仲或礼之以义起者欤但禖之称髙涉于僣而礼有别称禖氏者亦犹天子之社谓之后土皇地祇而庶人之社谓之后土氏也故今定着为禖氏之神庶于礼为弗畔也
  三论汉寿亭侯及逺祖忠壮公唐越国汪公中丞张公之祀
  汉寿亭侯忠义闻天下先公屡尝梦之每出师则祀于帐中而侯实为汉死节于呉我徽郡故呉境也先忠壮公当侯景之乱越国汪公当隋末之乱皆有保捍州里功歴代着之祀典徽之人家尸户祝而忠壮公又程之大宗礼所谓先祖当有立春之祭者也中丞张公当安史之乱保江淮以遏强虏资中兴则江淮以南不污于腥膻不罹于荼毒者皆其力也江淮以南祀之宜也昔尹和靖先生每旦必诵光明经或问之曰母命也夫异端之说君子尚不忍废先命而诵习之况一代忠勲之臣有先烈焉有先徳焉我先公奉之实以致夫景慕感仰之意耳亦非欲祀之以徼福也而小子其何敢不嗣敬之哉

  篁墩文集巻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巻十二

  (明)程敏政 撰

  ○辨

  辨祁谱世次自周秦迄五代了无一阙可疑

  按饶之景徳镇有宋都官程公名祁者尝撰程氏世谱三十卷起得姓之初而终于五季其间系次分合履歴详简最号精宻盖自宋以来凡程氏之有谱者必以此为按本之者进以为是不本之者斥以为非其说之得行于一宗如此敏政每阅之亦叹其有功程氏而独疑其自晋以上抵于周末事不见于经史何所稽凭而能歴歴着之使其昭穆分明了无遗阙一至是哉然又疑魏晋以来用门地取人凡大家巨室必有谱牒副在官府而祁生汴宋之时恐及见之不可知也近歳以来欲重订本宗一房因徧考旧谱旁证他书而后知祁谱之果可疑也何哉以其所书河南房一派而因有以尽发其伪也祁称据林寳元和姓纂谓陈亡忠壮公子孙徙中山五世孙大辨为六合令虽云五世祖忠壮而不知其所从出敏政考之文苑英华得李邕所为程长史碑其载五世祖重安侯向正忠壮之孙而向生育育生皆皆生弘弘生大辨具有履歴最后又得陈留谱证之相同其书皆出汴宋而祁不之见乃于其所著谱谓向生二子翻诩翻生三子公顺公颉公颕诩生二子公颢公显反称大辨不知其所从出以是知祁谱之可疑者当不止此盖祁自负博极羣书搜猎纂集以成此谱而不知简册所载固有出其见闻之外者若邕碑是已程以国氏始于休父世望安定而婴公事赵家邯郸再望广平此固程之所自出者也故今定着此谱仍系二公于首以重水木本原之思凡祁谱所述世次出于周秦之间者皆不敢具载以明此谱之可信然祁自序有云倘宗人与我同志或嗣有所见或别有藏书与今谱不同者愿以见教尚庶几改之则其本心亦岂不有望于后之人也哉

  辨祁谱称汉歴简侯黒至晋新安太守元谭世次太逺纪述太详可疑

  按祁谱谓婴十一世至汉歴简侯黒黒传二十世至新安太守元谭中间无一人一事见于传记今不敢从然简侯实赵人则其先当出于婴公故今止据汉书年表世系附婴公之后

  辨祁谱不知程氏初迁江南出呉都亭侯普之后误据元和姓纂以为出魏安乡侯昱欧阳文忠公碑铭亦从其误

  按林寳姓纂谓唐世程之望分为七而广平中山济阳三族皆祖魏安乡侯昱于是都官祁据之以作世谱曰中山之程出于新安太守元谭实安乡侯之裔当晋东渡自河北来守新安遂家焉而太守十三世孙是为忠壮公灵洗于是欧阳公又据之以作冀国公碑铭曰程分为七三祖安乡广平中山以暨济阳中山之程出自灵洗实昱裔孙仕于陈季两说既出凡程氏之有谱者无不宗之敏政窃诵之而有所疑焉李邕所作程长史碑其世次甚明而祁不之见乃妄有所述则等而上之谓元谭之果出于昱其敢以为据乎后得陈留程氏旧谱其说曰唐世程之望分为七而广平中山祖呉都亭侯普济阳祖魏安乡侯昱分南北两宗乃知姓纂漏书呉都亭侯普五字由是后人袭舛承讹谓三族皆祖安乡盖由欧阳公与祁为林寳所误而后人又为二公所误也陈留谱所书逺有端绪而祁又不之见其自叙绍圣年中求陈留之谱而不得且云无由论定以待异时则宜其所谱之疏脱视寳为甚也陈留谱谓普从孙坚东渡江歴事孙权为荡冦将军赐居建康为南宗之祖晋元帝东渡自建康即位而普之玄孙元谭仕为新安太守始居新安盖程氏之徙江南始于普而居新安者始于元谭非元谭始自河朔徙江南也会里文简公大昌为谱序曰自晋以前程氏未有越江而南者居江南其始于东晋元谭公乎噫会里公最号博洽为朱子所礼重者尚为此说则余谱之不能有所是正又何责焉

  辨祁谱书新安太守元谭以下世次絶与陈留谱不同及书忠壮公二十二子可疑

  祁谱元谭子超生冯冯子丰生景秀景秀子元政生寳云寳云子法晓生隠隽隠隽子道乐生次茂次茂子詧生寳惠寳惠生灵洗五子灵洗生文季二十二子文季生子向子向生诩诩子公颢生绚绚子南金生元谏元谏子季随生绎绎子昔范生行褒
  按祁谱谓忠壮五世孙大辨居中山不知其所从出敏政既得李邕碑订之其居新安者自元谭生长民长民生相韶韶生元政元政生道惠道惠生天祚法度天祚生超法度生扞宗景遂超生邕之邕之生修修生次茂次茂生詧詧生寳惠寳惠生忠壮凡十二世又自忠壮五世至皆富二公分南北二宗皆仕隋为涿郡主簿生弘弘生大辨为北宗富生炫炫子南金生谏谏四世生行褒为南宗敏政又得陈留谱订之如右考之宋齐书元谭四世孙道惠二子三孙当宋子业之乱悉佐晋安王子勋起兵其名杂见纪传中而祁乃止书天祚一人余皆列诸外谱又称忠壮兄弟五人子二十二人亦皆与陈留谱不合考南史传凡当时将相大臣三子五子无问显晦多书而忠壮二十二子至有尚主者反不以书载考之祁谱二十二子无后及外徙者过半独向一房居故乡则亦必无之理也史称文季死于周诏以其子向袭封盖谓文季之子名向也而祁乃谓其名为子向益可占其人之不审焉敏政最后又得二说其一洪武长史通公所编绩溪坊市谱跋云家藏旧谱称向生一子失名其曾孙曰行褒与诸谱不同其一元儒方氏玄成跋程氏谱亦云婺源谱称元谭十三世生忠壮公绩溪谱称元谭九世生忠壮公其不同又如此则知祁谱之后固自有觉其非而阙之者矣惜其未见李邕碑及陈留谱故无从订之尔
  祁谱又以炫为绚谓绚有弟纶南金有二子元皓元谏皆与陈留谱不合唐登科记止作程谏亦无所谓元谏唐试进士蓂荚赋刻谏公之文尚存又谓绎生二子昔范西范比陈留谱多一人盖昔西二字声相近而误也

  辨祁谱不知元皓与皓为一人误分沧州中山为二房及谬増荆杞一人为河南房祖

  按祁谱以忠壮七世孙元皓生日华为沧州祖而误以大辨生文英文英生皓皓生荆杞为中山祖且云伊川宗谱一巻宜上附之意以伊川六世祖秀为荆杞之子也敏政每阅之颇疑元皓与皓本一人何哉姓纂谓大辨居中山而唐书本传称日华定州安喜人世镇沧景定州即古中山也日华父子独仕于沧耳祁乃尽其族而归之沧非人情矣后于赵明诚金石续録得唐韩义宾定州别驾程君墓志及陈留谱考之则皓生日华日华生懐直懐直生执恭执恭生世庸世庸生岩岩生秀皓与元皓果一人而犹有可疑者唐书本传元皓尝受安史伪署为定州刺史李邕碑称皓广宗人发身文学惟此为不同耳既又考唐代宗徳宗实録始复得其所以误者实録于日华传下曰日华广宗人父皓为定州刺史始居安喜而史朝义传下曰朝义既死其伪定州刺史程元胜等皆举其地以降乃知作史者不审但见定州有两程刺史遂以元胜之事附之而又易其名为元皓也所犹幸者新旧史于日华传中俱曰元皓于朝义传中俱曰元胜间见互出可从而为寻疑勘误之地使其改而从一则岂可以复正哉祁不能订史之失乃谓皓生一子荆杞更出一疑以误后人今定着以邕碑唐史及韩志陈留谱为据夫然后百年之疑一日而决又考之宋季有续谱者以姓纂称大辨不知其所从出而祁谱忠壮公十四世孙有粹实英秀四人遂以伊川之派附此秀下则又愈逺而愈失之者也

  辨祁谱行褒以上世系讹舛当正行褒以下世系明白当从及祁续谱所载者诸房多不之见或误加増损亦畧辨之

  按祁谱之所失其最甚者在于伪作行褒以上祖名以相聮缀若其所谱行褒以下六世支分派衍则又最为明白当从之者盖祁生汴宋去五代时未逺而其所谱行褒六世孙承字行三十余房则皆当时见闻相及住居相迩庆吊相通者也其附载承议公之言曰诸房子孙并请以承字冠于名上置籍注之以辨少长而祁别有续谱二十巻大抵皆三十房之后江南诸程多出于此然以数经兵燹之余人或莫见之而近世诸程之谱意出于宋季元初之人饾饤为之彼固不虞祁之有续谱也则或脱其世或增其名用求合于祁之前谱舛戾纷纭莫可究极而三十房者反无一人承其后焉所失较祁益又甚矣今订本宗谱而不能徧及各房因随所见畧志之以俟续书
  祁谱昔范三子秉彝匡柔行褒匡柔二子适造行褒四子谅干纂翰宋南溪房达可印本谱行褒生适适生吾吾生谅谅生凤凤生纂诸谱或同或异或疑适谅皆犯近祖之讳殊不考适即匡柔之子祁续谱亦明书适生吾吾生凉凉二子长凤次鸾鸾二子长秔次荣后人不见祁续谱误以适置行褒之下又不考凉与澐淘为伯叔兄弟名皆从水旁而辄改为谅也达可谱又称纂五子琼璇珎琮璊琮为鳯凰泸口南溪三房祖考祁谱纂止四子无琮字诸谱并称干公位下渥生琮会通谱又尝辨定然祁谱载渥南唐元宗初进士达可谱载勋唐僖宗时进士岂有孙先中祖举八十年者考印本谱旁注云一本鳯生伟伟生琮并志之以备参考则当时固尝存疑于此而不及正耳今从而订之固先正之意也(琮即唐忠臣宗楚之误辨见后)
  祁谱珍生八子洎沚浑泽澐湘淘汾续谱亦如之诸房谱或谓九子或谓十子増减不一其大约则多浚清渝浐四字考祁续谱浐自出干祖派原公下其余三字则皆疑传冩之误如环溪谱浑下注云一作渝会里谱泽下注云一作清宜振録则明以洎作浚盖皆字画相近而易于舛也
  宋南溪房印本旧谱适三世生鸾鸾生二子长秔次荣秔荣字后来翻刻偶尔模糊由是后人或以秔为秠为秬或以荣为莹或并三字悉置鸾下皆非也桃梅谱又以为行褒生四子干纂翰秔或径以为适生秔悉与祁谱不合当从印本旧谱
  祁谱盈生一子从谠迁湖南诸谱并同别谱乃谓盈有次子从发为率口派考祁续谱浑生郇郇生从发后人误以墨丝牵于盈下也
  会里文简公大昌修谱自五世祖文新始考祁续谱泽早卒弟澐择族人子番为之后始居会里曾孙立生四公即文新之父也文简五世孙天经编庆源録谓家蔵元丰支书载始迁会里祖至第七世文新墓经理四至具存与绍兴官印支书并同但缺名字行第然则始迁祖即泽公无疑惜当时未见祁续谱耳会里裔孙明逺谱序云文简公时元丰支书匿于长孙之才房下故公弗之见近天经得而补之可以释公遗憾矣然非登载明白而主信于数世以上之遗籍初何敢空言驾说犯先世之严诫哉此言是矣所惜者误以泽为清则犹未免有察焉弗精之病耳
  祁谱澐下不载所生各派谱或谓澐生一子仲繁为祁门浮梁祖或谓澐生四子亮芜寰季为休宁汊口祖或谓澐生二子仲节南节为休宁古城陪郭祖考祁续谱澐生三子长仲繁将兵戍祁门严湖诸处次仲节南节将兵戍歙南古城及休宁仲繁生二子熺耀熺居祁门新府生二子承勲承徳承勲生五子令温令滔令洭令汾令洙耀还居汊口旧府生承武承武生旺旺生二子淮沅相继为岩将淮生四子亮芜寰季此最有据后人不见祁续谱于祁门派脱去二世谓令洭仕唐为中奉大夫又于令滔五子令洭三子名悉加承字以求合于祁之前谱考唐百官志无中奉大夫阶官宋徽宗大观年间初置令洭生于唐而仕于汴宋之末将二百岁矣柏溪程山谱五子三子名并无承字其误甚明于汊口谱径书澐生四子盖徒以淮沅与澐淘官为岩将相同而名之边旁亦偶同也中间脱去五世以时计之端明终于理宗之朝而与宋初五世祖同行矣婺源开化诸谱所载与祁续谱世次相同但不知耀与承武之名而谓汊口始迁祖及二世祖俱忘讳字耳
  祁续谱湘当巢贼乱后分兵守婺源官至检校工部尚书湘卒子全礼代之官至检校御史中丞全礼卒弟全皋代之官至御史大夫全皋老子遁代之遁一名范官至检校户部尚书兼国子祭酒入宋罢兵盖父子兄弟四世守婺源以时与事证之最为有据今婺源谱谓全皋无传全礼生嗣恭嗣恭子思复生筠筠子仁愿生范天佑二年进士入官全失其实按祁前谱于八房止于汾下书无子如淘如全皋下皆无所书盖已书于续谱而后人未之见也遁之后人不知所出或上泝于匡柔位下或俯就于仁愿位下皆非是考澐拒黄巢在干符五年下迨天佑二年才二十七年湘至范已六世年数太促世数太多纵有旧谱相承亦不能自信矣盖全礼下茂芳范萌凡四昆弟此一范也全皋下遁止一身亦尝名范此一范也由前言之则全礼下范乃此范之孙由后言之则全皋下范乃彼范之祖后人不知而合为一其误可胜言哉周溪谱谓遁之子孙居彰睦莲河而忘此祖却接范为始祖失其源流逺矣乐平小彰睦裔孙宋贵溪教谕珽重编谱系亦尝置辨大抵与周溪之说畧同惜其累经会谱而莫或厘正之者又婺源谱称全礼为本县都督考唐史每道置都督多大臣出领一县不应有此郡志婺源在唐末尝于腰滩蚺蛇港立都镇即今县城则全礼所领乃都镇谱误以为都督也
  婺源清源谱称嗣逊始居清源生承贵承贵子仕修生利涉利见利涉子仁生克诚克诚子邦彦生天则即二十公利见子侃生克敬克敬子宗瑞生椿即十九公乃环溪所自出今环溪谱称嗣逊二子长十九公次二十公中少六世环溪裔孙潜夫作辨讹以为本宗谱称湘公生唐咸通三年下距椿公生晋天福十一年世次不逺中间不能复容六世其言可据但淘公谱序称行年七十位不过岩将且其所序皆天佑三年梁未簒唐以前之事姑以是年为始等而上之七十年则淘当生于文宗开成二年湘本淘兄乃下生于懿宗咸通三年中隔武宗宣宗两朝反少淘二十六岁由此观之湘以下生年甲子亦未可据然以干符五年澐公起兵拒黄巢之年为准于咸通三年以上更加四十年中间亦不能复容六世故今定着从环溪谱惟芟去湘公以下在唐诸祖生年月日以从其实则上下皆通若从清源谱则草庭以文林隠诸先逹悉与今修谱之人同行不可会矣
  婺源旧谱称嗣恭长子思伯一名仁愿生四子茂芳范萌次子思复一名烈生三子简筠籍筠生三子曰十一曰兴曰护续谱者误以仁愿置筠下又或改兴为仁兴以迁就之皆非也考长径旧谱出于筠且称萌为简籍兄弟今从之
  祁谱八房独书汾无子续谱书淘尝以侄全礼为子后全礼守婺源又以侄旭为子旭代为岩将兼领开化马金岭卒庙食龙山生子玢助防于歙始迁河西玢生四子彦赟彦枢彦榕彦材为槐塘诸派祖别谱乃谓汾生四子盖误以玢为汾也婺源种徳坊龙陂及开化蔗溪所载并同槐塘孟公会通谱亦自疑于汾无子着其说于本支谱下以俟后人则今之考正亦岂非孟公之志哉
  祁续谱澐次子仲节镇歙古城仲节次子兰生廸字逢吉今会通谱谓汾子彦榕生延拓世居河西延拓子文升生徳晓徳晓子璇生逢吉为休宁簿子照始居休宁比祁续谱多三世考山斗旧谱有后周广顺二年祭逢吉文上距干符五年澐公起兵拒巢之时才七十八年自汾至逢吉已七世世次与年数太相悬絶又以事证之澐季子南节镇休宁子孙居陪郭分居小东门先墓多在东山今山斗旧谱载逢吉葬小东门外子照遂居小东门再迁山斗逢吉夫人葬东山又尝有屋在陪郭是必仲节南节二公之后当时庆吊相通故墓宅相邻如此若以为逺自河西而来大非其实又廸十世孙安节世忠録称其嘉定中应募为路钤王徳所举诏特以其名授征西安抚招讨使按宋史传王徳乃建绍名将下迨嘉定死已久矣唐宋招抚招讨使皆宰执大臣出领岂有一人应募即授此任考宋季道传朝野杂録嘉泰开禧中用兵于金以赵淳为京西招抚使下纳粟补官之令帐前总辖王徳和上应募若干人诏悉隶京西招抚司置游击义士军授正将副将统领之官盖后人误以王徳和为王徳安节本授京西招抚司游击义士军副将兼统领而误以为征西安抚招讨使也
  绩溪坊市谱称出于沚云沚二子盈一作兰旭一作药旭仕唐为金乡尹迁绩溪葬周藤坞悉与诸谱不同惟文清公古城宗祖墓铭会里小彰睦诸谱及祁续谱澐公子仲节始居歙古城生一子焕焕生三子药兰蕙则坊市谱所称盈旭即药兰者其实四人强之为两人也按旭本东密岩将非尹金乡本葬开化龙山非周藤坞疑坊市旧谱不见药兰所出因以附盈旭之下遂失之乂谛考其前后亦多可疑如称药尹金乡在唐光化元年惟玩编谱在后唐清泰元年上下相距仅四十年而药与惟玩相隔六世卢藩续谱在后周显徳间上下相距仅二十七年而惟玩与卢藩亦相隔六世且所载子孙每代不下数十百人无嗣者什九盖续谱者本欲侈大其族而不意反滋观者之惑也独元儒方玄成及长史公重订坊市谱拳拳望其后人旁会诸谱正其阙失前辈虚心求益之意蔼然可以想见比之偏执自是力战公议者不同故今以诸谱定着芟其所当芟存其所当存庶几可还其旧而两贤之目亦将瞑于地下矣
  富溪裔孙常元朝印本谱称出于渝云渝与兄澐同时起兵避难生一子荣葬古墓山考荣即凉之孙鸾之子秔之弟后人误属渝下以事推之渝即凉也凉亦澐淘伯叔兄弟同出篁墩后人拘于八房之说强跻之澐淘之间尽以凉事书渝下而又脱去一世误矣端明珌公铭富溪程用之墓谓富溪由临溪而后散又谓祖垄在古墓山秔本临溪之祖与荣正同所出而古墓山之说亦与谱合后来续谱者谓富溪迁自汊口又谓荣有兄弟三人分居闵口与宋志元谱全相戾矣婺源龙陂种徳坊开化蔗溪诸谱谓闵口程氏旧分七大房建昌雪楼之派其一也若闵口旧程氏自当出此乃为得之
  吴门谱谓端为呉越营田使生承珤承珤生立信立信生师孟今考苏舜钦所撰立信墓志曽祖仕钱氏为营田使祖徙籍于苏父高遁不仕中间脱去一世宜从墓志
  乐平杭桥谱僖三世孙承宪生溥溥生翱翱生完完生泰含泰含生通二通二生沆沆生刚愍公振考汪端明藻所撰刚愍公碑云曽祖承宪祖溥父翱以公贵赠朝请大夫无完至沆四世当以碑为正
  祁续谱开化北原及黟南山派出于百之百之生承铎各谱或以为珍第九子清生専専生宗迈宗迈生承铎或以为浑孙亘亘生専皆非是盖百之字宗迈其子又以承字为行合于祁之前谱待制俱亦有谱辨谓无清専二世
  祁续谱茂生承穆承穆生二子长大公次二公大生十九公十九公生二子长四公次七公七生二子长念五次念六念六生二子长复次兴兴生进进生荡别谱谓承穆生荡中脱六世荡罗田上市祖其先有副使思敬尝与龙首山小彰睦会同称其世掌世忠祠事
  印本谱以鸾为浮梁东乡程山祖今程山谱称出于仲繁此必有本但谓令洙生承徳承徳九世生宋龙图瑀以世次考之瑀与汊口端明珌同行瑀终于北宋之末珌终于南宋之末年数悬絶而辈行同又所谱于令滔令洭诸子名并无承字则承徳亦不得为令洙之子别谱或称令洙世系无考或称令洙为黟歙程氏祖皆为未得其实考程山出仲繁子熺乃为得之
  淳安程氏谱称出于忠壮别子文灿云文灿为鄱阳丞子孙迁严州又谓休宁会里文简公大昌皆出其下非也考祁续谱百之下承铎生利见利见生相迁睦州青溪宜以此为正
  祁门程村谱琬生逵与黟南山同迁自开化宜祖百之但祁续谱及北原旧谱琬生亿亿生安世安僖安世生舜安僖生逵中间脱去亿与安僖二世宜从祁续谱
  绩溪仁里谱出于槐塘云文清公兄元定子宏祖瞻祖辛祖乃绩溪派所从出宏祖无嗣以瞻祖子相字仲和为之继官至宣慰副使生一子燧考宋吕左史撰文清公父宣义墓志元定实先父死而志无瞻祖辛祖之名又考元杨刚中撰宣慰墓志称宏祖无子文清公择族人有能子为之继绩溪程里积庆谱药十一世孙梦龙生二子有能有为有能次子仲和宣慰副使生一子燧数说不同然槐塘旧谱云文清公从兄元龙二子瞻祖辛祖仁里旧谱云瞻祖辛祖一名有能有为相出继宏祖今定着从旧谱及墓铭
  婺源种徳坊谱云出徳玄之后考宋史传徳玄郑州荥泽人善医术太宗朝歴官翰林使今种徳坊程氏尚世其医此必汴宋之末从南渡者但谓徳玄上出于湘与全皋则恐未然盖湘与全皋子孙未有北徙者而祁谱别有郑州房本上程之后徳玄当出于此意其后人因侨居婺源之久遂误与土著者同祖也谱后同源异派图一巻可取甚多如称淘为十三公旭为四公且云淘后子孙居开化龙山及歙县槐塘最与祁续谱相合开化蔗溪谱所载亦同
  逹可印本谱并无迁婺源者城东谱有子益子寿子文三人城西谱有继善者本名饶考彰睦元朝旧谱则子益子寿子文实出于遁公位下考祁谱则饶实出于翰公位下其于南溪了无相渉大抵各家旧谱多散失于兵燹为子孙者不能穷探博访以求真是之归以意推之反失其实孝侯三世不修谱之训可不戒哉(孝侯讳厘汉歴侯黒之孙也今诸谱以为江北延祖亦误)

  辨龙山谱称沚公始迁开化及所载诸错误

  按休宁东宻岩自黄巢乱后定置岩将一人澐始为之弟淘嗣之继子旭又嗣之旭从子秔又嗣之秔从孙淮沅又嗣之凡六更传袭至宋开寳八年灭南唐岩兵始解考郡志及祁谱澐为岩将兼领开化马金岭防拓等事歴世因之皆开军府于东宻至旭之世疑开化事有重于休宁者遂移军府于龙山则始迁开化者旭也今龙山谱谓沚以巢贼之乱走开化至龙山息肩弛担因卜筑焉土人呼为下担十三祖其言大失其实下担之名在在有之岂皆因避乱而息肩弛担于彼者澐公据东宻正以保全宗族乃使其兄流离异县而不复相通可乎又谓沚父珍公葬本里孔望坞自今观之珍公之卒在澐公为岩将之前未遭离乱当葬篁墩在澐公为岩将之后已经贵显必择善地于休歙之境无縁先葬于他乡数百里之外虽曰开化乃其所部揆之人情亦不应舍近求逺如此唐宋以来金石之文古人多葬其父于宦所旭公既移军府于开化则孔望坞之墓或者淘公谱误以为珍公也祁续谱开化诸房一房旭生二子宥玢宥居龙山玢迁槐塘宥生二子旦譲旦生四子忠香靖竦譲生二子効升升居上湖一房百之迁白沙生承铎承铎生宠宠生六子辅尧宥宣宏宻宻生三子京効天叙天叙曾孙克一尝修宗系考婺源龙陂开化蔗溪乐平小彰睦诸谱并同今龙山谱乃谓让生三子辅尧球瑢又谓汾生二子効升错乱舛误不可胜道窃意龙山之祖实出玢之兄宥旧谱失书遂与白沙谱相出入而不虞后人之考订也独其族人在元有讲书名介者为谱图说曰谱书不可以家之所蔵自宗主天下之事亦至于理而止耳介何敢附会其说乎斯言诚不易之论也

  辨仲节徙居歙之古城山非休宁古城岩

  按宋丞相文清公撰休宁古城岩宗祖墓铭云澐公子仲节当同光元年弃弓矢置田宅依休宁外家赵氏遂居古城岩明年弟南节又迁邑之陪郭仲节卒葬古城岩北园娶金氏葬干明观北园由是凡居古城岩者悉称仲节之后而古城岩谱又谓仲节自黄墩来休宁行李四十余担随行亲仆仅五人是时仲节年将四十尚未婚娶以今考之澐公起兵据东宻岩以拒黄巢保州里杨行宻承制授兵马副统帅开府于歙兄弟子侄悉典兵柄分镇列邑威势赫然如古封建之诸侯无縁二子独退守田野依栖无聊若羁人焉其可疑一也陪郭裔孙岘至正五年谱累累言仲节以光化元年迁居歙城西南古城山明年南节又迁休宁陪郭以史谱参考澐公以唐僖宗干符五年御巢仲节南节尝为兵马先锋其年当二三十岁矣昭宗光化元年分居二处上距干符五年才二十年正当澐公弃背之后若依古城岩谱及墓铭以为后唐庄宗同光二年则上下相距将五十年仲节南节当七八十岁矣而谱以为是时仲节年将四十尚未婚娶其可疑二也墓铭及陪郭谱皆谓仲节娶金氏葬干明观后干明在郡治东如以为休宁古城岩则吾邑从古及今即无此观其可疑三也窃意古城山乃歙休之交去帅府不逺去黄墩祖墓又近故仲节居之休宁自来为徽富县东宻又在境中当时必有别宅故南节居之揆之于理度之以势休宁古城岩或者亦出黄墩但非仲节之后恐将来以文清公此文益以传疑故订之(按古城山在歙西南意当时屯戍之地故稍西则为古城关然岩镇东南又有古城岩最竒险今有古岩寺存焉)
  文清公碑称仲节生焕焕生三子药兰蕙蕙生三子承议承谏承谕近考富溪印本谱称谅公位下严生三子沇一名仲节汶一名南节沇生恩恩生令令生三子承议承询承谋并迁古城疑承谏承谕即承询承谋之误而仲节果非休宁古城祖也其书沇汶双名盖与绩溪谱盈旭一名药兰之说同为一误

  辨徳兴祖琮即唐忠臣宗楚诸谱更置之误

  按徳兴南溪房逹可印本谱云先世有讳琮者以从僖宗幸蜀官至司徒其孙银青光禄大夫彦光世为徳兴银山镇将尝有南唐保大二年奏状云祖父某昔在京国累从龙銮黄巢犯阙随驾西行受封扈驾功臣检校司徒遣分符竹又云祖父初则共集义旅固护乡闾兵收狂冦即命没军盖縁奉上无私所以不顾身首又有宋咸淳二年子孙祭文称为招讨相公者其事与名絶不见于史书传记尝窃疑之后因大会诸谱谛考其故乃知琮之为宗楚而谱误更之也考唐书广明元年十二月黄巢入长安僖宗走兴元入蜀以左仆射鳯翔节度使郑畋为京城四面诸军都统刑部尚书泾原节度使程宗楚为副都统会兵讨贼是即奏状所称黄巢犯阙随驾西行受封扈驾功臣遣分符竹祭文所称招讨相公者也中和元年四月官军大破黄巢收复长安巢走还袭之杀副都统程宗楚是即奏状所称兵收狂冦即命没军奉上无私不顾身首者也由是观之琮即宗楚无疑然谱之所以更其名者则以新安程氏多出纂祖之后祁谱载纂四子琼璇珍璊而徳兴房不见宗楚所出遂去楚字加玉字旁以强跻于四子之间不知宗楚之名显载于史而家乗遗事又足以证之更其所不当更附其所不当附其失轻重之伦甚矣载考祁谱有雒阳房一派云讳忠建者实晋上程侯咸十五世孙仕唐为泾原节度使同时有程宗楚者不能言其昭穆忠建以同姓之故收籍牙内遂秉节钺且称其二子全晖全曜全曜子渥夫宗楚本出新安转迁徳兴祁以不能自言昭穆之故辄置诸雒阳派中盖祁每见仕江北者即书之为江北房如沧州节度使日华本中山人即书之为沧州房也徳兴谱琮二孙彦辉彦光而祁以为二子全辉全曜渥本宗楚之从祖而祁反置全曜之下亦徒见五代史有全晖之名旧谱有渥之名而杂揉以成之也观祁世谱序自谓所得歙人程士忠程立两家谱文字漫灭因考史传别为世谱谱成出之太早又为好事者离析卷帙迁附臆说理出厚诬其所言如此则亦何怪其错乱之不至于此哉所惜者逹可不能正祁之失而复有所贸易几使一代节义之臣一家忠烈之祖至于沦没而无闻予故表而出之匪独以慰其子孙亦使有司有所据而崇奉其烝尝汛扫其茔域以为天下后世之劝云尔

  辨婺源种徳坊徳兴海口乐平东湖及湖州四程氏皆自西北来迁非出忠壮公后

  按江南诸程多祖忠壮公然亦有自西北转迁江南者或自为谱或遂称忠壮公后以予所见诸谱而参订之凡四焉其一婺源种徳坊程氏本宋翰林使徳玄之后考史传徳玄郑州荥泽人善医术子孙至今世其业其一徳兴海口程氏本宋沙随先生逈之后考传记逈宁陵人南渡时为徳兴丞因家海口女适董氏董氏世祀之称已无后然端明珌公文集有跋云及见沙随之孙仲熊海口之程疑尚有在者其一乐平东湖程氏本宋荣州观察使恭愍公廸之后考史传廸河南人父博古战死熈河追封忠惠王立庙杭州号旌忠子昌寓为鼎澧镇抚使亦死于战追封威显侯赐葬乐平东湖其事畧见于小彰睦之谱今歙县黄坑寺故有程氏祠堂中奉程氏累代神主其间封爵谥号畧与东湖相似而不着其讳访其谱失于兵燹而后来者遂谓其名为坤厚其事畧不见于史书传记疑东湖子孙有迁休宁者久而忘其祖烈续谱者见其名位犹存于祠主为之饾饤其事以实之而又或小有增损于祠主之上以成其说欤其一湖州程氏本宋龙图阁学士忠文公公许之后考史传公许蜀通义人其居蜀逺在忠壮之前南宋始居湖州子孙在元有名郇者官终婺源知州尝与汊口族人往还为作世忠祠记盖此程氏前三派则北宋之末随髙宗而南者后一派则南宋之时出蜀江而东者皆非忠壮之后也然婺源有翰林应奉以文子孙又有翰林使徳玄子孙两公职衔皆侍从也徳兴有端蒙先生子孙又有沙随先生子孙两公师友皆文公也乐平有侍郎刚愍公振之子孙又有观察使愍公廸之子孙两公皆以忠节着谥号略同也湖州有龙图阁学士休宁文简公大昌子孙又有龙图阁学士通义忠文公公许子孙两公并以硕儒显官位略等也则安知其后人不有互祖其祖而莫之辨者乎故今定着统宗世谱而详书其事庶将来者少免于崇韬拜墓之讥云尔

  辨河南程氏新居休宁建康陪郭程氏旧居休宁及迁徙承继之由

  按文简大中子侄十有八人靖康末惟文简曾孙礼问孚问伊川子端中端彦从髙宗南渡居池州及建康其余则皆留居伊洛而未及行与夫避乱四出而不可知者也既定居池州建康子孙多至十有一房朝廷又屡有褒録之典可谓中兴矣而端彦子旸生谦之为徽州直学尝与朱子通书谦之生源源生振孙振孙子正学志学正学生祉田宅在休宁而陪郭小东门程氏特盛乃以铨量请为休宁尉既老而相依以居此河南程氏之新居休宁者马光祖之守建康也创明道书院择池州房伊川五世孙偃孙俾奉明道之祀盖端中子晠生节之节之子涛即偃孙之父当时礼官定议以节之至偃孙三世单传宜令三世并继明道长子端懿长孙昻后会偃孙早世无子制使姚希得又取建康房文简七世孙幼学继之盖孚问生舜人舜人子安卿生子材即幼学之父此河南程氏之居建康者初忠壮十四世孙澐次子南节始自篁墩迁休宁陪郭南节子宣生承敬承敬子宿生昭昭子全生先先子永竒分居小东门永竒生瑜瑜子九使生四公四公子六三无嗣以志学子荣秀继荣秀生文贲季荧祉居休宁无子而季荧继之此篁墩程氏之旧居休宁者宋元之季池州最受兵而两城皆尝被屠由是程氏子孙在池及建康者今无闻焉陪郭小东门程氏旧分十三房兵革以来存者三房其余荡析不能复返桑梓而季荧之后亦无闻焉近世凡程氏号称有谱者转相授受传冩讹舛最多其甚者一谓河南房出于节之以为节之生■〈利上灬下〉■〈利上灬下〉生珪浩珪浩生海海生兴兴生徳用即河南房之所从出然节之一位三世单传当宋之时已经申请移继明道居建康矣安得复有谓名■〈利上灬下〉者考之伊川长孙易生原之原之子渐生叔浩叔浩子梅生兴兴子徳用实河南房之祖但莫知其所以自南徂北之由盖续谱者误以渐为■〈利上灬下〉以叔浩为珪浩以梅为海而不知韵书本无■〈利上灬下〉字且叔浩与叔仍叔仪梅与权模杞梓为聮行之足证也一谓休宁房出于文简八世孙祉又谓出于荣秀祉尝居休宁当时墓宅具存续谱者不知伊川六世孙正学无嗣而祉实来继祉复无嗣而陪郭孙季荧来继两失书之故以为文简之后耳其以荣秀为祉继子则又续谱者不能审荣荧秀季字形相近而误属于祉公之下也

  右谱辨一编旧杂置谱图之下然谱图既散之族人不敢剩传以虞妄者之冒承支系随毁其梓独念此辨颇有禆于程氏总谱而又未敢以自是也因撮于终编以俟后之君子云
  元季开化龙山上湖房裔孙斗尝至率口宗人洪逺家会谱留序云宋元丰中景徳房祁撰世谱三十巻同时河西房璇又刋正其本为十五巻二本世次不同所详者二人之亲系耳若于他房或书之而失其实由是后世子孙各出家书与二本特相矛盾斗以江浙宪使程公若晦之命来新安访诸族将合各房之书叅考之以决累世之疑他日定本刻梓当以一本寄洪逺使藏为家之信史味其言如此而后未有闻焉则前人固有与不肖同志者矣惜乎其志之不克竟也
  予编统宗谱据乐平石城谱云忠壮十四世孙之柔子振生辉辉子録生处疑处疑子朗生成观成观子忠舎生博文博文子若稷若英若稷生起宗即建阳大夫获友于朱子者近见乐平杭桥旧谱于乡贡进士楷云之柔子勤生处疑处疑子朗生齐齐子律生拱辰拱辰子博文生若稷若英之柔弟之祥生广广子正元生承宪承休承宪子溥生翱翱子振即侍郎刚愍公承休子中行生该该子顺生汝玉汝玉子起宗其不同如此疑杭桥旧谱为正谨复志之不敢以统宗谱既成而畧之也成化甲辰二月朔敏政书

  篁墩文集巻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巻十三

  (明)程敏政 撰

  ○记

  月河梵苑记

  月河梵苑在朝阳闗南苜蓿园之西苑之池亭小景为都城最苑后为一粟轩轩名曽西墅学士题轩前峙以巨石西辟小门门隠花石屏屏北为聚星亭亭四面为栏槛以息游者亭东石盆池髙三尺强玄质白章中凸而坎其旁云夏以沉李浮瓜者亭之前后皆盘石石多昆山大湖灵璧锦川之属亭少西为石桥桥西为雨花台上建石鼓三台北为草舍一楹曰希古桑枢瓮牖中设藤床石枕及古瓦埙箎之类草舍东聚石为假山四峯曰云根曰苍雪峯曰小金山曰壁峯下为石池接竹以溜泉泉水涓涓自峯顶而下竟日不竭僧指为水戱台南为石方池贮水养莲池南入小牖为槐屋古樗一株枝柯四布荫于阶除俗呼龙爪槐中列蛮墩四槐屋南为小亭中庋鹦鹉石其重二百斤色凈绿盖石之似玉者凡亭屋台池四围皆编竹为藩诘屈相通花树多碧梧万年松及海棠海榴之类自一粟折南以东为老圃圃之门曰曦光曦光北为窖春冬月以藏花卉窖春东为春意亭亭四周皆榆杜桑栁丛列宻布游者穿小径偪仄以行亭东为板凳桥桥东为弹琴处中置石琴刻其上曰苍雪山人作西为下碁处少北为独木桥折而西曰苍雪亭亭下为击壤处皆薙草除地为坐石三踰下碁处为小石浮图浮图之东循陂陁而上凡十余弓为灰堆山山上为聚景亭亭上望北山及宫阙歴歴可指东隙地植竹数挺曰竹坞下山少南门曰看清入看清结松为亭踰松亭为观澜处自聚景而南地势转斗如大堤逺望月河之水自城北逶迤而来下触断岸有声潺潺别为短墙以障风雨曰考盘榭出看清西渡小石桥行丛薄中回望二茅亭环以苇樊隐映如画盘旋而北未至曦光结老木为门曰野芳出曦光少南为蜗居蜗居东为北山晩翠楼楼上望北山视聚景尤胜出楼后为石级乃至楼下盖楼据高阜为之故下视若洞然楼下为北牕牕县藤蓝僧每坐其中以嬉盖畨物也楼角出小墉为梅屋盆梅一株花时聚观者甚盛梅屋东为兰室室中莳兰前有千叶碧桃尤北方所未有者苑主道深播州人杨氏子性疏秀通儒书宣德中住西山苍雪庵赐号圆融显宻宗师而自称苍雪山人后归老乃营此自娱谐者颇寡而独与予善故辄记之以示夫未游者天顺甲申春三月上已日记

  宋丞相程文清公墓祠记

  歙之古城闗有昭孝积庆寺宋丞相程文清公元鳯之祠墓在焉初公之葬也建寺营坟皆出朝典一时哀荣之盛故老犹能道之盖于今二百年矣寺旣毁于元季赡坟田亦为前住僧所私鬻公六世孙孟亿两人者大惧祠之寝废乃捐已赀赎田归寺又与今住僧常贵募财力鸠工寺为正堂三间左右掖室二间以旧祠湫隘岁时不能容子孙之展谒增葺五间门庑厨廪宾舍僧房次第告完缭以樊墙涂以丹垩始事于某年某月某日毕工于某年某月某日积乆之弊一旦中兴比之旧观不啻益隆矣亿之子熈以予同姓之亲求记其成将使后来者谨嗣之予待罪史官尝考见文清公之平生矣公相理宗不二年适大全逐童槐谋相倾夺公觉而去之度宗初再入时贾似道为首相公与议不协凡三月而罢清名峻节凛然为叔季全人而丁之南迁也自溺死于藤江贾亦窜于漳以死其名节不足道而一死不得正丘首况祠墓乎况能保之于异代之后乎然则一寺之新事虽微而世之鉴戒存焉岂直一乡一家之观美而已哉孟雅有文学极力搜访先世遗事因类次文清公所受宸翰及奏议为明良庆会録以传亿勇于为义尝建楼以奉理宗御书功与祠等熈举乡进士同知汀州府绰有政声其从子仪从孙寛又先后举于乡盖文清之泽未斩也文清两夫人别塟歙之礼荘亦有昭孝景福寺今废矣寺之田存者六十畆与积庆所存者共百畆云

  河间府真武庙记

  我太祖髙皇帝定鼎之初大正祀典而金陵所存者十庙真武之神居其一我太宗文皇帝潜龙于燕入正大统而真武之祠在武当者尤盛盖燕之境北方而真武北方之神所以阴翊我文皇者其功甚大宜真武之显有庙于今日也欤河间故有真武庙在城中北隅莫或知其所从起惟梁间有题名知为元大德中所建每郡有水旱疫疠则祷祷辄应而岁乆庙日就圯太守贾侯忠暨郡寮诸公力谋葺之乃俾道士王庆云主祀事且鸠工重建神宇门屋及钟楼若干楹为从臣十有四复以予故邦人托上舍何君隆求记其成予闻知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之名见于曲礼朱子以为指四方之星形似而言盖师行则画于旟旐之上以象天而示武非实有四物者若是其狞然可畏俨然可象也盖以角为角心为心尾为尾故谓之青龙以参有四足如虎故谓之白虎以翼如翼井如冠而轸如项下之嗉故谓之朱雀以虗危如龟而腾蛇在虗危度之下故谓之玄武诗注所谓鸟隼曰旟龟蛇曰旐扬子云所谓龙虎鸟龟是已夫位在北方故曰玄身有鳞甲故曰武至宋真宗始避圣祖讳改玄为真夫四方之星取其形似而画于旟旐之上以象天而示武亦必有神主之矧其精之灿然列于上者定四时以全民用画分野以正疆域示先征以以垂世戒自古圣王莫弗重之则随其方之所在而祀之以为祝厘之地亦礼之以义起者也或乃谓祀礼莫大于六宗而幽禜所以祭星辰其祀盖天子所主而庶人不得僣者今庙于一郡掌于巫祝于礼顾弗悖乎是固一说然礼尊天而亲地庶人得以祀后土而司命与爟之祭在古可通于民间则斯庙之设亦弗愆于礼矣河间为北方大郡而真武以其方之神庙食其土而福其人事盖不可不书贾侯为郡而严于事神庆云能任是役以不负郡侯为民祈报之意事皆得附书故辄记其始末而推本二圣之意于首且系之以诗使凡蒇事于斯者当益敬益恭以致夫神而明之之义无亵焉诗曰瀛城之北有祠穹窿谁其居之玄帝之宫帝时下临火旗云马邦人具瞻拜舞惊诧有龟盘盘有蛇蜿蜿协赞化枢虗危之间歘火飞亷悉帝所部驾风鞭霆翊我元度备凶无凶瀛人告荒惟帝之赐时雨时旸沴气氤氲病我瀛土转旤为祥惟帝之嘏严严新祀有寝有堂邦人来享钟声锽锽时和岁丰惟帝攸赖眷我邦人敬恭无怠汤汤瀛水日夜趋东惠流无穷惟帝之功

  承泽堂记

  新安之胡其先出于青州在晋有讳宥者为新安太守爱黟南山水之胜始家黟之横冈至讳明星为梁太常卿天监中家居有辟壤穿渠之功去今盖千余岁而民仰其利思其人遂相与祠于横冈之上其事见郡志子孙在宋有嵩崇兄弟者同举进士第其后继继不絶迨我朝有伯安者年九十余受冠带之令其弟仕林起明经为广宗尹尝扁其堂曰承泽永乐间堂圯不治属之他姓而仕林之弟以佐力以亢宗起废为志命其子荣捐赀以复之既又得周王所书承泽堂三大字掲诸堂楣睿藻焕然乡人改观以为故家文献之足征也荣上京师请记于予予闻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孟子之言亦据夫理势之大约耳苟有人焉其功被于后世者不浅则其泽亦不能随其服穷而遽亡若太常是己夫当南北分裂之际立国江左者専崇佛事竞词藻上下化之靡然成风而太常君独于其时拳拳于农畆讲求水利以求济乎乡之人亦可谓不羣之士矣惜乎其所施者仅以惠一隅而不足以及天下其所得者仅以善其身不足以挽一时之颓俗顾又史逸其名平生大节天下后世冺然无闻是故有以见当时所崇竞者不在此岂非君子之不幸哉然其子孙传数十世歴八百余年而家声不坠愈乆益振处者有寿出者有禄则天所以报君子亦固有在此而不在彼者胡氏嗣人登斯堂也仰而思之尚益毖懋以缵先烈裕后昆则太常君之泽未艾而斯堂之名将与黟南山水相髙于百代之下无有穷已

  同年会记

  成化丙申春今天子郊祀既成百官皆有赐假吾榜之士乃以上元后四日会于城东报恩僧舍会者几百人是冬无雪天子斋祈既雪而烈风间作郊回风止会之曰春阴熹微天气清淑列坐以齿核肴旅陈教坊又盛张乐以佐酒酒酣各赋一诗留席上相顾甚欢薄暮分散噫丙戌今天子临轩第一科收士三百五十有三人可谓盛矣然自戌抵申十年之间仕于两京者于州县者奉使于四方者以事在告者陟者黜者物故者不可枚举而兹会未及其半焉升黜离合之不常如此虽然同年有会岂徒以惜景光叙间阔所以重其出而事君之日同也今百人者各守一官谨毋失职而又当夫国家闲暇时和岁丰得相与晤言于一堂之上以求乐夫宦成而仰拜天子之明赐独非幸与继是以徃凡在逺外者固将入补京秩然仕于内者亦且以年劳晋陟于台省卿佐藩臬郡长则后会之际或加盛焉或加少焉皆不可知后之人把玩其诗而追思其岁月不可无记斯会也主醵事者兵科给事中翟廷光工部员外郎张志学会之最长者南京太仆丞马克毅最少者敏政也

  朝阳楼记

  汪隠君彦德父尝辟楼于故第之东以居其子上舍文明时文明尚为学诸生也每平旦之交坐以候日但见云涛汹涌之中赤轮上升天海为之一赭顾其楼之内外晴光灿然不自知其身之在何境也隠君乃颜之曰朝阳而以记来属予闻而异之曰朝阳一出万方具瞻家得见之而人得有之隠君乃独以名其楼不亦泛乎是必有不泛者存焉古之君子多取象于物以致乎儆戒隠君之意固非茍以其得日之先居趾之在东而姑以名之也夫仁义之理天所赋于人未有不完且美者及其长也私欲蠧之始有戕其天而贸贸焉者矣使一旦私欲退而天理复归于我岂不犹之朝阳升而羣氛却扫者乎圣贤之微辞奥旨未易窥也有求之昧昧焉如夜行之人使一旦刮垢磨光而羣言不啻若自其口出岂不犹之朝阳升而万景呈露者乎隠君之所以愿其子者如此可谓切矣抑予闻人之生莫重于君亲古之论忠者曰向日论孝者曰爱日然则文明之学成而行之于家推之于国亦当无忘于斯楼可也或又曰隠君笃于教子而文明之名显其所以名字之者亦不为无意夫易之离有文明之象而说卦曰离为日盖隠君期其子以文章显于文明之朝也其言颇与名楼之意合因并及之

  王朔州政绩记

  成化丙申知朔州王君上其九载之绩于京师州之父老请留不获相与诣朔之卫镇抚前乡进士章丘薛端请状君之政求记于史氏用以系民之思朔大同属州古鄯阳郡地也西连东胜受降诸城南迤寜武雁门两闗东邻宣府北控大漠适大同延绥之冲二边有事兵即道此州有中贵人及将官守御而大同山西内外守臣抚按台臣皆在管内前后为州者多不克终盖西北州号难治者朔为称首君至首诣学学初罢于已已之变既复而学田多为兵民所私有事逺人更无寘意者君慨然曰学校兴则其余可从而理也即究所尝私有学地者令以差出材甓鸠工修学学遂完美边人改观又预简兵民子弟之俊秀者俾附学躬督教之举于乡者岁不乏至或以经魁省士取大科君尝苦旱斋沐祷境内诸神及三塔嵬龙祠雨随至民无大饥而州之贫民负官租者百余人先有停征之令成化癸巳部使者忽来发火牌于州县州县惧罪不复恤民君方至自入觐有卢玉林者阑诉曰民父年八十妻哺两歳儿皆在狱产已罄矣愿鬻妻子以赎父君恻然纵之时吏目车玉被首木监征泣持不可君曰汝为民父母忍坐视其毙耶即日规措二千余石民出系大讙遥望州门泣拜不能起君一一厚抚之且免其徭役洪武永乐中为里凡四十景泰中并为八戸口耗而田尚在君以民艰日召人布种令畆出粝梁三升秋送预偹仓余地尽民力垦官给种牛已而公无负租私有蓄积邻郡多来就食者民避已已之难走山南多不复归遗田为戍卒所侵而责租于土著民力愈困君随加省詧遣人四招之复业者千余戸男妇及万口州二册有着令而胥吏乗机溷其间民日诉之君召众前面诘其戸实上中下者别为手册州与里各贮其一遇征纳则量所定地里逺近租税多寡均之给印帖具起存拨留之数以谕民使里书不得私增损凡诸色悉准是民甚便之俗健讼君受理无过三日者狱屡空上官入境讼武官者尤甚率委君覆之而武官多横人恶撄之时戍卒走京师讼其参将虎噬地方十事事及中贵人君一一上之由是武官为之敛迹上官益因以是直君宻下守偹将官宋澄失机事君具言澄败状而澄预求为之地君厉色曰尔孤任使一方被累尚可幸免耶澄卒以是伏罪丁亥春敌猝近边时都督张某驻朔以城外民众军寡咻君徃抚之而令将官张鼎婴城君径揖出民遮马曰敌情叵测君曰其如城外生灵何疾开城西门烽火夹道放入男女数万人畜产倍之逹曙敌至无所掠而去总戎者乃大恧州兵民杂居而管兵者弗戢士多去为盗榆次县民部公帑赴大同道受刼君实时发健儿宻授之方悉捕之管兵者弗知遗众相闻散走境内肃然山西藩司岁计刍粟十余万预峙于朔以应军需而太原平阳诸郡县辇金来输纳者道鴈门辄为豪家所要谓之包纳来者不复预事惟俟期取文书包纳者得金转费于媱酗陷输纳者或至死坊庾官贪墨被挟或虗给文书事即露获重辟君亷其弊自监护之豪家以不得志腾谤君弗为动也乆之乃定后朝廷遣台官钩考诸路边储多虗折被系惟朔羡余以万计每西宿境上及敌使徃来终其去民不告劳城禁歳乆不复严整会有言此宜属之有司正官者事下君凡易兵之老穉孱有疾者出官所私役者甚众浚修塘隍撤新楼橹敌自是亦不敢潜使谍者觇城中朔城遂为西路第一君寡嗜好廨西隙地构屋三楹植葵菊阶下榜曰宦隠庚寅夏葵忽开并蒂者数十观者叹赏以为惠政所致君两入觐皆赐玺书还治而前后巡抚都宪若东安李公大名王公三山林公漷阴董公云间张公金台殷公凡以奏檄留之者再四吏部以君书上最请诰以荣之而进同知懐庆府事噫古称循吏自汉以来可数也世降俗下人才益难为守令者以集事为能而不复恤民知恤民矣而事废不治人两病之其甚者虐黩以取败行赂而求升徼幸一时受讥君子孰有处难剧之地而获去思如王君者哉事宜书之以为世劝君名用宾字汝弼华亭人其父墨庵先生德新国初徙寜夏君性亷介是是非非不媕婀善为歌诗景泰癸酉以书经魁乡闱游太学甚乆既入吏部铨试居首选筮仕于朔而后此显擢未艾也若端之与人为善州之父老能不忘其守之德皆良民事宜得附书

  蔓庵记

  武进陆君安之即所居之南园筑一庵以处庵之四围皆乔木古松髙挺离立而苍藤细葛上袅旁缀若蛟龙蜿蜒势与所丽者俱升君坐庵中鸣琴读书之暇顾而乐之曰是有类于我也夫题其楣曰蔓庵过者疑之曰夫蔓之为性也柔矣盖非藉于物之髙且大者不能受风日涵露泽以自立焉先民固尝以之喻匪人君子何取于是君曰不然是所谓同行而异情者也自先子南乐君以儒业我后人吾兄元之暨两弟顺之和之从子亷伯先后取甲科列部署居馆阁相与植吾家者如乔木古松其本甚固而吾以病散之躯得休休焉家食以自豫者亦蔓而已矣彼有夤縁以徼冨贵利达于苟得者一蔓也岂吾庵之云聴者怃然曰陆君固有道者哉君之处乡也性亷而行独燕会不乐声伎出内不欺孺子不佞佛以徇俗一乡之善归焉而君终不以处士自髙伈伈低首曰我之有立者父兄之庇也弟子之相成也迹是观之有道者与孝弟慈三者之行盖备矣蔓哉蔓哉君诚有取于是虽然世降俗漓将不有溯家势而弗安分者乎有家自相妒而矫激以立异者乎行斯庵也諟斯名也可以知儆矣四方士闻君之风多咏歌之而走与亷伯进同年也又同事于史局讲筵最乆述所获于君者为蔓庵记

  篁墩书舍记

  程之先望北方至讳元谭者从晋南渡守新安有治迹受代为民所请留蒙赐第郡之黄墩子孙因留居焉其十二叶云麾将军忠壮公灵洗以布衣起义兵御侯景土人德其全郡之功亦祀于黄墩宋号其庙曰世忠其胤愈盛故凡新安之程皆祖太守宗忠壮且号黄墩程氏予家亦出黄墩而考诸谱及郡志莫知墩之所以名者近得一说云黄墩之黄本篁字以其地多产竹故名至黄巢之乱所过无噍类独以黄为已姓凡州里山川以黄名者辄敛兵不犯程之避地于此者因更篁为黄以求免祸歳乆而习焉予独嘅夫循吏忠臣赐第庙食之所而污于僣乱之姓七百余年卒无觉其非者因大书篁墩二字掲诸故庐且借重于作者一言使后世知此地之获复旧名自予始云

  世肖坊记

  绩溪程傅佐时以太学生中成化丁酉京闱秋试郡县大夫相与大书表其门曰世肖之坊以励其乡之人乡之人在京师者闻之以告予曰惟程氏为徽着姓居六邑者代不乏人而佐时晚出将亢厥宗世泽之流乆而益鬯他乡外姓固不足以知之敢上于太史氏以请初天顺中佐时之从父有克和者以乡进士馆于予予兄事之既而举铨士第一人同知汀州为时良吏成化初佐时之从子有寛者又馆于予既而以诗经举南畿秋试第二人盖予方喜佐时亦出馆中则承诸乡人之意为之记曰先太守公元谭当东晋初为新安有惠政受代之际民请留之因家是邦传十有二世得云麾将军忠壮公灵洗起义兵以拒侯景保乡州庙食至今子孙不下万指其居歙之槐塘者有宋丞相文清公元凤岿然一族之望从子宏祖始别居绩溪之仁里则佐时之所自出者也宏祖以文清公荫为淮东制置司总干其再世有浙东宣慰副使相三世有忠显校尉燧四世有昌化簿景髙皆以故官之裔仕元五世有晋江典史福祖六世有峄县丞邹容皆小试于国朝七世有道轩处士守恱则佐时之先君子也盖绩溪之程自宋以降伯叔昆季举不失故家文献之风而科名又发轫于佐时此郡县大夫所为名坊者与虽然名坊之意固谓其世有宦业书于公府载于家乗足以继先烈启后贤是未知其本者惟我太守忠壮以来代有家法忠厚孝友不沦胥于流俗而槐塘一族至文清公益修明之道轩君尝戒诸子以毋析居佐时与弟儒伦奉训惟谨故其家有遗训之堂聚爱之楼一时名士咏而传之佐时有四从弟曰侍康愈文一从子曰祚亦皆以学行自奋夫以累世敦本如此其末流之所延施理固有致人爵之荣食天禄之入者矣然则克肖之业在此而不在彼者岂独我族人当知之寛之从父仪从兄玠亦前后举于乡方与佐时同上礼部其得隽而入对天子之庭阶此以徃固有可以前卜者哉是歳冬十有一月下澣记

  乐清轩记

  凡宦处京师者每退朝各入其所署中低首伈伈图了公事抵暮方四散仆仆走马归其私寓盖其甚者有督责之忧而不敢乐其次者有案牍之劳而不暇乐藉有一曰之间则又不过举杯酒叙契阔戚然使人无复清思也奚其乐既乐而清盖独吾曹官翰林者有之翰林所职皆经帏史馆兼辅东朝而法从之臣隶内阁者分东西两房日直禁中东房所职者古今图籍及制诰之録副西房所职者书四方诏勅及正字所聴皆清要而无督责之忧也所与皆文字而无案牍之劳也其官清其人又清则何徃而非乐署典籍事吏部员外郎河南焦君廷粲在东房最乆最为前后阁老所礼爱而与翰林诸君子交益厚廷粲尝构一轩于所居之傍髙广不踰丈四窻虗敞左琴右书环植花竹盖轩之内外无长物焉廷粲之父锦衣公年八十有四矣兄弟九人时集轩中以次为寿所过从者多吾曹也兴到则投壶赋诗以各适其所适盖轩之徃来无恶宾焉因榜其楣曰乐清信斯轩也斯人也庶几其称情矣廷粲博雅而好文察其志泊乎其无慕入其家肃乎其无哗盖日乐乎斯轩而有以见夫古人蝉蜕污浊之中浮游埃壒之表者皆我师也然则非夫人之为髙虽有此清弗乐之矣虽然使吾曹之与廷粲得相免于督责之忧案牍之劳而优游逸豫以幸享此清乐于供奉之余真上赐哉然则斯轩虽小亦不可以无记

  游九龙池记

  成化戊戌春二月二十四日有事于西陵自昌平抵斋所日未午因约商懋衡李世贤两太史寻九龙池跨马迤西山而南絶小磵磵小腾沸石齿间马为之前却踰磵望前峯趋之失道径茂林入灌莽中遇樵者指示乃并髙阜东南行不五里忽闻鸡犬声出谷中相顾异之俯瞰得委巷草舍隠然成村询之乃陵卒所居池适在其南未至池石濑溅溅北流石沟堘稍寛处辄有蒲芷菆翳鹅鴽泳游其间下马自朱门入池方广踰十文重垣护之覆以黄甓石琢九龙首箝西垣下呀然张颏喷泉沫入池有声泠然相应池上石壁千仭巉削如斧凿痕泉脉出其中山脚为小石方井识泉源桧竹桃栁夹池东西一峯苍然峙其南池中影沉沉绀寒门稍东为月闗泄水水淙淙出闗东为小渠过石梁乃萦回匝入山下田即前所见者予与两太史命从者下石磴以碗承龙口泉饮一勺味甘爽毛骨森然聴陵卒道文庙驻跸泉上事乆之乃去马上徃反人得诗八章是月二十五日记

  嵩县重修程氏两夫子祠记

  河南程氏两夫子之故宅在嵩之陆浑胜国时尝即其地以建庙貌比阙里焉更代而罢景泰乙亥有诏复之且求两夫子之后得十五世孙克仁者授翰林五经博士世其官以奉祀着为令盖于今二十有四年矣祠因于旧而成之速庳隘弗称日乆寖弊河南左布政使祁门程泰参政时行部至嵩晋谒祠下退而叹曰惟我两夫子之道实上继孔孟不传之统而神灵所奉乃尔弗虔其何以本政化厉来学副先朝崇报之盛心乃议兴修且发廪为之倡吏民闻风以为盛举也乐应之以成化戊戌八月壬寅启工拓其地宏其规中构堂以奉两夫子后增寝堂左右各为斋庐缭以周垣而辟重门以是歳十二月癸已次第落成山川相辉过者改观适监察御史祁门程宏奉命廵按河南嘉之遂相与行舍菜礼掲虔妥灵且具书京师请为之记走闻古者乡先生没而祭于社其事盖以义起而歴代诵法之弗敢后也两夫子中兴絶学以幸万世非经生学士与夫建功一时一方者比由宋以来虽定祀孔庭自国学以通于天下而専祠之在故乡者宜益严也矧冠舄之藏不逺伊迩髙山景行之思其孰无之而歴时滋乆莫或任起废之责布政君乃以逺宗后学独倡为之使官于斯者政有所乡方生于斯者学有所成式以仰成我列圣兴道善俗之意其贤于世吏顾弗逺哉走考之家谱两夫子之先实徽人出梁将军忠壮公灵洗之后盖自徽迁中山又自中山迁河南见于欧阳公所为程文简公先德之铭靖康末文简及伊川两房子孙从髙宗渡江居池州一还居徽之休寜当时録用之牒追爵之词表墓之文具存可考也而明道之后无闻焉宋淳熈间金陵书院尝取伊川五世孙继明道奉祀事再朞而殇又以文简七世孙承之则明道之后疑有居金陵者矣然博士君乃近出于嵩产之所推择何与岂金之中世乱定来归或南北既同之际有返桑梓而求不失其世守者与皆不可知矣走幸出伊川近族又御史布政两君同祖忠壮公皆窃诵两夫子之遗书以求自立于世则于祠事可容力者其何敢不勉布政君起景泰甲戌进士歴戸部主事郎中佐广西河南二藩以至方伯敬厚醇谨有闻于时而此举益见其知本事宜书其歳月于石俾后人有征焉以图继其志而弗隳也预事有司及诸尝助义者悉附名其后乃若两夫子之言行与学者求道之方则遗书具在炳如日星兹弗敢赘云

  夜度两闗记

  予谒告南归以成化戊戌冬十月十六日过大鎗岭抵大栁树驿时日过午矣不欲但已问驿吏吏绐言虽晚尚可及滁州也上马行三十里稍稍闻从者言前有清流闗颇险恶多虎心识之抵闗已昏黒退无所止即遣人驱山下邮卒挟铜钲束燎以行山口两峰夹峙髙数百寻仰视不极石栈岖崟悉下马累肩而上仍相约有警即前后呼噪为应适有大星光煜煜自东西流寒风暴起束燎皆灭四山草木萧飒有声由是人人自危相呼噪不已铜钲閧发山谷响动行六七里及山顶忽见月出如烂银盘照耀无际始举手相庆然山下犹心悸不能定者乆之予黙计此闗乃赵点检破南唐擒其二将处兹游虽险而竒当为平生絶冠夜二鼓抵滁阳十七日午过全椒趋和州自幸脱险即夷无复置虑行四十里渡后河见面山隠隠问从者云当陟此乃至和州香林院已而日冉冉过峰后马入山嘴峦岫回合桑田秩秩凡数村俨若武陵仇池方以为喜既暮入益深山益多草木塞道杳不知其所穷始大骇汗过野庙遇老叟问此何山曰古昭闗也去香林尚三十余里宜急行前山有火起者乃烈原以驱虎也时铜钲束燎皆不及备傍山渉磵恠石如林马为之辟易众以为伏虎却顾反走颠仆枕籍呼声甚微虽强之大噪不能也良乆乃起循复岭以行谛视崖堑深不可测磵水潺潺与风疾徐仰见星斗满天自分恐不可免且念伍员昔尝厄于此闗岂恶地固应尔耶尽二鼓抵香林灯下恍然自失如更生者噫予以离亲之乆诸所弗计冐险夜行度二闗犯虎穴虽濒危而幸免焉其亦可谓不审也已谨志之以为后戒

  游齐云岩记

  环休寜县山皆平逺不足以当大观出县西三十里至白岳岭山始髙峰始竒石路盘回如线不能容马游者肩舆縁梯而升至以双絙曳前后其甚处辄下行拊背或彳亍不能成歩自白岳西南行五里至桃源岭重厓夹峙上结小屋以临风雨曰中和亭立亭心下视巳数百仭野田茅屋秩秩如画亭下二巨石■〈石尊〉伏色黧黒中有白质成突晴曰石鳖坞坞旁大壑深不得其底但闻水声溅溅出草树间曰桃花磵循磵南行里余至独耸岩苍然峭壁横截一山近西乃有石罅方广若门盖天造以通游者门首石楠一株其大数围四顾门下诸石如伏犀驯象不可狎玩入石门东南聨岩如城悬石四覆势欲飞坠其第一曰弥陀岩岩屋不踰丈第二曰观音岩视弥陀稍劣前一石色正緑昂喙而亸尾曰鹦鹉石第三曰罗汉洞稍加大焉二石龙循洞门旁出鳞骨隠隠蹴之疑为石子所砌谛视之石肉相黏复意其为真龙也洞深二十余里束炬东出可抵县之蓝渡溪然愈入愈狭莫敢为之导者第四曰龙王岩视观音加劣岩上飞泉洒洒落厓下如雨四时不竭曰珍珠帘潴水沸散于西磵曰龙池泉西巘有虎迹如泥淖所印者曰黒虎岑黒虎西行折南里余至车谼岭其峻视白岳倍之车谼南二里余至玄武观观后一山突起如屏倚天正立所谓齐云岩也古松数十夭矫如虬龙皆数百年物观左一峯曰石鼓右一峯曰石钟夹屏两峰曰辇辂皆以其形名观前溪水如带委蛇而东为石桥以渡南直观门数百歩一峯挺然拔出莽苍中不与羣山相属曰香炉峯桥西数百歩髙厓中断一小峯离立磵下曰舍身崖崖西二里余五峯差列如羣仙冠佩下天际以向齐云曰五老峯峯西闻有沉香洞人迹罕至草木蒙翳时有蛇虎潜其中不能徃也游者始入率以白岳为髙至桃源则白岳已在其下至车谼则桃源又下至齐云则车谼益下于此以见天之髙地之逈杳不知身之在何境也旧碑云宋寳庆丁亥有道士天谷子自黟北来居弥陀岩一日见异人相与语曰前山髙空可移隠于彼天谷子许之如约访其处已有塑像在焉土人惊异徃观以为类玄武之神因剏道院巳丑弗戒于火淳佑辛酉大雷雨裂石坏屋而神像岿然者独存香火日盛迹其事若不经然山灵所锺亦疑其有不依形而立者予独慨兹山之胜沦于穷乡下邑而不当夫周原广陆之间以名天下爰志其槩以贻好事者且以系他日故山之思而又慨予文之不工不足为兹山之幸也

  齐山书舍记

  金华王君允逹世居义乌青岩山之下青岩有支山自东阳小龙门逶迤而来曰齐山君家食时尝登而乐之曰是亦足以居我矣因即山构舍若干楹而藏修其中已而业成出应有司遂擢进士第且从政四方矣而不能忘情于是山乃上书天子愿得教官乡里将毕其志而事下吏部弗果行凡与君厚善者多为齐山书舍之记慰君之思而君复不鄙予言虚巻首以请焉噫诸君子之言学则详矣而又何待于予哉虽然窃闻之道在迩而求之逺事在易而求诸难则言者多而聴者厌非责善之道也昔者孔氏之子孙盖得诸过庭诗礼之训而渐渍之迨秦汉之间阙里之下乃犹事弦诵而不失其世守何哉见闻近而易为功也王君之曽大父待制忠文公当胜国时结屋读书于县之华川之上其后遂以文章名天下国朝龙兴衔使命以谕滇南不屈人到于今称之盖平生之所学成就其忠如此忠文之子博士公愤其先人之死难也盖有继志之斋日奉其遗书以求不坠其业复以文章名一时而服韦茹素且有终身之丧子孙相承食不重肉盖平生之所学成就其孝如此夫忠孝士节之大者虽系诸性分之本然而居业之方致道之所亦岂得无助哉此华川继志之所为堂而齐山之所为构焉者与君诚有故家文献之风言温而气和其所养亦充矣矧国家承平百余年礼乐明备教化兴行固无事乎危身之忠愤世之孝然士君子平生诵法孔氏而欲有所成就于文章事业之间则縁忠孝以为义者尚多也传不云乎子归而求之有余师然则王君于此可不勉哉忠文博士之泽若此其近也取诸见闻若此其易也传其心不泥其迹而又驯致乎逺且难焉则兹山兹人遂将与华川继志之名鼎峙而为不朽也已

  休寜乌龙山汪越公庙田记

  唐歙州总管越国汪公有庙在歙之乌聊山始贞观已亥着于令甲歴代因之号其庙曰忠烈属邑之人走乞灵无虚日又各即其地为行祠其在休寜乌龙山者莫知所从起乌龙据汊川之上琅水东出璜水南下至此而合北流底于淛溪山形蜿蜒泝流而上峭壁断厓皆黒色不可正视山因以名而庙占其胜故其神益灵而人尊奉之者不懈益虔越公逺孙居汊川者曰永荘以祠出众力之所成因时修葺而阙世守之规非便乃以成化丁酉于庙之左买地为屋三楹置守者居之又割田若干畆赡其用诹日告于庙下以谂其族与其乡之人有耆而儒者曰程君士仪嘉其志具以白请记之石以明示后俾来者谨嗣之予时方谒告南归尝伏拜乌聊之祠得忠烈纪实与前代之记读之窃病其叙隋唐之际与越公之事举有弗当于心者思有所纪述而未能也则为之言曰炀之不道古未有也弑其父而烝其御竭四海之力以事逺夷委弃其宗社而荒于禽色杀僇諌士迷不知返故朱子纲目于大业之盗悉以起兵书之而不曰反明人得而诛之也于炀之死书隋人弑其君广而不曰帝非共主也诚以天下未有无父之国故讨贼之法不得不严如此越公生当其时盖有西向问罪之志而力弗逮乃以一旅之众仗剑而兴全有六州以待汤武之出其得民心如秦之吴芮非叛吏也罪人斯得唐公入闗天下之大势已合不可以逞则奉而归诸有道使民免于战鬬死亡之苦其知机逹变如汉之窦融非降人也出处之正名节之完苟有良史如班范者必将列诸吴窦之间君子从而予之矣顾新旧史皆不立传遂使越公之迹世莫得详而记其庙者又不能于此是正为公一昌言之乃独规规于御灾捍患之常与其生荣死哀之末纡其词婉其意有若为公讳者诚不考之过也仰惟我髙皇帝值元季丧乱之际起义江淮复还旧物而即位之初大正祀典滛昏之祠一切报罢徽之所存惟越公及吾逺祖忠壮程公二庙忠壮当侯景之乱倡义举兵肃清乡郡湘东王绎传檄四方则间道奉表请以兵从卒之贼平而民免于难盖忠壮之拒景越公之贰隋同一讨罪之义也忠壮之奉绎越公之与唐同一救民之心也髙皇帝考其事而并録之所以扶天常立人极由一州而推之天下使人凛然知拨乱反正之为功其有闗于世教大矣岂私于二公者哉二公之子孙半徽郡又蔓衍于四方此仆而彼兴前屈而后伸他姓终莫与之抗亦有非人力所能为者岂忠勲之家神明之胄天固有以黙相之欤永庄读书好义宗■〈尚阝〉称之此举尤见其知本非余子可及士仪与予皆出忠壮公后盖于汪有世讲之好云

  寄寄亭记

  戸部主事邵君文敬理饷事于清口得隙地于公署之南偏中为髙丘杂植桃柳引水环之而结亭其上将以寄寄名之予方自谒告还朝出清口文敬逆而致之亭中举酒相属曰吾亭适成而先生辱临之兹亦不可不谓之遇矣先生寜能恝然无所寄意而去耶酒半请所以名之之意文敬曰清口之理饷事率岁一更视公署若传舍然以吾之不能乆于此也故以是名之亭一寄也我一寄也予曰子独知夫寄寄云尔有不可寄寄者子知之乎人生天地间如海粟如风蓬如旦暮之蜉蝣回视夫身外之物将有不胜其寄者则虽如雍门之哀岘山之感且不暇矣而又何暇于名亭若君子则不然方其出也不敢以其身之如寄而付诸事于不问盖随其所寄之任而以能副为贤子之治清口也日坐公署之上簿书相仍吏卒内向固不可委而去之其必思上之人所以寄于我者何如于是竭心思费词说日不暇给求所以副之退而少闲悠然登亭命笔赋诗引觞独酌以幸忘其终日之劳焉斯时也其又知夫子之寄于亭乎亭之寄于子乎夫尽其受寄者而后享此寄寄之乐固君子所不废也文敬曰先生之言是已而建亭之初心则偶然耳必以此寄之意而文彼寄之亭何如予不觉举白以浮文敬曰有是哉子辈享一岁之乐者得名其亭为寄寄若我之北归风帆在泊役夫追呼徒得从子于此徇一日之乐则虽谓之寄寄亦可也遂抚掌而记之

  篁墩文集巻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巻十四

  (明)程敏政 撰

  ○记

  休寜县儒学先圣庙重修记

  髙皇帝初下江南尝驻驆徽郡分兵以靖属邑拯辑其民人而教养之德意优渥在人心者犹一日也休寜为徽剧县其庙学则肇迁于宋中更于元入国朝以来又百余年兴修不常势渐以圯成化已亥监察御史上饶娄公以提学至方以教之未洽为虞视庙不治曰当有任其责者已而监察御史洧川黄公以廵按至曰庙之不修士无所景行而民不知向方何以出治是诚不可但已乃属之同知金城张英维时兵部尚书兼左副都御史三原王公受诏巡抚南畿张君乃与推官舞阳杨宣图上其事王公是之曰政教之责圣天子所以命我者宜亟为之勿怠张君受命规措不遑而知府武邑王勤以朝事至自北京通判南海娄琮以饷事至自南京议以克合张君乃亲至休寜与知县新昌俞深择日祭告庀材鸠工重作大成殿宏丽髙敞加于旧观逺甚饰先圣先师之像更神座之木以石易宫墙之土以甓东西庑戟门神厨及儒学重门科名坊表次第撤而新之缮两斋以居生徒复企德堂以祀乡贤工出于募不征调于夫家材出于劝不支费于公帑始庚子夏六月讫是岁冬十一月舍菜礼成观者如堵于是教谕莆田王原雍训导定海陈泰安吉章泓具以白走曰愿有记焉于戏孔子之道治化之所由出者也中古以来士不知道徃徃判心迹而昧义利之辨故学流于异端治终于杂覇下之则竞葩藻任文法偃然以儒吏自当于世而不知其去道逺矣至宋河南程氏考亭朱氏者出而后斯道复明故三贤者悉得从祀而其先世皆出徽郡见于载籍可考也今天子日御经筵非圣贤之书不以进读又加崇孔子之祀比于郊社再修阙里庙庭而慎择其宗子其隆师重学有如此者宜观风之臣有以体上心率羣牧加惠学宫以冀治化之大成也与岂非一时之盛哉虽然求孔子之道必自程朱始矧其故乡大圣人尝辱临之则凡学于斯者可弗敬乎诵其法言仰其德容力以圣贤为师而勿变于流俗言学则夲于经术言政则纯于王道使天下之人称其渊源为有所自慕其过化为有所先则庻几无负于盛世君臣相与图治兴化之心不然庙学之修直观美焉耳于道何有哉走夲邑后学且程氏逺裔故窃诵其所闻以告来者王公名恕正统戊辰进士起翰林庶吉士至今官公忠体国为时名卿娄公名谦黄公名杰皆成化丙戌进士通敏直谅如一人焉其名与位盖方进未已王君以下皆起科名歴郡县淑慎有声而张君举此大役为之有道民不与闻其政益可推见云

  绩溪县重修曹渡桥记

  绩溪界宣徽之境环县皆聮岩复岭四顾渺然几不可穷每春夏水暴作自诸山磵奔驶而出汇于县西之曹渡径府治之北折迤而东以逹钱塘渡东去县若干里西去府若干里旧有桥以通徃来乆而倾圯有司以其费之巨而成之囏也率因旧补新茍焉而已遇岁涨则行者病渉而近民亦恒苦于修葺云临海吴君珏以进士知县事之明年以为是终不可但已乃请于知府武邑王勤同知金城张英通判南海娄琮推官舞阳杨宣诸公是之方议搉材鸠工而歙之巨室殷文清者名好义闻郡县之有是举也愿独力为之不以勤官而役民郡县大夫嘉慰之许焉文清乃卜日肇工为桥若干洞髙若干尺长若干丈广若干尺石垩坚良制加于旧盖首尾踰几月而告成过者大说居者改观以为郡县大夫平日以道使民而民应之如此其速于是吴君走书请予记之徃者予谒告驰驿还休寜道绩溪适过曹渡见砻者斵者墁者畚以锸者栉比于水次而桥身若垂虹隠起凌空髙厉予心异之盖当是时已悉殷氏之名吴君之政与府公不遗余力于深山长谷之中因是竚立徘徊乆之而后去然则树石勒文以告后来俾谨嗣之实有利益于我徽人不可辞也窃闻子产相郑而以其乘舆济人于溱洧君子讥之孔明相蜀桥梁道路无不缮治而民不告劳君子以为几于先王之政诚以先王之政细大具举而无一事之不在于民也若曹渡之桥一细事耳郡县大夫犹急为之则事之大于此者其理可知文清一部民耳因诸公恤下之故慨然不惜重赀而图永利与众共之则其余之不烦于驱使而可以理谕又可知矣自是以还凡徃来者安行其上而无厉掲之虞其官与民乐处其旁而免于岁修月葺之扰实皆出于郡县大夫之经度而殷氏之力居多焉岂可不知所自哉是宜记殷之先有雄甫者当胜国时剏临溪桥及筑良于堨于绩溪民至今便之国朝永乐中临溪桥坏雄甫四世孙执中五世孙云讯相继修复景泰中丁岁饥云讯之子伯祯伯祥输粟千石助官赈民受冠带之旌既又伐石砌郡东路二十余里凿井建亭割田置守而文清则伯祥之子也亦尝致名马于边受旌于其父其累世好义实有可以励俗者因附着之

  赵氏祠堂记

  礼之废也祭为甚盖中百以来诸侯卿大夫率无庙以奉其先人而况其下者乎至文公朱子制家礼易庙为祠堂使事力可通乎上下而礼易行然当时仅讲授于师生闾里之间其说未广也我文庙颁性理诸书嘉惠臣人然后家礼行天下三二十年来卿大夫家稍垂意于礼而士庻间亦有闻焉岂非礼教之不易洽而然与常熟赵氏世以产雄其乡至德巽君益读书好义乃遵家礼之制立祠堂盖凡庆吊之节自是有所据而可行亲踈之族自是有所萃而不散祠堂立而赵氏之世望日着家范日严礼之有益于人也如此德巽君卒其嗣子璧既以奉祧而递迁之来请予记予闻报夲追逺民徳斯厚富而好礼君子所难以一祠堂言之材木瓦甓之工不足以侔燕居游榭之侈笾豆罍爵之仪不足以齿建斋设醮之费然世之人恒乐为彼而不为此则贤不肖何如哉古礼之不可复厚俗之不可挽有由然已若赵氏父以礼倡其家而子率之岂非贤哉其将识我先皇以礼廸民之意而遂能起废于一家者乎由一家一人而占之海内庶姓则夫甄圣化而兴起者将几人焉是诚不可无记虽然礼有夲有文赵氏之祀必世守之器服之等威祼献之节度以时而加葺之乆且习焉不患其不文也若本之弗察则亦何尚于祠夫孝敬祭之本也孝无悖于德敬无斁于礼则上世罔不歆假后人有所持循君子嘉予之而乡党取法焉其斯可矣赵氏子孙尚勖之哉赵之先汴人随宋南迁占籍于常熟之双凤乡今祠所奉者四世曰子安曰孟吉皆隠德弗仕曰文敏曰德巽皆用恩例得冠带复其家至璧而产益充尚义弥笃授官承事郎比命士云

  绩溪县城隍庙记

  明有礼乐以维民生幽有鬼神以司民命此亘古及今不易之理也我太祖髙皇帝一海内正疆域设官守即大正祀典而城隍之神着于令甲曰庙必视其郡邑之厅事髙广为差郡守贰邑令佐必先誓于庙而后视篆有事于山川则载其主以合食于坛有事于厉则位其主于中押羣祀焉凡誓庙之语祀厉之丈皆出髙皇帝所亲定惓惓于礼乐幽明之间其大旨则惟欲神人合德以为民福而戒夫人之不职者获罪于神为民病也走尝敬诵之而仰叹曰呜呼严哉徽之绩溪故有城隍庙在邑之东北隅岁乆而弊前令佐虽以时加葺之然莫有任起废之责者晋江江君复来为丞累摄令事约已惠人知祀典之重乃以新庙倡其民民翕然应之富者乐助以赀贫者乐効以力会进士临海吴珏郭纴前后来为令同寅协恭政以大洽而典史江津程刚又克赞之遂作中堂五间以奉神又作东西廊为堂之翼作内外门严堂之限凡龛坐几案之设法所宜有者靡一不具经始于成化乙未冬十二月讫工于壬寅春正月为之以渐而人不劳费不乏蒇事之旦神用顾歆于是其士民因予族侄乡贡进士传来征文记其成走考之城隍之祀不经见盖萌于唐而渐盛于宋元先儒尝疑其祀与社为复者然窃以谓榖本在木行之数禹并列之为六府所以重民之食也若城隍与社之祀随所在而各致其隆岂非重民之卫乎夫中■〈霝上田下〉门井之有功一家坊水庸邮表畷之有功一乡礼尚祀之而况髙城深池之有功于一郡一邑者哉我髙皇帝以大圣之德为神人主而当制作之任一令之行一禁之止诸侯服采百神效职首举城隍之祀而贵之使与郡邑长吏分幽明之治礼以义起遂为着令则今有民社之寄者亦惟仰遵圣训求尽其职无愧于神而福其民人斯为善乎虽然古之善言治者其从事于礼乐幽明之间有本有文严饰其庙貌整洁其豆登者其文也律已以公而灭其私举民以直而措其枉者其本也本末兼尽神人相孚而后可与遂民生立民命大圣人制礼恤祀之意亦庶几其弗畔也有事于庙者可不敬欤江君为绩溪将九年尝新其学宫凡兴利除害有禆于邑政者犹多以非与祠事兹不着

  休寜■〈氵义〉口世忠行祠记

  古忠臣烈士有儁功大惠于世有国者必崇祀之着于令有家者常祀之外亦别有先祖一祀着于礼礼法并行不可偏废而况有儁功大惠于世者置弗祀之可乎専祠矣而复祀于家则亵置弗祀则简于是中古以来有行祠之设卜地为之其制视公祠则杀视家礼则隆亦犹民间不敢僣称社稷而曰义社也我新安程氏之先世祖云麾将军忠壮公讳灵洗尝手殪妖蜃以脱居人于垫溺又尝起义兵拒侯景以全活其民人于僣乱其后事陈长握重兵居上游戮叛将却戎虏其功益着而惠益宏其没也乡人思相与祀于故居篁墩有祷辄应自宋以来列之祀典号曰世忠之庙国朝因之公子孙最多散处郡之六邑又蔓衍于旁郡每一聚处不下数十千指辄为公行祠便祗谒由是公行祠布东南若休寜■〈氵义〉口者其一也初公子开府威悼公文季代领父众死节于周十四世孙御史中丞都使公澐唐广明中复起义拒黄巢世守东宻岩事载郡志东宻岩者距■〈氵义〉口最近中丞十四世孙端明殿学士赠少师珌宋嘉定中倡休歙族人捐田入篁墩庙每岁合一乡六社之人迎神至■〈氵义〉口祀入元以逺弗便端明三世从孙中山府判愿学始倡族人作行祠于溪西干龙山元季兵燹祠渐以弊国朝宣德初中山从子赏延从孙安等改作于武堂山乆之又以祷祈弗便仍葺旧祠妥神规制弗称乃成化己亥冬赏延三世从孙隆明请于其从祖弁鸠工重作庙貌始严以备不简不亵隆杀得宜隆诸弟隠充又议以威悼都使两公实能嗣忠壮之遗烈威悼尝侑食篁墩都使又■〈氵义〉口始迁祖于是充作威悼公之像于左隠作都使公之像于右祠成以记来请敏政尝以会族至■〈氵义〉口得伏拜祠下诺而记之呜呼古忠臣烈士祠于公者其家或无宗谱之可寻蕃有后者其名又非祭法之所载求其有儁功大惠进受国烝退享家之馈食至千有余年之乆如我公者世岂多见哉自兹以徃合族于是则昭穆益明而宗祊不坠有祷于是则雨旸益时而粢盛不乏肸蠁之所通流泽之所被灵一家而及乎一乡福云礽而及乎异姓则行祠之设不懈益虔遂将与篁墩之専祠相高而起废之功嗣葺之岁月固不可无述也

  祁门善和程氏重修报慈庵祠宇记

  人能致其子之孝者必慈慕其亲之慈而求所以报之者必孝慈孝立则百行从之人道成而世教兴民俗厚矣观吾祁门善和程氏所谓报慈庵祠宇者有感焉按谱宋南渡初有处士讳兟者娶余氏卒塟所居和溪之南四子伯源伯椿伯彦伯祥立墓祠用以奉祀绍兴十七年上其情于朝特赐额曰报慈盖嘉其孝云谱不载处士夫妇父子行事之详独其子孙守报慈之祀至今不衰意非慈孝之德勤其身教成于家而足感人者乌能然哉徽之程氏皆出晋本郡太守元谭之后太守十二世孙是为陈将军忠壮公灵洗忠壮十四世孙是为唐御史中丞都使公澐都使长子唐戸部尚书仲繁别居饶之浮梁尚书曽孙宋中奉大夫令洭还居祁门善和里处士则大夫五世孙也伯源兄弟尝推始迁之义列祀中奉以下诸祖于报慈入田以饭僧每岁清明蒇事则燕享以合族盖三百年矣诸房子孙之生毓者日蕃庵之倾圯田之朘剥者日甚天顺中处士十三世孙显韩府左长史显以致仕归慨然倡族人复割田隶庵中以成化庚寅大新程氏之祠功未究而卒从弟广东按察副使宏子河南左布政使泰又夲其志并新其庵住山僧真瑞以其徒世食于程氏亦効力焉落成其族人以予同出都使公后俾长史诸孙儒学生旻等具始末请记呜呼慈孝之德命于天性于已固不系庵宇之废兴然目覩夫先世烝尝之所在裵徊过之漫不加省则孝子慈孙固有不能契然于中者矣此长史公兄弟父子一倡此举而族之人争先应之者乎秉彛好德之心不谋而协固如是乎继自今始凡有事于斯者笃先世慈孝之行而毋忘乎兴废起坠之功善之所臻将由一家以及一乡民德益厚而程氏之望益着乎旧传处士之配实丞相汪公伯彦夫人之侄故因丞相之请得报慈之额谓程汪为瓜葛有无不可知然考之史绍兴十一年汪已病死至十七年始请庵额上距汪之去世已六年且处士既汪公内侄之壻乃名其子为伯彦诚有不可诘者窃意伯源兄弟以布衣而捐田剏庵以报其亲虽于道未有闻其孝诚自当有动乎上之人者其非出汪公之力益明甚因并及之

  休寜山斗世忠行祠记

  惟程氏之先望广平始赵忠诚君婴再望新安始晋夲郡太守元谭而盛于陈将军忠壮公灵洗忠壮庙食于郡号世忠其十四世曰澐唐歙州都知兵马使守东宻岩有全郡之功子孙散居休寜四世曰廸宋主夲县簿有及民之惠子处士思明定居县西南六十里下宅林更其地曰山斗聚处五百年无兵燹之罹云礽四千指无迁逐之谴然岁时追祀其先合食其宗展敬修睦之地隘莫能容景泰甲戌处士十六世孙天方治方慨然与其羣从子遇霖英荫应宥相地于所居西北双溪之上作世忠行祠负庚向甲为地四畆有畸卜于神以吉谋于众以协鸠金庀工为中堂五间奉忠诚太守忠壮三公严所自出也都使祔于左尊大宗也处士祔于右重始迁也未毕工值岁大侵五人者相继物故迨成化戊子治方之子宗兴天方之子宗振宗云英荫之弟绍宗遇霖之子存刚存绎以先世栖神之所剏其始不可不究其终再倡其族为东西两庑各三间以藏祭器前堂五间横舍十二间以序团拜门屋七间凿其旁以居守者又为堂于横舍之旁各三间以奉乡社盖自甲戌抵戊子阅寒暑十四更厯祖孙三世然后祠克大成先灵以妥众心以萃若山斗程氏之敦夲继志在吾宗岂多见哉走于山斗同出都使公后壬寅之春以会族至焉观其地则山水蔚然峙者如斗流者如带精英翕聚风土厚完曰此非我程氏之所为奠居者欤拜其庭则祖宗赫然定国者以劳勤事者以死史策昭彰冠剑如故曰此非我程氏之所为受祀者欤燕其堂则昭穆秩然老者坐少者立情洽而乐礼成而散曰此非我程氏之所为保族者欤盖走所见世忠行祠其境之胜与其家法之可观诚未有过山斗者于是遇霖季子存绶具祠事首末与群从永坚天相等来请记呜呼诗不云乎毋念尔祖聿修厥德先祠之立岂徒云尔抚宗祊之再兴仰前修之不易为子孙者尚思勉焉学以致用为良臣俾忠勲着于国耕而隠处为良士俾孝弟成于家则庶几山斗之名世忠之祀相为无穷而程氏之泽未艾也若夫栋宇髙广丹垩焜煌钟鼓在陈豆登维旅以取足于事神奉祖之间则观羙焉耳岂所望于故家文献之后者哉

  休寜重修二程夫子祠记

  走少于程氏谱中得云峯胡氏所为两夫子祠记读之即慨然有起废之志而力未能也成化壬寅春既先襄毅公之服因发书以告巡按侍御上饶娄公娄公复书许之然切惧空言无益于事实乃考订两夫子家世南北迁徙之详以授教谕莆田杨君元俾与诸生吴超孙兆辉等上之县时安成欧阳君方受命来为令诸务未遑独以此为兴道善俗之首事即上之府府上之行台行台遂以公移下郡县修复之欧阳君之得请也与走躬相地于大成殿东得乡贤祠遗址稍斥之广五丈有畸长如广之数而倍其半庀材召工择县之殷实者四人曰金希杰闵士拱苏文章汪奉干俾与耆老苏文玘夏文雅日监莅之诸人者能向风承德节缩浮费以毕力于公家中为两夫子専祠四楹又别为遗爱堂列祀宋丞相吕公大防而下又别为乡贤堂列祀唐御史中丞程公澐而下榜其门曰企德像主之制龛座之饰既坚既好靡一不具肇工于夏六月十七日讫工于冬十二月二十四日欧阳君率僚属暨师生行释菜礼告成衣冠父老逺近毕集以为希阔盛事复见于今咸举手相庆走惟两夫子倡明斯道于河洛之间从游之士比隆邹鲁然独龟山杨氏以江南诸生号称高弟两夫子尝送之归而有道南之叹盖龟山三传得文公朱子于吾郡之婺源则两夫子道学渊源之盛在新安乆矣据程氏谱两夫子之先夲陈将军忠壮公灵洗之裔见于欧阳文忠公碑至宋南渡而伊川先生子孙悉居池州一迁休寜休寜陪郭之程互尝继絶马光祖守建康立明道书院又择于池州房使奉明道之祀当时録荫之制牒继絶之公移文公草庐诸贤之书札题识具存则两夫子流裔承传之真在新安亦乆矣夫为士者诵遗书而不知其师为后者奉坠绪而不知其祖是虽典籍灭裂于回禄之余人物销铄于兵革之后而亦不考之过也今庙貌有严爼豆载兴仰焉临之以宣圣之尊俯焉重之以诸贤之侑凡生于斯学于斯宦于斯者可不以两夫子之道敬自勉乎敬勉之而有得焉则庶几新安之名重有闻于天下而此祠为不徒立也已虽然是举也非娄公心主于上非欧阳君力任于下则亦有不能相须而成者是不可不记之以告后来娄公名谦与走同举丙戌进士最有志于正学奉勑董学政于江南所至以表章先哲为心足占其所养欧阳君名旦辛丑进士以春秋魁乡试及礼闱盖通经学古之士故为政知所先务如此

  唐歙州兵马先锋使程府君墓记

  府君姓程氏讳南节行万二其先自东晋新安太守元谭赐第歙之篁墩子孙聚居积乆弥盛至镇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忠壮公灵洗遂大显于梁陈之间忠壮殁而为神庙食至今十四传至府君之考讳澐唐歙州都知兵马使东宻岩将兼马金岭防拓等事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御史中丞上柱国母夫人赵氏生三子府君其季也唐干符中黄巢倡乱府君佐父起义兵保休寜东宻岩以拒羣盗捍乡里每战必为前锋贼畏惮之时陶雅为江南都招讨使开府于歙承制授都使公父子兄弟官爵俾分屯要害为行营声援由是羣盗次第削平府君之功居多府君歴官歙州兵马先锋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左领军卫大将军上骑都尉尝自以一军屯休寜遂定居县之陪郭天佑中薨与夫人曹氏合塟县东南三里许坝里之原负已面亥子一人曰宣行文一塟县之东山失其爵位自文一公四传至宋开州团练使赠太尉全有孙三人曰带御器械永正以官居杭州曰格斋先生永竒曰乡贡进士永彰格斋子将仕郎瑜当绍兴经界尝画正府君之兆域乡贡七传至元处士岘当延佑经理又倡族人捐田以赡府君之茔将仕之后尝与伊川先生子孙从南渡者通谱互相择继盖七传至万戸追封安定侯忠愍公国胜则敏政之髙祖也又三传至兵部尚书赠太子少保襄毅公信则敏政之考也上距府君十九世矣距府君之塟五百六十年矣考程氏赡茔録至元九年尝有不肖子私鬻坟山于汪氏厥后程汪聮姻乃取赡茔支费赎之以归国朝以来墓邻有曹吴王金四姓者复相绐售丛塟墓之四隅于是敏政兄弟又以价赎还余山之失业者以絶争端并勘明其兆域而助以棺殓之资俾举其侵瘗者以去惟府君为我陪郭程氏传业起家之祖子孙不下二千余指顾其剑佩之藏乃一再侵于异姓守奉弗虔致惊先灵岂非嗣世者之责欤敏政不揆合诸房子孙树表墓前大书其爵位又砻石墓上追记其世次履歴之祥如此俾后来者相与谨之以毋自陷于不孝之罪凡经理坟山畆步字号悉附着于石阴

  德兴泸口程氏世忠行祠碑阴记

  惟程氏先世祖陈将军忠壮公庙在新安篁墩者宋赐额曰世忠盖以公为赵忠诚君婴之裔而其子都督威悼公文季又为将死节于周也德兴泸口故有世忠行祠在泸川书院之东始建于裔孙宋嘉兴推官良佑加葺于登仕郎可大再葺于今乡贡进士崧之父永寜与其诸族人之力初登仕君议以忠壮十七世孙唐检校刑部尚书泾原节度使赠司徒宗楚会诸道兵讨巢贼复两京战没有大忠勲于国家实始迁德兴之祖司徒生金紫光禄大夫行饶州司马勋总乡兵捍衢饶信三州传其子银青光禄大夫检校礼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彦光兼守银山镇再传其孙指挥将使克柔兼守白沙镇凡三世有功德于乡邦将使又始迁泸口之祖乃定着以忠壮为専祠而以司徒金紫银青将使四公侑焉始建祠事具裔孙宋黄梅县簿遂之记而登仕与再葺祠事未有记者贡士君以会族至休寜请书其碑阴惟县簿公发挥忠字之义已详不容复赞于世字之义疑有未尽者因掇拾而申之曰呜呼甚哉世其忠之为难也昔裵矩佞于隋忠于唐一身反复且不自保而况于世乎石碏忠矣叛生于其子霍光忠矣弑出于其妻一家乖盭且不相知而况于累世乎若父传其子祖诏其孙有靖冦保民之功有危身奉上之节至于累叶而不渝则自秦汉而下求如程氏者可数也上之人宠嘉之亦岂私于程氏者哉所以风劝天下后世之为人臣者大矣贡士君父子生百世之下慨仰先德倡其族人再新祠宇使有所据以奉烝尝序昭穆非寤寐兴起于百世之上者其能然乎是宜识其岁月以告来者然窃闻之穆王之命君牙曰世笃忠贞大雅美宣王之臣韩侯申伯尹吉甫南仲必本其先世忠勲为言诚以系君父之伦明家国之盛非示夸诩也为程氏子孙者可不勉欤继自今始守其家法无愧于祖考之烈如史册之所载者又进而求诸古训无愧于圣贤之业如诗书之所称者则其有光于此之祠也不既大乎

  程氏贻范集目録后记

  右程氏贻范集三十巻敏政之所编也甲集第一至第七巻为王言及公移间附以识跋之文则以事相聮属势不可分也乙集第一至第二十巻为行实传志碑表之类亦间以记序等作附焉丙集一巻为像赞有未备者稍以奠章挽词之类补之丁集一巻为谱辨订其异也戊集一卷为谱号要其同也初敏政最究心谱学尝请于先襄毅公会诸宗族积之二十年理淆伐舛得可会者四十四房定为统宗世谱二十巻刻梓以传又尝见文简公所序世録有贻范集之名窃意当宋盛时此集为程门大备之书更代以来亡矣心诚惜之因广搜博采追成贻范集一百巻顾其篇帙浩繁事力弗及乃先掇其要且益以诸房所藏者为五集如右集各为巻目而虚其尾者以俟后贤之有续未敢取足于此也行实如传志碑表多互见惟旧阙而新有所得旧误而新有所订者録之礼以讳事神而于王言则名尊君也史传公移则名示不敢私也凡订误出于不肖一得之见以按字别之其在先正文字下者分书示不敢専也缮写成奉以告诸先庙嗣刻之以辅世谱而传焉呜呼家之有范犹国之有典乎臣人于国而能守其典则忠子孙于家而能守其范则孝舍是皆世之所大弃也惟我程氏其先仁义之德文武之功性命道德之言所以贻后者甚逺殊方异姓且诵法之而况气体之所传祠墓之所在家乗谱牒之足征者如是乎凡我后人奉前烈之余矩其必上思所绍下思所述以求不失乎文献之传庶几此集此名为无负哉诗云永言孝思孝思维则可不勉欤

  休寜县方兴寺重修记

  新安旧志休寜在前代寺额之可见者不下四十余国朝洪武初悉厘正之休寜所存者普满建初方兴寺及仁王院号四丛林以诸小庵院分隶焉惟方兴所辖嘉祥富昨等十余处比三丛林为多夫上通名于有司而下有聴令服役之人遇事则具文移受成于官府隠然吏民之职也率其徒从事于佛教执经请业而考其成有弗律者罢遣之截然师生之义也夫如是则令甲之所存或不幸而有水火之虞势固有不得不兴者哉方兴寺在县南三十五里临溪街街分上中下居民数百家而寺当上街之上予尝徃游焉■〈氵义〉川带其前汹然有声以下合于淛源之水东宻岩峙其后絶壁如城上方广有唐御史中丞都使程公澐起兵拒黄巢故垒窃意其山川灵秀之所锺必有攸在则寺之神将保境御冦之时有效灵协顺之举故数百年来出入兵燹之交而岿然独存者乎寺有乡先生宋左史吕公午所题钟铭端明程公珌所撰碑记左史尝攻史嵩之端明以经授理宗皆一代名臣而于此寺不恡于执笔惓惓如此将其神亦或当水旱疾疫之灾虫虎螟■〈螣,虫代月〉之患乡人固有祷焉而答之弗爽者乎寺尝两厄于回禄住山普云上人者皆以独力成之中为佛殿翼以两廊左右为真君伽蓝二祠后为法堂丈室与凡仓庾庖湢之所供器像设靡一不具又自割田若干畆以助尝住节缩浮费用成伟观兹殆无愧于吏民之职者耶予又闻云事其师胜公最孝胜抱疾乆云奉之无倦色其卒也哀毁过礼兹殆有闻于师生之义者耶呜呼世降俗偷士号读书知礼者或悖其所事有官守者或视其治为传舍漫弗省以贻艰于后来彼浮屠者何所授亦何所藉而兼有之则云之精修苦行固丛林中之难得者欤云汪氏子与予宗人逸民游最善因为之请曰愿一言以示来者夫以兹寺之神与山合灵为民福甚逺疑礼之而不为佞兴之而不为侈书之而不为诬又况吾先世之尝徼惠于斯以成戡乱之功者乎遂不辞而记之若寺之废兴在先朝者自有金石之刻可互考兹不赘

  嘉兴县东塔寺四进士题名记

  嘉禾郡城东有寺曰东塔其境幽夐无尘鞅之扰而有园池竹树之盛可以业进修备游息盖君子乐之而喜纷华者所不屑也郡人包君汝调以岁壬午领乡荐与其弟汝和读书寺中戊子汝和荐于乡遂与汝调同登戊戌进士第汝调之外兄曰陈君明遇以岁辛卯领乡荐亦与其门人常君汝仁读书寺中庚子汝仁荐于乡复与明遇同登辛丑进士第盖包君以兄弟陈常二君以师生藏修于是游息于是者首尾二十年以次升于乡而举于天子之庭棣萼相辉衣钵相承实一郡衣冠之盛而肇迹于东塔不可无纪于是伐石题名以来告者会陈君受命出佐新安以记为属予惟士必有坚定之志然后可与有为夫其进游于庠序而退屛于无人之境却家累逺市嚣相与切劘其所学而一不以世故婴其心者岂必于富贵利逹而为是汲汲者哉学之不笃则见之不审用之不弘虽得隽于一第而处已接物居官莅政之间失所据而士非其士者多矣传曰凡事豫则立又曰非静无以成学其斯之谓欤昔宋范文正公读书长白山僧舍断虀画粥以自励其后卒成峻功建大名说者谓三代以下人材未有踰范公者迹是观之世岂可以无志而偃然以士自名者哉呜呼处江湖之逺则忧其君居庙堂之上则忧其民此不易之论也今四君子者或进位朝省或出领郡邑名位之来若水涌山出盖未可量而皆不忘其藏修游息之故地其不忘初志从可知矣后之人指其名数其实使嘉禾之东塔与范公之长白遂相望于百代之上为士之美谈岂直一郡之盛而已乎予又闻之唐韦肇登第后偶题名于慈恩寺之鴈塔遂成故事而肇之名未有闻意皆出于一时之矜诩非所望于志士者故不援之以为例也包君兄名鼎弟名鼐陈君名良常君名麟居同里业同经是为记

  旌德县重修王山禅定寺记

  寜国旧宣州也山环其四境多古迹其在属县旌德六十里者曰王山禅定寺据其麓地非孔道幽夐靓深有林■〈尸外立内〉之乐无俗鞅之扰剏始宋建炎中乆而益隳旧石刻漫漶不可以句故其迹泯焉国朝正统中有欲振之者以其费大而役繁也中沮景秦甲戌县耆宿吕昱等以新安释以显方住旌德甘露寺知足以谋力足以任且其地于禅定若东西邻乃徃语之故议以克合以显使其弟子普智相与募而图之鸠工庀材不日云集拓其趾宏其规中作大雄殿以严事佛后为方丈以居住山旁为两堂左以奉给孤长者右以奉逹磨大师像设庄严门墙坚好法所宜有者细大毕具至天顺甲申十年矣而功始克究县大夫以其成之难也不欲以畀匪人事传京师成化壬辰释昌聪承檄而来居乆之羣行胥服邑人大欢山若増而髙境若辟而新以是役之不可无纪也谒予记予观元之终业所在兵燹城邑为墟弦诵之声不复有闻而况释子之宫乎天命真人起兵渡江首开府太平以寜国为辅郡由是槁者苏仆者起山川草木咸被其泽故虽一寺之微一僧之弱有所恃而幸存若兹山者岂非髙皇帝之赐哉事宜记聪号大愚本旌德世家子入大慈恩寺礼妙胜惠济国师及僧録右街雪峰上人所与者皆一时中贵人势可以富贵而不屑也幡然来归处于兹山之下粗衣粝食与■〈犭员〉鸟为伍其清修苦行可与厉世之湛酣者亦宜记呜呼后之人居其成功而念其难也尚以聪之心行为法谨嗣而慎守之以无忘天地之德其庶几乎芗灯之续衣钵之承寺与山俱境以人胜不然则虽有修废补坠之功观美焉耳于其法何有哉

  篁墩文集巻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巻十五

  (明)程敏政 撰

  ○记

  婺源胡氏明经书院重修记

  婺源县北三十里地曰考川胡氏世居之胡之先曰昌翼者尝读书其所居西山之麓唐末举明经遭乱不仕终其身乡人号明经府君署其族曰明经胡氏习称之至今元皇庆中府君十四世孙龙泉簿淀暨其弟承事郎澄即西山故址建屋捐田以教养其族与其乡之人聘其从父云峯先生炳文入主教事得予额明经书院隶有司而草庐先生吴公实纪其成计一时弦诵之盛盖甲于东南元季书院毁于兵经残教弛者百二十年府君二十一世孙今乡贡进士浚慨然思兴复之族之人亦恊谋捐赀以应之者既相与言于知县丁君佑教谕陈君简上于提调学校御史娄君谦廵按御史胡君汉咸嘉予之而亦乐出俸金以赞之者乃卜日鸠工集材中作堂为讲道之所左为祠以奉云峰先生右为室以居诸生之肄业者前为门屋缭以周垣经始于成化庚子九月朔日落成于丙午十月望日释菜之辰衣冠毕集山川改观草木增辉而明经书院一旦复焉不替益隆矣浚与其族之人将图所以永之者求续书之走尝以事至婺源见草庐先生之记刻尚存疑非后学所敢僣辞之再三弗获则掇拾所闻于父师者以告曰呜呼道原于天性于人具于圣人之六经经也者圣人修道之教而人所以为穷理尽性明善诚身之学者也自性学既微六经常为空言于天下凡师之所以授徒上之所以取士者亦徒曰明经而经反晦者千余年至宋两程夫子始得圣学于遗经紫阳夫子实嗣其传其说经以诏来学于易于春秋于诗皆手笔也于书于礼于乐则指授其及门之士而学庸语孟四书所以为治经之阶梯者又皆焕乎炳如无复遗憾夫然后天下后世之人知明经将以复性而足致夫体用一原隐微无间之极功回视夫托空言以矜口耳钓声利于一时者其侮圣叛经亦云甚矣嗟夫六经明晦而世道之隆污系焉洪惟我朝一以明经用人养士而不杂以他道永乐中又表彰六经及程朱之书嘉惠学者列圣惓惓思得真儒以佐化理经之明固有日乎惟程朱之先皆出新安而朱子又婺产也云峰先生近私淑之其家学渊源既有所从来而书院又昉于此乎后之为师为弟子者其勿堕于俗学之陋为应世之资必穷理明善以求经之明尽性诚身以求经之所以明将见真儒复出于程朱之乡淑其身以及人跻斯世于唐虞三代为天下先则明经书院之立为大有功于世教也岂不盛哉走乡之末学窃有慕于明经之风不敢不勉故辄书之以附草庐先生之后既以自愧亦以自幸云

  西湖聨句诗巻后记

  予自歙北上京师道淛淛之仕而显者多故人或同年友坐是为湖山之游无虚日宪副张公廷芳独以行部吴兴后至乃以三月三日复请予入湖而约大参左君时翊宪副李君若虚佥宪江君廷绪与俱维时春雨未收湖光荏苒楼台出没于烟云杳霭之间鱼鸟翔泳行歌相答蔚有殊意殆苏子所谓晴好而雨亦竒者非虚语也因请与四君子聮句用纪胜游约人起一句次苐为之当五章而廷芳若虚吟兴俱鋭必以十为期遂自苏堤上孤山踰六桥问灵芝寺憇藕花居抵净慈寺而返城门灯火相望而吾诗十章无弗成者于是四君子请各书一通藏之俾予记其事于简末惟古人以上已修禊于水上而兰亭之会风流至今莫有继者今兹之会本以为祖道而设适当其时景与心融言由趣发有不自知其所止者亦岂非一时之胜哉廷芳家山西时翊若虚家江右廷绪家蜀而予家歙其所居甚逺四君子者或佐于藩或佐于臬典兵守司学政各有分地而予亦将有供奉之役于馆阁之间宦辙甚异乃得寻一日之乐于湖上其酬酢也无嫌其笑谈也无忌情虽友朋亲若昆弟则此游诚不可无诗而此诗诚不可弃也他日宦成或分陟各方或进陟台省而予幸窃禄散地时展巻读之如即其景见其人虽不能无聚散离合之感而考切学问激励功名之心隠然溢于言外则是诗也又不独若留连光景者而已

  遗爱亭记

  成化丙午秋有诏征诸进士之为郡县有声者知休寜县事安成欧阳君在选中惟时县之士民怅然如失所依庇将请于上攀留之有言于傍者曰圣天子起众贤以佐化理霈膏泽于天下君等进用则吾人之幸方有大焉顾可以一邑之故而乆劳贤者于外哉于是相与拜送君于县东门外即其地为亭砻石其中载君之迹走书京师请予记予县人以忧家居目君之政诚有大过人者不可以謭薄辞盖君之始至也麦秋未卜而雪下盈咫民大驩曰天其或者以贤侯福吾人哉相与号曰随车雪播之咏歌而岁连熟野无荒莱民无流殍养老备凶咸以罔缺君性明敏视篆才两月而决讼百余皆犁然惬人心且主于厚风化崇礼譲虽素哗与强不义者亦退聴无后言赋册之上君所部独亲核不以属吏其等差虽有常制而君每称停之不少徇曰民命所系也徽治万山中盗无从起即起无不获而近世长民者务姑息盗以滋蔓无敢发者君毅然因其发根治之获二十余人惟黠者逸其二益严捕斩之令卒获之乃已潴其居而邻境亦辑无夜警焉其它若行乡约之礼防回禄之变禁息女之戕规条戒饬皆可为法踰年政成乃重新学宫政余坐公馆进诸生相与讲授而县人知君用春秋魁两试多遣子弟入学君益发灯火笔札之费佐之二程子先世本休宁旧祠沦废君复作于孔殿之东考乡贤自唐御史中丞程公澐而下二十人名宦自宋丞相吕公大防而下十六人为两祠且言于朝着之祀典又表章宋孝子查待制及尚书金忠肃公之墓以风乡人治益闲暇乃更以余力考订县志若干巻梓行甫成而君被召不可留矣予每以古循吏之名见于史者不多得而中世以来号能吏者多刻核号儒吏者多迂踈去古益逺若能者无刻核之为儒者无迂踈之弊皆吏之难也而况兼之若欧阳君者哉使世吏皆欧阳君而民生有不遂士风有不兴者鲜矣今君进于朝将有台宪之擢振华履亨自今伊始其功名与之俱升则所谓吾人之幸有大焉者不有验于异日哉山川相望舆马交道过而诵其事者将不慨然有感于斯曰此百世之甘棠所在盍相与谨之则一亭虽小而风示乎四方之为令者大且逺矣君名旦字于相其先与文忠公同所自出即休寜之政可以得其为人作亭砻石皆县人之志而任其役者耆老汪彦从金希杰苏文彰辈具其迹者儒学生吴文荫陈鳌事得附书

  文会轩记

  仪宾易水王君司言构一轩于赐第之东偏其广不踰丈虚其四窻而栏槛其两傍以待坐者其前后皆嘉木翠竹晻蔼而靓深隔以苇樊带以蔬畦有山林萧散之趣盖不知阛阓之为喧戚里之为华也司言好文学喜交游日从搢绅大夫觞咏其中因题其楣曰文会或曰文会者孔子勉人进学之意今司言已贵矣固无待于学而所会者又未尝从事乎修词诵法之间也予曰不烦于此而有得于彼者其善学乎斯之所来会者率贤人君子所闻者多嘉言懿行閧然以谑而不为虐陶然以醉而不为湎雅哉其无龌龊之言逹哉其无矫饰之容则司言取友之良乐人之善所薫炙以成其器者将不可胜用矣学止于修词诵法而已哉司言之父青阳令君本太学知名士故司言有得乎家庭脱纨绮之习而敬章甫畧金紫之贵而慕真率雅歌投壶不知声伎之为工蔬食豆羮不知粱肉之为侈由是士林爱之日与之游而不厌也宋驸马都尉王晋卿读书能文与苏黄诸名公相友善世传有西园雅集之图其一时宾从之盛尚可想也司言于晋卿姓同贵同所好乐亦同惜文会之说无苏黄者为发挥之而诿之于予予安能使斯轩如西园之不朽也哉

  临安县牧爱桥记

  成化辛丑之秋乡进士古歙方君早廷授知临安县事临安盖杭属之一邑君之至也岁比不登官政多废而民瘵未苏君乃举积弊而一新之抚其民使有所藉而不困一县翕然强者以敛弱者以立而再岁乃登君曰是亦足为政矣间出劭农于县东一里许见民之病涉良苦进而问之则对曰此为长桥之地上通宣歙下接余杭大溪水自天目而下势驶且延昔人以长桥名地而实无桥或架以板或济以航因陋就简而莫之顾者君停车怃然乆之时有竹林桥亦且废矣君乃中分县之殷实而好义者谕之意俾会工计材以图两桥桥可以兴事则又惧董之者有所剥削其中而败吾役俾矢于神而后即工时亲徃督之以稽其力之勤惰与其工之精觕者经始于癸夘之夏落成于甲辰之冬而长桥以成为石洞凡七既好既坚官不以费下不以劳而举盛事成伟观于乆废之后也甚易非君有勤政恤民之心盖不足致此于是临安之民骆瑾等感君之惠甚大请以牧爱名是桥琢石其傍而以记请予征之地志临安实吴越王钱氏发迹之乡释老之宫相望于境当时縻费以重困民者不啻巨万将颓而拯之已隳而兴之又出于后世之所谓良有司者不无也顾一桥之役所以病者甚乆而无或容心焉何哉圣学既湮王政不作士之莅官者徼利益为身计而莫与惠人谨簿书觊官资而莫与力政其有慕于彼而忽于此无足怪者若方君之于临安法所当为者次第举行不遗余力又以义倡其民而民乐应之不惑于流俗之妄而有得于先王拯溺济渉之遗意其贤于人也甚逺是宜书之以续于地志以告后之为县者俾继其志而加葺焉竹林桥者在县西一里许为石洞凡九其役与费不下长桥事宜得附书君与予同出新安故永乐进士湖广参议懋徳先生清德正学可方古人最名有家法而君又济之俊爽之资通练之才故施于有政可观如此名位所到盖未艾云

  具庆堂记

  绩溪处士胡君以德尝延师于家垫以教其三子甚严曰是或当有成者间得具庆堂三字因掲之楣间盖隐然有取于进士登科録中语也成化癸卯仲子文光果以一经领南畿乡荐遂登甲辰进士第克符处士命名之说明年文光遇恩例得赐归省于绩溪将与其兄弟称寿于斯堂以昭其初命以记为托予闻昔者王晋公家有三槐之堂一传而得仲子魏公卒以勲德显乐平程氏有登瀛之阁一传而得建阳大夫起宗卒以宦学着企之于前副之于后不爽焉何哉交力于善云尔彼诚力于善则虽无所企之而天亦岂能恝然不有以副之哉胡氏之先曰常侍府君当晋东渡来居绩溪传世既逺族大且蕃至国朝曰彦申尝领洪武己卯乡荐未仕而卒蓄德不施以贻后昆其子本立嗣德弗坠而处士益以敬正有闻于乡与其内君聮德偕老迹是观之其先世之力于善也乆矣以堂构取必于天而天契之也宜矣虽然吾将有进于文光者魏公之相其君也天下谓之大雅闻其风者变浮薄为厚重人到于今颂之非士所当志者欤建阳大夫获见朱子闻圣贤之绪论朱子称其寛易爱人而爵之崇庳又不足计非士所当学者欤勖哉文光尚志而愿学焉善其身以及人则二亲乐之享耄耋期頥之寿荷汪濊貤封之宠胡氏之族益华而绩溪之人益劝安知斯堂之不与三槐登瀛并称于百代之上也哉惜乎王氏之堂苏公子瞻铭之程氏之阁马公子才记之髙文盛事足以相当而予言不工不足为胡氏之重也

  棣萼聮辉楼记

  婺源之北二舍许有地曰桃溪潘氏世居之潘之彦曰瑛者尤以力善闻其乡兄弟四人子侄十有八人族日以蕃而所居日隘以圯于是本其父兄存日之志与二弟祥珏协议相地于旧庐之西以薙以辟以筑以构爰作楼居四面相环以楹计者六十诹日落成而入居之髙敞靓深人与屋称其乡之长者相与燕贺而嘉叹曰非笃友于之义僇力同心盖不足臻此为题其楣曰棣萼聮辉而潘氏兄弟求所以发其义者于予予闻诸古人必有所足法而后有所名非直以资美谈示荣观而已诗不云乎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又不云乎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夫其颂考室而首及于弟兄与同气而取象于常棣则诗之意可知矣若潘氏之楼名之者得善颂之体当之者有求益之心岂不可尚也哉于戏世之人备尝辛苦以植门戸者何限亦岂不欲其后之昌且逺也至其子之兄弟则以和而兴者什一以戾而斁者什九予未始不三复经言而窃喜潘氏近出于吾乡也虽然上焉有大衾长枕之乐见于花萼之楼而弗克终下焉有摛词绘句之工见于花萼之集而不闻道所谓美谈荣观者类如此抚其名而责之于义何有哉潘之父曰炯资君生朱子之乡而不商以求富隠以钓名独以耕读遗其子故瑛祥淳朴质茂可以当孝弟力田之选珏以明经举进士通朝籍盖潘氏之居一新而庆益宏名益着岂非兄弟以和而兴之明验也哉予于进士有一日之长故记而为之语曰上致味乎古训中求副乎乡评而下视儆乎不足法者则所以为斯楼之重当不止此承先烈启后昆在潘氏弟兄乌可以不自力乎

  太湖县便民仓记

  安庆之属邑曰太湖旧有便民仓在其邻邑懐寜石碑之境故尚书周文襄公巡抚时所定也仓距其邑治八十里距其邑之长宁景宁二乡三百里征赋之期山河水涸民不胜负任之劳而转运之际莅者请者皆不便焉盖民数以闻其令与守而乆未有所处也云中徐君杰以成化甲辰来知府事方以民瘼下询而盐山王侯界适为县新政之余即以亷是仓之困民矣乃相地之可徙者得之石山潭去邑治三十里负山面河通舟楫转运输纳彼此适均耆旧亦相传周公盖尝属意于此因请于徐君君诹其详曰是诚不可己者即上其事于巡抚都宪南海李公复亲履其地顾瞻徘徊而吏民拥候以千计盖疑君之尚有所持也君慰谕之而决志以命王侯抡材鸠工夷其地形缭以坊墉限以门庑每里仓各一区莅以厅候有庋廥次不紊职守孔严经始于丙午夏四月落成于冬十月役人歌呼行者相庆以为积乆之困一日而蠲之非我贤守令不足致此于是进士怀寜丁君荣本其父老之志请予记呜呼私家一物处非其所则其心焦然弗寜况国之征赋民之财力所在顾可坐视而不为之地哉昔人固有改作长府见非圣门然亦谓事之得己者耳若事不获已权其利害之重轻可以暂劳而永逸则虽怨生刺兴亦不敢恤况出于民之乐为者哉独以上下数十年歴守贰与令丞何限视民之利病莫或究心非徐君协羣议而主之于上王侯坐已责而任之于下求其有济难矣继之为郡邑者心其心而谨葺之俾勿坏斯民之惠寜有穷已哉然则斯仓也去思系焉诚不可以不书亦使夫新廨宇以图便私饰厨传以取恱过客兴释老之宫以徼福后来者闻之有警也徐君起进士为刑部主事员外郎介慎有声王君起乡贡筮仕即能副其守以利民皆逺到之器而其政之可书者当不止此云

  溪山行乐记

  婺源大畈有隠君子曰汪鼎实氏尝徃来于鳙溪山水之间行且歌曰鳙之水兮清且纡俯漪涟兮可竿而渔狎羣鸥以终日兮其乐只且又歌曰鳙之山兮秀而萦抚石田兮可耒而耕饭吾牛以卒岁兮乐谁与争歌已或坐茂树引壶觞以自适洋洋然有遗世独立之意或见而异之曰吾子之游乐乎然吾窃有以语子者昔阿衡尚父之未遇而耕钓于莘渭之上也固将有田翁渔子相乐终其身其后卒应汤之聘与文之载起而成尊主庇民之功中世以还仁人志士亦莫不然盖非徒隐之云尔吾子喜问学负才识又出于簮缨诗礼之家年且迟莫矣不思有所立于世而自放于溪山毋乃左乎汪君曰不然隐显之迹虽殊而有不可泥者方今明天子在上薄海内外贤智奋庸彚进偕升不可胜用其何有于一夫且世方以捷径为荣诡遇为巧稍知耻者有所不为而况迂散者哉然则逍遥容与啸傲乎山之■〈土幻〉水之澨専一丘一壑而有之以歌咏太平为盛世之幸民其所得不亦侈乎而又何羡乎此乐之不能已也乃若窥鸢鱼之趣适仁智之性以自得于溪云山月之外则圣门至乐存焉末学乌足以知之问者莫能诘间以告予予曰汪君鼎实盖尝闻其为人观其顾名而以梅轩自掲是岂悠悠者哉殆贤而隠者因述其语以为记

  恩寿堂记

  刑部主事祁门孙君德容禄不逮其父而有母在堂无恙也成化丁未之夏今天子加隆圣母推恩寰区凡在廷之臣有亲者举得被貤封之典徳容与焉于是获赠其父承直郎如其官母李氏封太安人寿七十矣七月乙卯实初度之辰徳容以不克归奉一觞为歉乡之大夫士在京师者本其志为扁其堂曰恩寿请予记之而寓归为太安人庆焉予观今之仕者非三载不得推恩而宦绩之成斁又不可知则其亲之获恩者恒难也纵三载宦成而亲之年亦不可必则夫寿与恩会者益加鲜矣孰有如徳容之官未两月而恩寿并隆于母氏者哉然观易之称庆也本于积善洪范之论寿也主于好徳世固未有舍徳善而言寿与庆者祁门李氏族最盛因姓其地曰李源太安人承世泽之余生有至行其未嫁也奉其父仕忠处士母叶孺人甚孝率姆训肄女红甚勤为令女仕忠处士钟爱之不欲以妻凡庸得休寜双溪孙氏子文衍而纳赘焉即封君也处士器君以家政委之太安人亦克相之时姑已殁舅所居相隔一舍许岁时问候孝养之诚与父均旣老与封君谋所以为久者卜里之玉溪之上迁孙氏之族来合居之综理百务咸得其宜为淑妻太安人子仅德容一人恒恐其孤弱而无成遣从明师督教之甚力德容奉命惟谨遂春秋举进士髙第克显其亲为智毋惟太安人之贤实过于人故无待循资不烦于陈乞而受褒嘉之宠开七袠之年于一旦验之易范所谓善庆德寿者不诬已乡人艶之而以恩寿名堂宜哉矧德容才美而行端名位所加将有大焉则由太安人以累进于髙品之封由七十而峻跻于上寿之域龙章鳯帔光照家庭鹤髪朱颜欢生尊爼使乡之为母者有企于太安人之贤为子者有感于德容之孝其所为斯堂之重者不既大乎予与德容生同郡乐其有亲而又目覩圣朝慈孝之泽之为盛也辄记之不辞

  临城县重修儒学记

  临城县儒学在正统中尝一再建取具茍完岁乆益弊虽数更其令而莫或究心者成化甲辰之岁乡进士婺源张君清受命来知其县事首谒夫子庙退即学宫延见师生顾而叹曰是岂可以为故常而诿其责于后人及此哉首割其常禄以倡兴修邑士夫与好义者闻之咸乐助以和积岁余而材力具足不以勤吏民讧部使者之聴乃建明伦堂崇二十八尺有畸广四十五尺有畸左右为两斋各十有二楹斋之末为门屋各六楹斋之后为诸生藏修之室五十六楹堂之后别为寝室以备岁丁斋祓之制缭以垣墉饰以丹垩焕乎炳如地若改辟经始丁未春二月讫工于秋八月张君又率师生舍菜告成观者如堵以为学宫一新而人才蔚兴民俗美好伊始自今于是教谕邓君寳具其事以请记予于张君获有同乡之好窃喜其政之知所先也为之言曰近世之号吏治者可知已一切以文法从事而置风教于可缓稍有识者亦姑曰士贵乎诵书业文耳其居之新与弊也何尤若是者尚可与论治邪泮宫作而采芹之颂出学校废而子衿之刺兴彼诚以为学之隆替而世之治忽存焉尔临城为畿内大邑俨如古子男之国而际夫重熈累洽之运被列圣之化景先且乆顾可使夫弦诵之堂有愧于鲁哉然非张君之才之识出乎世吏之上则亦不足以致此虽然学校之所谓重者有本有文兴修者文也其本则何如在士之求复其性而已盖其说莫备于曽子之书而学之不以为常谈者几希也曽子传之子思曰修道莫先于率性子思传之孟氏曰谨庠序必申之以孝弟其说一也岂若后世徒事乎口耳以取足于文辞利逹之间为得哉复其性以基之所谓文辞者足以明道所谓利逹者足以匡时而天下之治可以复古矣岂不益有重于新学哉此邦人士之责也张君生朱子之乡诵服其遗书不为苟简之习其治临城也律已之严接下之诚守之甚固而部使者及大府有难集之事难决之讼必诿之其于学校又不独兴修而已亲课诸生为之讲授敦谕作兴士风益振临城人以为百年来未有也邓君尝分教朱子之乡友于张君甚稔斯举也教谕马君德训导任君道实相其事而儒学生王玺赵琦乡老侯玘张明咸与有劳法得附书是为记

  友恭堂记

  我休寜之人多勤生而务本无浪宕武断之习故率以行义闻东南邑中旧家十余而胡氏居其一胡氏之先率韬能不施类欲以安遗后人故卒无以考见其世业独其子弟所谓勤生而务本者徃徃有之曰庭华其兄庭俊其弟获以友恭闻乡人盖尝以友恭名其堂比者庭俊来京师因语及之而请记焉予徃时获识庭俊之大父孟贵翁尝饮于斯堂翁时年七十余矣貌肃而言温市之老成人也其父永端甫尤殷硕简朴能拓其产而大之一时巧捷者多不能及不幸中道物故而庭俊兄弟实克承之上奉其大父及其母或主于家或客于外埙倡箎和相好而不相犹盖邑之善为兄者当不遗庭华善为弟者当不遗庭俊矣非胡氏贤子弟邪夫家之兴衰系于兄弟之和盭尚矣然和而兴者什一盭而衰者什九故见于经则有鹡鸰常棣之诗见于传则有阋墙紾臂之戒见于史则有孝义独行之名若杨之椿津崔之孝芬孝暐栁之公绰公权诚落落可数而又况夫所禀有知愚所遭有幸不幸以大圣而不得于弟若有庳者不得于兄若管叔者岂非难哉此予记胡氏之堂不能无憾于斯也虽然秉彛好徳之心命于天性于人非强之而然则胡氏弟兄相睦之行亦何必有占毕铅椠之功然后可相习而能有衣缨锺鼎之华然后可相观而善哉迹是论之亦何必有竒絶不可继之事而后足以当友恭之名哉见取于乡评增辉于家乘进而示劝于旌善之亭若胡氏弟兄者斯可矣予又安能不为乡人子弟喜谈而乐书之哉窃独念夫始勤而终忽者人之常态也故又为友恭堂诗四章既以嘉之亦以勉之庭俊尚归语庭华相与敬聴而勿以予言为无当则乡人所望于贤者庻几其有成也诗云惟兄之友兮惟弟之恭兮疾行先长惕尔衷兮弗恭之人抑自暴而莫予恫兮惟弟之恭兮惟兄之友兮恃长凌弱失尔守兮弗友之人抑自弃而莫予咎兮惟兄之友兮惟弟之恭兮既友既恭德之崇兮家之隆兮繄古之人其孰从兮惟弟之弗恭兮惟兄之弗友兮弗恭弗友德之否兮家之魗兮彼今之人将焉取兮

  寿慈楼记

  歙王村王君友璇之母程孺人出于歙西下濓程氏而归于王村为社生处士之配生友璇而处士卒孺人能以节义居其身以勤俭殖其家以耕读训成其子及其孙三人盖姻族称之无间言而友璇亦孝养备至爰以成化丙午鼎新其居特为楼以奉母而致其隆焉楼成之明年孺人寿届八十孟冬六日始生之辰也举酒于新堂毕会亲党为孺人寿有起而言者曰淇水之澳有慈竹焉其性孤直不可挠也凌雪霜排风日而色不为之少变有岁寒之操焉种之所延实髙且蕃其头角峥峥然世北之龙孙不为过也若程孺人者得无似之乎其节清以峻其岁乐以长其胤昌以大请比德于是而以寿慈名其楼可乎众客讙然以为莫宜于是者流闻京师予观古贤妇哲母未有不本于端一贞淑之行渉幽忧而茹苦辛可以致门阀之新享耄耋之乐受子孙甘旨之奉者诸君子有尚齿好德之心而以寿慈名王氏之楼亦可谓称情矣夫予尝过王村覧观林壑之胜获友王氏佳子弟而窃闻孺人之贤甚乆且新安之程昔祖梁将军忠壮公忠壮庙食篁墩湖上今数百年而下濓之地又相望焉然则孺人之所从来者逺矣身益徤心益休踰八望九而跻于上寿之域岁举酒于新堂而致隆于斯楼者未艾也岂非一乡之盛事哉礼部司务方君良弼之子经友璇之壻也请记其事以寿孺人而予于良弼亦托有姻戚之义辄书之不辞

  瘦石野亭春集图记

  瘦石野亭春集集者十四人集之为主人者乡进士长洲徐中行取而图之者其友杜身之图之为人物者其巾服或官或士或隠其起居或坐或立或行其情之所适或捉笔而书或展巻而吟或隠几而思或袖手而观或凭栏而顾或相携而语或聴歌而兴其侍从之所职或钓鱼或濡墨或随歩或执薫茗或捧壶矢或进巻册其林木则有碧松有绛桃有垂杨有丛竹幽花可撷丰草可藉其居止则有磵流环之有盘石踞之有苔径縁之有及肩之墙有容膝之轩有行庖以供有板桥以渡其器用则有石床有磁墩有髹几有古罍爵有古彛鼎有嚢琴有盆峯可凭可憇可觞可爇可抚可翫谛视之则溪云之浩浩若可以荡目野水之溅溅若可以清耳又恍然若与诸君子在花香树影之间而闻语笑之声于溪云野水之外虽兰亭之胜西园之雅有不啻过者亦竒矣哉中行之为人介而癯如削玉如立鹤故以瘦石自名而其所抱负真有特立独行之操其为诗又清新俊逸若可以脱尘鞅而饱风露者故身之为此图写其一时宾友之盛因以见中行之为人然予之所望于中行者岂如此而已乎是集也予亦在数故輙为之记

  碧云深处记

  丞狄道县事洛阳周公之谢政而归也尝营别墅于洛之郊挹岚翠于轩窻断尘氛于戸庭竹树晻霭连阴无隙合而题之曰碧云深处公乐居之甚乆然未有为之记者于是公寿七十余矣两寄诗以为言顾后学小子不足以窥公而又念老成耆旧勤惓之意不可以终怫也则为之言曰古君子之连类取喻岂茍焉者哉殆必有所为矣彼云之为物其始也出肤寸而雨天下以泽羣植君子之进而行其道也其终也敛藏于岩穴舒巻自如而不言功君子之退而善其身也公以贤良受荐而兴佐一邑之政有及民之惠可计日以进于通显之列矣乃厌簿书之劳起寻壑经丘之志髙风峻节出流辈甚逺其有取于云以自辅岂不称情也哉昔靖节君解彭泽即归柴桑爱云之无心出岫而见于词陶宏景隠居勾曲山私云以自怡说而不以赠人盖云之见遇于名流胜士如此以今观之公归自峡以诗酒自娱不复问世事思置其身于农夫渔父之间盖有慕于靖节而年愈髙气愈健朱颜白髪笑傲溪山又将有得于观頥自养之谊如勾曲外史者其寿未艾也此碧云深处之所以得名也欤公名端仪故侍御安庆太守公之子阁老赠太师南阳李文达公之内弟有子瑀选尚亲藩贵主而文达者予之外舅也瑀每以朝贺至京得闻公起居而莫获奉几杖听教言恒以为歉文逹公子尚寳卿璋锦衣百戸玠尤为公请记甚力则书以畀瑀用复于公因以致向仰之私焉

  祁门善和程氏世坟记

《篁墩文集》 相关内容:

后一:2

查看目录 >> 《篁墩文集》



关于本站 | 收藏本站 | 欢迎投稿 | 意见建议 | 国学迷 | 说文网
Copyright © 国学大师 古典图书集成 All Rights Reserved.
免责声明:本站非营利性站点,内容均为民国之前的公共版权领域古籍,以方便网友为主,仅供学习研究。
内容由热心网友提供和网上收集,不保留版权。若侵犯了您的权益,来信即刪。scp168@qq.com

ICP证:琼ICP备2022019473号-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