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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日晴。写字。润泽来。午刻赴周幼湖比部之约,散后诣效丈少坐而归。《时务报》论官制数则,极透切,深惬鄙衷,阅之数过。灯下检阅《孙夏峰集》序跋类。
四月初一日晴。三月春光荏苒过矣,身心学问一无进境,思之瞿然以惊。写白折。午后偕妻妾儿女至南半截胡同看屋(上房十间,南北开窗,甚爽适,惜外间太鸾远散漫),因访橘农,适耕荪在坐,相与畅谈一时许始归。灯下看《夏峰集》。卧前因家务撄心,日用不给,未免焦急,遂致通宵不寐。继思急亦无益,徒于进德养生两为妨损,亟宜洒开。
初二日晴。燥热殊甚,恐有雷雨。写白折颇顺手。岳母来作半日盘桓。傍晚批阅房山课卷。灯下看《夏峰集》序跋书启类,平实亲切,果能体验力行,持躬涉世,可以寡过矣。
先生身当易代之变,忧时伤乱,多激昂感慨之言,读之使人奋发。文友堂送来旧板《有正味斋诗集》,以银四钱留之。穀人先生诗大致近厉樊榭,而隽峭稍逊,然亦饶雅秀之致,可以洗涤俗烦。
初三日晴,颇凉爽。写白折。书业堂送来原板二冯《才调集》,以一两五钱留之。韦氏所选多温柔敦厚之作,在诗家自是正宗,二冯批亦好。唐诗选本之简约者则沈氏《别裁》、蘅塘退士《三百首》(此本为书塾小儿读惯,通人每不屑齿及,其实门径极好,持择甚精,胜于《唐诗合解》百倍)及此本,皆有家数(此指其简约者)。又送来汲古阁初印《唐人选唐诗》八种,以其无《极玄》、《才调》二种,又为谁何涂抹狼藉,未留。午后诣蓉浦丈略谈,在王保之师处久坐。四哥来,未值。归寓下车,芷帆同年适来,少坐而去。
初四日晴。立夏节。吴蔚若丈来久谈。写白折半开。至江苏馆赴余石荪年丈、朱蔼卿同年之约。四哥又来,未值。归寓,佩萼前辈、绶屏同年来访,傍晚乃去。灯下读《才调集》,颇觉醰醰有味。
初五日晴。皇上有事雩坛,巳初入斋宫,臣毓鼎至午门送驾。出城答拜马植轩臬使、楼合卿通判。归寓酣寝。古微前辈、雅初来谈。傍晚访四哥,杯酒清谈,适汪芷沅自南来,相与谈论甚畅。
初六日早雨晚晴。次寅将到,为收拾住房。余近于宅之东北隅筑小屋一间,为静坐读书计。纵六尺,横一丈,施工甚简,颜曰“陋室”,复系之以联:“收拾身心,眼前别无俗物;俯仰今古,壶中自有乾坤。”茗碗炉香,左图右史,怡然自乐,不足为外人道也。位置琴书未竟而橘农见访,因同诣琉璃厂买物。归途访子蔚。与张叔平考订金石,夜深乃归。芷沅来谈。
初七日晴。检点书籍,芷沅来谈。傍晚诣岳母处少坐,即诣会馆偕四哥至同丰堂作主人。归寓已十一点钟,又作试帖两首:“日永吴蚕上箔时”得“蚕”字,“雨景如秋麦熟初”
得“秋”字。乃就枕,街柝已四鼓矣。
初八日晴。清晨葆良来,同至松竹斋,择白折两本。因访丁衡甫同年,托其用印弥封作考差试卷,以懿文办卷太劣难写故也。归寓写折誊昨诗。舒宾如、曾重伯过谈。灯下作“察车自轮始”试帖一首,亦录入白折。阅书院课卷。
初九日晴。叔南来谈。饭后入城,祝徐、昆二师寿,兼预贺明日昆世兄嘉礼。谒孙燮师未见,留诗卷七本。至魁和为季文先生买人参(共七十金)。归寓阅书院卷,至三鼓后方
寝。
初十日晴。作“鸡犬琴书共一船”试帖一首。批书院课卷,积压两月之久,因循不动笔,以致斋夫坐索,连日夜手不停挥,以此知平日因循徒然自苦。吕新吾先生所云:“果决人似忙,心中却有馀闲;因循人似闲,心中却甚忙迫。”(此四语未检《呻吟语》,末句恐有误处。)真名言也。饭后,贺李高阳师娶儿妇之喜。又入城至陆伯葵前辈及殷可亭处道喜。
归寓仍阅卷。
十一日晴。阅卷毕,交斋夫携去。写白折。何润夫来久谈。
十二日阴。竟日写白折。傍晚约子蔚、橘农广和小酌,杯酒清谈。十二点钟始归寓。
十三日阴雨。写白折。编近作试帖诗草。
十四日晴。至琉璃厂苍辰阁买墨汁(每两十二千)。又在松竹斋置备考具。四点钟移寓入内阁,与子蔚昆仲、橘农同寓。
十五日黎明起略进饮食,六点钟中左门接卷而人,坐殿西壁。文题“经正则庶民兴”,经题“三曰举贤四曰使能”,诗题“赋得方流涵玉润,得方字”。一日天色晴润,无风,笔墨异常调和,写作一无讹误,六点钟交卷,候齐蔚、橘同出,疲倦,不出城。饭后早寝。
十六日阴。清晨出城,到家得五弟沪上初六所发信,大约一二日内可到矣。饭后四哥来谈,傍晚乃去。效丈、伯雅、志先、剑秋、心斋、叔沄均来。夜,微雨。以京松五百金交志先掣取股票两张(一怀永堂薇记,一澄斋主人)。
十七日晴。马少蘅、袁芦臣来。有吕显扬者,常州人,自奉天流离至京,贫困不得行,将来求助,观其瑟缩可悯,助以盘费使去。(〔眉〕此事竟为所欺,七月中尚有人见之在李铁拐斜街。甚矣,人心之叵测也!)访子蔚,适子渊亦往,相与久谈。饭后风霾雷雨,俄顷即止,天转清润。因出门访古微前辈。未晤,访葆真昆仲、芷帆,少坐,又至岳母处。灯下读《才调集》,颇觉醰醰有味。大抵唐人诗皆有文外意、味中味,不使人一览而尽,而此选尤为得之。
十八日晴。乾清宫引见讲官,三点钟出门,六点半钟引见(圈出当头丁仁长)。答拜剑秋及泰来店吕季艇大令。归寓酣寝。午刻至汪笙叔年丈处陪媒。子蔚、芝云、马积山来谈。
傍晚,偕子蔚访橘农,同至广和小酌。十二点钟归。
十九日晴。管丹丈来谈,交去应山银信。饭后偕子蔚、橘农游城南崇效寺(即枣花寺)
看牡丹,大半开残,惟绿色一种尚鲜碧可爱,真异品也,赏玩良久。尚有黑者,作深墨色,尤可贵,惜已残尽矣。寺僧出示旧藏《训鸡图净、《红杏青松图》,康、雍、乾、嘉诸名人皆有题咏(渔洋、竹垞、初白俱有诗),结束如牛腰,殊为大观。因题观款,附名其次。展玩未竟,暮色苍然,匆匆而出。至广和小酌,兼约根荪、保良,橘作东。方燮尹自铁路来,交到五弟一字,嘱明日遣车在丰台迎接。
二十日晴。遣邱福下天津帮张寿押送行李,遣车夫至丰台。三点钟,次寅到,畅谈家园琐事。六点钟四哥来,因设酒肴,弟兄畅饮。知七弟举一子,乳名阿隆。
二十一日晴。答拜燮尹。访志先,托其发南昌、常城二电。因访季兄,在彼午饭,细读兄近来所作文赋各数篇。狂风大起,乃归。泽寰来见。
二十二日阴,仍风。寝未起,衡甫同年来,出见之。李橘农、邱振声、舒宾如、廉渭卿、方燮尹、冯志先、刘葆真、董效翁、朱蔼卿、谢味馀相继而来,几有应接不暇之势。三点钟至陶然亭,赴袁葆三之约。
二十三日晴。一日来客仍不少。午后至大宛试馆唁济帆。傍晚偕季兄在同丰堂请客(马积山、董峻山、董效丈、方燮尹、五弟)。
二十四日晴,风。步行访积山久谈。携叔坤来信,拟至恒裕商问一切,行至半途,不知何时将信失去,只得徒手而返。傍晚访子蔚。
二十五日晴。引见,误于署中知会,一点钟即往,迟至六点半钟始带引。皇上辰刻御
文华殿,觐见俄国使臣乌和他木斯科(在俄封吴王),偕子蔚、橘农诸君立于殿西隅观礼。
俄使、参赞、随员凡二十二人,或谓邦交辑睦,玉帛相将,举欣欣有喜色,余则义愤填膺,深以为耻。立久甚疲,归寓酣寝。未刻微雨,至同丰堂,赴衡甫同年之约。散后在岳母处少坐,又至广和赴志先之约。余及徐研甫、莹甫、根生、次寅擫笛拍昆腔甚乐。
二十六日晴。至钮伯雅处贺娶妇之喜,江苏馆祝吴颖芝太夫人寿。访橘农,易便衣,子蔚亦至,同诣广和吃梦,子刻方归。
二十七日晴。至陶然亭壬午团拜。风霾大起,凛然生寒。徐、孙二师均到。散后入城,祝翁师寿。
二十八日晴。在江苏馆同门公请房师王保之先生,申刻方散。
二十九日晴。至观音院行吊,易便衣到陶然亭吃梦,余及子渊、葆真、葆良、叔南为梦中人,看梦者效丈、燮尹、志先、剑秋、四兄、五弟也。手谈笛唱,传杯畅饮,作竟日之欢。归已夕阳西下矣。
五月初一日晴。放云南(周克宽、余堃)、贵州(林本荣、陈伯陶)考官。写家信交局寄。
初二日晴,燥热不可耐。午后答拜各客,傍晚始归。夜,雷雨。
初三日晴。
初四日晴。入城至各师处拜节。灯下作诗一首:喜五弟自南至三年云水阻题襟,乍拂尘装喜不禁。凤采汝还颜色好,霜花我渐鬓毛侵。连床顿解秋中味,沽酒同谈别后心。毕竟埙篪胜簪绂,莫教容易负光阴。
初五日晴。祀先。诣岳母处拜节,又至季、许二师处。写广东信。
初六日晴。小满节。午后燮尹来,偕至岳母处久坐。归寓,四兄来。傍晚,偕子蔚、次寅至广和,兼招橘农小饮,三鼓后散。
初七日晴。发广东、苏州二信。接次伯信。程惠泉自浙寄来新刻汪双池先生书四种(《礼记章句》、《札记或问》、《大礼或问》、《春秋集传》),大略翻阅,注礼三部最有用,经学家考礼之书虽多,以其浩繁琐碎,罕有全编勒成一家者。双池章句有功《礼记》甚巨(其发挥纯粹处似胜元陈氏集说,然余粗加流览,尚未敢大下断语)。
初八日晴。岳母枉过。内兄元生定宋氏女未娶而卒,宋女必欲过门守贞,以死自矢。
效丈大不以为然,语甚矫激。余意未婚守贞固非义理之正,然当势穷情切,亦宜曲全其间。
圣贤云礼从义起,又云礼顺人情,未可执一偏之见,置人于死地也。午刻至松筠庵赴李子丹年丈之召。散后访雅初、根生、茝南久谈。
初九日晴。诣效丈谈宋女事,大龃齬,外姑尤悲忿。至妙光阁,二妹周年。入城祝刘叔南太夫人寿。同乡毕集,议宋事,颇多持公平近情之论者。效丈意亦转圜。坐有彼其之子二人,效丈屡问计,竟不赞一词,有何祸可畏而模棱至此,城府亦太深矣。归路复诣岳母处少坐。
初十日晴。一日写应酬各件。
十一日阴。大解气坠,有类痔疾,竟日困顿。午后勉偕次寅至广盛昌、贺莲青、松竹斋一行。
十二日晴。茝南赠予石印魏《王僧志》,古劲沉厚,是北碑中佳帖,因自加装裱,为展玩计。茝兄兼赠明薛(益)所书《文待诏传》,时年七十二矣,而蝇头小楷精美茂密,无一率笔,足见精力过人。吾家静园藏《四十二章经》石刻亦薛君所书,较此更饶雄厚。午后
雷雨。薄暮偕次寅至南下洼,散步于苇薄丛冢之间,落日自云缝射出金光一线,异样光华,俄顷散为晚霞,半天鲜丽,玩赏久之,始缓步而归。临睡因小事动心,竟夜不寐。今日放广东考官(萨廉、刘福姚)、广西(尹铭绶、谭启瑞)、福建(葛宝华、谢佩贤)。
十三日晴。关帝生日,至会馆公祭,兼请外官。散后回家小憩。傍晚偕次寅赴效丈之约。朱梦霆约江苏馆,辞。
十四日晴。同人醵资在嵩云草堂消夏,兼为汪子渊称祝,在座十三人(汪子渊、劳闿臣、俞伯钧、董效丈、刘葆真、刘葆良、方燮尹、刘叔南、冯志先、赵剑秋、余兄弟三人),十点钟即往,竟日盘桓,薄暮始归。
十五日晴。伯母七十三岁生日,合家朝上磕头,以廿一金演大傀儡戏。巳刻开台,子刻散。拜寿者十八人(孙先生、汪子渊、董效丈、李橘农、吴子蔚、刘葆真、葆良、刘叔南、方燮尹、吴雅初、冯志先、赵剑秋、刘心斋、苏诲卿、赵叔沄、董吉甫、董寿之、四兄)。
午面晚宴,直至一点钟乃散。疲极。
十六日晴。起甚晏。浙江知县张(树俭)来拜,索五伯信,其人目动言肆,巧于钻营,决非善类。午后访寿臣叔祖,归路访谭芝云。
题方子可先生读书秋树根图为燮尹表弟作琴剑飘然岭海行,符郎伴读记南城。薄游已倦风尘味,寂寞弥增父子情。古树三秋新画本,奇花万萼旧文名。梧桐雏凤声清绝,不负丹青当纳楹。
十七日晴。出门谢客。直隶同乡在松筠庵祭杨椒山先生。午后校国史《文苑传》。连日饮水过多,胸膈胀闷作痛,竟夜不安。晚,雷雨。
十八日晴。以一千四百金存恒裕。校《文苑传》。傍晚,访张季端,唁其丧明之痛。
夜梦雷雨交作,既觉耳边犹似隆隆有声。
十九日晴。接家信。王保师来招,嘱缮奏折。四点钟缮就,携交保师,略坐而返。四兄、燮尹来谈。
二十日阴。平姬巳刻举一子,两月之中三房连得两男,殊为可喜。午后入城答谢叔南,又为寿臣、叔祖事谒瞿子久年丈,未遇。燮尹来。灯下写次伯信。
次寅题读书秋树根图(代)
溪云沉夕凉,老树瘦秋绿。谁摹辋川图,写此杜陵屋。先生古诗人,南山事卜筑。
骥子好男儿,提挈伴幽读。疏林风雨多,琅琅声相续。即今十四年,墓前草竟鞠。画手迹已陈,暗尘皴卷轴。令子千里木,天衢骋长毂。复展南墅图,更伤北庭目。回首荒山中,父子对卧宿。人声沉暮烟,灯影耿岩竹。世外得因依,一编味自足。虽增流寓感,转饶天伦福。我生亦鲜民,少小痛风木。未能读父书,身世犹碌碌。援笔题君图,怅然生愧恧。
二十一日晴。同人在江苏馆公饯燮尹,主客十一人。中席至广和赴吴季卿丈之约。润田约同丰堂,辞。福建谢佩贤撤去,改放黄绍第。
二十二日晴。夏至。小孩洗三,略备酒肴,与季兄、次弟同嚼。诸子女性多卞急,是子取名阿柔,以当佩韦之义。邻宅张氏子善拍像,不索资,因延之来寓,与次寅合拍一照,又四儿女合一照。傍晚答拜各客。子久丈来谈。四川(张仁黼、杨捷三)、湖南(朱益藩、
陈同礼)、甘肃(连甲、王廷钺)。
二十三日晴。一日校勘《文苑传》。傍晚答拜各客。在文友堂取《罗念庵集》一部。
灯下看《行状》一篇。
二十四日晴,甚热。校勘《文苑传》。发次伯信,托林作舟大令(济)带交各处谢片谢信,诰轴,贺莲青笔。
二十五日晴。发六号家信。写应酬各件。
二十六日晴,甚凉。校勘《文苑传》。未刻至江苏馆赴叔南之约。
二十七日阴。至张子青师处,直隶公祭,略坐知宾。答拜吴同年(寿棋),访剑秋少坐。又极北答谢董受之,归途遇雨,凉甚。傍晚又至同丰赴季兄之约。
二十八日晴雨不时。一日校勘《文苑传》。申刻至广和赴根生之约。
二十九日清晨大雨,十点钟晴。在江苏馆与四兄合请杨葆初(寿昌)、冯晓卿(嘉锡)、孙伟之(如璋),芷沅、经士作陪,散后诣岳母处久坐。发崔子禺信,又汤温丈信(交草湖门口街长河县署蒋耑怀第七师爷代收转寄)。
三十日晴。一日校勘《文苑传》,增辑《包世荣传》,附其兄世臣传后,又改辑《厉鹗传》,增附丁敬、赵昱二人,皆樊榭诗侣也。
六月初一日晴。同人醵资借余寓征歌会饮,三鼓始散。接吴质甫银信,至湖广馆祝曾慕陶(广汉)太夫人寿。
初二日晴。校勘《文苑传》,增辑秀水王又曾传,附朱彝尊传后。余最喜丁辛老屋诗。
一辦心香,颇欲为榖原先生下拜。今幸司史笔,聊申景慕之忱。午刻偕次寅至庆和堂赴陈养源之约,烈日炎尘,颇形疲苦。荷花不见,并田田者亦落落如晨星,殊少清趣。归路至砖塔一带闲游,上灯返寓,惫甚。作柬辞橘农广和之局。
初三日晴。接邱经历(兆金)信。刘庚伯、念谋叔侄来拜,交到六弟信。校勘《文苑传》毕,重编目录,增辑《方楷传》,附其祖履篯传后。又录出李申耆先生传,作函寄徐葆光丈,因徐丈昔年曾托查申耆先生崇祀乡贤案,以《武阳新志》删改不公,谆谆以表扬先哲相期也。在文友堂买《晋略》一部,有义法,有关系,简当精要,卓然良史之才。《晋史》诸志甚佳,倘能录出,附之此书之后,自是典午良史。
初四日晴。冯志先、刘开八、舒宾如来谈。午刻至松筠庵赴志先之约,正客为黄公度观察(遵宪),聆其议论,颇具识见。入城谒李子丹丈,拟交《文苑传》,未晤。复答拜各客。
燮尹为我绘《溪山秋思图》,笔墨清超,几入南田老人之室。红树秋山,竹篱茅舍,悠然动归隐之思。灯下看《念庵集?书类》。
初五日阴。发史仲屏丈、潘小斋、吕安生、程惠泉四信,均交邮政局寄。接安生、子禺丈信。午后雨。傍晚诣岳母处,头眩而归。
初六日晴。午后至恒裕一行,因诣会馆,偕四兄入西城大院胡同高升,赴志先之约。
一点钟后迂道出前门到家,头眩呕清水无算。
初七日晴。接季文太叔祖信并参价银七十两。午刻至云山别墅乙卯公局,请世兄黄公度观察。天颇凉爽,晚作诗二首。
送燮尹之皖年少方公子,依然正狂风。画中传品格,酒后露英雄。谡谡松盘地,翩翩鹤翥空。
如逢黄叔度,鄙吝一时融、才集题襟句,仍开祖帐筵。归途青笠雨,离绪白荷天。执手难为别,知心信有缘。
梦随吴地月,直到皖江边。

初八日晴。小暑节。写应酬各件。午刻在江苏馆常府同乡梦局。梦中十一人(武阳五人:汪子渊〔洵〕、刘葆真〔可毅〕、葆良〔树屏〕、刘叔南〔瞻汉〕及余;江阴三人:吴唱初〔鸿甲〕、徐拙庵〔士佳〕、夏闰枝〔孙桐〕;宜荆三人:朱幼笏〔启勋〕、徐研甫〔仁铸〕、莹甫〔仁镜〕)。梦神十二人(董效曾丈〔瀚〕、冯渭卿〔毓璜〕、冯晓卿〔嘉锡〕、冯志先〔荣高〕、方燮尹〔宾穆〕、赵剑秋〔栖木〕、陈养源〔允颐〕、四兄、次弟、朱梦霆〔震甲〕、杨仁山〔楷〕、陶端一〔世凤〕)。葆良以弟病下通州,闰枝、叔南不到。席未阑先归。志先复约广和,因头眩辞。夜半旧恙小发。
初九日阴。闿臣来谈。接少甫、墨缘信。撰马石蘅丈七十寿序。傍晚骑马入城,谒子丹丈,交去《文苑传》,余意欲将《儒林》、《文苑》二传校定后付梓传布,使少年子弟浏览一过,可知学问门径,且易动观感之心。西丈来,为平姬诊疾。五弟约泰丰楼,未往。夜半大雷雨。
初十日阴晴不定,午后复雨。汪作黼自南来,交到兄弟信各两纸。陈菊生、马少蘅均来。寿言脱稿。与五弟论作古文大概。古文断不可不学。凡论事叙事,识见虽好,必须文笔足以达之,方能通达简明。试观古今有名大人物,无不通文笔者,其为用甚大。若骈体一道,以言情怡性,未始无趣,以言有用则未也。灯下看《念庵集》。念庵论学近己着里,体统工夫,精密无弊,故夏峰许为真儒。阅全集,始知《明儒学案》所录不足以尽念庵。余向日所疑(详见二月十五日),因未窥全体耳。念庵之学通寂感动静为一境,而以收摄保聚为第一义,自是濂洛以来相传正脉。(其效忠龙溪处,尤足救王门末流拈本体不说工夫之弊。)
十一日阴晴不定。奉朱笔补授司经局洗马,内阁送科抄詹事府,请上任日期。午后易五品冠服,在祖先前磕头。五伯在江汉关道任务奖花翎,亦于今日开戴。谒正詹瞿子久年丈(鸿禨)、少詹李伯虞年丈(绂藻),商定代奏谢恩。傍晚偕次寅访橘农、恺八,因至广和赴冯渭卿之约。归寓复看《念庵集》,就寝甚晏。
十二日晴。今日放浙江(徐树铭、吴相生)、江西(张百熙、杨家骥)、湖北(黄绍箕、熊亦奇)考官,而余仍不与,大概留放学差矣。撰谢恩呈,嘱次寅缮写,而余则赴钮伯雅处,为其冢妇题主。归路谒岳母,热甚不可耐,餐西瓜一个,顿觉满腹清凉。傍晚至泰丰楼赴冯晓卿之约,座客拥挤,喧呶殊甚,挥汗如雨。席半乌云忽起,雷声隆隆,绕天而行,大雨将至,急附芷沅车先归,车灯骤灭,趁电光而驰,到家始雨。项薇垣来久谈。
新授司经局洗马恽毓鼎谨呈,为恳请代奏恭谢天恩事。本月十一日奉朱笔:“恽毓鼎补授司经局洗马,钦此。”窃毓鼎猥以樗材,忝登芸馆。历跻清职,久佩春华秋实之箴;校理秘文,幸窥天禄石渠之典。未图报称,方切兢惶,兹复渥荷纶音,荣升六局。龙光宠锡,鳌戴情殷。伏思司经职列于《唐书》,洗马名标于《汉志》,允维论思之地,实为侍从之荣。自愧谫愚,难酬高厚,惟有常严素履,益矢丹忱,以冀上答鸿慈于万一。所有毓鼎感激下忱,理合循例呈请代奏,恭谢天恩。谨呈。
十三日阴。
十四日阴,躁热殊甚。连日贺客纷至沓来,有见有不见,不能备载。发第七号家信(附去蒋醉园事)。济帆来,为赞儿诊疾。夜半大雷雨。
十五日子刻雨止。丑刻出门,至西苑门谢恩(正詹载泮香〔萼〕、瞿子久〔鸿禨〕,少詹李伯虞〔绂藻〕、文星〔阶海〕)均到。五点二刻,折发下,遂行至徐、翁、孙三师处磕头,答拜吕镜宇年丈。巳初至詹事府上任,谒圣拜印如仪。午刻,为得子、升官二事祀先。济帆来,为赞儿诊疾。西丈又来,为丙女诊疾。丁卯在松筠庵公局,未往。申刻,至同丰堂,赴沈桐声之约。在朝房以十千文买原板《南宋杂事诗》一部,注中征引宋以后说部朝野琐事甚备,足资骈文诗词之用。即看厉樊榭、赵意林两家。
十六日阴。拜供。一日看《杂事诗》沈栾城、符幼鲁两家。傍晚,乘马答拜汪作黼,未晤。拟偕次寅访子蔚,甫出门而蔚至,小谈而去。晚饭后中庭纳凉,听盲词有“子路从而后”一阕,演说《论语》甚详,雅于拱立止宿中间添插两人问答情由,能补文中未及之意。
竟夜大雨达旦。
十七日晴。何子襄表弟、效丈、四哥均来。午刻至陶然亭,赴冯润田之约。新霁微凉,山容淡远,车穿苇薄,清绿沾衣,尘烦为之一净。散后在岳母处少坐。次寅以七千文招歌弋腔,颇可听。
十八日晴。看《杂事诗》吴尺凫一卷。饭后答拜各客。为润泽改文。
十九日晴。己丑科公祭南皮文达师,出至孙、廖两师处。拟至北城拜客,以天气太热,改而南辕,拜城外数客。归寓随意看书消遣。申刻至同丰赴四兄之约。微雨。
二十日晴。柔儿弥月。岳母枉过。看《杂事诗》赵功千一卷。傍晚问效曾叔岳母病,又问高阳师病。诣保之师磕头,未值。
廿一日晴。小有不适,卧半日。修史馆《皖志》。志先邀复春,未往。
廿二日晴。放江南(刘思傅、米锡恩)、陕西(柏锦林、刘学谦)考官,今日两起。
余固不作此想,乃同乡、熟人仍无动者,殊为减色。偕五弟入城答拜庾年,又祝叔南太翁寿,面后出城,访冯渭卿、沈桐声,畅吃西瓜归。检《文献通考》,看《兵考》所载各议论,极有益,读之增长识力(严太仆《通考详节》极便记诵,然欲考求法制,为经世之用,究须看全书也)。日斜后偕次寅至郊原散步,甫出门,遇刘心斋,偕至南下洼徘徊良久,共入茶肆,凭窗啜茗,颇有乡村风味。接迎静斋信。王西丈来为采涧诊疾。
廿三日晴。一日阅云峰书院课卷。申刻在广和居请客(徐子贞、沈桐声、何子襄、孙叔玖、刘佥谋、冯渭卿、四兄、五弟),归寓已三鼓,仍看书十馀页,乃就寝,盖余于看书亦若有瘾,非此不得安眠也。
廿四日晴。冯志先、张仲仙(自江右来)来谈。午刻至云山别墅,赴何润夫之约。同座白少植工青衫调,唱《蒲关》一段缠绵顿挫,馀味曲包,自是雅人吐属。听毕觉神味犹悠扬不尽,音之足以感人如此。书业堂以旧板《朱子大全文集》、《王阳明全集》来售,以十金得之(余性素吝,独于书则挥霍不少惜)。灯下看《传习录》,尽三十馀纸,启发甚多。
廿五日阴。润泽来,交去改作。闻高阳师薨逝,悲愕异常,即往吊,伏地痛哭,不觉失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不第为师门私痛也。至江苏馆,常州京官公请公使大臣前常镇道吕镜宇(海寰)、新放常镇道长久山(恒),主人到者十九人,两宾迟至四点钟始到,半席而去。夜归看《传习录》。半夜雨。
廿六日晴。皇上万寿,卯刻诣午门外随班行礼,到者寥寥,不禁太息。归路答拜张仲仙、彭思柔,未晤。因至会馆,与渊丈、四兄略谈归寓。写广东信两封并同乡祝次伯六旬寿礼及余所送寿礼,托孙伟之带。午刻赴志先之约(其阿郎弥月)。席散作手谈,傍晚始归。
冯渭卿约韵华,以先府君忌辰已近(系半夜丑刻),不往。
廿七日晴。拜供。接吴质甫信。浙江解饷委员俞耀珊大令(宗渊)来见。发五伯信,交森昌寄(为潘恩荣、叶滋纯、彭自强、潘志颉、程肇元、李应珏、吕俭锡说项)。润泽来交课作,应时改定而去。至高阳师处知宾,出诣岳母少坐。灯下看《传习录》。因事大动气恼,于养身养心皆不相宜,事平旋悔之,以此见治怒之难。
廿八日晴。中丞公生辰拜供。结己丑用账,以备移交。午后至豫和堂赴吴子和之约。
酷热不可耐,得微雨而解。接潘筱斋信。六点钟后偕次寅步诣龙爪槐,穿禾黍而行,如入田野,其地房屋凉爽,于消夏极宜。窗外蒹葭送青,蝉声幽静,因与次寅持杯对酌,以畅幽情。
归途西山晚霞映带林薄,诗情画意俱在心目间,恨无王孟佳句、马倪名笔传之耳。晚饭后为孟常讲《近思录》。五弟亦有志看宋儒书。
廿九日一日雨不止,闻心斋、孟常言,四乡则自四月至今未见滴雨,禾苗枯槁欲尽,
何偏枯如此!未刻至同丰堂,赴剑秋之约。接刘彬孙信。灯下看《传习录》,明透处洞达本原,读之使人兴起。
七月初一日孟秋时享太庙,轮应毓鼎陪祀。雨一日夜不止,水深没膝,竟未能往阅房山课卷。饭后西丈来为采涧诊疾。偕次寅至会馆访四兄未值。在渊丈处久谈。雨复大至,冒雨而归。从段春岩处借来《徼书》两本。此书系永新贺子翼先生(贻孙)所著,极为包安吴所重,比之《淮南》、《吕览》。昔在安吴文中见此书名,复从《文苑传》中得其大略。因读之尽一卷,大旨即小见大,因近喻远,多沉挚深练之言,体格文笔均近《吕览》。夜雨达旦。
初二日一日雨不止。阅卷。饭后偕次寅至湖广馆祝劳闿忱夫人寿。观剧至十一钟始归。
夜,雷雨尤甚。
初三日一日雨不止,前后院水深一尺,倘淫霖不已,庚寅之患又将见于今日矣,不胜忧虑。兀坐室中看《文献通考?兵考》。傍晚雨略息,至绳匠胡同一行。高阳师饰终诏下,予谥“文正”,以“守正不阿,忠清亮直”八字褒之,可谓名称其实,犁然有当于人心中。
夜,星斗皎然。
初四日天竟畅晴,非意料所及。岳母枉过。至荣宝斋定会馆课卷,访管丹云丈,偕一刘把总(名凤藻)到教场五条看屋两所,将为会馆置产。归阅房山卷。灯下看《兵考》,反复数过,于两汉兵制略有见。
初五日晴。阅书院卷讫。又出生七月分题目。午刻至同丰赴四兄之约。散后访子蔚。
日入乃归。夜半复雨。
初六日晴雨不定。清晨至会馆,散会课卷,领卷者十八人。午饭后归。接林大令(济)
信。
初七日阴,夜大雨。
初八日晴。至岳母处贺厚官周岁之喜,面后归。访戴少怀前辈,请其评阅课卷。山东(陆宝忠、李桂林)、山西(王祖同、姚舒密)、河南(管廷鹗、华俊声)。
初九日阴。骑马答拜前门东客归,适张啸圃丈在此。午后偕次寅入西城,赴叔南、苏云之约。半途遇大雨。七点钟半席先行,赶宣武门归寓。
初十日晴。先妣忌日,拜供。橘农、宾如、耀珊均来。写五伯信,并采涧寄叔祖母物件托耀珊带。连日心气浮动,看书竟不能入,心之易放难收如此。申刻立秋。
十一日晴,湿热殊甚。清晨祭神谢宅,午刻祀先荐茄饼。饭后写应酬各件。周安生自鄂来。发孙荃伯年丈、吴质甫二信,森昌寄。
十二日晴。接余芷舲信。至会馆答拜啸圃丈,因与诸君剧谈。在四哥处午饭。又冒暑答拜各客,末至橘农处,解衣吃瓜,清谈至晚始归。与橘农论今天下最可忧者在人心风俗(在上者极力提倡西学,而人心渐与之俱化,一旦泰西有事,恐不免从风而靡耳。总之,不向根本处培植而唯考之以西学为务,是直驱民离叛也。可恨可痛),其害实自汉学家启之,使为学、做人分为两事,而学者不复向身心性命上用工,学校无名教,士林无清议,陵夷浇薄,非一朝夕之故也。向使讲学之风犹盛,宋儒之说大行,人心未漓,气运决不至此!相与慨叹者久之。灯下看《传习录》。
十三日晴。接诸哥弟信,知伯母上月患病甚剧,幸医治得法,得以转危为安。即与次寅托志先发一电,问慈体近已痊否。信中又述近来里门盗贼横行,肆无忌惮,居民惶惶,如待寇至。地方官姑息讳饰,益长奸心,家中遭穿窬之患,窃去诩虞少奶之首饰等件约值千馀金。武进县不肯认真究办,恐难破案也。申刻至一品升赴季兄之约。
十四日晴。拟上治盗跖斟酌属稿,大旨实叙近日情形,深恐勾结哥老会匪为江南之患,请饬抚臣督责地方官认真查办。因谒正詹瞿子久年丈,请其阅看。岳母枉过。申刻至广和居吃梦(子蔚昆仲、葆真昆仲、橘农及余)。
十五日晴。谒满正詹载辦香、少詹李伯虞年丈,又至衙门查看格式。出城答拜各客。
至松竹斋取折子及折匣牌子归,嘱次寅缮写。接余伯申黑龙江信(去年十二月所发)。
十六日晴。至高阳师处,己丑公祭。入西城拜少詹文星。偕同年至画丰堂大苑公局,请吕镜宇星使。烈日薰蒸,坐车中如炽炭。竟日衣冠周旋,苦不可耐。接兰生太叔祖信。晚饭后子蔚来畅谈,至丑刻始去。
十七日晴。城西拜客。饭后詹事府笔帖式连(桂)来,封折写牌交其于半夜呈递。朱楚白(珩)自广东来,以《粤雅堂丛书》见贻。申刻在一品升与啸圃丈、葆贞昆仲合请陈养源,席未散先归就寝。接黄榆庭信。
十八日丑刻至西苑门外朝房听旨,呈递膳牌预备召见,折留中。因至北城拜客,归寓酣寝。午刻赴陈孟甫同年之约,半席先行,赴秦韶臣前辈待媒之局。陈庾年邀怡云,却之。
接军机处来字,知封奏已寄谕两江总督、江苏巡抚认真办理。闻是日瞿丈人见,亦询及折中情形云。
十九日晴。午后至西城赴剑秋之约。子夜赶城而出。
二十日晴。十点钟至男府,押定礼往女府。午刻,橘农待媒。席散后押妆奁至男府,礼毕归寓。接程惠泉信。德林祥来。
二十一日晴。十一点钟至男府押轿往女府,喜筵后随轿回男府,礼成始行,至林梅桢、万小湖两处道喜。连日天气酷热,衣冠往来,不胜其苦。顺道至晓卿处送行。答拜吴幼英,食瓜甚适。回寓写家信,又复吕品园丈信,又写岳父信,均托晓卿带。傍晚诣岳母少坐,复赴橘农夜局。
二十二日晴。写五姑母寄来屏条四幅,亦托晓卿带。胡幼志表弟自南来。接叔祖母、二姑母带来各件。傍晚偕次寅至大街买考具,又在恒裕少坐。
二十三日晴。至会馆答拜幼志,兼与四兄剧谈,午饭后归。偕次寅入城看小寓,定水磨胡同贡院前屋两大间,价银二十两。顺访谢树存,为成儿作“十年一觉扬州梦”试帖一首。
二十四日阴,略凉爽。四兄来作半日谈。李蠡莼丈、袁昆吾、谢树存、汤道甫、瞿薛齐、刘恺八均来。发次伯电。因颁赏方略须备折谢恩。
以下失记。
八月初七日阴。复思缄信,托谢树存寄。又复朱颂青信,交协同庆寄。午后至广和与蔚、橘、贞、良诸君便酌,葆良作东。雷雨欲至,急入城宿次寅小寓。接五伯信并银三十两,折差来。
初八日晴。早起送次寅入场。出城访芷沅,在荣宝斋买薛叔耘先生《庸盒》六种(《文编》、《续编》、《外编》、《海外文编》、《筹洋刍议》、《出使四国日记》)。经世巨制,足长识力。
何润夫、管丹丈来谈。于智泉都阃(凯臣)自保阳来。看《出使日记》首卷。傍晚访曾重伯,为郁宪辰同年觅信,归路访宪辰。
初九日阴。至李世兄处,交去己丑同年外官单,顺访芷帆久谈。岳母枉过,作半日手谈。傍晚雷雨大作,顷刻水深数寸。念及五弟在场中之苦,惨然欲涕。两日看《文献通考?兵考》。以四百金为武阳馆置房产三所:一在西北园,两所均在教场五条南头路东,卖主王文宽,中保代笔刘竹溪,中人管丹云。为成儿改论一篇,原本颇清畅可喜。
初十日天竟畅晴,余三十五岁生日也。董希文丈、吴子蔚、李橘农、王泽寰、刘心斋来祝。面后率荔侄、成儿至小寓接场。五弟已早出。阅其闱作,浑灏流转,气势极为发皇,可决其必售(“学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夫物之不齐”五句,赋得“妙句锵金和八銮”得“金”字)。啸圃丈、季兄均在寓,谈至傍晚出城。灯下看《兵考》。接龚萃民信。
十一日白露节。皇上祭社稷坛,臣毓鼎陪祀。坛上向北设两案,东西向各设一案,皆置牺牲香烛。坛中为方孔。上祭位在坛下,三献跪读祝,奏乐(甚和雅),鸣赞(皆清语)。
陪祀之次在御位西北,相去不过二十步,凡行三跪九叩者三次,一跪三叩者一次,祭毕诣坛
西井边投祝版。驾还宫,太常官恭捧神牌出,毓鼎等各散。天乐铿锵,礼仪肃穆,犹可想象焉。归寓酣睡。午后至各处谢寿。在岳母处久坐。晚,子蔚来剧谈,至四鼓乃去。
十二日晴。清理会馆用账。午后至嵩云草堂祝俞伯钧同年太翁寿,闻有旨补办庆典,一切点景礼仪均仍甲午事例,其款则以洋债拨用五百万。时事如此,小臣窃怀忠愤,归寓郁郁不舒者半日。又闻俄人经营高丽,日本阻之,遂致大相龃龉,衅端已启,将寻干戈,须由中国济师,亦危局也。顺道拜客数家,在裴伟堂丈处少谈。灯下看《兵考》。兵制之坏,兵力之弱,至宋而极。
十三日晴,甚热。接袁秉道信。午后到小寓看次寅,见其经文五篇精神颇完足,少坐即行。至昆师处拜节,董希文处谢寿,赶城而归。灯下看《兵考》毕,制度议论皆精详有用。
为成儿改论一篇。夜雨。
十四日晴。料理账目。午后至城内外各师处拜节。夜,子蔚来久谈,颇有意于词章之学。然余近来志愿却有不同,以为通籍后,外而经纶世务,内而省察身心,当务其远大切要者。骈文诗词偶尔寄兴亦无不可,必欲用全力治之,此程子所谓玩物丧志也。古文却宜学,言之不文不能行远,其有用远过骈文。
十五日晴。清晨祭神,合家拜节。至岳母处拜节。写广东信并写扇两柄。傍晚祀先。
访子蔚畅谈。
十六日晴。人颇不适。刘嗣伯来辞行时,次伯信并方略四十一套托其携带。午后写对数付。访效丈、吉甫。接岳父七月初七日信。为吴佩伯改论一篇。
十七日晴。次寅自小寓移回。午刻与春岩、绶屏、铨院、芷帆四同年合请己丑四学使及傅彤臣太守,宾陆续到齐,散后至会馆周旋出场诸君。晚,家中设酒肴,为先生、幼嘉、次寅、吉甫接场,四兄作陪。
十八日晴。引见讲官。三点钟登车,日初出在乾清官引见。寒甚,御小棉袄犹不暖。
至翁师处贺拜相之喜。归寓稍憩。报到,知蒙朱笔圈出,派充日讲起居注官。撰谢恩折,令次寅缮写。杨苏拉来,交其代递。未刻至同丰堂,同乡接场公局,到三十馀人,傍晚始散。
季端、子蔚来谈。
奏为叩谢天恩恭折仰祈圣鉴事:本月十八日奉朱笔圈出:“恽毓鼎著充署日讲起居注官,钦此。”窃臣畿疆下士,词馆备员,彤廷邀献赋之荣,锁院列衡文之选。芸坊晋秩,资备历乎清华;藜杖分光,书喜窥乎中秘。涓埃未报,兢惕方深。兹复渥荷纶音,叩陪讲幄。才疏画日,愧莫赞夫高深;志遂瞻天,幸常依夫禁近。臣惟有弥加勤慎,时切论思,以冀仰答高厚鸿慈于万一。所有微臣感激下忱,谨缮折恭谢天恩,伏乞皇上圣鉴,谨奏。

澄斋日记
光绪廿三、廿四年丁酉、戊戌
丁酉八月二十日晴。寅刻入内,递折谢恩。故事,凡升授三日之内,皇上有挪动,须在道旁碰头。本日圣驾诣颐和园,因径至神武门外,在东屋(俗名花园屋子)与高熙廷年丈(赓恩)、黄慎之世丈(思永)会齐(侍讲王荣商不到),先期往西屋见御前大臣(清语戈什谙班)端王,请其奏明。即出至北上门西屋少坐,候车驾出宫,在神武门外依次排列,西向南上,离轿十馀武,即跪脱帽置地(花翎向上),口称臣恽毓鼎等叩谢天恩,随以头叩地,驾过带帽而起。归寓少憩,写家信,托刘念谋带。饭后写对五付,系荣宝斋交来,拟以卖字为生涯矣。未刻至福隆堂赴刘世兄春农(荫熙)之约,与同年薛(宝辰)谈陕西矿务甚悉。
起居注来请上任日期,择廿四日午时,付票二十八千,并不前往。灯下读《汉书?食货志》,尽上下两卷,睡甚晏。
二十一日晴。一日写应酬各件。瞿子久丈过谈,问及江苏知名之士,并学校利弊。
余谓南中子弟极多聪俊者,然往往伤于浮薄,似宜以正心术、励品行为先。志先来谈,云有新刻《光绪会计录》寄售(刑部主事李希圣著),以洋三角买之,记国帑出入款项甚悉,居官不可不知。接椒舅信并银壹百两。夜,篝灯作《外祖母吕恭人遗稿序》,三鼓脱稿。
△△△诗△卷,外王母吕恭人所作也。恭人少娴吟咏,在室即与诸姊妹相倡和。
及归我外王父蒋子良先生,主持内政,巨细毕亲。贤能之声,著于戚党。中馈之暇,不废翰墨。晚年夫亡子丧,悲伤抑郁,一发于诗。大抵五十以前多冲和婉笃之音,五十以后多憔悴忧思之作,而皆不失性情之正焉。
今年秋,外兄少甫、外弟墨缘将梓恭人诗,千里驰书,索序于余。犹忆癸巳冬,余以世父之变,请急南旋,谒恭人于里第。恭人谓毓鼎曰:我生平所作颇多,顾不自修饰。汝其为我删校之,冀可传示后世。毓鼎谨诺。呜呼]言犹在耳,而操笔作序,乃在色笑长辞之后耶?毓鼎少长于外家,先妣又早弃养,恭人爱怜顾恤,无异诸孙。嗣南北奔驰,常得假馆外家,侍奉颜色,谈论古今,兼及诗词说部,未尝不至夜深。每私心妄冀,或得忝窃东南使节,迎恭人于使署,日侍膝前,稍补先妣事母未竟之忱,而不肖孤亦得以事恭人者事先妣。孰意日月不待,而平生志愿仅以一序托空言。抚此遗编,不禁涕泗之横集矣。丁酉八月外孙恽毓鼎谨序。
后段情文颇见笃挚,用笔亦健。(自记)
二十二日晴。陈梦陶丈、谢味馀、朱楚白、舒宾如、冯渭卿均来谈。傍晚诣岳母处少坐,即至广和赴橘农之约。接六弟信(初六日发),方燮尹信(自安庆天台里发)。归寓仍读《汉书?刑法志》,头眩而止。子夜肝疾大作。
二十三日晴。竟日养疴。读《汉书?沟洫志》、《地理志》。为采涧致思缄夫人信,托谢树存带。钮叔文招豫和堂,以疾辞。
二十四日晴。送冯渭卿。答拜陈梦陶丈。至陶然亭赴瞿薛斋、刘恺八、胡幼嘉之约。
席散,诣岳母处少坐。又至豫和堂,赴丁衡甫同年之约。疲极,半席先归。致盛杏丈信,为次寅谋事。读《汉书?艺文志》。班氏创此例,后来隋、唐、明志皆用之,有功于经籍不少。
连日读《汉书》诸志,见班氏经世之识,实非寻常史家所及。以后惟《隋书》中《五代志》及《明史》志体大思精,最为闳括切要。汪作黼招广和,辞。作史以作志为最难,读史以读
志为最要。仅看列传记事,实抑末也。(李延寿《南北史》,昔人颇推之,然不能贯串历朝典章制度作志,毕竟无识。)余近来看史必先看志,觉寻绎甚得义味,是识见长一格处。为成儿改《汉明帝遣使天竺求佛书论》。
二十五日晴。早,半日会客。午后,至广德楼观剧(王希甫约)。归路访王西丈少谈。
灯下读《汉书?艺文志》。班氏以尉缭二十九篇入杂家,而别出尉缭三十一篇入兵家。分明尉缭书有两种,乃郑樵《通志》诋之曰,尉缭子兵书也,班固以为诸子类置于杂家。此之谓见名不见书,竟似只见杂家之尉缭,未见兵家又有尉缭者。著书立说而乃卤莽灭裂若此,抑何可笑!夹漈所言之不足据,此其一端。郑樵《通志》最不满《汉书》,诋之甚力。后来蔡方山《广治平略》亦用是说,所谓一瞽引群瞽。班氏诸子总叙,议论精当,讽之数过。
二十六日晴。写应酬数件。湖北饷员余(铄)来见,诉其十馀年宦况之苦。念及先世父识拔之恩,至于痛哭流涕。是尚有良心者。入城祝董希文丈寿。面后出城,往返廿馀里,至同丰堂赴幼嘉之约。散后归寓。少憩,复至广和居请客(刘春农、郁宪辰、冯芋丞、李橘农、朱楚白、王泽寰、舒宾如。项薇垣未到)。两访孙慕韩,不值,归,致书详询铸银元及行用利弊。慕韩系天津银元局总办也。一日在车中读《汉书》列传四卷;灯下又读一卷。口诵心维,竟忘疲倦。书之足以怡人如此。
二十七日阴。秋分。一日人颇不适。略写应酬各件。寄盛杏丈信,为次寅谋铁路差。
夜,子蔚来谈,子刻始去。
二十八日晴。访叶同年(大琛)。至恒裕借款。祝董吉甫寿,午面后归。发五伯信,又复少甫、墨缘信并序文。读《汉书?郊祀志》。
二十九日晴。与志先、季兄在江苏馆请客,季兄来,偕往,傍晚始散。为荔生改《唐肃宗即位灵武论》。
九月初一日晴。访效丈,少谈即至江苏馆,己丑秋团公请同年、四学使、傅太守,到三十八人。以京足银一千两典住屋,四年为限,今日成契(房东徐福寿堂寿蘅侍郎之如夫人也。中保俊和木厂李掌柜)。阿柔百日剃头。荔生正讲《纲鉴?唐纪》,因令买范氏《唐鉴》熟看,可以增长见识议论。昨日刘葆真在省馆丑诋宋儒,余不与争辩,以一哂避之。今日观《唐鉴》,识议纯正,岂唐以前所可及。宋儒书毕竟有味。曹根生同年(允源)交来所撰先大夫碑铭,简质笃雅,深合金石文字,铭尤佳,足以传先大夫矣。
初二日晴。接六弟信。结昨日用账。午刻至安徽馆,赴吴秋舫同年之约,日入客始齐,少坐即归。食蟹。读《汉书?循吏传》。班史所次六人,皆以教养为政,读之如被和风甘雨,悠悠神往其间,如此方可谓之循。后世史家杂入能吏,失其旨矣。
初三日雨。马少蘅、王锡怀来谈。发复椒舅信。午刻至陶然亭,赴庄秉衡之约。雨后山色颇佳。归路访秦韶臣前辈。灯下读《汉书》货殖、游侠二传,两序议论纯正,笔力劲厚,读之数过。诸传神妙,亦不减太史公。写对两付。
初四日晴。午后至会馆各处,少坐,入西城拜客。
初五日晴。阿丙周岁。吉甫来。午面后至江苏馆,赴李玉舟年丈之约。知系十三日揭晓。席散,至中和园观剧。申刻,饮于同丰堂。皆志先约也。未刻,三座门内朝房灾,地近景运门,幸未蔓延。阅《时务报》所载,东抚李(秉衡)议驳赫德土药加税疏,荩直剀切,不愧名臣。
初六日晴。志先来,以仲楫丈寿屏请书,葆真撰文,极雄骏有法,不落俗套。接吕安生信。饭后修史馆《地志》。晚饭后,偕次寅访子蔚,作半夜谈。为荔生改《游侠论》一篇。
初七日晴。往会馆访四哥、渊丈、薛斋。至同丰堂赴保之师之召。回寓少歇,又至豫和堂赴钮伯雅之约。接叔畲叔祖信,内附大兄七月廿四一书。
初八日晴。写家信。偕四兄至西砖胡同看屋,地既冷僻,背后太空,不甚谨慎。因至广和赴汪作黼之约。又至豫和堂赴四哥之约。散诣岳母处少坐。
初九日晴。以重阳糕荐祖先。发家信。午后至恒裕,还去千金。即出城至天宁寺,赴刘伯俊兄弟之约。以所撰《励学语》交龙光斋付梓。灯下复属稿,至三鼓方就寝。
初十日晴。甚热,似暮春天气。巳刻至松筠庵,赴子蔚之约。席半,又至江苏馆赴沈酂廷之约,诸君自请学台耳,而鄙人乃亦随同配享,至于应接不暇,思之哑然失笑。衣冠肃谢根荪,少谈。又答谢吉甫,未值。
十一日阴。写应酬各件。傍晚风雨交作,洒然生凉,始有深秋气味矣。冒雨至便宜坊,赴于智泉之约。竟夜腹痛。
十二日晴。晨起遂泄泻,一日不适。乡试揭晓,五弟又落第,懊闷殆难言状。兄弟四人,何五弟所遭独不幸若此!夜半挑灯相对,无言可慰,无计可筹。
十三日晴。腹泻仍不止。
(原稿以下失记。一一整理者注)
十九日晴。前室管恭人三周忌辰,在观音院唪经。汪渊丈、李橘农、杨少林、袁励志、孙叔久、王锡怀、董效丈、胡幼嘉、瞿薛斋、冯志先、刘恺臣均来吊。傍晚归寓。岳母来此下榻。劝五弟治《公羊传略》,以体例授之,五弟颇乐从事。
二十日晴。出门谢客。五弟请客,食蟹。申刻至一品升,赴子渊、啸圃二丈之约。
二十一日晴。五弟自撰长联,嘱余书之。(上)世味亦何耽,长于文酒流连,便极人生乐事;(下)百年能有几,修得弟兄厮守,即为无上福缘。语颇真挚。午刻至江苏馆,赴秦佩萼前辈之约。顺道又拜客数家。
二十二日晴。写五伯、八叔、大哥信三封,托四兄及幼嘉带。孙文卿、舒宾如来。傍晚访冯润田,为幼嘉借三百金。因至同丰堂,赴恺臣之约。连日看于清端所辑《正修录》,颇觉有味,因书数十语于简端:“乙酉春初,购此书于郡城城隍庙前,粗览一过,格格不相入。十馀年中,扫除成见,遍读宋明学案,又从身心仔细体验,略有所窥。偶检此编徐读之,觉格言精义,皆躬行心得之谈。譬之采玉于山,求珠于渊,触处无非至宝,虽一鳞半爪不足尽诸家学派,然辑录详审,义味深长,简册不多,如聚诸老先生于前,而听其提策,真自镜要编也。爰日置案头,以备省览。”
二十三日晴。申刻与次寅在广和居,为孙先生、张啸丈、幼嘉、四兄饯行,芷沅、葆真昆仲、志先、恺八作陪(孙先生及薛斋未到)。下王锡怀茂才(曾荫)担馆请帖。灯下为采涧写燮尹夫人信。
二十四日晴。至源丰润,为幼嘉借四百金,以李兄出名,余及志先担保。在松竹斋取到装裱寿屏(送五伯),交幼嘉带。因至会馆与诸君剧谈。归寓写应酬各件。灯下著《励学语?史学篇》。
二十五日晴。午刻至同丰堂,赴武阳新贵之约。
二十六日晴。四哥、幼嘉诸君南旋,余与次寅借送行为名,作津门之游。十二点钟出南西门,至马家堡登火车,过丰台、黄村、安定、杨村,均略停车,四点钟抵津。住紫竹林中和栈。四哥邀裕泰吃番菜,鸣盛园观剧,京中名优皆在焉。
二十七日晴。钱绍云来访,邀至第一楼吃番菜。散至洋货店买物。本家寄生闻余至,过栈畅谈。傍晚答访寄生。申刻至桂家胡同花媛媛家酒叙,亦绍云东也。绍云拟以其庶出三岁之女许字赞儿,略与定议。归栈已三鼓。
二十八日晴。霜降节。与四兄、幼嘉揖别回京。十点半钟登火车,两点钟抵马家堡。
归寓阅孙慕韩来函,论银钱利弊甚悉。灯下以有要事作函寄四兄。接常州电。李蠡莼年丈枉过。
二十九日晴。著《励学语?子学篇》。
三十日晴。子渊来谈。午后访伯雅,商借颐和园住处。入城吊陆伯葵学士太夫人之丧。
两日看章实斋《文史通义》。所论义法极高,其箴砭俗病尤切中。夜,早寝。
十月初一日阴。皇上孟冬时享太庙,臣毓鼎侍班(是日兼有陪祀差,但递职名)。丑刻诣庙门外,有起居注灯笼前导,至第二门,屏从人,入与同事齐班(济乐农学士〔徵〕、瑞景苏学士〔洵〕、李蠡莼庶子〔昭炜〕),恭诣太庙西阶上,候皇上步临。起居注官立于檐外西,乐悬之上,介西右门之中(阶上唯起居注官、监仪御史及王公陪祀者,馀执事皆在阶下),礼成焚帛,乃退(太庙七楹甚深邃。神位、祭品夜中不甚辨。两庑,东系功王十五人,西系功臣十一人)。归寓黎明,解衣复寝。饭后,写仲梓丈寿屏数幅。拜吴絅斋太史,请其书先府君碑铭。诣岳母处少坐。复至达子营武庙,赴朱莹如、于志权之约。疲困而归。接品园舅信(杨梓民带来)。发陈梦陶丈信,为次寅事。
初二日晴。济帆来谈。以修改各屋告成,特祭宅神,移寓淀园。两点钟登车,出西直门,一路风和日暖,山色特佳。五点半钟至颐和园。住西宫门外青龙桥路南复兴龙茶叶店,与高春轩(毓森)、李新甫(定昌)、钮伯雅(德荫)三署正同榻。此寓即李君所借也。在广顺楼晚餐。夜,与高、钮二君久谈,乃寝。
初三日晴。九点钟入东宫门,瞻仰仁寿殿彩棚。午正演习筵宴,余坐次在仁寿门外右五桌,与黄慎之中允同桌。殿上演习歌舞,辨不甚清,唯闻钧天乐奏而已。礼毕即散。过海淀,在万源居午饭。归寓已上灯矣。
初四日晴。与次寅收拾厅屋,悬挂字画,位置菊花。未刻,王锡怀先生(曾荫)来开学。晚,设席请先生,兼约同人赏菊(李橘农、汪作黼、钮伯雅、吴枚臣、冯志先、瞿薛斋、刘恺八。效丈未到)。
初五日阴。资政公忌辰,拜供。钱铭伯、杨梓民来谈。访济帆。答拜梓民。未刻,赴杨荫北之约,席散,又赴白绍直之约。接大、三兄,六、七弟信。
初六日晴。写屏三幅。饭后入城,谒子丹丈,未值。访叶鞠裳,久谈。出城,诣岳母处,夜饭归。写祝瞿赓丈六十寿信,又复品舅信,均托薛斋带。剑秋约同丰,不暇往。
初七日阴。晨诣会馆,送薛斋与渊丈,稍谈。发家信。午后,移寓淀园。出平则门,取道土路,过万寿寺。一路垂杨夹岸,湖水澄清,远山一角,映带林薄。是日天气微阴,略有凉意。车中静望,烦郁俱消。久居长安人海中,人事应酬,杂扰欲病,不可无山林清旷之景宣畅性情也。海淀西北皆种稻田,引湖水灌溉,沟洫纵横,阡陌平整,居然江乡风景。所出米红而长,俗名桃花米,亦名香稻米,其实香味远不如江南也。上灯始抵青龙桥,仍寓复兴龙,与李、钮、高三君同住。夜微雨。
初八日雨稍止。卯正二刻颐和园仁寿殿筵宴。入座皆朝服。毓鼎改与庶子庆颐同桌。
光禄寺斟酒一巡,内务府斟奶茶一巡,均系银碗。计:羊腿四只,一大盘(国语名色食牡丹);苹果四盘,葡萄四盘,荔枝、桂圆、黑枣、核桃仁各一盘;五色糖子四盘;五色饽饽二十盘,牛毛馓子三盘(每盘十六件,虚架起)。谢宴,谢盘赏,行一跪三叩礼,庆辰处礼部收取职名。辰初宴毕,以口袋携各品果饵而归(唯苹果、葡萄尚可吃,馀则或生或蛀)。到寓华胥一觉,已至午正。因在庆成居午餐。饭后独游西山碧云寺。十二里抵山下,崎岖不便行车,乃步行一里许,抵寺门。盖去壬午九月之游十五年矣。殿旁凌霄、寄生藤、婆罗树皆无恙,摩娑良久。与僧法舟茶话。参五百罗汉堂。贾勇登塔,凭栏四顾,悄焉无人,飘然有凌虚御风之想。东望平则、西直二城楼,历历在目。溯自山门抵塔,凡石磴一百九十一级,足力颇疲,请车夫老刘扶掖而下。行宫门扃,不得入,在石壁出泉处听玩久之,乃出山。在茶室小憩,循原路归。沿山麓人家数百,自成村落,在深林夕照间,真一幅云林画也。夜,早寝。
初九日晴。访裴韵珊前辈,少谈。午后,拟至乐家花园访庞劬丈。途遇陈尧圃、濮梓泉、郭春榆诸小枢,偕至西宫门外观水。俯仰良久,将归,又遇于志权、朱莹如、田立堂(务本。总兵在田之子)、吴翰臣(邦栋)。吴系此地树村汛把总,因导游玉泉山。步行而往,山光湖色,爽秀怡神,诸君谓不减西湖风景也。周览山中诸胜,至龙王庙前,寻玉泉发源处。
坐石矶上,以杯汲水,尝之味甘而冽。纯庙尝品为天下第一泉。在中泠之上,有石碑,大镌
“玉泉趵突”四字。三面皆刻奎章御笔。恭读一过,复入观音洞,观石佛。足力已惫,不能复登山顶。少憩,啜茗,沁入心脾。仍步归,往返七八里,腰脚尚可支持。过诸君寓所,晚餐。
初十日阴。一点半钟即起,诣东宫门外詹事府帐篷少坐。寅刻入园,穿长廊,曲折而行。华灯电灯光彩间发,照耀如昼。诣排云门外序立,恭候皇上驾到,进表行礼,祝皇太后六旬晋三万寿(一二品大员在二宫门外,三品以下在排云门外)。礼成,沿湖栏鱼贯而出。
过内殿,毓鼎不知为皇后禁寝也,偶驻足旁顾,为怡亲王所诃,为之瞿然。念《乡党》“孔子在朝”数章,毓鼎于是为不敬矣。默自警讼,疾行趋出。昨夕竟夜不寐,神倦目昏。午刻,庆辰处发赏,不能勉候,因以本署印领,托赵仲衡主簿(作新)代领。即登车归,垂帐酣眠,日斜始觉。赵主簿送来御赐大瓷盘一件,荷包一对,帽缨一匣,红绸袍料一卷,敬谨领观。
傍晚雨,通宵滴沥。接汤温丈信(李仲仙臬使〔经义〕送来),并嘱代送亲友各信;又筠墅先生信并银件(吴稚英大令〔琳〕送来);又王仲光同年信(魏汝钦〔授龄〕送来);又张大令树德信(折差送来)。湖中小轮船三,曰“祥云”,太后所御;曰“捧日”,上所御;曰“祥凤”,皇后所御。又湖中坐船:太后名“镜春舻”,上名“水云乡”。西直门外船坞:太后坐船名“木兰艭”,上名“鸥波舫”。
十一日阴。写寿屏毕。晚访子蔚,畅谈。项薇垣来见。先生以算学授成儿,为之讲解几何及《周髀》,甚有益。余昔年尝有志于此,未及一月,心气不宁,竟为孱躯所限,未敢卒业,深以为憾,倘得成儿弥此缺陷,亦快事也。以唐同年(宗海)赙分九十馀金交傅彤臣同年。
十二日晴。杨梓民、汪作黼、孙叔久来谈。饭后至荣宝斋、文友堂一行。晚,至广和赴橘农之约,宾主四人,三鼓乃归。发盛杏丈信,为次寅事。
十三日晴。立冬。起改复制钱折稿,并附两片:一请复滇铜政运现钱及捐局收铜旧制,以辅铜政;一请暂添铸当十大钱,以救钱荒。拟俟十六日车驾还宫入告。饭后拜客,在岳母处久坐。灯下看曾文正书札。
十四日晴。写应酬各件。曾慕陶光禄来谈。午后拜客。写仲梓丈信并寿幛,交志先带。
灯下看书札。
十五日晴。次寅缮折,余缮两片。缮毕封固。饭后访志先,交去寿屏、寿幛。又拜客数家而归。此次因草封奏,遇事理难显之处,竟不能曲折畅达,或格格不吐,或冗沓失裁,始知平日未能专治古文,动笔乃不得力,可恨可愧!此后当于每日腾出一两时辰,专治古文,以期致用。昔人论治古文,宜专读一家,较易得力。余意则思兼揽诸家之胜,足以开拓心胸,增长识力。古文选本,首推惜抱翁《类纂》,次则黎氏《续编》(曾文正《经史百家文钞》最好,唯卷帙稍繁,余资性既钝,又不耐持久,故未能专意揣摩。王益吾前辈《续编》则稍落窠臼),门庭既大,所录又极精当,余将奉此书以从事焉。
十六日晴。卧未起,蠡莼年丈枉过,畅谈至午初始去。杨苏拉来,以封奏交其代递。
饭后至观音院,与僧静天久谈。又访傅彤臣,未值。申刻至同丰堂,赴志先之约,席半先归。
读《古文辞续编》数篇,乃就寝。
十七日晴。寅初至传心殿候折,卯正事下,乃行。黎明到家,解衣复寝。午刻杨荫北送信来,知一折两片均奉旨交片户部议奏,钦此。次寅以今日为生日,设酒肴,唤盲歌以祝之,岳母、效丈均枉祝。接叔坤信。灯下看《古文辞续编》。
十八日晴。先妣六十冥寿,在观音院唪经设祭,男客来者二十八人。上灯前始归。近今经济书,宜推薛叔耘先生《庸盦六种》为第一。识见既闳远,文字又中义法。昔包安吴论古文有叙事、言事二种,而谓叙事为尤难。先生殆兼擅其胜。居今日而谈经世之学,洋务必宜究心,格局之奇,情势之变,既为伊古所未有,即不能泥古法以绳之。唯是西学书虽多,而文字绝少佳者,且开口动言变法,断难见诸施行,则亦徒乱人意耳。今观《庸盦六种》,
真今日经世宏编也。余虽陋劣,窃具私淑之忱焉。
十九日晴。次寅出谢客。申刻至同丰,赴吴稚英之约。接椒舅信并银百两。
二十日阴。复李玉山信(托杨蓉老寄)。又复程惠泉信(托德林祥寄)。饭后访子蔚,作半日谈。
二十一日阴。封寄书院九月份课卷。余因诸卷均不惬意,拈笔拟作两大比,自喜文机不涩。午后谢客。次寅经营陋室,颇精洁。一灯荧荧,兄弟相对,杯酒论文,亦手足之乐也。
而次寅抑郁过甚,触处生忧,颓然有欲病之势,心窃忧之,然非语言所能解也。申刻至同丰,赴吴枚臣、陈庚年两局。牵记次寅之病,半席先归。恺八、枚臣接踵来问疾,颇见朋友交情。
于凯臣、冯志先均来谈。
二十二日晴。苏济帆来,为五弟诊疾。志先来谈。未刻至南半截胡同效丈新居道喜,少坐,即至广和居,赴冯雨人前辈之约。
二十三日晴。次寅疾仍不愈,焦甚。子蔚、橘农、枚臣、叔久均来问疾。因请橘开一方,大致与济帆同。宝龢年来谈。午前至妙光阁吊沈子培、子丰太夫人之丧。又至王西丈处吊其夫人之丧。易吉服,至毕世兄处道娶子妇喜。傍晚,在西丈处晚饭。效丈招饮,辞。
二十四日晴。次寅疾颇减,济帆来诊。午刻至江苏馆,壬午科公请李仲仙臬使(经羲),三点钟客始到,尽欢而散。
二十五日晴。西丈来,同出左安门,二里至枣林武阳义园看地,徘徊荒野甚久。午正,见日有白围,旁现两珥,作五彩色。其侧又有彩虹一钩,背日向西北。一时许始渐隐。与西丈嗟异久之。近日山东焚毁德国教堂,戕其领事、教主各一,洋人因此起衅,调兵轮三只,胁索胶州湾海口。东抚李鉴帅偏于刚,译署偏于柔,措置均不合机宜。朝廷恐李抚开兵端,促新抚张汉仙(汝梅)驰往接手,然张亦非了事才也。察天象,衡时势,愚意深以为忧。归路在左安门外茶室小憩。西丈邀泰丰楼晚饭,相对忧时,殊动归隐之志。二鼓到家,疲甚。
二十六日晴。次寅病大轻,济帆复来。一日在家静养。与次寅坐陋室中,清谈颇乐。
饭后发家信,又写应酬各件。岳母枉过。
二十七日阴。访济帆、梓民。入城谒常熟师,未见。拟至北城谢希丈,天寒欲雪,车中冻甚,乃改南辕出城,谢项薇垣而归,已雪花飞舞矣。适吴枚臣在此,共坐陋室畅谈。严密温和,几不知门外满天风雪。闻刘伟臣到京,晚饭后冒雪访之,细谈别后事。
二十八日小雪节。阴。时时微雪,朔风怒号,大有冬意。济帆来诊。至梁家园义学查课,在彼午饭。答拜陆蔚丈桥梓,均见。又至江苏馆,赴邹经甫同年之约。散至岳母处少坐,即归。此数日后,每日在陋室与次寅论古谈今,读文看帖,或坐或卧,颇获三冬之乐。总记于此,后不琐及。德国以六事要挟中国:一、李秉衡革职,永不叙用;二、赔款;三、抚恤;四、严缉凶犯;五、与闻东三省铁路事宜;六、索浙江镇海。闻该夷已入胶州城矣。
廿九日晴。有风。修史馆《湖北志》。复汤温丈信,又致徐研甫信,均托梁叔庄带。
接崔子禺丈信。伟臣来访,作半日谈。剑秋亦来。
十一月初一日晴。复筠墅先生信并件,托吴稚英带。饭后拜稚英,送行。又拜客数家。
在志权处久谈。接与九弟信,惊悉八婶母于九月廿一日逝世。灯下与次寅共诵《续古文辞类纂》。此编所选皆说理、叙事、论学、论文之作,有关系,有实际,于学者极有益,胜于王氏续编在此(王选持择亦颇不苟,然流连风景、摹仿欧曾诸作犹未淘汰净尽)。晚饭后访吴子明昆仲,畅谈至四鼓乃归。
初二日晴。中翰公生辰拜供。舒宾如、杨梓民来谈。饭后步行访廉渭卿,出示近得宋椠《韦苏州集》,纸、板极精。渭卿以吴挚甫写定《古文尚书》石印本,方望溪先生《左传评点》、《左传义法举要》(二书皆渭卿自刻本)见贻。又出示姚惜抱《左传评点》(写定未刊)。
渭卿于桐城之学可为勤矣。又借得张皋文先生评点《汉书》,令成儿照录。访橘农、效丈。
申刻在寓设酒肴,与橘农合请吴子明,其令兄子清及王西丈作陪。
初三日晴。修《鄂志》。岳母来下榻。接季兄信并银,以一千二百两还恒裕,四百金还源丰润,均掣回笔据。竟夕读《续类纂》张廉卿《曾文正寿序》。此等大人物、大功业,何难下笔万言,乃仅寥寥五百馀字,实者虚之,空灵雅洁,转觉无所不包,如此方当得一“超”
字。及观薛叔耘《陈督臣忠勋事实疏》,凡三千四百字,可为繁矣,而运实于虚,处处筋节,但觉其精神团结,不觉其长。柳子厚以“洁”字评《史记》,当于此等求之。
初四日晴,风。刘琴斋来拜,随即答拜。因入城拜客,未刻始归。李升押行李自海道来京,知大兄、六、七弟准月半后遵陆北行。呈出大兄、六弟信。杨梓民来辞行,以品园舅存款五十金借之。灯下修《鄂志》。
初五日晴。修《鄂志》。邹经甫、朱楚白来谈。申刻赴苏器之年伯之招。
初六日晴。发五伯信。偕次寅访志先,托其发常州电。又托寄钱绍云信,并洋十元。
因在彼午饭。晤彭子嘉,谈及前上条陈,户部议驳,但令广东、湖北、天津加铸制钱抵京饷,委员解部。未刻赴朱古微前辈陪媒之约。
初七日晴。发家信,又季兄信,又武昌、常州两电。傍晚志权、莹如来谈。因约其至广和小酌。归寓接四兄信,陶兰泉带来。为苏诲卿讲解颍滨《商论》及《闵子庙记》两篇,命意超妙,用笔圆灵,文境最足启发学者。尝思将唐宋八家及桐城阳湖派诸家文选数十篇,皆取其精严有义法者,为学古文准绳。
初八日晴。修《鄂志》。管丹丈来谈。饭后答拜各客。诣王保之师处候起居,师扺掌论时事,忠愤形于辞色。至湖南馆,赴王辰同年消寒首局,俞伯钧作主人。
初九日晴。巳刻汪笙叔年丈约陪媒。散后拜客数家。归甚不适,接季兄信。
初十日晴。竟日不快。兰泉来访,留其午饭。客谈过久,孱躯殊觉不支。
十一日晴。气弱体疲,静坐以书籍消遣。志先、虎臣来谈。
十二日晴。得武昌复电。辑《鄂志》竣。申刻壬午消寒首局,余作主人(李橘农、冯芋丞、杨味春、曹根生、余绶屏、夏闰枝、朱古微、陈孟甫、秦幼衡。徐芷帆未到)。席散又久谈,乃散。次寅病后有悟,喜看宋儒书,遇触着痛痒处,觉津津不厌,有心得则札记,多阅历体验之言。
十三日晴。偕次寅至晋阳寺看屋。顺访子蔚,为瞿薛斋荐馆。姚乐泉大令(学康)来见(前湖北建始县服阙谒选),乙未门人本泉铨部胞兄也。复子禺丈信,附去所索王胜之学使信。又发家信,并蒋彬若官照三纸,托吴枚臣带。午后至史馆交功课,又领到恒明传稿,系朱太史启勋初辑。归路在广盛祥买物而返。车中看《高子遗书》,盖第二次寻究玩味矣。
守程朱家法,复能兼姚江学之长,真有明一代大儒也。
十四日晴。次寅以事赴津。人殊不适,闭门养疴,以书籍消遣。志先约豫和堂,辞。
十五日晴。接虞树荪回电并五十金。诲卿来。午后入西城拜客。以次伯俸米票托曹敏斋代领。出城访王幼霞丈,久谈。祝吉甫夫人生日。亥刻,采涧胎产发动,竟夜不眠。
十六日阴,风狂如虎。病惫特甚,延西丈来诊。采涧一日腹痛,而胎不下,只可守《达生编》之说,静以待之。汪笙叔丈处喜事,约余赞礼;己丑消寒,段春岩首局,均不得往。
十七日晴。仍风。产妇腹痛愈紧,胎仍不下,力将竭矣,举室惊惶失措,有哭失声者。
余唯默祷灶君及祖先,求保安全而已。邀神之祐,巳正举一男,大小平安,喜出望外。吾父母今年又增三孙矣。本枝繁盛,为之心慰。志先、雅初适来,次寅亦返。接杨梓民信,立时作复。效丈来久谈。诲卿来,为作大小字两件。接家信(七弟、寿侄)。次寅奔驰往返,而事仍不成,求人之难可怜可叹!志先送来新出《译书公会报》,每月四册,董绶金同年及诸同人所创也。所译西人记载,多有用之书;采录外国报,亦见精审。不似他报之一意借洋人口气,丑诋父母之邦。即留阅以扩识见。另有《国闻报》,陈陈相因,徒费目力,还之。
十八日晴。伟臣、兰泉、橘农来。偕次寅访济帆,同至同福楼吃羊肉。散至嘉兴店答
访健卿叔祖,未晤。归,衣冠祝王保之师寿。阅邸抄,川督李鉴帅,竟迫于德夷,降旨罢斥。
吁!是何异罢李纲以谢金人耶?十九日晴。小孩洗三,命名酉官。管丹丈、季良、伟臣来谈。
二十日晴。至万寿西宫,贺张生润泽娶弟妇之喜。在彼午面,礼待甚恭。诲卿来,为写横幅一纸。静临诒晋斋,颇得心手相得之乐。申刻至青梅居,赴马少蘅之约。又至同丰堂,赴李新甫之约。
二十一日晴。兰泉来。午后偕次寅至大宛试馆,吃羊肉甚畅,萼楼同年东也。归路访健卿叔祖,仍未值。归寓小憩,复至豫和堂,赴秦幼蘅之约,消寒第二局也。
二十二日晴。发家信(伯母禀),交邮政局寄。接杨梓民、刘嗣伯信。午后至兰泉处手谈,小胜。午正,诣法源寺,己丑公祭高阳师。连日看罗念庵集。近日论学,颇思专玩罗、高二先生书,自附于私淑弟子之列。
二十三日晴。奉朱笔补授翰林院侍讲,钦此。即具谢恩折,唤杨苏拉来,交其代递。
傍晚诣子蔚少谈。赴壬辰顾亚蘧豫和堂消寒局,半席先归,就寝。发常州电(得子、升官二事)。
二十四日晴。寅刻诣西苑门谢恩。与杨蓉浦、唐春卿二丈久谈。辰初折牌始发下。即驰至增寿寺,路祭高阳文正师。访虎臣、雅初。诣岳母处,磕头、饮食而返。昼寝片刻,复至广连升,梁铨院消寒第二局。复至效丈处,晚饭归。看书数页,乃寝。
二十五日晴。圣驾入斋宫。寅刻至西苑门九卿朝房坐候,辰初驾出,在栅栏门外御道下(路南)碰头叩谢天恩。寒甚,体栗,急至地安门外和楼早餐,饮烧酒取暖。因诣昆、贵、翁、麟、孙、徐诸师处磕头,唯见荫师,谈论时事,忧愤万分。老成严正。毕竟与今之从政者不同。又晤翁弢夫前辈,久谈。又诣董希丈,未见一人。驰驱半夜、半日,归寓甚疲。酣寝一时许,觉时已黄昏矣。接管豫云信。两日贺客盈门,一概未见。
二十六日晴。竟日休息。朱嵩生、袁子赓丈、刘伟臣、许仲衡、冯志先、董效丈均来谈。傍晚诣湖广馆,吊劳(启扬)太夫人之丧。夜,早就寝,钱绍云自津来,未能起见。
二十七日晴。冬至。南郊先一日皇上御太和殿阅祝版,臣毓鼎侍班。寅初至殿外与同事齐班(庆石臣庶子〔颐〕,伊仲平侍读〔光坦〕,秦佩鹤学士〔绶章〕同班)。卯初二刻驾临,起居注官蟒袍补褂(检蒋氏《香案集》系貂褂,不知何时改服补褂)。(〔眉〕集载:旧制执事官皆朝服,今亦只服蟒袍补褂。)立于殿之中门外西檐下,齐柱东向。太常官进祝版香帛,上近前恭阅,退就垫行一跪三叩礼(祝版蓝地红字。上袍褂靴垫皆蓝色。帽用冬珠顶)。太常官移黄案置祝版、香帛于亭(凡三亭),由中门舁出。上近门向外立,礼部官跪,用满语奏礼成。上回殿后,起居注官乃退。黎明抵寓,复寝。邹经甫来谈。偕次寅至天庆楼,赴刘心斋之约,上灯方散。
二十八日晴。冬至节。风。廿三日奉旨补授翰林院侍讲,今日巳刻至翰林院上任,在清秘堂少坐,易朝服,在至圣前行三跪九叩礼。复易常服,在韩文公祠行一跪三叩礼。看《永乐大典》,本系二万二千九百三十七卷,今存者八百五十四本而已。付馆役票二十八千乃行,有四人在登瀛门外,出入皆呵殿。归寓祀先(升官、得子、冬至故也)。傍晚偕次寅围炉吃烤羊肉,甚香暖。岳母枉过。接潘熙年信(佩萼前辈交来)。临睡计及家务,甚焦烦。
二十九日晴。祖妣盛夫人忌辰,拜供。午后偕次寅至晋阳寺看屋。因访朱云甫、姚乐泉,均未值。至江阴馆晤沙循矩、顾敬修。连日看《念庵集》,读古文,殊有乐境。灯下写应酬字一幅。翁弢夫、佑申昆仲、钮伯雅来谈。陈仲瑀同年(玉麟)来拜。福建人,湖南知县,其令兄名瑜,字葆初,现任霍邱令。
三十日晴。午后答拜各客。至三胜馆,赴叶鞠裳消寒局。灯下修史馆《恒明列传》。
十二月初一日晴。午前会客。未刻赴洪毅夫同年(汝源)广连升之约。席散复赴陈孟甫同年本宅之约,皆消寒局也。
初二日晴。此两日,在家则会客,出门则应酬,无一刻可以静坐看书写字,疲苦已极。
又不敢令仆人拒客,致启欺侮之渐。傍晚,兰泉折柬招饮,颓然欲病,勉强周旋,竟夜不适。
初三日晴。甚暖。绍云来作半日谈,留其午饭。写三哥及季兄信,附去余氏银信一封,交局寄。傍晚,携成儿、丙女至岳母处少坐。
初四日晴。根荪、济帆来谈,为济帆作字数幅。根荪极喜曾文正《经史百家简编》,谓其文止四十八篇,而精实简要,超出诸家选本之上。余素思为成儿觅一少而好之古文选本,令之熟读。此编极佳,惜乎其少单行本也。午刻至同丰堂,赴廉惠卿之约,惠卿出示所摹高忠宪《水居图》,嘱为题识。首有高子小像,系高氏子孙所藏当日行乐图,而惠卿请名手照临者,据云所临毫发不爽。余自去年得《高于遗书》,反复玩味,深具私淑之志。敬瞻遗像,不禁肃然。又示吴挚甫先生手札数十通,皆贻贺松坡者。其中论文论学书颇多,借归细阅。
席散至琉璃厂一行。访贺莲青久谈,取其小羊颖两支归寓。伯雅复来谈。灯下看吴札一册(挚翁为桐城派古文大师)。
初五日晴。午后访文星阶同年。晚间,次寅设酒肴,请岳母、效丈。灯下拟言时事奏稿,至夜深方寝。
初六日晴。连日天气甚暖。看吴札,录其有益文学者。
与铁青书昨论肝肺左右之非,尊指似未深信,请略申其说。仆老矣,于文学道艺,茫乎未有闻,独深晓医术,间独自谓中国人不能逮也。西医诮中国偏信古书,此殊未然。凡中国业医者,皆无所事书,有能读近人黄坤义、陈修园书,则翘然自旌异矣。前奉上《外台秘要》,自汉晋至唐名医之说皆在焉,世莫之能读也。要其说故自后起,不由古书。古书无存者,独张仲景书尚在,又颇脱烂不完。他所传黄帝、神农、扁鹊书,尽伪耳,其文汉元、成以后所为也。当汉之世,为五脏之说者凡二,皆《尚书》家言。
其古文说盖本《月令》,而《太玄》依之,秉以前相承旧说也。今西医剖人腹验视脏腑,形状乃暗与之同。而《素问》所称五脏方位,则承用今文家言。自汉至今,中国医人世世守之不变。今文在汉立学官,有禄利,其言虽谬妄不经,然颇盛行。班孟坚与诸儒论经白虎观,说五脏用其言,遵功令而已。医浅术,儒者弃不道。治医者但闻博士说,不知古文。其弃秦以前旧义,据今文新说,殆若今世时文家守讲义弃注疏者类耳,而医家奉为不刊之典且二千年。是亦不可稍变矣乎?又,五脏配五行,古文、今文说并尔。此皆妄也。五行始见《洪范》,其后亦名五材。而《夏书》并谷数之,谓之六府,此于他事物何与?自邹衍为终始五德之论,而后世因有所谓代天行气之说。
于是百家众伎,四方万类,无物不隶之五行。在淫巫小数不足怪,至刘向、歆父子,子云,孟坚,皆有汉大儒,亦深汩其说,宋之周子、朱子,亦有二五妙合之言,此不可解也。凡吾言医,必尽薙此等荒怪谬解,而切求之人身五官百骸,肌肤血脉,脏腑骨节,精力饮食,居处动作,风雨寒热之际,而通乎微漠之幾,夫而后医之说可徐理也。此世俗所怪骇不信,诧为异闻者。吾子倘有意乎?仆当抗颜为吾子一倡言之,非仅肝肺云云而已也。若吾子无志于此,而龂龂焉以治《史记》、《汉书》,业古文为事,则仆非其人也,有范肯堂、贺松坡诸公在。唯亮察不周。汝纶顿首。
答贺松坡书得老弟手柬,并寄示所为《论左传》一首,其谓左氏书但纪述事始末,而未尝为之条例以解诂《春秋》之文,其条例而解诂之者,浅学自喜者之所为也。此诚卓识闳
议。鄙人私蓄此疑于胸臆久矣。往与张廉卿论郑庄克段篇,廉卿摘文中段不弟数语,谓为飞鸿点雪。仆以汉人谓左氏不传《春秋》,若开宗明义便如此云云,则愚人亦知为《春秋》传矣。盖尝疑之而未敢信也。今得大论,为之一快。凡此等于文中增窜语言者,盖不可一二数。《史记》载华元飨士,其御羊羹不及。古以斟为羹,羊斟为羊羹,而非御者之姓名甚晰。今左氏乃有君子谓羊羹非人也等说。此必师弟讲论时有疑羊羹为人者,而其经师知斟之为羹,故曰羊斟非人。岂知后之浅者,入此语于左氏书中,而赓续之以私怨殄民云云者哉!此与郑庄克段篇皆文中掺杂肤受浅说,尤为谬乱。恐全书中此类尚多,尤能疑误后学,安得各执事者一一辨白而删薙之,如柳子厚之于么国语》,岂不快哉!至谓其事出于刘歆,则愚心尚未敢附和。歆虽引传文解经,略如费氏之于《易》,未必遽有移易窜改。杜元凯序,称刘、贾、许、颍,刘、杜相去二百馀年,刘所为书,杜犹及见之,若果改易左氏本书,杜岂不知,而顾从而阿顺之,曾不一为致疑而辨诤之,尚得为左氏忠臣哉!僖五年正月,视朔、登台观、书云物,羼入晋杀太子申生文中,使与前年所书事离绝不属,其为后人掺入者无疑。而《汉书》已引之,其他释经条例或在歆前,或在后,今殆无能确证。要之非左氏本然,此可使知者。刘子骏学术故自渊懿,孟坚盖深服之,于其父子间议论异同,时时右子骏。观所为《让太常书》,其毅然自守,嗜古而嫉俗,岂非真知古今、闳博大雅之君子哉!班氏爱其文学而惜其附莽,斯其为不隐恶不虚美之信史,非如后君子恶其为人则虚加之以恶名,而诋诬之以本无之事,若望溪之以《周官》为刘歆增窜者,则尤为无实不根,一人之臆说,不足引为深据也。鄙见如此,未识有当否,有异同可相违复。
再答贺松坡书歆时博士谓:左氏不传《春秋》。此所谓以不诵绝之者。尊论解经凡例谓作于歆前歆后皆不可蒙。意则似经师赓续为之,前后皆有,不得臆决其作于何人。如陈侯鲍卒以甲戌、己丑为再赴,此说经者曲说,不出左氏正明,而《史记》已载之。此尚出史公前,岂但前于刘氏乎?如人火曰火,天火曰灾,班氏引为左氏说,而今皆入传中。
此又明出班后,不但在歆后矣。班引左氏有传有说。如跻僖公引左氏说不引传,如大雨雹、华弱出奔、陈灾郑灾等,引传并引说,是班子汉经师之说,不以羼入传文,分别至严。若刘歆所为条例,其不引为传甚显白矣,而汉志所引“不书曰,官失之”、“六鷁退飞,风也”等说,皆称为传。且此数事,《史记》亦已载之,安得谓歆前无说乎?班氏引二刘,必称刘向以为、刘歆以为云云,而引左氏说不云刘歆,是左氏说必非歆作。班谓歆后章句始备耳,执事乃云解经始于刘歆,非其实也。
(原稿以下失记。一一整理者注)
十三日阴。诣段春岩同年,祝年伯母寿。连日与次寅缮时务疏,凡三千馀言。大旨分审敌情、联邦交、修内政三纲,而每纲之中又有小纲、子目,处处提挈照应,使局势虽长而不散漫,以王荆公《言时政书》为法。附以一片,则因皇上求雪,未及三日,即得祥霙,极陈天人相与之机,寓规于颂,隐破近年不畏天变之说,自谓颇得进言之体。正缮写间,大兄、六弟、七弟自陆路抵京,手足相叙,欢然道故,问尊长平安外,详询里门近事以为乐。晚饭后,将折封固,遣邱福至景运门外,觅苏拉先递。丑刻披衣起,而邱福归,以未见杨苏拉,他人不敢搀越,未能入奏。夜停饮,为患头眩呕吐。
十四日晴。午后再遣邱福入城,傍晚归云:奏事官须面收封奏。余两日头眩特甚,急图静摄,暂搁。嗣因德议已成,而雪未沾足,仍须祈祷,语多不合,疏遂中辍,留作他日文章。晚诣会馆,访伟臣。
十五日晴。约诸兄弟至豫和堂便酌,葆良消寒局亦在豫和,因辞之。散后至广和,赴橘农消寒之约。又至岳母处久坐。
十六日晴。发伯母禀。接椒舅信并银百两。余绶屏消寒局,以疾辞。何颂梅、濮云依均来久谈。云依明象数之学,言:廿三日将出彗星,在亢度,尾指轸,寅卯间出东南方。又言年内京师城南将有火灾。其说凿凿,姑存以待验。其他论治乱安危机局甚详,未敢落笔,然而小臣之忧殊甚也。
十七日晴。答拜各客。晚,赴葆良请媒之约。
十八日晴,甚暖。辰刻诣志先处,发轿至男府,候新郎上轿,复回女宅赞礼。又贺何季良表弟(厚副)完姻之喜(受轩表伯子,年甫十五),白昆甫驾部娶子妇之喜。夜,志先来邀,以早寝辞。
十九日晴。卯刻诣起居注,同人会齐,至内阁进丙申年记注,贮以铁柜,朱油其外,以两人舁之到阁。大学士一人(徐荫轩师相)迎于门外,一揖升堂,大学士阅书两册,即钤锁加封舁存大库。起居注官乃退,仍回公所,各占年底新正侍班日期,凡十二班。余书廿八日袷祭,元旦乾清宫,十五日保和殿筵宴,十七日祈谷,四班。入席早餐(系咸安宫所备,菜点均佳)。付书价廿二千而出。顺道答拜两客。归寓小息,饭后偕兄弟至琉璃厂一行。傍晚便宜坊小饮,大兄作东。
二十日晴。葆良会亲,先至冯处,与黄慎翁、志先、酂庭会齐,同往。席散访橘略谈。
酉儿作弥月,贺客六人,留伟臣、兰泉手谈,二鼓始散。
廿一日晴。写五伯信,交翁处。饭后偕叔季步访濮云依,久谈。又诣岳母,有酒肴相待,弟兄对酌。正醰醰有味,云依复招广和,往赴之。复思缄信,托岳母附寄。
廿二日晴。得三哥信。午后入西城拜客。志先约陪新亲,辞。阿柔患病,以车迓云依来诊。岁除日逼,外款不来,有不能卒岁之势,焦灼万状。既而思之,天下无过不去之事,只可安静处之,徒急无益。因拈笔大书“委心任运,随分读书”八字以自遣。接兰生先生信并银十六两。
廿三日晴。午刻诣江苏馆,与根生、鞠农公请陆蔚丈,吴蔚若、陈润甫两前辈,钱新甫同年,张亦琴太守(庞絅丈不到),汪范卿丈、秦佩鹤前辈作陪(冯雨人不到)。未刻入座,上灯始散。在省馆候客,静读欧《五代史?冯道传》,冷隽妙远,不减子长。归来检旧史道传,则铺叙平实,索然无生气矣,唯传赞尚妙。文笔生死之分相去何止寻丈!大约欧公《五代史》列传极有用意处,文外大有远致。此法班、陈犹得之,晋书以下则排比事迹而已。宋子京《新唐书》逊欧公远甚,反不如看刘晌《旧唐》(薛史诸志不可少,欧公尽削之,则不满人意)。归寓送灶。今日席间,蔚若谓天下如公共一灶,神则不胜其繁剧;如每户一灶,神以十八行省计之,何啻数千万。同时朝天,南天门外不将拥挤可笑乎?此虽诙谐之谈,实亦索解不得也。(〔眉〕此问题已见《阅微草堂笔记》。)
廿四日晴。午后诣志先处手谈,申刻入席,席散复毕一局,乃归。
廿五日晴。午前齐书。午后偕诸兄弟至廊房头条观灯,买十馀件。复至文友堂买《曾文正文钞》。归寓已上灯。彭子嘉约江苏馆,忘之,归始忆及,急作柬致谢并引咎焉。
廿六日晴。祀神谢宅。接吴殿英信并仪廿金。翁弢夫在龙泉寺除服,偕大哥往行礼。
饭后清理账目。平日用度不节,过年窘累不堪,乃知古人“量入为出”四字真持家妙诀也。
连日灯下随意检阅《明史》,觉史学有裨实用,无逾此者。惜其卷帙繁重,看记均难,须破一番大功夫,择其言论行事有关经济及足为持己待人之法者,依志传次序分条节录,略如《名臣言行录》之例,以便时时绎玩,异日遇事触发,即可坐言起行,似亦用功经济之一法。岁云暮矣,日月如流,默自思省,八月以前,痴心冀望得差,日营营于利欲;八月以后,名心顿灰,百为废弛。三百六十日,竟无一事可言,荏苒光阴,真为可惜!于是发愤立一宏愿:自戊戌年元旦起,凡事皆立章程,杂费悉从节省,以勤补拙,以俭养廉,减无谓之应酬,读
有用之书籍,清心寡欲,进学养身,庶几过一日有一日之益也。特书于此,以策后功。子夜挑灯记。
廿七日晴。午后赴朱云甫消寒之约。陆蔚丈送来酒席一桌,因请先生。晚,头晕而寝。
廿八日晴。皇上袷祭太庙,臣毓鼎侍班。一点钟起,头晕大吐,勉强登车,甫行复吐不止,只得折回。遣邱福至朝房,请秦佩萼前辈代班(秦本有陪祀差)。一日在寓养病。
廿九日晴。保和殿除夕筵宴,本应黄慎之丈侍班,起居注误,请余往。病体小愈,亟图休息,因于昨日作柬致慎丈,请其侍宴。一日开销账目,神劳财耗,烦恼异常。明年若不改定章程,妥谋简静,身家二字均受累不少。午后挂神影,傍晚恭祀。亥正接灶。今年除夕,兄弟团聚,较往年大为热闹,而余心境不佳,孱弱多病,竟鼓兴不起。吴子蔚来,谈及国事日非,有岌岌不能终日之势,忧愤填膺,更无心寻乐矣。
光绪二十四年,岁在戊戌,余年三十六岁正月初一日日有食之。皇上不升太和殿,但御乾清官受礼。臣毓鼎侍班。在乾清门外与同事齐班(瑞景苏学士〔洵〕、伊仲平侍读〔光坦〕、王友莱侍讲〔荣商〕)。辰正二刻,上自慈宁宫还,升宝座。起居注官蟒袍补褂立于殿内,背负大橱东向北上(殿内唯御前大臣二人,起居注官四人),王公拜于丹墀,一品拜于甬道,二品至五品拜于门外。礼毕,上回西暖阁。起居注官移步斜向北,俟上掀帘入,然后御前大臣(庆、端二邸)、起居注官向宝座行三跪九叩礼,乃退。归路诣王保之师拜年。至武阳馆(文昌关帝)前拈香。归寓,拜至圣先师,复拜神像。合家大小上下拜年。午后率成儿诣岳母处,少坐即归。申正日初亏,酉初食甚,酉正二刻复圆。日食三朝,自古忌之。天象示警,杞忧殊切。今日侍侧,仰窥圣颜憔悴特甚。归为弟辈言之。小臣窃怀拙虑,似闻宫廷游宴,不废弦歌,诵《孟子》“阴雨桑土”
数节,不禁欷歔欲绝也。接三哥信,十二月十三日所发。
初二日晴。孱体不快,未出拜年。与兄弟作手谈消遣。晚,在湖广馆搭戏局灯果,请袁、潘、陶、薛、刘、冯、董诸君。
初三日晴。半日手谈。午后偕兄弟作厂甸之游。晚,落神影。连日看杨龟山全集卷一、卷二、卷三,皆奏书札子,所言靖康时金寇金盟情事,皆洞中今日之弊,为之掩卷太息。接王重光信。
初四日晴。与大兄分拜城外客三百馀家。晚作手谈。
初五日晴。祀神。早作手谈。午后至安徽馆,乙卯团拜。初鼓,三弟及儿女往观剧,余先归。
初六日阴。德音缓征顺直二十二州县钱粮,同乡官诣乾清门外谢恩。天明至聚丰堂早餐,同人谈及时事,俱深忧愤。蒋蓺圃前辈尤义形于色。余与蓺老几至作楚囚对泣。散后诣希文丈处拜年。拟拜北城客,北风大作,埃尘涨天,乃改南辕归寓午饭。灯下看《龟山语录》。
时势日迫,事权不属,徒切嫠忧,唯有随分读书,聊以遣日。如天之福,国事或有转机,尚将执此以往,拨乱世而反之正,所谓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也。论史学中最有实用者,《明史》甚切要,唯卷帙太繁重。中年以后,精神、记性、目力无一可恃,雅不欲穷大失居。《明纪》简矣,又不足用。其次,则推《宋史》,为其时势利害均与今日相似也。然亦苦其繁冗,难于熟复。因检阅《东都事略》、《南宋书》两书,于有宋一代朝章国故、訏谟硕画,颇为精详。而书只四函,易于诵习。以此为专业,然后辅以《宋史》诸志、《长编》、《纪事》,亦足为练达之资。至理学书,为政事身心根本,断不可一刻暂离。周、程、张、朱、杨、罗、李、薛、罗(念庵先生)、高、孙之书具在,皆当诵习体味,以求浃洽也。
初七日晴。遣叔坤至西城拜年。午后游厂,以银二两八钱买家叔植先生(庭森)墨笔花卉立轴,殊有铁箫先生家法。复椒舅信。
初八日晴。复王重光信。午后偕兄弟步行游厂,以银一两买《孟子义疏》一部(蔡觉
轩先生〔模〕集疏,通志堂初印本,甚精)。
初九日晴。先生开学。晚,在家设席请先生,濮云依、曹根生、吴子蔚、董效丈、冯志先、陆季良、吴雅初作陪。
初十日晴。午后偕大兄、七弟游厂,买《契丹国志》、《大金国志》(扫叶山房四朝别史初印本)、正谊堂《五子》、《横渠理窟》、明椠《中论》(有王阮亭图章)、汲古阁本《汉制考》诸书。盘桓至暮,乃归。连日颇得悠闲之乐。
十一日晴。拜客。傍晚诣岳母处。灯下读杜诗至三鼓。
十二日晴。得筠墅外舅信并百金。又陈养源信并十六金。入城补祝昆师母昨日寿。因拜东城客。口渴足麻,访宝龢年同年小憩。值他出,见其夫人,满礼接待亲友,其真质有时胜于汉人。直至傍晚方归。在车中看《横渠理窟》一遍。横渠说甚精实,而文字却奥,急切索解不得,中有两条颇可疑,如云:《易》曰一致而百虑,既得一致之理,虽不百虑亦何妨;又云:己守既定,虽孔孟之言有纷错,亦不须思而改之。皆说得太率易有病,疑系记者有误,转却横渠语意也。晚饭后兰泉来谈。
十三日晴。拜西城客。
十四日晴。效丈、志先、剑秋均招饮同丰,辞。
十五日晴。上元筵宴,寅刻入内侍班,至景运门始知因斋戒改期。诣兄弟招演大傀儡,以乐新年。采涧二十五岁生日,吉甫来祝。晚祀先。田介臣约消寒局,辞。
十六日晴。午后偕六、七弟游厂,买《初月楼文集》。申刻赴橘农之约。户部议复中允黄思永奏:息借华债,造借票一百万张,名曰昭信股票。令中外文武大小实缺候补候选人员缴银领票(每百两一张),周年以五厘行息,期二十年本利归清。徐芷帆约消寒局,辞。
光绪廿四年戊戌十七日晴。皇上有事于祈谷坛,臣毓鼎侍班。子刻朝衣貂褂至坛门外帐房,与同事齐班(伊仲平侍读,嵩锡臣侍读〔恩〕,秦佩萼学士)。寅正上自斋宫步行诣坛祈谷,旧在祈年殿,自己丑年殿毁于雷火,至今未修复,借用天坛行礼,升降三献,逾五刻始礼毕。神位前灯及导驾提灯皆用蓝色。驾还斋宫,起居注官皆退。坛凡三成。第一成设九幄,中祀昊天上帝,左右各四幄,奉三祖五宗,配享神位,全书尊号(坛地已满,神幄无从增设,故宣宗以后永罢升配)。第二成设风云雷电四从坛。起居注官本立第二成,不知何时降列第三成,盖以前引各大臣皆在二成,人多地狭,故降阶相让,然当时诸前辈失其职矣。黎明归寓,一日编《励学语?子学篇》。
十八日晴。保和殿筵宴蒙古王公(筵宴外藩,向系上元。今年因斋戒改期),臣毓鼎侍班。寅刻蟒袍补褂入景运门,穿后左门上殿,与同事齐班(恩子承学士〔顺〕,儒子为学士〔林〕,李蠡莼庶子)。辰初皇上进殿后门升座,起居注官立于坐次,东向侍班讫,即入宴。
宴在殿西北隅齐北头第一楹,在豹尾枪(又名后护)前,王公一品之上羊腿一盘,鲜果四盘,干果四盘,五色大小糕饼十二盘,馓子六包。上进酒,皆跪行一叩礼。赐坐,复行一叩礼。
歌舞以次进。宴毕起立,上还宫,乃退。顺至西城拜未了客。归寓少憩。未刻至湖广馆,赴李苾园侍郎之约。傍晚即散。
十九日晴。录《励学语》,交龙光斋。一日大风。傍晚子蔚来,偕至广和消寒。作柬招橘农,三人纵论今古,三鼓方散。
二十日晴。偕兄弟手谈。未刻至豫和堂赴汪钮春酒之约。连日读陶诗,觉胸次颇平。
次寅代拜北城客,城内外客于是乎肃清。
二十一日晴。致盛杏丈信。接兰州朱颂青禀(协同庆来)。未刻至福隆堂,赴周衡甫壬辰消寒之约。
二十二日晴。湿甚脾困,昏倦异常。未刻偕大兄至江苏馆,赴曹根生之约,勉强终席。
二十三日晴。至前元寺吊董受之之丧,路过史馆少坐,开去叔坤年貌履历,办誊录送
考文书。归寓甚疲,灯下草封奏。
二十四日晴。午刻在同丰堂请客(胡揆甫前辈,李蠡莼、陆蔚廷、李子丹三年丈,吴子蔚前辈,李木斋、叶鞠裳、邹经甫三同年。高葵北、陶雅箕皆未到)。
二十五日晴。皇上升文华殿,外国使臣觐见。臣毓鼎侍班。巳初刻,十一国使臣率随员以次集景行门(共七十七人)。巳正上升座,起居注官立于宝座西南北上东向。恭亲王领使臣等入门脱帽鞠躬,徐向前再鞠躬,再向前三鞠躬。七十七人均立齐,推最前一人出一纸,读良久,翻译官译云:恭贺大皇帝新年新禧,福寿绵长,圣躬康健,五谷丰登,人民安乐。
恭亲王升跪座侧,上说国语良久,恭亲王三应起降,亦出一纸,读云:祝语吉祥,朕心嘉悦。
敬问贵国大皇帝、大后帝、大君主、大伯理玺天德安好。使臣答数语,恭亲王复读云:但愿贵使臣遇事和衷商办,使邦交格外亲睦,海宇共享升平,朕有厚望。使臣等复向上鞠躬,面上斜退,以次出左门,复绕至中甬道而出。上降宝座,恭亲王跪奏数语,乃退。起居注官亦退。归寓草封事。傍晚访兰泉,又诣岳母少坐。
二十六日晴。缮山东运河自陶城埠至临清州二百里宜修铁路济运折。又,经济科宜分曹登进并清流品折,令次寅代缮。用两封。未刻赴余绶屏消寒之约。散后复赴沈酂庭豫和堂之招,少坐即还。
二十七日晴。子初刻诣西苑门外九卿朝房,将两折恭交奏事官。在朝房小憩。寅刻归寓,解衣复寝。午刻在豫和堂与大兄合请同乡,上灯始散。阅邸抄,奉上谕:侍讲恽毓鼎奏经济特科宜议登进之途一折,国家登进人才必须言行相符,而后可收实用。况经济一科,系属特设,内外臣工尤当仰体朝廷破格旁求之意,不得以有才无行之人滥登荐牍。至该侍讲所请仿照从前观政之例,以试其能等语,着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参酌情形奏明办理。钦此。
二十八日晴。发五伯信,又缪筱丈信,又次伯信。晚,在同丰堂约田伶际云,讲己丑团拜戏,兼约志先。兰泉来谈,知前奏一片已交吏部。
二十九日晴。撰《励学语?理学篇》。未刻,在同丰堂作壬辰消寒局,纲斋、闰枝未到。尽醉而散。
三十日阴。接三哥信(系昨日)。黄慎丈、伟臣来谈。复史研丈信,为查官事。傍晚,五兄弟小饮于聚丰馆,冒雪步行而归。
二月初一日早雪,旋放晴。至一善堂赴卢仲夫消寒之局,同人会齐,先到丰泰拍照,共十二人。
初二日晴。撰《理学篇》。
初四日皇上祭社稷坛,臣毓鼎侍班。丑刻朝服前往,至坛下与同事齐班(庆石臣庶子〔颐〕、嵩锡臣侍读〔忍〕、王友莱侍讲〔荣商〕)。狂风如吼,衣冠欲飞,改于拜殿内行礼。
寅正驾临,起居注官立于殿内东北齐柱西向南上,风愈厉,寒甚。行礼毕,天犹未明。归寓复寝。晤吴季卿丈,知前奏修运河铁路折,奉朱批:该衙门酌量办理。钦此。闻政府译署均以为然,拟筹款兴筑云(旅顺、威海、胶岙均为外人所有,万一海道偶艰,南漕不继,畿辅根本之地可为寒心。故此事为不可缓之图也)。傍晚风少止,至岳母处坐谈。夜,子蔚来,畅谈,多阅历有味之言。
初五日晴。北风仍厉。冒风至昆师相、廖仲师处请示己丑团拜日期,均未见。谒孙燮师,侍谈良久。出城答拜吴仲霖,在济帆处小餐。申刻至福州馆,赴叶觐霙同年之约。接杨梓民、刘嗣伯信。连夜睡梦颠倒,窘惧交集,总缘日来应酬思虑,言语太多,心为物役,气因之而不定,以致心气横溢,现出种种幻相。醒后默思先儒存心养气工夫,自愧论学十馀年,决裂乃至如此!痛恨殆无地自容。发筠墅先生信,托提塘寄。
以下失记。
十四日晴。皇上御中和殿阅祝版,臣毓鼎侍班。丑刻常服补褂前往,入中左门,至殿上与同事齐班(文星阶少詹〔海〕、嵩锡臣侍读、高熙廷洗马〔赓恩〕)。卯初二刻驾临,自
殿后入。起居注官立于门外,齐柱东向。礼部官奏礼成,起居注官趋下西阶,排立桥前南向,上升舆乃退。顺至廖师处贺入枢廷之喜。回寓少憩。未刻至江苏馆,赴癸巳同年之约。散后诣岳母处,次寅、季盦皆到,相与便酌。归适云依在此为柔儿、丙女诊疾,少谈而去。子蔚复来。
十五日阴。为曾蜀章同年之嫂谢恭人书《玉辉馆诗稿叙》(将付石印)。闻于志权病,亟趋往视之,至则其夫人及世兄(号华堂)已自津赶到,哭声震屋,已于昨日午刻捐馆,旅殁孤寺,异常凄惨。因帮同料理后事。遍身发寒,不能支持,乃归。夜病颇困。
十六日晴。一日养病。
十七日晴。己丑团拜,在湖广馆,戏演玉成部外串。力疾前往照料。未刻,昆、廖两师均到。傍晚,困惫不支,先归。留袁葆三、冯志先、陈庚年、五、六弟在馆调度一切。
十八日晴,大风。吴季卿丈约聚宝,朱古微前辈、李橘农均约广和,皆辞。复杨梓民信,寄上海。接瞿赓丈银信。
题何润夫前辈表兄春堤试马图玩游遂忘疲,亭亭景将夕。遥闻南屏钟,已解催归客。长堤亘远青,暝烟荡空碧。
笋舆苦日短,兰桨畏风逆。翩然跨马行,迅若舒俊翮。昔看长安花,曾经理轻策。六桥三竺间,更试茸衫窄。当其据鞍时,顾盼一何逸。我家惠山西,西湖近咫尺。浮名滞行役,辜负良可惜。自踏东华尘,衣上素痕渍。宵来清秋梦,常绕岩前石。兹晨披君图,羡愧一时积。即景动遐缅,顿萦山水癖。斯游倘能追,重寻马蹄迹。
十九日晴。仍养病不出门。武阳公车庄仲咸(清华)、徐步青(文田)、华梓敬(同芳)、沈子义(严)、张馥荪(宝廉)、杨秉铨(殿玉)均来拜。子蔚来谈。接庄思缄信,赵振卿同年(唯铎)带来。
二十日微雪。备祭菜至关帝庙祭于志权。复至便宜坊,赴王伯唐同年诗钟之约,颇为尽兴,胜于喧呶征逐多矣。
二十一日晴。著《励学语?经济篇》。诲卿来,为讲解文字。午后访赵仲铭,交去孟常供事各费。步行访姚志梁,谈时事,多切中窍要语。复诣岳母处久坐。接瞿耕丈银信。
病起遣兴诗酒频年减却狂,行年卅六已颓唐。忧时日作归田计,多病人传绝欲方。雪霁竹窗徐向暖,春深梅蕊尚留香。闭门即是安心法,去马来车任尔忙。
挽于志权驱马风尘际,天涯偶遇君。对灯淮浦雨,倚剑泰山云。倾盖交非浅,同岑意独殷。
人才论绛灌,何必恨无文。
欢醉犹前日,翻成奠一尊。有家生竟隔,无病死何冤。结客倾田产,论功积泪痕。
凄凉萧寺月,夜夜与招魂。
二十二日晴。午后至湖广馆,丁卯团拜,上灯即归。
二十三日晴。答拜各客。复任河帅信,交其孙世兄伯显孝廉承弼附寄。申刻至豫和堂,赴夏闰枝消寒局。令叔坤代写请假折。
二十四日晴。递折请假十五天。午刻至福兴居,赴徐花农前辈之约。花老因病未来,其婿杨赤玉代主,到客寥寥。接许锡珍信。
二十五日晴。吊庄云甫年丈之丧。顺拜各客。答谒鹿芝轩年丈,忧时论事,多忠愤之谈。归寓适西丈在此,请其诊脉开一长服丸方。申刻至广和居,赴刘式夫同年之约。
二十六日晴。午刻至畿辅先哲祠,同乡公议张公(淮。明正德嘉靖间任言官,以直谏著称,仕至廉使)、李文肃(殿图。乾隆朝由词官升至福建巡抚。以事降调中允,擢侍讲,乞病归)、李文正师、张文达师增祀先贤。到者十馀人,鹿芝老领袖。高熙廷洗马谓,李、张两相国祀典应迟之三十年以后方可议。意盖别有在,而以此为辞。李子丹太史谓,文正允无间言,文达只可入孝友、文苑,而提名臣宜酌。于是同人公商,谓此事既非从祀巨典可比,又非国家明禋,何必拘以年限,况盖棺论定,文正一无愧辞,自当增祀。张廉使风骨凛然,足以廉顽立懦,亦宜祀。张文达以但入孝友为当。李文肃末路稍有可议,须详查治闽政绩及曾否奏祀名宦为定,可暂缓。十馀人之意皆符,遂定议。集北学堂午饭。
余饭毕先散,至同丰堂赴陶兰泉之约,至上灯后始归。接汤温丈信,洋洋十二纸,甚详挚。
二十七日晴。济帆来,为六弟诊疾。午后步行答访赵棣威、君权,并晤志先、兰泉、肇庆、剑秋,畅谈至晚。兰泉约景龢酒叙,召秦,三鼓后始归。此后日有公车来见,不能悉记。
二十八日晴,风。春分。乙酉团拜,余以在假内不往。门人迎静斋(安)自鄂来见。
济帆复来诊。午后撰《经济篇》。
二十九日晴。济帆复来诊。癸巳同年在湖广馆团拜,袁保三亦具柬相约,均辞。午刻至会馆答拜公车,唯晤钱鹤岑(向杲)。诣万福居,赴济帆之约,同座多房山绅衿。傍晚步行访潘经士,托其领次伯俸银。又访橘农,不晤。在岳母处晚饭。泽寰来见,盛推罗忠节(泽南)之功在湘乡文正之上,因其以诸生讲学三十年,乡人闻其教者多以忠义相切劘,迨文正一呼而集,遂多有用之才。人知文正网罗之功,而不知人才可用,实皆忠节有以培养之也。
接林作舟大令(济)信。又接家信并史研丈寄赠三十金。
三月初一日阴,寒甚。傍晚微雪。乙未荐卷门生应菊人(万选。永康人)、宋春伯(祖同。钱塘人。均甲午)来见,春伯携交陆惕身同年信。济帆复来诊。史季超丈(悠瑞)、恒甫同年(久华)、傅渭矶同年(成霖)、瞿熙生同年(光黼)、赵重卿同年(契年)、棣威同年(仪年)、君权(衡年)、姜仲良同年(士窎)均来拜,皆公车也。为叶觐瑜作上五伯函。晚,微觉不适,刘叔南招同丰,辞之。
有感六首连日读杜诗,酒边灯畔,悲笑无端。蒿目时艰,更多感触。前后得诗六苜,字字皆血泪痕也。
太息扶桑役,天威竟止戈。九州真铸铁,四海竞生波。膏血秦民尽,提封汉代多。
雨风勤缔造,泪洒旧山河。
扰扰瀛寰局,悠悠政事堂。设谋空自秘,定策果谁长。岂解忧阴雨,唯闻蔽太阳。
凤衰诚已矣,敢笑接舆狂。
逼处滋他族,鲸鲵气日豪。酣眠侵卧榻,重险失惊涛。终有长蛇虑,宁堪穴蚁逃。
陪京营陕洛,早望建旌旄。
寰宇浮生困,熙宁法再新。林摇惊宿羽,水涸泣枯鳞。国脉维元气,人心向至仁。
深宫先俭德,雨露万方春。
士习吁堪怪,流风不可亲。人才亦东豕,吾道已西麟。鬼哭虚仓颉,兴遍大秦。
何时霾雾扫,重睹日华新。
培养先朝厚,含容圣主宽。竟成多垒辱,可觉问心安。肤剥忧时及,巢倾卵岂完了保家还保国,雪涕盼朝端。
初二日阴。积雪未消,剧增寒意。应菊人之弟季中孝廉(德闳)来见。其尊人敏斋廉访为先大父甲辰典浙试所得士。师门风义甚笃。官吾苏时,每过郡城必诣先茔祭扫。咸丰庚辛之际,先君子及二世父奉大母避难,几濒于危,赖公而济,其厚谊至今不忘。季中少年科第,英爽不群,深喜哲人有后也。方子永(恒)、丁益虞(同方)、程子延(炳熙)、李泽之(正光)、王仲光(燮)、徐子展(应軨。五、六、七弟业师)、姜伯亮(麟书。侄辈业师)、费谱生(树藩),伯诚、叔明两侄皆来谈。午刻至安徽馆,赴宝瑞臣同年之约。散后至会馆,晤公车二十馀人。
初三日晴。辰刻至畿辅先哲祠演礼,余与张篁楼太守(彬)司执爵。演毕驰至陶然亭,约己丑诸同年修禊(即消寒末局也)。客散复答拜公车,兼谒董景苏表舅(若洵)。晚与大兄在寓约伯亮、怀冰、重光、季超、恒甫便饭。
三月三日江亭约诸同年修禊上巳江亭载酒过,暮春天气渐清和。晴烟已绿茸茸草,积雪初融漾漾波。醉可忘忧偏断饮,事难如意且长歌。欲宽怀抱逢多难,其奈尊前胜景何。
初四日晴。辰初诣先哲祠行礼,鹿芝老主祭,礼仪肃穆,同人皆敬谨将事,终始不愆(中祀圣贤,起伯夷、叔齐,迄孙奇逢。旁列名臣、孝友、儒林、文苑、忠义、循吏、独行、隐逸诸先哲。两庑左为忠义,右为列女)。祠中所藏畿辅先哲字画极多,皆香涛制军所搜罗,不下百馀种,无不精美。祭日皆展而悬诸壁,馀日则庋藏之。礼毕后因至各处逐一观玩,流连不忍去。在祠午餐,即入城访陆孟,字季良。出前门,复答拜荐卷数门人。晚赴效丈之约。
初五日晴。乙未门人黄补臣(寿衮)来见(浙江山阴人),并携卷折来就正。其意甚殷,为详示一切。夏楚卿(良材)、陈寅伯(崇礼)皆来见,乙未荐卷门生也(并武昌人)。
季申兄到京,傍晚来谈,留其晚饭。交到次伯信一封,家信两封。
初六日晴。刘叔南得分授武阳,考差者五人,唯叔南张吾军矣。季兄、薛以庄来谈,约其聚丰馆午餐。饭后两弟移入小寓,接福成侄来暂住。俞伯钧、宝瑞臣、吴子蔚皆来。政府以旅顺、大连湾予俄,并许其山海关外驻兵,于今日画押。外患日迫,国势将危。英、日启衅责言,恐速瓜分之局矣。同人拟联名具疏,痛哭上陈,为惩前毖后之计,未及定议而散。
晚与大兄约蔚、橘两君在广和消遣。橘农议论乖谬,多不入耳之谈,与平日持论迥别,可异之至!语不投机,遂觉无从纵论,草草散归。余兼有志先之约。
初七日阴。目疾,不能观书,闷甚。傍晚,访子蔚,作半夜谈。
寿宗室芝莽相国五言十二韵一代宗臣重,三朝顾遇荣。紫微瞻上相,丹地领群英。家世洵平范,文章说颋名。
搜才珊是网,宰选玉为衡。王室仍多事,同朝仗老臣。訏谟陈密勿,忠悃郁精诚。德劭神弥固,心和物不争。耆年文潞国,懿辅李端卿。雨露分西掖,星辰焕上京。自天颁吉语,大地听春声。衣舞郎君彩,霞称弟子觥。台莱殷献颂,期寿祝长庚。
初八日晴。黎明起至举场送季兄、两弟入场。遍访公车,晤薛翳庄、杨怀冰、王重光、李泽之、程子炎、姜仲良、姜伯亮、谢钟瀛、薛怀远、傅渭矶、瞿熙孙、刘淮生、孟蓉生、徐寅生、费惕臣、史季超、恒甫,伯诚、叔明两侄。午刻过寓。接五伯信并百金。又接余芷舲信并画一轴。
初九日晴。养目不观书。晚,子蔚来谈,四鼓方去。余先就寝。
初十日晴。销假请安。恭备安折二(一请皇太后圣安,写全尊号;一请皇上圣躬万安);寅初刻至传心殿递膳牌,预备召见。卯刻折发下,即出城。午后风霾蔽天,因目疾不敢接场。
大兄前往,归携六、七弟闱作(子曰放于利而行两章;不诚无物;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赋得“云补苍山缺处齐”,得“山”字)。六弟作抟捥精严,真力弥满;七弟作斟酌饱满,笔气发皇。均可望售。
十一日晴。黎明至小寓送场。又至四兄寓,阅兄及两侄闱作,各有所长。归路在魁和买参,写复季文太叔祖信并参,托兰泉带。饭后偕大兄、五弟至琉璃厂一行。
十二日晴。至南半截胡同,祝效丈五十二岁生日。面后归。申刻赴陈孟符之约。厅事列牡丹、兰花十馀盆,木瓜两盘,清芬扑鼻,雅静宜人。杨永清约广和,辞。
十三日晴。未刻与大兄在同丰堂请客(吴仲霖、赵鹤楼、冯润田、苏济帆、董峻山、杨永清、王蕴斋、刘子通、方子顺。均愆期始到)。席甫散,得赵棣威柬,知已出场,在怡春酒叙。意兴、精力均有过人者。因偕大兄往赴之,召秦。
十四日晴。作谢陶铨生亲翁信。又复谢有梦琴太尊信。出门答拜各客,访济帆久坐。
接彭思柔信。
十五日晴。清明节。天气颇和。遣郑贵至城隍庙买桃花、柳枝,归插铜瓶,居然二分春色矣。复沈左卿信,并杨殿藩官照,托兰泉带。午刻至便宜坊,赴轧克斋之约,宾主对坐而已。至关帝庙看志权夫人。兰泉来辞行。
十六日晴。皇上祭先农坛。臣毓鼎侍班。寅初朝服至门外帐房,与同事齐班(济乐农、瑞景苏两学士,李蠡莼庶子)。灯笼前导,诣坛下少憩。钟动,驾临。起居注官立于阶下东向北上。礼成,上诣具服殿更衣,行耕稽礼。毓鼎亦脱朝服,随至观耕台前(台班别有起居注官四员)。上御黄龙袍,横斜挂数珠。有着蓑笠二人,授鞭进耒。礼官前导,从臣数人牵牛扶犁,挈籽种水器以从,上执鞭随其后。田夫摇彩旗,唱田歌,往返四推毕,升观耕台。
顺天府率耆老、农夫,在台前行礼。王公九卿(六部都通大)以次扶犁,皆九推。毓鼎先出,至兰泉处送行。饭后偕大兄至会馆,补写新做题名匾。因约大兄、三弟在同德楼小酌,酒菜均佳。乙未门人顺德李彝坤来见(字次甫。乙酉举人。年三十七岁)。闻俄国使臣此次觐见,竟登宝座中阶,直逼御案,呈递国书。又各国使臣欲我皇上起立受书。由总署奏请,竟奉俞旨。呜呼!诸大臣身受国恩,乃令吾君受辱如此,真万死不足以赎罪矣。今早瑞景苏前辈言,此后觐见,我辈伤心惨目,何忍在旁侍班乎?其言绝痛,毓鼎不觉泪下。汉朱云欲请上方剑斩佞臣一人头,元王著杀阿合马于阙下。古之人哉,古之人哉!
十七日晴。迎静斋来见。午刻至三圣庵行吊。即至湖广馆,与吴子蔚前辈,贻蔼人、宝瑞臣、俞伯钧三同年共议公疏。棣威约观剧,未往。
十八日晴。济帆来,为柔儿诊疾。客来甚多。午后至达子营看志权夫人。因访四兄及赵氏昆仲。又访景苏丈,未晤。在岳母处少坐而归。晚与大兄令厨子治酒肴为一兄两弟两侄接场。客散,草请会议封事。眠甚晏。
十九日晴。西岑丈来,为柔儿诊疾。客来仍不少,百事俱废。午刻出门答拜诸公车及荐卷门生。在源丰润取回粤浙汇款。傍晚始归。体次甚疲。蔚、橘招广和,不能赴矣。
二十日晴。大风。半日会客。午后偕王先生至大宛馆报名,因在仲霖丈处少谈。至钮叔文处吊其夫人之丧。复答拜慕皋丈。
二十一日晴。午后至湖广馆,集议奏稿,到者寥寥,人心涣散,至于如此,可为浩叹。
归寓乃本此意自撰封事,专言大政不宜秘密,亟宜下廷臣集议。拟单衔入告。
二十二日晴。与伟臣、作黼、葆良、大哥在广和居为同县公车接场。共列四席,颇为热闹。归寓料理奏折,皆次弟手书也。乙酉同年元和李子康孝廉(炳寿)扶疾入场,二场呕血,犹勉终三场,病体遂不能支。未数日,殁于会馆。科名小事,以身殉之,闻之酸鼻。申
刻至关帝庙,为志权题主。
二十三日晴。子刻诣景运门内朝房,递封奏,计一折两片(一劾顺天贪吏谢裕楷、刘仲城及劣幕朱风藻;一劾招摇撞骗之太监)。卯刻事下,乃行。文仲恭侍御(悌)亦同递封事。其人激昂,有奇气。余久闻其名,因与接谈。诵其前日所上万言疏,分法祖、尊师、勤政、纳谏四意,指陈情弊,滔滔滚滚,沉着痛快,听之忘倦,不觉东方发白矣。午后诣伟臣手谈,未终局先归。
二十四日晴。翁弢夫前辈来谈,云昨上封事,正折留中,劾片交查。其一因系西朝太监,非特不能查拿,并不便宣泄,将原片严密封存。呜呼!圣主体贴保全之苦心,闻之感涕。
午刻至同丰堂,赴王保之师之召。炎风烈日,街沟泥淖,秽气熏天,无怪疫气之盛行也。乃知先主洁治道路之政,所关甚大。
二十五日晴。常府京官在同丰堂为八邑公车接场,到者四十人。竟日周旋,归寓惫矣。
二十六日晴。贺吴雅初续弦之喜,意有感触,少坐即行。午刻至江苏馆,赴壬午南榜同年之约。散后复入西城,答拜各客。阅邸抄,会典馆保案四百馀人,有同功异赏者,有功高赏薄者,有功微赏厚者,意轻意重,公道全无。东海师素号正人,此事乃大不厌人意,可见权利之难居也。晚偕橘农访子蔚,因其保案不平,为之解闷,多激烈之谈。
二十七日晴。接盛杏丈信。一日在寓静坐。怀冰来谈。傍晚诣岳母少坐。因与子蔚、橘农、大哥、五、七弟在广和剧谈,余作东。归寓四鼓。
二十八日阴。辰刻与大哥、四哥、六、七弟至内阁送同乡大挑,余与六弟入西长安门,穿午门而进。午刻微雨,在合兴号便饭(余兄弟五人)。武阳得一等者四人(李正光、赵巽年、赵仪年、王士芬),二等者七人。
(原稿以下失记。一一整理者注)
闰三月初九日晴。护送福成侄至天津徐宅入赘。本约伟臣同行,逾时不至。午初火车开行,三点半钟抵津。住紫竹林春元栈楼上。作字招钱绍云同年及家寄生侄。傍晚,寄生来栈,邀第一楼番餐。归寓绍云亦来,久谈乃去。
初十日晴。发上次伯信,由信局寄。又发京信,由邮局寄。饭后衣冠拜吕椒舅、左子鑅、钱绍云、家健卿叔祖,并见绍云夫人,坐谈一刻许。接源丰润汇来喜用银两。灯下作费幼亭年伯寿文。
十一日晴。绍云年嫂制菜见贻。左子鑅来访,邀第一楼早饭。托其向女府商酌一切。
归寓椒舅枉过,同诣电局访王仲良询会榜消息。张小松来访,乃归。灯下作寿文至三鼓,不得京电,乃寝。甫就枕,吕新之表弟来,嘱划付品园舅存款百金,少坐而去。
十二日晴。天明电局送来全录,矇陇睡眼粗阅一过,竟未见恽字,废然掷之于几,蒙被复卧。遥想两弟下第滋味,为之涔涔泪下。少眠再起,细阅全录,知武阳中者五人(董景苏舅、史季超丈、赵剑秋、袁志、吕植臣昆仲),其馀知好尚多。吾家应试五人,全作遗珠,未免减色。即挥笔作慰两弟书,交邮局寄。寿文脱稿,草草缮出,附致费惕臣信交信局寄。
午后至徐宅,见管四太太,前室管恭人之堂婶也。坐次话及前室旧事,四太太潸然泪下,余亦悲感不自禁。抚今追昔,谈家常琐屑甚久。子鑅、小松相继而至,相与议定喜事各节。因赴绍云之约。家庖极精美,同座有管洛生、管寿臣,皆内族也。
十三日晴,甚热。钱绍云、杨慕劬、管寿臣均来谈。管四太太以菜点见贻。午后访寄生。未刻张小松来,将礼帖、衣饰箱请其押送女府。彼此不请媒人,亦省俭从实之道也。发次伯信,邮局寄。伟臣自京来,交到大哥信。又接信局京信并徐师相寿文节略,知前上弹章,已奉谕旨,谢裕楷开缺另补,刘仲瑊交部议处(嗣吏部议革职),朱风藻革职,驱逐回籍。
灯下与伟臣纵谈学问,意见多同,畅快忘倦。
十四日晴。上街买物,在震兴午饭。在座有陈益三,闽人而大兴籍,余己卯同案也。
佘东生、赵棣威、许锡珍、椒舅、小松均来谈。椒舅邀往赵桂兴便酌,有清蒸鲥鱼、红烧青
鱼,肚窠甚美,佘不尝此味已久年矣,不禁动乡关之思。小松复约林桂生家酒叙,夜深始返。
桂生昔在京师西城,与余有两面之识。今日匆匆相遇,一见即能呼我姓名,亦慧心人也。
十五日晴。甫起,余征甫丈枉过。绍云在新园招洗浴,与伟臣偕往。余未敢浴,啜茗而已。遇锡珍,约回栈午饭。乘东洋车入城,答访征丈、东生、小松、棣威、寿臣、慕劬。
甫回寓,得张啸圃到津,在第一楼相候,因往谈。散后又至花宝宝处,赴东生之约,肴皆臭腐不堪下箸。三鼓归,作京信,托啸圃带。就枕后旧疾复作,良久始定。
十六日晴。一夜梦魂颠倒,晨醒发热不退。竟日在栈静养,不出门。伟臣复回京。
十七日晴。热退未清。八点钟勉着衣冠,偕福成诣江苏馆,预备起身。贺客十馀人,皆同乡也。征丈招宴,以不得脱身辞。主人命仆携樽相就,借作午餐。午刻,女府以彩舆来送新郎登舆。酉刻,余至女府谢亲,会亲,受新人礼。入宴半席,一揖而散。凉风大起,瑟缩轿中,病躯颇觉不支,归栈偃卧。季生来视予,此次承其情意殷拳,可感也。挑灯结喜事用账,留送福成,夜深乃寝。
十八日阴。黎明即起,检点行装,登火车,卯正开行。同车有俄员沃罗诺福以副将来中国者,让茶让酒,情谊颇洽,并约余如至开平,可诣马队洋务局相访,惜其不通华语,彼此皆由其仆译传,议论未得畅也。午初抵马家埠,握手而别。下车微雨,回家作半日休息。
接筠墅先生信。
十九日晴。十日之中客来甚多,因遍往道喜答拜。
二十日晴。午后访子蔚,作半日谈。
二十一日晴。会客十馀人,口体为疲。写五伯信,托赵铸伯带。
(原稿此处空三行。以下失记。一一整理者注)
四月二十四日晴。本科殿试,引见前十本。臣毓鼎侍班。黎明扶病偕大兄、五弟前往,至乾清门外与同事齐班(文星阶、儒子为、高熙亭洗马)。六点三刻,读卷大臣进呈拆封讫,出至阶上传宣(状元夏同龢,贵州人;榜眼夏寿田,湖南人;探花俞陛云,浙江人;传胪李积勋,四川人)。起居注官随读卷大臣、前十名新贡士入候上升座,立于殿门外北上东向。
前十名各背履历出,起居注官亦退。归寓益惫,全气下坠,而大便枯燥不得出,午后虚火上矣,有旺热之势。子蔚来视予,嘱请济帆。遂作字延之,飞奔而来,可感也。先以白蜜五钱、香油一两调服,再用滋阴攻下,峻剂继之。服药未一时,居然得畅解,心气大定,乃就寝。
二十五日晴。一夜发热,连烧甚疲。太和殿传胪,未能入贺。济帆仍来诊。接五伯信,折弁带来。
二十六日阴。一日思静养,而俗冗纷绕,迄不得静,苦矣哉!子蔚来谈。中宵梦醒,闻檐棚雨声甚厉,盖京师入年第一次甘霖也。倾耳起坐,心气俱清。
二十七日阴雨,达旦始止,凉爽健人。余因停饮。肝疾悬凉药为厉禁者,将四年矣。
前日急则治标,放胆服之,乃寒性中凝,腹痛大作。午后勉至松筠庵,赴李丹丈之召。又至陶然亭,赴贾子永同年之约。郊原雨霁,绿润上衣,在车中凝望远山,苍翠绝秀,神怡者久之。归路复诣岳母少坐。阅邸抄,常熟翁相国奉严旨罢斥,以揽权狂悖罪之。此举得失,小臣不敢妄言,唯忧危太息而已。
二十八日晴。子蔚来作半日谈。
二十九日晴。润泽来交课,为应时改去。大哥引见,授编修。可喜之至!阅朝考等第全单,门人黄、钟、李俱列一等。
三十日晴。入城谒翁师,不见。车中暍甚,因驰归。傍晚访景苏丈。啸圃在一品升以柬来招,因往,尽欢而散。
五月初一日晴。蓉浦丈来久谈。畅论时事,忠愤勃发。接三哥信。午后至琉璃厂,作半日消闲。在正文堂买《通典》、《续通典》。经国伟业,断推此书。颇思破一年工夫专精治之,为异日经世之用。唯余发大愿,力每未能偿,姑存此说可也。接于华堂信并鲜枇杷,不
尝此味已九年矣。择其鲜洁者荐祖先,馀与合家分啖之,大半坏烂,可惜。
初二日晴。早间访子蔚。午后蔚复来,抵暮方去。
初三日晴。皇上有事于方泽,臣毓鼎侍班。亥正即登车,子正出安定门,抵坛门外起居注帐棚,与同事齐班(济乐农学士、伊仲平侍读、陈梅村庶子秉和),至坛下祗候。坛凡三成,正方,砖瓦皆黄色,四周以水环之。第一成中奉皇地祇,旁列八幄,奉三祖、五宗配享。第二成设四从坛,祀五岳、五镇、四海、四渎,而以祖陵五名山(启运、天柱、隆业、昌瑞、永宁)附祀于五岳之次。寅初刻驾临(服黄朝衣,悬金帕珠),拜位在第二成。起居注官立第三成,升降三献,读祝送神,焚帛瘗埋,礼成而退。候上在黄幄更衣起驾,起居注官乃趋出。顺至昆、徐、孙、廖各师处拜节。归寓略憩,即至江苏馆,与大兄同作主人,客到二十人,席散惫矣。今日夏至节,荐馄饨于祖先。端午节日迫,囊空如洗,债务纷集,平日不知撙节,今日焦灼欲死,闷甚,恨甚。
初四日阴,微雨。接史研丈信并三十金。至恒裕访应沂初书券举债二百金,为过节资。
闲谈及同治中年,物力之充,物价之贱,中人之家有十金便可度一月,以较今日,何止一倍。
抚今思昔,相与叹慕者久之。午后访子蔚。夜间清理账目。代采涧写如皋徐芝田信,为其大令爱执柯议婚于黄县王季樵少詹。接许锡珍信并食物。
初五日晴。天中节。晨起祀神,午刻祀先,合家拜节。午后诣王保师及董处贺节,少坐即归。接吴质甫信(包子如带来)。又杨怀冰电。本日奉上谕,废八股,改试策论,令部臣详议章程。臣谨按:时文之弊,至今已极。庸陋空疏之士,皆得敷衍成篇,弋获科第。世之登甲榜,掌文衡,而不知经史为何物者比比也。若改为论体,使得镕经铸史,畅所欲言,则有根柢者可以学识见长,而空疏者自无从着手,诚善制也。唯愚意义理之学断不宜废。或首场试四书义一篇,五经义二篇;次场试史论三篇(在《资治通鉴》内出题);三场试时务策三篇(不必定讲西学。凡田赋、盐漕、钱法、水利、兵刑之类皆是)。趋向既端,又足以觇学识,似亦拔取真才之一道也。两日看《通典?田制门》两卷。
初六日晴。齿痛,竟日坐立不安。李次甫、卜贺泉、杨益元、苏济帆均来。傍晚至旷野,信步吟眺。连日心烦意乱,看书亦不能人,遂生出种种病痛。长此不已,身心交困,真觉辜负光阴。
初七日晴。午后访慎之丈。又至李苾翁处行吊。傍晚约慎丈、益元、贺泉饮于广和。
杨村南北,自廿二年永定河水倒漾,周围八十馀里三十馀村尽成泽国,积水至今未消。余去冬今春两次铁道经过,目睹沉沦,心伤昏垫,侧然思有以拯之。归来为慎之丈提及,慎丈见义勇为,引为己任,筹款四千,履勘形势,在运河东岸屈淀开堤泄水,加以西北风助顺,积水逼向口门,未及三日,涸出良田一千馀顷,小民补插新秧,水地既肥,十日之间,青苗盈尺。多年泽国,一旦变为膏腴,指日西成,欢声遍野,乃为地方官所忌。杨副通判遂通禀直督,顺天府仓场谓慎丈率领千人擅自开堤兴工泄水,前后两禀,第二禀并牵连及余。今早苾翁向大兄言之,余因携图与苾老详论情形,苾老颇首肯,然此事尚未解也。(〔眉〕其实通判及武清县春间亦曾禀顺直大吏,谓宜于屈淀开堤放水,以抒民困。与此次办法相同。)
初八日晴。冒暑答拜各客。在高寿农年伯处久谈。包子如别驾(希蔺)自湖北来,程惠泉大令(肇元)自浙江来。包以家刻《安吴四种》、小倦游阁删定《书谱》拓本见贻;程以新刻汪双池先生《理学逢原》、《遗书八种》见贻。傍晚偕大兄、五弟至南下洼散步。夕阳在山,凉风微度,徘徊于丛芦古树间,顿觉心旷神怡。因步访闰枝。又诣董宅,与效、景二丈剧谈。
初九日晴。甚热。偕次寅至妙光阁,行二妹除服祭礼。少坐入西城,祝刘叔南太夫人六十三岁寿,面后归。热风大起,炎尘涨天,目眵唇燥,殆不可耐。到家以西瓜涤暑。忽接南电,知寿侄病危,催大兄速归。以意度之,凶多吉少。
初十日阴,清晨微雨。今早新进士第一日引见。臣毓鼎侍班,五点半钟入乾清门候上
升座,起居注官立于殿西门内北上东向。事毕趋退。遇兼尹孙燮臣师,告以开堤事顺天府将劾弹章,嘱余向胡芸楣京兆分辨。因偕出,见芸楣年丈,将此事情形大略说明。据芸丈云,初禀本无尊名,第二禀牵连及之,此事可与阁下无涉。归路细思此事,余发其端,嗣后兴工,虽未经手,而实与闻,今乃坐视慎丈独受其过,于心不安。因访慎翁略谈。归寓,慎丈复来。
客去,出门答拜包子如。拟入城谒燮师,再为慎翁分辨,以彰公道。甫近前门,大雨倾盆而下,主仆均不能前进,乃驰归。大兄明早南旋,匆促移交一切。啸圃约便宜,未往。
十一日晴,天甚凉爽。济帆、慎丈(原稿缺漏、失记。一一整理者注)
六月十一日晴。孙燮臣师相以冯林一中允(桂芬)所著《校邠庐抗议》进呈,有旨刷印一千部,发交各衙门分阅,签出可行不可行,注简明论说,会交军机处,分别多少份数,进呈御览。臣毓鼎领到一部,详细阅勘。拟上条陈,分:译泰西政治书,练八旗驻防及内外蒙古矿务,仿屯田之制改役营兵,停捐纳以励学校人才四条,连日构思,今晚脱稿。
十二日晴。接季申兄信并还恒裕借款,掣回借据。发方燮尹信。与次弟分缮奏折,灯下签《抗议》至三鼓。慎之丈、子蔚、亚蘧同时来谈。语及时事,相与太息,乱将作矣,吾奚适归!又阅改官制复奏已上,吏部、翰林院皆在当裁之列。未知当道大臣有能挽回此举者否?果尔,则无官一身轻,余将遁迹荒江,抱圣贤遗书私自讲明以待后世,留此清白不随俗变之身,见先人于地下也。
十三日晴。签《校议》。午刻至江苏馆,赴同郡八进士衣冠之约。与仁山、闰枝谈甚洽。席散,访橘农,适子蔚在彼,相与剧谈。又诣董处久坐,晚饭始归。灯下仍签书。两日暇辄阅《朱子语类?治道门》,大儒议论准情酌理,不激不随,断非寻常所及。世之附和新学者,竟有妄诋之辞,真聋瞽丧心者也。遇此辈狂论,不直与校真,用孟子之法以妄人待之而已。阅成儿所作《裁官增俸策》,颇清畅可喜。近日颇有人劝余令成儿习外洋语言文字,一笑谢之。

守拙日录
光绪廿四、廿五年戊戌、己亥
六月十四日阴雨。世变日亟,人心日非,天下事非区区措大所能挽救,日夕忧愤,亦复何益!此后当戢影一室,涵养天和,薄有所知,则专疏上陈,以尽臣职。馀日则我行我素,择家藏书籍之切实有益而又简约易守者,罗列案旁,晨夕玩味,既以自娱,兼以课子。稍倦则访二三知己,扺掌剧谈,宣导堙郁。死生得失,一听诸天,唯知守拙而已。因取以名日录,而标数语于简端。
晨餐后入城,祝廖仲师六十寿。诣燮师,未值。访张畹丈略谈。归签《校邠庐抗议》十馀篇。晚,微雨,天骤凉,可御夹衣。
十五日阴。签《抗议》讫,计四十七篇,下签六十馀条。此书所议,有三十年前情形,与今日不同者,有陈义虽高而不能行于今者,有逞心而谈,行之实窒碍且滋纷扰者,皆与笺识,未敢附和其间。至其卓识竑议,确然可行,往往有今已通行,而先生已早发其端者,不可谓非通人也。傍晚与次寅分缮黄签。访衡甫,又诣董处,三鼓乃归。阅邸钞,排日召对翰詹科道诸臣,许部员士民条奏时事。新政之最可喜者,治平之兆其基于此乎?得刘嗣伯书。
十六日晴。与次寅缮签粘书讫。午后颇倦,适橘农在子蔚处遣价来招,因往剧谈。与橘农论时事,意见多不合,一笑置之。晚早寝。
十七日子初起,入内递封奏。(凡四条:一广译泰西政治家言;一陈八旗驻防及内外蒙古;一仿屯田之法令营兵开矿;一停捐纳以劝学校人才。为片论热河练兵,拳贼殃民。)
月色皎然,琼楼金阙,如在镜中。在朝房假寐,至天明,事下,乃行。归寓酣寝。午刻至南河泡,赴陈孟甫同年之约。宴后散步河干,红荷绿盖,冉冉送馨。西望遥山,葱翠欲滴。尘俗胸襟,为之一洗。留连久之。归路复访夏闰枝,阅所录《日本学校考》(从黄遵宪《日本国志》中录出),其培养人才有足取者。因思西国政治往往暗与古合,参取所长,以辅吾之不及,亦礼失求野之意。乃迂拘者既摈斥不谈,趋时者复事事推崇,举而加诸吾中国之上,欲尽弃所学而学焉,皆不得其平也。
十八日午前骤雨一阵即晴。苏济帆来。写外舅筠墅先生信,托提塘寄。接大兄、六弟信,内附杨怀冰信并二百金,托为其弟怀仁办誊录。又接福成侄信。又发许锡珍信,并史恒甫捐项尾款四十八两零,交德恒号转寄。吴絅斋同年送来所书先府君墓志,雅健匀洁,足传不朽。随具衣冠前往叩谢,晤谈良久。闻经济特科登荐牍者,多阘茸之流,半系徇情且有以贿得者。大臣举措若此,徒变法制何济乎?顺至恒裕,托其为外舅办加级。申刻至同丰堂,赴何颂梅之约。即席戏赠颂梅:“白下诗人何颂梅,一樽聊为晚凉开。故人已作松江守(颂梅馆于濮梓泉年丈寓,新简松江知府),还乞鲈鱼下酒来。”近来心神散漫,友人托办及自己当为之事,多半遗忘,每致失误。今思得一法,用白粉牌一面悬于座右,有事即书其大略,事了销之,庶几心不劳而事易结。偶阅旧帖,悟古人用笔之妙,皆蓄满不发,故能笔短意长。
又古人起笔多用逆锋,绝无平下者,特其锋有露有不露耳。松雪书最圆润,用笔亦非平直。
俗子任笔所之,皆取顺势,无怪学赵者辄蒙熟烂之讥也。中宵不适。
十九日晴。竟日疲困,若受大伤。大约湿蒸所致也。至董宅祝外姑五十六寿,面后归。
为诸生及成儿改课作。晚饭后至对过与两生论学,劝其读宋儒书。看《朱子语类》论世论人各条,几席间谈,极有精切可味之语,为摘录本所不能入者。以此知学紫阳者断不可不读全书也。闻总署日前与日本使臣会晤,谈及变法,日使谓自来治国之道,断无全舍自己而专学
他人者,欲求自强,仍须从自己做起。闻者愧之。
二十日阴。立秋节。访杨荫北。祝子蔚生日,坐彼久谈。拟约蔚、橘诸君广和晚酌,因病体不支而止。夜雨。接家信。
二十一日大雨时作。体仍不快。午刻偕次寅至裕升楼,赴苏济帆之约,令余服清胃和中丸。陶伟仲约江苏馆,辞。归寓看《朱子语类?法制门》,于当代掌故考究煞是精详,兼能深体立法之意。其于介甫、蔡京变法得处,亦不埋没。真可谓恶而知其美矣。只缘学者畏《语类》繁重,不肯细看,故于朱子学问经济多不见。世多诋宋儒空疏,试问其曾见过朱子书否?盲心瞽目,可笑可恨。复大兄信。
二十二日晴。体仍不快。刘叔南太翁寿,亦未往视。写应酬数件,腕力颇疲。静看夏心伯先生(炘)《述朱质疑》四卷(起朱子少时学术,止己丑中和之悟),精思深识过王白田,读之不忍释手。接赵棣威皖中书。得荫北柬,知前折留中,片交查。
廿三日晴。稍健。写应酬两件。展临东坡书,悟其左势必逆蹴,右势必含蓄。看《述朱质疑》卷五,发明朱子主敬之学甚切要。傍晚入西城,答拜庄心安丈,谈及湖南辰州有一种矿砂,其名为锑,西语谓之安的摩尼,可作炸药及制器染物之用。出产甚旺,惜雇用洋工融炼,所费太巨,而土法又劳而鲜功。近来中国学生考究矿学化学颇有成材,当就学堂调取此项人才用法淘炼,为利更大。余意此种锑砂当与朱砂相类,特其用为不同耳。朱砂亦出于辰州。申刻至福兴居,赴黄捷卿之约。坐有绍兴少年,与余初见,便信口雌黄朝政,可为少不更事矣。接钱绍云同年信,论变法当从根本上着手。可谓要言不烦。
廿四日晴。酷热不可耐,唯有静坐读书一法。偶检《朱子全书?读书法》,阅之终卷。
又看《述朱质疑》卷六、卷七(考论朱子编纂各书)。傍晚走访志先,未值,晤葭孙、剑秋,其案头有观海楼苏帖一册,甚佳。至董处少坐。访橘农,偕至广和,兼约子蔚、次寅。因论变法,余举《朱子语类》论法制及熙宁人物数条,橘农击节叹赏,服为通儒之论(论介甫新法)。接汤温丈信,极言湖南提督驻常德,昔为要边,今则为腹地,所辖武职极多,皆安坐骄惰,克扣军饷,糜俸无益,似当议裁。武子彝大令(光樽)、李香谷农部(增芳)来谈,皆滇人也。
二十五日晴,尤热。子蔚、伟臣、颂梅、效丈、景丈、志先、吉甫、慰堂均来为次弟送行。黄补臣来见。午后,挥汗作应酬屏对十馀件。虽觉热不可耐,却得心手相应之乐。晚,设酒肴,为次弟饯行,兼约效、志、慰三君。接许锡珍信。
二十六日卯刻入内,恭祝皇上万寿。辰初在午门外行礼(仅二十馀人,而翰林院人员居十分之九)。归寓送次弟登程。聚首年馀,顿形寂寞。午刻阵雨,俄顷即晴,仍酷热。写诸兄弟信,交局寄(内有要言,急于达到,恐次弟在路耽搁故也)。静看《述朱质疑》卷八、卷九(皆记同时学派)、卷十(辨前人诋诬朱子之说,如李氏《朱子晚年全论》,戴氏《孟子字义疏证》,胡氏《篝灯约旨》之类)、卷十一(论朱子出处及各奏札)。戴东原于汉学颇有心得,丁亥戊子间,余正治声音训诂之学,于《东原文集》曾研究一番,喜其精核深刻,唯有意与程、朱为敌,遂不惜盲心眯目,发为离经叛道之谈(如指人欲为正之类)。其心术实不可问。段茂堂为东原高弟,晚年乃深服朱子小学(见《经韵楼文集》),可谓智过其师矣。
窃谓诸君专精汉学,穷搜冥索,不失为经师,乃必与宋儒为难,诋其学术,并诋其立品,一概以迂疏二字了之。微论程、朱诸大儒断非迂疏,即六经中义理之言,亦复开卷即是,岂能一笔抹煞乎?况纲常名教,非宋儒所创,汉学诸君岂置其身于纲常名教之外乎?意气用事,利欲熏心,只见为蚍蜉之撼而已(如毛奇龄、江声之流尤其谬者)。今日人心日非,大道将裂,梅瑟(摩西)之教,乘吾之虚以祸中原,未始非汉学诸君有以阶之厉也。(掊击宋儒,世人不复闻义理之说。人而无义无理,亦将何取不至哉!孟子斥杨、墨以无父无君之学祸天下,杨、墨亦岂欲无父无君,然其弊必至于此。以此论汉学诸君,正非苛激之论也。观于有明士气之盛,主昏于上,犹能维持数十年者,诸公讲学之力也。今日如宋学盛行,时事之坏,
余敢断其决不至此。)读心伯先生诸论,感而书此。晚,凉风徐来,酷暑顿解。灯下看书颇久,夜深始寝。
廿七日阴,微雨。先中翰公忌日,拜供。收拾书斋,为静坐读书计。午后访子蔚,纵论中古,至二鼓后始归。以性理精义授诸生,世衰道微,能将此道留得一分,即圣学有一分维系。守先待后,虽非其人,窃有其志也。
廿八日晴,仍热。先中丞公生辰,拜供。伏案作字,辄挥汗如雨。一日随意观书。晚饭后,蔚兄来谈,情谊极洽,更深乃去。余思守约专看一书,以便施诸实用。拟看《经世文编》,又拟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此书于北宋一代朝章国故,多采自当日公私著述及实录、公牍,故较正史倍为详明。其立法利弊,政事得失,多可借以推见本末。余得是编,珍喜特甚,盖不独娴熟北宋事迹,于经济一道实大有裨益也),踌蹰不决,因举以质诸子蔚。蔚老谓《经世文编》中固有精要之作,然其空者,徒发议论,坐言未必起行;其实者,拘于一时一地,又未必即奉为不刊之典。奏疏所陈,半系纸上文章,未见悉符实事。且一篇之中,枝叶过于精华,徒费目力,获益殊鲜。不如专看《长编纪事》,既可多识前言往行,而以后代人观前代已行之事,得失昭然,最足阅历事情,增长识见。余深服其论。嗣后当专看此书,冀收实益(熙宁以后之事,于今日之用尤切)。以此知为学之必赖有良友也。杨门斗来,为成儿小试报名。
二十九日晴。至长椿寺行吊。复拜客数家。傍晚,诣董处晚饭。接吴质甫信。许少鹤同年遗缺补常州府,特过余访风问俗及利弊所当兴革者。(〔眉〕后补镇江府。)
七月初一日晴。皇上孟秋时享太庙。臣毓鼎陪祀。成儿诣府学审音,因留宿内城,备明日县考正场,托诲卿同往照拂一切,王先生亦赴试。黄榆庭来见。王季樵前辈过谈。未刻至同丰堂赴朱莹如之约。仆人来请,知莒生八弟自津来,八叔明日可到。留其暂下榻于此,畅谈里门近事。延王西丈为柔、酉两儿诊病。接德麟阁大令(恩)信。
初二日晴。午后偕莒生出永定门迎八叔,遇于中途,因延至同丰堂便餐。薛以庄丈、孙虚谷(皖人,来引见者)同来,并约之。傍晚始散。谈及伯母上月患病数日,恐大兄一时未便成行。又闻次寅候泰顺轮船尚未南下,旅宿塘沽,清况可想,为之凄然。张润泽自束县来,知成儿考试无恙。灯下看《读朱质疑》卷十二(纪奏札及出处)、卷十三(居官政绩)、卷十四。第十二卷中引颜之推语云:读数十卷书,便自高大,陵忽长者,轻慢同列,以学求益,今反自损,不如无学也。反复斯言,感叹者久之。书祧庙议状奏札后一篇,议论正大切当。古今议始祖祧庙者,得此论而定,真经生之文也。
初三日寅夜雷霆震撼,几榻俱振,骤雨如倾。因摄衣端坐。黎明后天竟放晴。岳母枉过。济帆来,为酉诊疾。巳刻在陶然亭请客(潘泉孙大令〔志裘〕为正客,陈润甫、朱古微两前辈,李橘农、徐芷帆、夏闰枝、曹根荪四同年作陪。杨味莼、陈孟甫未到),皆壬午同年也。雨后山色特佳,薄暮始散。八叔枉临,未值。得次寅塘沽所发书。又接曹星阶(晋泰)
信并件。阅《国闻报》,录春间皖藩于次棠方伯举劾一疏(劾大学士李鸿章、翁同龢,侍郎张荫桓。举大学士徐桐,前尚书崇绮,总督张之洞、边宝泉、陶模,巡抚陈宝箴,前四川总督李秉衡,提督冯子材),切直沉痛,足以褫奸邪之魄,而增敌忾之忱,近来章疏中有数文字。
初四日晴。李蠡莼丈、汪作黼、刘仲鲁来谈。仲鲁学问淹通,可敬也。午后谒八叔,未见。与莒弟久谈。交到叔坤、季莽信并《曾文正全书》。答访武子彝,未值。看《述朱质疑》卷十五、六(杂考证)毕。
初五日晴。濮梓泉丈来谈。至江苏馆,祝丁年伯、年伯母双寿(衡甫同年之尊人)。
顺诣董处午饭。仆人自内城出,知成儿正场取第三十九名,今日初复。申刻至同丰堂赴景苏丈之约。席散诣八叔处久谈。归寓四鼓。八叔交到五伯信一封并寄银百两。又大伯信并履伯侄妇上贺礼。又季兄信。连日因酉儿患病,终日哭闹,心绪异常恶劣,勉强坐书斋看书排遣,
而思虑终不能澄。五伯信中言,变法当先变人心,又以危行言孙相勖。皆至论也。夜间说话过多,上床竟不成寐。因思自收拾书斋已将十日,而东翻西阅,仍不能专一用功。今拟立一简要课程,每日只看二书:早半日看《续通典》(宋以后法制利弊与今日较相近,又可省一番考订之功)(〔眉〕看《续通典》仍不如看《续资治通鉴》及《长编纪事》为易得力);下半日看《朱子语类》(此书毕,再看文集),读《古文辞类纂》数篇,其馀概不翻阅。心既不纷,功亦易竟,或可收守约之效。
初六日晴。成儿出城(明太祖以时艺取士论;沿海设机器局多年,未闻有制一器者,果何如而行之有效策)。傍晚报到,知取列第二十三名。复令进城,备明日终复。俞希甫来久谈。饭后橘农在子蔚处相招,遂往剧谈。连日条陈昭信股票扰累地方者颇多,虽皆奉严旨训饬而迄无惩办停止之意。各督抚欺饰圣明,已成惯技,其肯据实人告乎?仍为具文而已。
余近来在广座论及时事,愤懑之下往往不能择言。又性好诙谐,忍俊不禁,有时一二戏言,伤人次骨,殊非处世之道。晓醒细绎五伯危行言孙之戒,瞿然警省。昨定功课看《通典》,继思稽核制度,颇伤繁碎,不免过耗精神,殊非中年所宜,不如仍依子蔚言,专看《长编》为要。五弟东城保案于今日入奏。
初七日早起枯坐,颇有感触。午前大雨。刘琴斋自房山来见,问学之心甚切。看《长编纪事》卷一至卷八(中有三卷缺)。申刻访吴蔚若、王季樵两前辈,均未值。因至方壶斋赴杨荫北之约,座唯八叔及余而已。肴甚精美。门人黄补臣来柬,意欲编纂《国朝掌故》、《泰西政事》二书,皆用表体。余答以二者均于表不宜。《国朝政事》当仿《长编纪事》体例,分代分类以次相从。诏谕奏议皆择要甄录,其大事有关系处,则用温公《通鉴》、豫章《遵尧录》之法,作为论以发明之。《泰西政事》当用编年体,使纲举目张,盛衰利害犁然在目。遇有可法可戒处,亦略加论辨,俾求新者可得其平。补臣用心甚专,识议亦好,倘能独力成此二书,洵盛业也。接刘嗣伯信。
初八日晴。武子彝来,论中国茶业利弊甚悉。午刻子蔚过访,纵谈殊惬。偕至琉璃厂各书肆看时务书,余与蔚各买《海国大政纪》、《英法俄德四国志略》一部而归。灯下略翻阅,笔墨均简要,胜《万国近政参略》远甚。接方燮尹、史挹珊二信。
初九日晴。门斗来报,成儿县试长案取列二十五名。大兴邑尊林文伯(绍清),云南举人,由昌平州调署吾邑。雅初、吉甫来谈。傍晚访张燮钧前辈。燮翁新简驻朝鲜公使,以母老辞。燮翁谓,凡驻外国使臣,最要在探其阴谋。朝鲜虽不须虑此,然俄、日两国刻刻有谋鲜之志。防俄、日以护朝鲜,即所以卫中国也。故首宜联络俄、日驻鲜使臣,庶可得其要领。所论可谓扼要。又在董处晚饭。
初十日晴。先妣忌辰,拜供。八叔在此午饭。与志先本定初九公请盛杏荪、吴季卿、庄心安三丈,黄伯南、沈友卿两同年及八叔,盛、庄诸公以是日不能到,自改今日。余与志先皆有家忌,乃勉改,以便衣从事,约陶端一、丁衡甫作陪,傍晚散。
十一日晴。过节。祭神,谢宅,祀先。荐茄饼。云依来,为娴女诊疾。盛杏丈以新刻《经世文续编》见赠。篇目一依贺氏正编,略有增易。官书私著,编辑颇详。缪筱珊、汪子渊两君任其事,而杏翁总其成,亦犹魏邵阳之于贺氏也。午后写应酬各件。展临苏帖,颇舒胸中郁勃之气。
十二日晴。杏丈过谈,兴辞后即一径登程矣。一日客来络绎,气急头昏,神志恍惚。
此种无益有损之周旋,竟无法以绝之。薄暮稍静,发诸兄弟信。灯下看《长编纪事》卷十,太宗谓田锡奏对“陈词不繁,指事尤切”。此八字是奏疏要诀,吾辈当以为法。
十三日晴。杜门谢客,为黄补臣写五伯及顾紫霞两信。午后吊吴聚垣年丈之丧。复答拜数客。秋热甚炽,因归寓,随意读老泉文,复细玩山水画谱,以领静远之趣。时局日非,无能补益,唯有养心一法,是实落受用也。晚饭时阅邸抄,湘抚陈右铭丈疏保八叔,奉旨预备召见。即诣会馆夜谈。接季兄电。《经世文续编?学术门》所采数篇,多不满意于唐确慎
《学案小识》。鲁通甫谓,陆清献、熊文端诸公辨姚江于王学方盛之时,犹有可说,若唐氏之时,非特讲程、朱者难得,并讲姚江者亦不可多见,而犹斤斤持此门户,无乃迂阔鲜当乎?(余不记通甫原文,此特撮其大意耳。)余按:确慎立身为学,均无可议。至《小识》之不惬人意之处,诚如通甫所讥。唯《经世编》中录此等文字,殊不关紧要,且亦收不胜收。
十四日阴,微雨生凉,始有秋意。看《长编纪事》卷十、卷十一。未刻至江苏馆,赴张啸圃丈之约,席散在董处少坐。阅邸抄,汰冗官,谕詹事府,通政司,大理、太仆、光禄、鸿胪四寺,一律裁撤。河督,督抚同城之巡抚,不押运之粮道,无盐场之盐道,不管地方之同通佐贰,均裁去。其被裁之督抚、京卿等,另候录用。其馀详细章程,令内阁六部限一月筹议复奏。臣谨按:各官有名无实,久应裁并,我皇上毅然废之,一破宋元以来积习。彼失职者横生非议,何足窥变法之精心哉!唯微臣愚见,圣朝中外一家,将三百载,而满汉之见犹不能融,堂司各官皆重重对设,是每官常增一倍也。又,京师文武大小满官专缺,其数尤繁,斟酌重轻,岂无可议?乃满臣既不肯言,汉臣又不敢言。旷职糜禄,莫此为甚!微臣抱兹孤悃,窃因汰官之谕,聊一及之。接次寅沪上信,海天无恙,颇慰所怀。
十五日阴。秋凉袭人,遂御重袷。午刻至江苏馆,赴沈友卿之约。交去岳母托寄信一封并洋拾元。席散至武阳馆,为友卿送行。在八叔处晚饭。子蔚来谈,三鼓始去。
十六日晴。管养和丈自浙来,作半日谈。饭后杨仁山来访,欲于大学堂设博物院,而举余为提调。余自愧迂疏,恐无能为役也。未刻赴余绶屏同年之约。灯下看书甚久。今日为诸生定简明功课单,复草一柬示诸生,附载于此。
今日世衰道微,邪说蜂起,圣学遂有凌夷之渐,可骇可叹!吾辈为学,原非专为利禄计。正学不讲久矣,正宜趁此师友相处,专一考求,使修齐平治之理,常存于一二人。晦盲丕塞,安知无天清地宁之一日。倘能达而在上,自可出所学以匡济明时;即不幸穷而在下,亦可成己成人,培植来学。孟子所谓守先待后,吾侪亦与有责焉,正不必震为高远也。顷所陈应看各书,如《资治通鉴》,程、朱诸大儒之书,《日知录》,皆当视为毕生身心性命之学,而不可一日离者也。诸君从我游,颇思有所成就,以不负比年相从之雅,故特发数语为诸君劝。务望恢宏志气,相与有成,勿第囿于俗学,孤此启迪,仆实有厚望焉。
十七日晴。为采涧复徐芝田信。午后至恒裕,又访作黼,出示其世兄液池(霖龙)策论数篇,才气颇好。因至小学堂,适黄慎之丈在坐,与王小航共商畿辅水利。甫归寓,八叔来召,复诣会馆,至则八叔已移入内城预备召见。与伟臣、啸圃、季超诸丈,莒生弟略谈而归。大雷雨。
十八日夜半入城,途遇骤雨。至六项公所,送八叔陛见。天明归寓,检《明儒学案》罗念庵语录静阅廿馀段,此卷去冬及今春研究颇专,今日偶一翻阅,如遇故人,遂不忍释手。
傍晚莒弟来约便宜小酌,率成儿同往。
十九日晴。草专责成封奏(此奏未用)。傍晚,橘农在子蔚处相招,往谈至夕。晚饭后与张、苏、程、赵、吴诸生讲学,均觉默默领会。此道不讲久矣,一堂辨论,气象犹佳。
阅邸抄,礼部六堂因阻遏主事王照封奏,为王所讦,怀、许两尚书,堃、徐、溥、曾四侍郎,均革职;王照赏三品顶戴,以四品京堂候补,奖其敢言。
二十日晴。一日缮写封奏,手目俱疲。夜早寝。志先招饮,辞。
二十一日晴。子刻入景运门,递封奏,计二件:一劾广西巡抚黄槐森庸懦欺饰,贻误戎机。请别简谋勇兼裕大员一;面饬湘抚陈宝箴、黔抚王毓藻,严防两省交界处所,杜贼外窜之路。一请在京师建武备大学堂,为各省中小学堂总汇,以储将才,并调操天津练军,俾成劲旅。又呈递膳牌,预备召见。递折后至吏部朝房八叔处小憩。黎明事下。折留中,乃行。
归寓酣寝。未刻至便宜坊,赴效丈、景丈之约。
二十二日晴。项薇垣来谈。午后答拜管养吾丈。访云依,请其就近至董处为赞、柔、酉诊疾。晚归寓。莒生来。阅邸抄,以昭信股票扰民,特旨停办。我朝忠厚之家法,圣主体民之仁心,均于此见之矣。
二十三日白露节。竟日微雨。写应酬各件。午刻制肴点,迎吴氏妹,与饯行。未刻至江苏馆,赴刘伟臣、葆良、史季超三君之约。散后至吴季丈、董景丈处送行。闻朝议有剪发辫、易西服之意,忧愤填膺,几至食不下咽。归接家信,知大兄即日挈眷北来。为孟常、成儿改甘陵南北部党论二篇。看《理学宗传?姚江门人》一卷,意味津津。独坐至四鼓始就枕。
此学不讲久矣。余独为于举世不为之日,非偏嗜也。正以此心此理之同,触之而无不应,返之而无不惬,意味深长,自令人不能暂释。即如近来为苏、张、程、赵诸生讲授,浸入此学,至议论入心处,佥欣欣点首领会,亦可见心、理之同然矣。
二十四日晴。午刻答拜各客。在八叔处久坐,为其料理封奏,三鼓始归。接大兄沪上电,即日开轮。又接迎静斋信。
二十五日雨。蒋季和来谈。交去李子康同年乙酉帮分六十馀金。随意看书消遣。傍晚拜近处数客。为黄榆庭觅王卉堂信。子蔚过访,知其已改知府,分发四川。平日肺腑之交,遂将远别,一腔心血,郁郁谁语,念及此,不禁泪下沾襟。谈至三鼓方去。送客至门,忽发眩晕,狼狈就枕,不能转侧。
二十六日阴。写应酬各件。杨仁山来谈。傍晚与子蔚、子和、橘农在广和夜谈。闻翰林院有淘汰编检之信(仅留数十人),相对忧叹。东海为掌院十馀年,平日唯知照应私人,受制权要。一旦危机相迫,乃噤不敢发一语,非唯不能护持全局,而因循迂执,且授外人以弹射之资。同类将倾,犹恋恋病躯,不忍舍去,自命心性之学,今日直败露无馀矣。
二十七日阴。甫下床,即会客。午刻诣会馆少坐。至湖广馆乙酉团拜。申刻赴张次山前辈之约。遣郑贵下天津,迎大兄。苏、程两生皆散学。连日酬应冗杂,作种种无益周旋,说种种无益言语,自己正事一例废搁。妻、子轮流患恙,沸耳呻吟,寝食俱为之不快。偶一瞑坐,神志旁皇,学固日堕,身亦将病矣。
二十八日晴。子蔚来,作半日谈。迎云依来,为采涧及赞、柔、丙、酉诊疾。八叔枉过。傍晚客去,头眩不能支,遂狂呕两次,多时宿水,倾肠倒胃而出之。
二十九日晴。疲倦异常,脾胃甚劣。以人参、松术、茯苓、陈皮煎浓汤药之,遂杜门谢客为静养计。看《明道语录》,后世朱子、象山、姚江论学之旨,先生皆有以发之。明道论新法,其言公平广大,吾辈今日所当熟复者也。
三十日阴,微雨。海运委员张雨人(树德)来见。午后迎云依诊疾。吉甫来访。傍晚,郑贵、张寿自津押行李来。
八月初一日晴。祖妣盛夫人生辰,拜供。朱莹如来谈。午后访濮梓泉丈,何颂眉换次伯借据。申刻大兄嫂率两侄女到京,灯后长谈里门近事。采涧病,请王西丈诊治。西丈一病之后,竟大见衰老,披裘拄杖,扶挈而行。拟于廿五日携幼女遄返云南,万里长途,龙钟就道,良用侧然。西丈谈及永昌风土之胜,居家日用之俭,悠然生避地之思。无事检阅《明儒学案》邹东廓、钱绪山语录,复检《理学宗传》中两先生语录阅一过,两家所录全然不同。
精深微妙,耐人寻求,足以见诸儒学派,《学案》为胜。若抉择简当,约而易守,有益身心,则《宗传》尤可玩味也。枕上成一联云:“闭门即是安心法;寡欲斯为却病方。”二语于余最为切当,拟制联书之,悬诸书塾。欲,不必专指色欲。凡有所沾滞牵率,足以累心者皆是。
既无山深林密之可避,唯有杜门静摄,是养心第一义。诸欲亦无一时遽绝之理,但使寡之又寡,渐至于无,庶几此心静定,得实落受用也。是日三鼓篝灯复记。连日恭阅谕旨。我皇上之励精图治,广开言路,至矣尽矣。惜乎参谋国是者之非其人,恐终负此一番宵旰忧勤耳。
初二日竟日阴雨。闷损无聊,未作一事。八叔简放福建泉永道,欣喜不置。国恩之逮
臣家,至矣。晚偕大兄冒雨在豫和堂便酌,兼约濮梓丈、何颂眉。散后诣会馆少坐。归看《东廓语录》(《宗传》本),有两段云:“世界安能磨人,人自磨世界耳。薰风吹林,荟蔚不能障;杲日当空,江湖不能浸。矧灵于万物者,乃被荣华拂郁磨杀耶?故善学者以拂郁为玉成,不善学者以荣华为桎梏。”“古之不入俗久矣。求合于古,则必咈于俗,而阉然媚于俗者,且将得罪于古。故士君子宁受多口之憎,而侃侃尚友于千载之上,然后可以对越天地而无愧。”
玩读再四,令人激昂奋发,坚自守之心。
初三日晨雨,午晴。衣冠诣八叔,道喜兼送行。写谭敬甫年伯、史研孙姻伯信,均托榆庭带。又为桂丹洲(步銮)作王伯信。《理学宗传》不收聂双江,未测其故。白沙之致虚,双江之归寂,念庵之收摄保聚,皆从未发中透性体,是归根立命工夫也。
初四日阴。病体不健,怅怅无聊。午前访云依,在董处午饭。归寓云依旋来,偕至季兄新居相度,将有所建置也。复至粤东馆赴梁铃远同年之约。席间所闻,深堪骇诧。晚饭后,子蔚来作半夕谈。
初五日阴。榆庭来见。莒弟来辞行,留其午饭,偕访志先,不值,晤庞葭荪。拟至便宜坊赴季超之约,病骨殊不耐劳,乃归,作柬辞之。晚间心绪尤恶,就枕后遂发热。
初六日阴。壮热殊甚。云依来诊,谓有外感,略疏散之。傍晚呕吐两次,子蔚来视疾。
闻步军统领至南海馆逮康有为,已于昨日远飏,系其弟广仁以去。晚阅邸抄,皇太后仍训政,初八日御勤政殿受礼。朝局大变。
初七日沉阴不雨已数日矣。热仍不减,呕吐弥甚,饮食不能进。云依复来诊,更以黄连清之。子蔚来视疾,颇代担心。为往约西丈,西丈扶病而来,大咎濮方用凉药之误,改用桂枝汤。缇骑逮侍郎张荫桓,侍读学士徐致靖,御史杨深秀,参新政四章京谭嗣同、杨锐、林旭、刘光第,举人梁启超。梁已逸去。(改东洋装,为日本人拥护而去。康有为坐太古重庆轮船至上海,为英国人保护往香港。官军视其去,莫敢谁何。)人心汹汹,莫敢自保。余病莫能兴,且自问坦然,此心不动,唯惊心时事,系恋圣躬忧危竟夕。
初八日晴。皇上祭夕月坛,应毓鼎侍班,请黄慎丈代往。昨晚服药,天明热竟退,稍能进饮食。子蔚来视疾,又为我往约西丈。西丈病,不能来,嘱服苓桂术甘汤。
初九日晴。病势已轻,疲倦特甚。专服人参、白术以扶元气。子蔚来视疾。朋友相待之挚,可感可感。
初十日晴。余三十六岁生日。子蔚乔梓、吉甫,苏、刘、张、赵诸生,门人王泽寰、项薇垣均来祝。五叔、岳母枉祝。不肖孤露馀生,终身不应作生日。家人以余病初起也,为设酒肴以乐之。余禁其勿杀生。京官所裁各衙门俱一律复设。
十一日晴。病中以《剑南七律》消遣,始知放翁诗妙处。其忧国之切,见道之深,直与少陵一脉,而格律精严,情景真切,结调炼字之清超,真能拔出唐贤之外,自成一大家。
子蔚来谈。
十二日阴。看书养病。子蔚两次来谈。闻杨、谭、杨、刘、林、康俱斩西市,惊痛刺心,呕吐大作(张遣戍、徐永远监禁)。(〔眉〕此十三日事。)祸福相伏其机,真可畏哉!
十三、十四日晴。子蔚来谈。
十五日晴。中秋节。早祭神,命成儿代行礼。晚祀先,大哥来行礼。橘农来谈。
十六日晴。阿成府考入城。宝龢年来谈。
十七日,十八日晴。发家信。黄慎丈来谈。
十九日晴。成儿经古场取第十八名。子蔚来谈。
二十日,廿一日晴。成儿正场取第十一名。张润泽来谈。写筠墅先生信,又复品园舅信,均托黄榆庭带。榆庭来辞行,少谈。
廿二日阴。闻西丈病笃,感念畴昔之情,力疾往视。余杜门谢客已半月矣。西丈病虽危,尚可支持,少坐而返,赠以人参数件。
廿三日晴。至对过大兄处散步,看张大风(风)、曹逸云(沂)山水画册良久。成儿初复,取第十二名。润泽来谈。夜,子蔚来,论事不合,断断争辨,气促汗出,体为之疲,可笑也。然此正契友乐处,否则世故周旋,虚与委蛇,无真性情矣。
廿四日晴。与大兄在江苏馆请瞿廉访(廷韶)、何学使(乃莹)、谭观察(启宇)、濮太守(子潼)、赵太守(椿年),翁弢甫、余绶屏、冯志先作陪。谭、可、赵均不到。因先至武阳馆答拜瞿丈,再至省馆终席而归。成儿终复,取第九名,居然跳进前十,颇为可喜。写三叔祖母禀,并件托张(树德)带。门人张(之锐)自江右来见。阅邸抄,考试仍复八股文试帖(闻系何乃莹所奏),禁止各处报馆。
廿五日晴。先生、诲卿、成儿均出城。橘农来谈,偕访子蔚,不值。卧病以来,静读《八家古文》,择其尤精善者百数十篇,合为一编,令诸生分钞,为朝夕讽诵玩味之本,庶几专心守约,易于得益。披阅《海峰全集》,文派固甚正当,然才力薄弱。一种简洁者,苦乏深味;一种有意学韩,故为奇崛,又不免以芜杂为累。求其精深完美者,不过十馀篇而已。
只缘当时望溪推奖甚至,又得惜抱翁为之弟子,不免推尊本师,取以继震川之绪,其实上逊震川,下愧惜抱,殊觉名过其实也。
(原稿此处空三行。以下失记。一一整理者注)
九月初九日晴。霜降节。段春岩同年约湖广馆衣冠局,辞之。访徐芷帆,甫坐定,朱古微前辈、秦幼衡、刘式夫两同年踵至,偕出左安门游花之寺(俗名三官庙,曾宾谷所更名)。
花市殊萧索,柿树特奇。坐谈良久。又访唐家花园。夕阳西下,乃入城,同诣广和畅饮。志先约便宜坊。
九日偕朱古微、徐芷帆、刘式夫、秦幼衡同年游城南花之寺(此诗颇近放翁)
胜侣相携不待求,西风仍许续前游。黄花又作重阳节,红叶未寻古寺秋。病起经旬犹断饮,时艰何地可埋忧。且随丈室参茶话,莫负云山半日留。
初十日晴。一日静坐,未出门。收拾书室为读书计。三冬无事,拟谢绝应酬,杜门看书,养心定气。时事难言,且求乐耳。(〔眉〕一冬悠忽,此言仍未能践。甚矣,躬之不逮也。
可耻可恨。十二月十七日记。)
十一日阴。朱嵩生来谈,将引见出京。托余接管西悦生堂善举。选八家文毕,共一百六十馀篇,精益求精,删存颇废斟酌。分托诸门人及一仆缮写成帙。复拟选明归震川,国朝方望溪、刘海峰、姚姬传、家子居先生、梅伯定、曾文正、吴南屏文,为后八家,仍照前编分类,列为后编。两编约共三百篇,以资读味,终身守之有馀矣。(海峰稍弱,不甚惬意,然上接震川,下开惜抱,渊源一脉,故列之以备一家。)桐城文家尚多,如周星叔、管异之,皆能自立,然余反复较量,无逾姚、梅、曾、吴诸家者。
十二日晴,甚寒。出门拜客。在志先处午饭。接家季文先生、刘嗣伯信,均有汇款,托买物及办事。
十三日晴。四点钟入内,随同值日预备召见。七点钟单始发下,命臣第二起入见,九点钟召对于勤政殿。皇太后与皇上并坐,面向南。太后问话甚多,臣一一恭对。因论练兵,复奏陈七月间请练八旗驻防旗丁一事,颇蒙嘉许。臣又恭问皇上圣躬欠安,近日能否轻减。
太后复详论病状及药饵饮食诸琐事,乃退。时已将近十钟,与志先、剑秋在合兴小餐。归寓因先室管恭人生忌,拜供。至对过祝大嫂四十五岁生日,设有酒肴。面后复至松筠庵,赴熙菊明、刘仲鲁、李橘农三同年之约,尽欢而散。疲乏早寝。
十四日晴。一日静养,不出门。傍晚诣岳母,少坐。
十五日晴。壬午公局,在江苏馆请端午桥廉访,桂月亭观察,冯星岩太守。桂同年辞。
十点钟即往,候至未刻始入座,薄暮终席。又至朱古微前辈处,赴陪媒之约。
十六日晴。巳刻至夏闰枝同年处,道嫁女之喜。约余送亲,因至朱处兼襄赞礼。归寓少息,复至恒裕宝兴隆一行。晚饭后,子蔚来作半夜谈。
十七日晴。答拜各客。
十八日晴。访陆申甫,交去豫建侯同年赙馀四十金,存款利折一扣(共百金存程敬诒堂,每月息银一两)。接家信。
十九日晴。管恭人忌日,拜供。复钱绍云同年信,并沈姓收条乙纸。坐书室,颇苦寒,因重理陋室。晚至福兴居,赴袁葆三之约。
二十日晴。王植卿来谈。午后访李玉舟丈,代曾蜀章募刑部囚衣。归在陋室位置书史,陈列菊花,净几明窗,颇饶雅趣。因约子蔚来作半夕谈。
廿一日晴。访吴颖芝,少谈。至广和,赴植卿之约。在座皆保山诸君,共议西岑丈灵柩及幼女行止,吴楚生创议留京,与余意合,同人佥以为然。唯韦莲浦稍立异议。席散复至江苏馆,赴陆风石师之约。灯下为成儿改《信乎》题文一篇。
廿二日晴。访华铭新,托带复季文太叔祖一信并人参三匣。诣李蠡丈久谈。至钮伯雅处,贺娶子妇之喜。至长椿寺,吊翁弢甫祖太夫人之丧。归得四哥电,知廿四日可到。
季文曾叔祖索寄近作,诗笔久干,无以应也。偶成小诗奉寄,聊当报章问讯诗中伯,分襟八载馀。东篱正秋色,佳句近何如。风雨催吟管,乾坤入寄庐。
江湖余乐也,南望重踌躇。
(原稿以下失记。一整理者注)
十月初一日阴。至西北城,答拜尚会臣同年(其亨)。又顺拜客数家。傍晚,杨蓉浦丈过谈,出示湘人黄(风岐。河南同知)新上练步队条陈,其人奇事也,惜不能尽其用耳。
至同丰堂,赴何颂眉之约。夜微雨。
初二日晴。复卢子明、曹星阶、刘嗣伯三信,均交邮政局寄。沈太师母来召,因往久谈,述其家庭之苦,沈(宗养)殆非人类也。又诣岳母处。又访冯润田。薄暮始归。灯下钞古文两篇。为苏、吴二生讲授桐城家文,有序有物,实古文正宗,余既自勉,复以之勉诸生。
二生皆忻忻有乐为意。
初三日阴。奸商挑剔钱文,百物之价骤踊两倍,居长安之苦真不可言矣。午刻至同丰堂,赴四兄之约。房山大令王荩臣来谈。
初四日竟日微雨。略得静憩。申刻至广连升,赴效丈之约。候他客至,二鼓乃入座,宾主赌酒喧呶,余独与葆良静坐,谈桐城家古文宗旨,如林鸟之呼其类,颇得和声之乐。归寓已晏,犹在灯下录惜抱文一篇。剑秋来辞行。
初五日阴。伯父资政公忌辰,在大兄处拜供。午刻至同丰堂,赴陈庾年、公坦昆仲之约。至申刻未散,又至隔座赴冯润田之约。自廿三至今日,五日不局,百事都废。真符“困于酒食”之占矣。归寓写次寅信,托剑秋带。又录古文一篇,乃寝。夜殊不适。
读史有感斗室千秋俯仰宽,忽悲忽喜两无端。须知展卷惊心处,都作前人血泪看。命世几
曾逢稷契,论才不敢薄申韩。(杨蓉丈极赏此两语。)高谈平日匆匆过,当局经营觉大难。
初六日竟日雨声滴沥不止,借此静养不出门。姜仲良约福隆堂,却之。傍晚,就近拜陈荪石京兆,未值。写复汤温丈书,交信局寄。为诲卿、成儿各改文一篇。灯下录古文一篇。
又读文数篇。坐陋室中,挑灯听雨,其味深长。
初七日晴。天骤寒,非火不温。饭后答拜冯昆甫。又诣四兄久谈,上灯始返。
初八日晴。饭后访王植卿(西岑丈之族弟),代写各件。顺至琉璃厂书业堂少坐,买彭刻《曾文定全集》,张刻《宋名臣言行录》五集,价共五两。又见洪刻《言行录》初印本,精雅无比,索价十二金,只可割爱。余之买此书,为翻阅计耳,非徒供插架也。张刻有圈点,尤便读。其价只二金,故遂舍彼而取此。(作文有师法,作人亦宜有师法。持躬、治家、居官之要,皆备于此书,即作为平生师法可也。)《南丰集》亦有圈点,辑诸家评语甚备,最便揣摩。余于古文,近日立志以南丰为宗主,以桐城各家为辅,庶有门径途辙可循,而用心不分,亦易得力。灯下与诲卿、成儿畅论学问文字,余令其于经治《穀梁春秋》(此余之独见),于史治《汉书》,于理学书看五子《近思录》、《理学宗传》,于古文学欧、曾及桐城家,于经世杂学治《日知录》,聚精会神为专门之学。二子咸奋发鼓舞,有乐从之志。接李泽之、宋春伯信。
初九日晴。写请旌呈(王先生之母夫人及吴县蒋节妇),托赵星楼同年(礼部仪制司主事)代办。饭后写复庄思缄信,交曰升昌寄。灯下为苏、吴二生授古文两篇。两生闻余言,亦深嗜曾文,如沆瀣之一气相合也。
初十日晴。皇太后万寿圣节,辰正二刻在午门外朝服祝嘏。归寓略憩。润泽来交课,应手改定而去。傍晚答谢丁兰生观察,未晤。灯后王荩丈以要事来谈。接吕椒翁专差来信,大兄作复。
十一日阴。钞古文两篇。饭后访钮叔文,未晤。访廉惠卿,久谈。惠卿出示吴挚甫先生文四十馀篇,乃其手所钞辑者,因借归细读。又借望溪先生曾、王二家评本(系录于储选十家本)。道途泥淖,冻坚处如峭石,车中摇撼不堪,又触冒寒气,临寝遂大呕吐。
十二日晴,甚寒。养疴不出门。吴颖芝丈招万福居,辞。读吴先生文,品在昌黎、半山、南丰间,叙事尤工,惜其中寿序过多,又间以考据之作,未尽卓卓。接家信,次寅病体颓唐,语多惨沮,阅之不怡半日。灯下看《宋名臣言行录》前集卷一、卷二。
十三日阴,大风。叔文柬约面谈,未往。看《言行录》卷三、卷四、卷五,其中立品、治家、处事、接物皆可师法,为益甚多。诲卿及成儿亦喜阅之,均有奋兴之志。诲卿自购一部,为循味计。余拟再购一部,授成儿,庶几志趋早端,为异日有用之学。刘葆良来访。灯下取茅鹿门本曾文,过录储方评点(此后每日灯下必批数篇,不再赘记)。望溪绳南丰文甚苛,且多删改。余意后人文笔,岂能远过前人,以己之文法律前人,动辄议其不合,此则文人矜夸轻蔑之习,不意望溪亦复蹈之。
十四日晴。起颇晏。许静山同年来谈,山西胡中丞所保使才也,谈时事殊有见地。吊王西丈之丧。未刻题主,傍晚始归。灯下看《言行录》卷六。与诸生谈诗,畅论杜诗宗旨,因思少陵诗选本甚多,皆胸无见解,漫为去取,无一佳者,唯含山张(燮承)《杜诗百篇》,所录皆意味深厚、寄托闳远之作。篇幅虽简,能使全集宗旨见于一斑,不特可窥杜老门庭,于诗教渊源亦思过半矣。余深嗜之,珍为善本。盖舟车枕上所尝寝馈也。
十五日晴。黄慎之丈之二世兄(号敏仲)与董效曾丈之大令嫒缔姻,余及志先作媒人。
先至男宅午宴,押盒至女宅,待以茶点。复诣男宅,礼毕而归,已上灯矣。灯下看《言行录》卷七。
十六日阴。与大兄为成儿改文一篇。饭后入城,祝崇文山先生寿。答拜陈公坦(聘臣师之世兄)。访张畹九侍御,为次寅事。归寓甫下车,知四兄约广和消寒,已与大兄先行,
因易衣复往。座唯云依,畅叙而散。与云论次寅病,甚可忧,为之半夜焦灼。
十七日晴。访费芝云,为孟常姻事(芝云将以其侄孙女为盂常续室),以一言订定。
至江苏馆,祝陶端一太翁寿。馀庆堂赴朱嵩生之约。晚,为成儿讲文两篇,看《言行录》卷八、卷九、卷十,前集毕,钮叔文过访,相左。吴颖丈来谈。
十八日晴。先妣蒋恭人生忌,拜供。饭后访叔文,作半日谈。小备酒肴,留余晚饭。
见叔父所藏南田翁墨迹临河南书两种(隋清娱志、汝阳公主志),会规草稿一纸,画跋草稿两种(一山水,一画蝶,涂改凡三四易稿,可见前人矜慎,无一字苟且)。皆极真极精之品,洵可宝也。敬观良久,不忍释手。归为成儿讲文两篇。接钱省三津信。
十九日晴。二酉斋书贾来,以十四金买毕氏《续资治通鉴》一部(江苏书局本,字大行整,殊便翻阅)。余向日观史,独喜有宋一代(人品、经济,事事可为师法),前得《通鉴长编纪事》、《四朝别史》,即有志于专精,以期致用,昨购两宋名臣言行五录,今又购此巨编,庶几采猎山渊,探求无尽,可成一家之学矣。(〔眉〕其中典章法制,须参之《文献通考》、《续通典》,乃得分明。此二书余亦购置,左右逢源,取资甚足矣。十二月十七日又记。)自今日为始,朝夕唯守此数部书,以求实效。虽有他途,不问津矣。古文专读曾、王及桐城家(韩、柳难于步趋,苏文性所不近),诗读陶、杜,字习东坡。此余近日守约功课也。午刻至广和居,赴翁又申之约。归路诣岳母处,少坐。杨蓉丈请省墓假,即日南旋,便衣往话别。
与大兄共批改成儿文,大有长进,可喜。
二十日晴。至广慧寺吊丧。午后四哥来,偕至琉璃厂访揣骨相人雷姓,未遇。在二酉斋少坐。复至便宜坊,与大、四兄为何颂眉公饯。闻子蔚自保阳回,卧病不能出。接包子如信。
二十一日晴。十点钟至董处,午宴后押轿诣黄府,复回董处,晚饭而归。易便衣,访子蔚,作半夕谈。写次寅信。
二十二日晴。巳刻赴黄府,午宴后押轿诣女府,复回黄处,赞礼撒帐归。作上伯母禀及次伯信。因步访颂眉送行,托其带信件(次伯所需老鸹草)。晚,甚疲矣,又作怀冰一书,亦托颂眉带。
二十三日晴。翰林院知会派充咸安宫总裁。十一点钟至效丈处午饭,同诣黄宅会亲见礼。散后贺朱古微前辈升侍讲之喜。又访秦佩鹤前辈,拟询咸安宫一切,未晤。归寓料理成儿明日下通州。又至广和居,赴古微消寒第一局。接蒋季和信。
廿四日晴。写应酬数件。午刻至效丈处,陪新婿回门。散后至三圣庵行吊。访陈荪石前辈。晚,呕疾复发。
廿五日晴。德音蠲缓顺直钱粮,同乡官具折谢恩。辰正在西苑门内行礼,皇上升勤政殿觐见俄国使臣,名格尔思,臣毓鼎侍班。在德昌门外与同事齐班(济、瑞、秦三学士)。
巳正二刻,皇上入座,起居注官随御前大臣同入,立于殿内西向南上。使臣升宝座,呈递国书,上微欠身手接(自去年至今,三侍觐见班。第一次在宝座下递国书,恭忠亲王手接;第二次登宝座,然犹置案上;此次直亲手接受矣)。各致辞讫,退出。上下座,起居注官趋而出。在合兴号午餐少憩。因至昆、徐二师相处致谢,回寓将申初矣。接筠墅先生信。灯下看《言行录》后集卷一(韩魏公,尽一卷),忠诚远识,德业两全,卓然为一代伟人。展卷令人敬慕,不能自已。
廿六日晴。午后季兄来,与大兄同访揣骨人。价太昂,且茫渺无凭据,遂只谈相而出。
(所谈有道着语,而多圆活之言。)在正文堂少坐,买原版《惜抱轩全集》。诣王植卿处,会子蔚,资遣西丈亲戚栾氏父子。其十一龄幼女(名寿保),由余领回抚育,以践西丈两次遗嘱托孤之约。晚饭后访蔚久谈,至三鼓。
廿七日晴。接包子如信并《通鉴》一百零四本。应看之书陆续购置略备,自今而后,余将专意看书,不复旁搜博览矣。午后访杨荫北久谈。又访叶鞠裳,卧病未晤。出城诣岳母
处。又与蔚、橘在广和消寒。夜深始返。
廿八日阴,风,甚寒。访济帆,留午饭。归齐书。灯下钞古文一篇半。
廿九日晴。风狂如虎,天气厉寒。闭产不敢出门。沈逸叔来谈。午后,钞古文两篇。
傍晚,通州有报来,成儿廿七日考古,次日出案,取列第二名,于进学颇有可望。
十一月初一日阴,大风。奉朱笔转补翰林院侍读,钦此。志先来谈。午后至四兄处预祝四嫂寿,以明日有事故也。晚面后又久谈,冒寒而归。赵叔沄自通回,述及成儿古试,极承宗师垂青。此次考古(史论,赵普论,性理论,为学须有切实工夫论),宗师特调近面试。
初二日晴,仍有风。先中翰府君六旬冥寿,在三圣庵唪经。亲友来者三十馀人。上灯始归。接常州电,知翊虞侄昨日得一子。子孙又多一代矣。国恩家庆,感悚殊深。
初三日晴。午后吊徐年伯母丧。因入西城谢客。
初四日晴。清晨得潞报,成儿提复第三十七名,今日酌复。午后接诲卿、润泽来信(文题“其至尔力也”至“而皆去其籍”。“有则髡必识之”。“旋筑诗坛按酒兵”)。灯后得潞电,知成儿入学。一脉书香又多一代,祖宗庇荫之泽长矣。冯虎生表兄之次女字同乡萧颉云为继室,余与叔南作媒,今日过礼。先诣男府午宴,押盘至女府,设有茶点,后回男府少坐,即归。发常州电。,初五日晴。清晨报来,知成儿取入大兴县学第二十五名(先生入第二十四名)。作字约赵生叔沄来,请其赴通办复试结,余家向例二十金(〔眉〕此次只以十五金成之,旧例为之一减),今但申旧例,可不费唇舌也。此次成儿应考,左之右之,皆诸生徒之力,可为不负师门。效丈、四哥来贺,傍晚就近谢客。灯下作伯母禀,诸兄弟信。
曹年伯母刘太夫人七旬寿诗清秋瑞气动蓬莱,燕喜华尊七秩开。刘女久书中阃范(明王集敬妻刘氏著《女范》行世),曹门再见大家才。金萱郁郁凌霜健,玉树亭串傍日栽。忝列郎君屏外客,长吟愿侑紫霞杯。(此种诗无可出色,但能兴题雅切,便是好诗耳。)
初六日晴。秦佩萼前辈、费芝云、冯志先均来谈。咸安宫掌稿笔帖式广(禄)来见,请到学日期。咸安宫每月两大课(初十、廿五),六堂均到,轮出题;六小课(逢三、逢八),轮一总裁到。见史泽山同年(悠咸)《燕台秋感》七律八首,清丽婉约,寄托悠深,深得玉溪风味。泽山有《眠琴阁诗集》,已付梓。近日诗人也。
初七日晴。沈仲昭、刘伟臣、濮云依来谈。巳刻至翰林院上任。谒圣及韩文公如仪。
出城答拜各客。至江苏馆,祝毛艾生同年祖太夫人寿,留午面。申刻至福州馆,赴陈润甫前辈消寒第二局。发家信,又次伯信,均邮局递。归后随意检《通鉴》,阅《孝宣帝纪》一卷。
温公论霍氏得祸,前半责霍光擅权致祸,后半讥宣帝酿罪寡恩,语语精当。温公《通鉴》义例宏深,固为经济绝作,胡省三注,于地理分合险要,制度因革损益,凡纠纷难解处,一一爬梳稽核,详审分明,尤善测古人用意,错综情事,审决旨归,无不推见至隐,洞中窾确,不唯为涑水功臣,实为后学津逮。昔人称其体大思精,洵不虚也。
初八日晴。成儿生日。午后贺钮闻叔续室之喜。子蔚来作夜谈。子蔚论古有卓识,与之读前人书,一阅便能见其深处。批卻导窾,皆余所日对之而懵然者也。于此见子蔚天分之高,而余资性心思之浮拙,愧恨者久之。
初九日晴。萧处过妆,午后先至女府宴饮,复押妆至男府。成儿自潞暂归。
初十日晴。冬至节。巳刻至咸安宫。本日推仲弢前辈出题。余无公事,唯据公案受教习、学生参见,画到而已(同事者景敦甫〔厚〕、伊仲平〔克坦〕、秦佩萼〔授章〕、陈梅村〔秉和〕、黄仲弢〔绍箕〕五前辈)。归寓午饭后,至男女两府成礼而退。两接家次荪叔祖信。
润泽来,详询通州考事。翰文斋送来《方望溪全集》(以一两四钱留之),有正集、外集及补遗,皆桐城戴存庄(均衡)所辑。望溪之文莫详于此本矣。存庄于先生文深嗜笃好,乃至如此,宜其所就足以自成一家欤?《易》曰言有序,又曰言有物。文章义法不出此两言。文而无序,固不足以成章,然有序而无物,则优孟衣冠、祭祀刍狗焉,亦安足贵乎?故文章以有物为最难,亦以有物为最重。古文精华不可磨灭者,恃此而已。宋之曾南丰,我朝之望溪、惜抱二先生,皆湛深经术,洞达义理,而于为文之法,讲之尤精。故其文非他家所及,有序有物殆兼之矣。余于此三家文,皆已购得。自此以后,当潜心玩味,以期自得,庶几有所依归云。
十一日晴。一日静养,不出门。吉甫来贺,偕其步行访袁锡三,未晤。晚,刘葆良来访,留其晚饭,相与坐陋室中论古文义法,殊有益。客去后,眩呕复作。苏府同人消寒第一局,在福兴居,曹再韩前辈作主人,余未往。
十二日晴。成儿复下通州,请孟常伴送。草疏通翰林封事,灯下脱稿。又看《续通鉴》第一卷。傍晚诣岳母久坐。叶鞠裳同年来谈。浙江解饷委员周、叶均来见。葆良论文,不甚主南丰,而欲贯通史汉、六朝文、唐宋八家、本朝桐城派为一大家,其志愿甚宏。余则唯欲合韩、南丰、曾为一冶,而辅以方、姚、梅、曾(湘乡)四家,不能上溯也。大旨求于平整中见精神,不能过于奇崛,则才分限之。
十三日晴。午后访子蔚畅谈,至二鼓始归。
十四日晴。两日草崇正学封事。答拜家继卿叔祖及周、叶二令,未见。未刻赴志先之约,酒数行即起。祝濮云依尊翁寿。又至江苏馆,赴夏薇卿之约。灯下看《覃溪诗话》,尽四卷(其论唐人诗殊有端委)。
十五日阴,微有雪意。心斋、润泽均来。至董处午饭。复访四兄,见其新装订食元诗选》三集(顾侠君编),纸版精美可爱,搜辑有元一代之诗,可云备矣。晚至豫和堂,赴夏闰枝消寒第三局。归后看《覃溪诗话》后四卷毕。
廿四日晴。以上因病失记。是日王保之师生日。午刻率成儿入城,谒张振卿大宗师,未值。因参拜景月汀方伯。连日养疴,读韦縠《才调集》,深有领会。由此上而汉魏乐府,又上而楚骚,又上而至诗三百篇,其中渊源一脉,犹可推见。温柔敦厚,宗旨未遥。唐人诗之可贵在此(宋元以后去此远矣),此本之可贵亦在此。唐诗选本虽多,皆非正法眼藏也。
余去年读是编,即领悟及此,今更深信而笃好之。以此为本体而更广之,于少陵,于诗道,庶有得乎?拟略为删削(其中不无近亵者),本韦君之意,再补录数十篇,别缮一部,细加丹黄,以授成儿及诸生徒,当易于领略。灯下为苏生讲解李山甫诗八首,温飞卿诗三首,欣然有会。(山甫诗首首有意味,妙处不减义山,自来选家罕称及之,何也?)
廿五日晴。晨诣咸安宫大课,轮余出题(“子路问闻斯行诸”至第二段“闻斯行之”。
诗题“料得南枝有早梅”)。午饭后散(肴馔甚精美,平日有名)。接家信两封,银十二两。
写上筠墅先生信(并蜜糕、风鸡)。复史研丈信。又致诸兄弟信。又上次伯信(并请旌行查稿)。均托湖北解饷委员金峙生(鼎)带。傍晚,为冯虎生送行,托其带人参须一匣(常州吕处),天津本家冀林、寄生两侄信并贺礼(冀侄新嗣一子)。未值。因诣岳母处少坐,夜饭后归。灯下仍读《才调集》。
廿六日晴。率成儿再谒张宗师,晤谈良久。归寓易便衣至便宜坊请客(袁植臣、黄敏仲、董吉甫,程、赵、张、苏、吴五门人),除黄、吴外,皆因其在潞照应成儿,谢之也。
尽欢而散。就枕前殊不适。
廿七日晴。一日不出门。志先、陈润甫前辈来谈。二酉堂杜诏、杜庭珠合选《唐诗叩弹集》,起白乐天,迄韩致光,凡三十七人,皆中晚名家。又《续集》三卷,则精选各家名作,起李绅,迄徐铉,系旧刻本,以一金留之。自来选家多卑视中晚,除乐天、义山、牧之外,所录皆极寥寥。其实中晚诸公诗,神韵、意味之佳,皆能于初盛外自极其长,各具面目
(诗境至王、孟、李、杜而极,后人实无从措手。故昌黎变而为奇崛,卢、李(贺)变而为幽险,温、李、杜亡牧)、罗、韦诸公变而为浓至深厚,皆时代为之。中晚之与初盛不同,正其各具精神,不相蹈袭处也。后人乃一概以王、孟、李、杜诗格绳之,而卑之不足道,误矣!),决非宋元以后所能及。此选专重中晚,采录精详,与《才调集》皆唐诗善本也。余近来论诗宗旨专注在此,故于此二种特深信笃好,觉诗境较前颇有入处矣。晚复大呕,内热通宵,继以寒颤,神魂旁皇不能安。
廿八日晴。静坐养疴,以诗消遣。晚在寓设席请客(黄慎翁、董效翁、子蔚、作黼、伟臣、保良、志先。根生、叔南辞),病不能陪,大、四兄代作主人。
廿九日晴。疾少间。徐班侯来诊,云服赤石脂至壹斤,可终身无痰饮之患,拟尝试之。
祖妣盛夫人忌辰,在对过拜供。接任筱翁信,又门人朱颂青信,均有伴函。接看《宋名臣言行录》后集四、五、六三卷。王介甫立身本无可议,即变法亦未可尽非,唯一意执拗,好同恶异,专用一般邪谄小人,流毒当世,遂受后来恶名,几与古之奸邪误国者同类而语,则荆公有以致之也。至朱子录入名臣,亦自有见。(盖南宋政治委靡苟且,其弊更深,非得英明君相,取相沿秕政,逐渐变更,不能为治。故朱子不以介甫变法为非,观《语类》论介甫处可见。)而余前见明刻《临川全集》序(忘其姓名,系万历时人),乃举旧案而尽翻之,谓荆公新法,事事合宜,则误甚矣。
三十日晴。批咸安宫课卷十馀本。曹根荪、项薇垣来谈。余以《庄子?养生主篇》质诸根荪,颇觉豁然意解。灯下看《叩弹集》,读曹唐诗三十馀首,清华遒丽,寄托遥深,真才人之笔(世徒称其小游仙,未尽所长也)。又,李群玉五言古,结藻清英,格调遒亮,直驾温、李而上之,觉中、晚五古无逾文山(群玉字)者。读二家诗良久,辍卷犹有馀思。学诗几二十年,今得此编,乃确然有门径可寻。
十二月初一日阴。朱笔补授翰林院侍讲学士。此次题本,系左庶子黄绍箕当头,毓鼎乃逾次越级而得之。天恩高厚,顶踵难酬。即发常州电。午后预备谢恩折。遣邱福送交杨苏拉。济帆、伟臣、四兄均来贺。申刻同乡消寒第三集,在同丰堂,余作主人,八点钟即散。
归路微雪,中宵遂皓然,积二寸许。入冬第一次祥霙也。
初二日丑刻雪止,朔风怒号。寅刻起,冒寒入城,绕景山至西苑门外下车。在朝房与裕寿田、庞纲堂两丈剧谈。午初折始发下,即归寓少憩。一时许,诣大、四兄及岳母处磕头。
申刻同年消寒第五集,在福州馆,刘式夫作主人,地近而暖,因往畅谈。散颇早。篝灯读《叩弹集》乐天诗廿馀篇,乃就枕。余虽于乙未年因大考开坊,然资俸甚浅,由赞善得中允,须与司业较俸为一关,由侍讲转读为一关,由侍读得庶子为一关。而余于侍渎名列第三,资深诸公蝉联而上,皆足压余,往往历十馀年不得进一阶,故此关为尤难。而乃水到渠成,毫无停顿。叨窃非分,至超两庶子而上之,始愿万万不能及此。可见凡事皆由命定,人力不必施,人力亦无可施。唯自顾陋薄,遭际过优,盈满之忧无时敢释耳。唯有事事谨慎,见义必为,力杜骄矜,时怀兢惕,于上天裁成之厚,祖宗庇荫之深,保泰持盈,庶几不负。漏下三刻,书此自警。
初三日晴,寒甚。管丹丈、叔沄、孟常均来。饭后访济帆。归访子蔚,二鼓后方归。
吾乡读蒲萄之蒲作白音,琵琶之琵作别音,今日读乐天《寄献裴令公》长律云:“羌管吹杨柳,燕姬酌蒲萄。银含凿落盏,金屑琵琶槽。”蒲字琵字皆作仄声用,岂白公亦作吾乡音耶?接雅初信。
初四日阴,雪。因升官祀先。浙江委员周锡康来见。饭后诣王保师磕头,未见。冒雪拜客数家。申刻至豫和堂,赴效丈之约。接钱省三信。又桂步銮信并伴函。陈子励同年过谈。
接国史馆知会,总裁点派复校奏议年表。
初五日晴。批阅咸安宫课卷。夜微雪。岳母来下榻。
初六日晴。迎云依来,为采涧诊。入城至徐、孙、廖三师处磕头,均未见。又谒钱子
密尚书。傍晚约云依,大、四兄在广和小酌。汪作黼来访。济帆传一治疟疾方,用大枣一枚,对太阳念咒云:吾有枣一枚,一心归大道,忧他或忧降,或劈火烧之。念毕即将枣置病人口中,立愈。看《言行录》后集卷七至卷十。
初七日晴,稍和。看《言行后录》卷十一、卷十二(王存无甚言行可记,不知何以录之)。申初刻至翰林院上任。谒圣拜文公祠如仪。诣昆师相处磕头。归路至恒裕访冯润田,商借度岁之资。上灯始归,饥疲殊甚。车中读《汉书?霍光传》,前半叙其定策辅政,以至病薨,自始至末一无贬辞。至其因忤意杀李种、王平、徐仁等,贵显幸臣冯子都等,奏事者关尚书先白副封,仇视儒生诸事,则旁见侧出,带叙于后。深服班氏史体之善。
初八日晴。以腊八粥荐灶君及祖考。连接家信三封,详哉其言之。迎云依,为采涧诊。批咸安宫课卷毕,写定甲乙。灯下看《言行录》后录毕。因录中及洮河事,乃检《长编纪事》,看王韶取熙河洮岷一卷。韶此事不无功绩,但无故迎合君相之意,开边黩武,荼毒生灵,耗中国之财,以守无用之土。虽能拓地,实不足言也。汉武帝开拓西北,以断匈奴右臂,其雄才远略,有益边防不小,不得以神宗此举例之。伊仲平、朱古微两前辈,叶鞠裳同年来谈。
初九日晴。大寒节。接于华堂信,即作答寄去。访尹寿人少谈。在效丈处午饭。至广和居,赴杜莜生诗钟之局。同人只以矜奇斗僻为王,绝不加意琢句,余所不喜。掌灯方散。
济帆约福隆堂,辞。
初十日晴。陆凤石师枉谈。午初至咸安宫大课,饭后点名发款。归寓已日斜。少憩,复至福兴居,消寒第四集,费芝云作主人。看《言行录别集》卷一至卷四。此集所录多宣和、靖康忠节之士,唯于言行釆辑殊略,而所记反有不关紧要处,去朱子前后两集远矣。
十一日晴。济帆来谈。午后吊冯星岩同年太夫人之丧,陪吊少坐。答拜城西各客,傍晚始归。复至同丰,赴四哥之约。接五伯信并二百金(折差来)。无事,读龙翰臣《粤西团练略序》,颇爱其说团练利弊,多精理名言。行文纡徐往复,亦近南丰。亟欲登之《古文简要编》(余所选桐城文读本),以资玩读。迨展诵再四时,觉其笔气散缓,条理多不相应。至文字紧要处,辄令人不能畅然洒然。若入南丰先生手,醇茂中仍自遒密,必无懈可乘。古今人才力不相及如此。
十二日晴。溧阳史翥云(源)来见(直隶知县),素不相识也。聆其谈论,尚能留心时事。盛称其同乡缪恒庵(彝)之吏治(直隶候补道),并以《缪武烈公遗集》见赠(名梓,恒庵之父,任金衢严道,殉粤匪之难)。饭后缮崇正学疏。四哥来谈(交去叔明侄官照一纸)。
晚,作同年消寒第六集主人,在寓,用家庖(唯陈孟甫不到)。席散又久谈乃散。
十三日晴。写折毕。又缮疏通翰林片。灯下复五伯信,交折差携回。偶检《唐鉴》,读敬宗至昭宣帝共六卷,唐宋各论,语重心长,大有关系。真有用之文。昔伊川、颍滨晚年专看此书,皆极重之。
十四日晴。午刻赴松筠庵直隶公局,请刘景韩中丞、何润夫京兆、廷绍民廉访。散后入西城访叶鞠裳。归寓适四兄在此,橘农、子蔚继至。蔚谈至三鼓方去。与子蔚考究五代舆地,检欧公《职方考》读之,前后五朝,纵横十国,沿革无常,得失靡定,谱中所列,乃一目了然,如指上罗纹,历历可数。真有经画之才。
十五日晴。伟臣、济帆来谈。饭后出门,答拜各客。
十六日晴。一日人殊不适,杜门谢客。灯下书应酬小行楷二百馀字,略得舒静之趣。
十七日晴。叔祖母八十四岁寿辰,在中街作竟日周旋,二鼓后始归,疲困极矣。夜,大风。接季文太叔祖信,并和余前寄诗原韵数首。
十八日晴。一日缮写封奏。
十九日晴。丑正至西苑门外递折(计一折两片)。在朝房假寐,黎明诣起居注,恭进二十三年记注。屋大而寒,阴气砭骨。同事陆续而来。候至九点半钟,毓鼎折留中,起居注
折发下。又候半时许,始举铁书柜(满汉书共廿四本),随至内阁大堂昆中堂收验讫,加封舁入大库。疲冻特甚,不暇饮啖而归。傍晚,访效丈及作黼。晚饭后子蔚来,略谈即去。接本家冀林信。
二十日晴。采涧未刻生一女,取名恩官,以志恩遇。效丈,大、四兄均来。
二十一日晴。接史翥云信,并《国朝骈体正宗续编》,乃嘉兴张公束(鸣珂)所辑者。
午后入西城,谒王夔石大农,坐谈良久。余备陈钱荒米贵利害,乞大农早筹善策,夔老亦深以为忧。又答谒陆凤石师,卧病未见。出城贺段春岩同年嫁女之喜。车中读吴仲伦文集,气体清迥,笔墨简静。刘葆良曾品评先生文,谓如世家子弟,一裙一屐,气度自亦闲雅;又如秋山平远,虽无大邱壑,自能涤俗怡情。皆笃论也。(〔眉〕惜抱集》有答仲伦书,以“理当格峻,气清词雅”评吴之文,殊非轻美。)灯下检读惜抱先生文,则醇实渊雅,高出《初月楼》上矣。
二十二日晴。甚和,大有春意。写春联。复史翥云信。小孩洗三。吉甫来。饭后至江苏馆,祝吴楚生太夫人寿。晚至同丰,赴根荪之约。归看惜抱《九经说》两卷。先生论学分义理、考据、词章,其文殆兼之矣。后来足与抗行者,唯曾湘乡,其馀各家皆有厚薄虚实之分(梅伯言最优于各家,然较之姚,则稍不逮)。《经说》多错简、脱行、重篇、缺句之处。
余藏此书系原刻初印本,必非书贾所误。不知当日编锓时,何以疏舛若此。如以先生原稿不免凌乱,刻时未敢轻动,则当于序中及之,而又未明言,何也?接瞿子玖丈银、信。
二十三日晴。傍晚送灶。晚饭后访子蔚,作半夕谈。
二十四日晴。立春节。写春联。写家信(并管淑人小照一卷)。又致钱绍云信,本家寄生信。复钱省三信。四哥来谈。
二十五日晴。写五伯信,均交邮局寄。晚,赴潘经士消寒之约。接赵铸伯同年银、信。
二十六日晴。国史馆臣工划一传告成,请奖,奉旨恽毓鼎赏加三品衔,钦此。即换顶戴,在祖先前磕头。子蔚来,略谈而去。饭后至恒裕一行。接潘筱斋银、信。
二十七日晴。德音蠲缓江苏被灾州县钱粮,同乡京官具折谢恩。黎明登车,辰初事下,在西苑门内行礼。出至聚丰堂便饭。因往北城各师处拜年。灯下读《辽史》各志,以考证其疆域、职官。
二十八日晴,有风。得奖各员具公折谢恩。黎明登车,颇寒,在六项公所少坐,事下而出。归寓因感寒腹痛,至晚未愈。一日料理账目,烦杂异常。
廿九日晴。不适犹甚。还债付款,钱如水流。银缺钱荒,百物昂贵。京师人海,而食货匮乏,乃至于此。时局何以支持?忧心如焚,正不第为长安难居私计也。傍晚至四兄处拜神影辞岁。复诣岳母处。归,先在大兄处祀先,复在家行礼。倦极,略憩假寐,至子初起,接灶。
己亥年,岁在屠维大渊献,皇帝御宇二十五年正月朔日子初起,焚天香。皇太后升皇极殿受贺,皇上率百官行礼。臣毓鼎侍班(着貂朝衣)。巳正入锡庆门(景运门对过),在皇极门外与同事齐班。入门在阶下少憩。午初刻驾到,在皇极门外降舆,步行自东门入。起居注官立于宁寿门外西阶下北上东向。上御貂朝衣,自东阶上,在金殿(殿在门东序)(〔眉〕按此殿不过一间屋,备皇帝临时休憩及更衣之所,宫中通称之曰金殿云尔)少坐。午初三刻,闻鸣炮十声,殿上钟动,乐作,门启,太后升宝座。上在宁寿门槛外行三跪九叩礼。王公拜于阶下。一二品大臣、内廷诸臣拜于皇极门外。三品以下官拜于午门外。礼毕,上仍自东阶下,起居注官随出。上升乾清宫受贺。归寓在至圣先师前行礼,先像前行礼。与大兄嫂拜年。
四兄来,未值。饭后诣武阳馆,在文昌、关圣帝君前行礼,与王先生拜年。复至四兄处拜神影,拜年。又诣岳母处拜年。成儿均偕往。效丈、吉甫来,相左。
初二日晴。大风。拜城外西北各客。在子蔚处少坐。晚湖广馆内阁团拜。四兄搭灯果相邀,偕大兄同往,亥正归。
初三日阴。拜年。晚,落先像。
初四日晴。饭后游厂,买玩物数种而归。
初五日晴。祝黄慎丈生日。顺道拜年。饭后偕子蔚游厂,买《宋诗钞》一部,价银四两。归少憩。复至兵马司前街,赴曹再韩前辈之约,觥筹交错,夜深始归。
初六日阴,微雪。德音蠲缓顺直钱粮,同乡官在西苑门外谢恩。因至后门外拜年。午后,迎先生开学。晚,在寓设席请先生,效丈、橘农、子蔚、伟臣、根荪作陪。夜,雪积三寸许。
初七日雪竟日未止。接家书,知六弟妇病颇危笃,甚以为虑。晚,大兄在寓请子蔚、效丈、伟臣、四兄。
初八日雪。午刻至伟臣处手谈,子初始散。吉甫约同丰堂,辞。
初九日晴。在家随意看诗消遣。午后,四兄来,偕游火神庙。晚,访子蔚。接陆惕身同年银、信。
初十日晴。子蔚与杨莲府前辈结姻(为佩伯定亲),余与丁衡甫同年作媒。衡甫午初来,同至吴处略进酒点,即押礼诣杨处宴饮,终局复回吴处。易便衣晚宴。席散倦矣。
十一日阴。接李次甫粤东信,并广雅局书目一本。又接陈吟伯(崇礼。乙未荐卷门生)
芜湖来信。饭后,四兄来,同作厂游,路泥淖,几不能行。买《归震川文集》一部。又买花瓶一个。
十二日晴。拜西城内年。在叶鞠裳同年处茗坐。出城诣岳母处。
十三日晴。午刻至松筠庵,赴陈瀁峰丈之召。座有贺紫澜观察(元彬),为先君昔年旧交,谈光绪初年朋辈过从事甚悉。散后复至四兄处赴局,夜深乃归。
十四日晴,天甚和暖。午后偕大、四兄游厂。买磁器数种及文具插屏。连日校读吴挚甫先生古文讫,交还廉惠卿。挚老文有义法。其读《荀子》两篇,记写定《尚书》后两篇,张蓟云墓志,醇古奇逸,皆无愧古之作者,在集中最为高作。其馀好用古字涩句,以震骇耳目。此近数十年号称名士者之本领,微特方、姚诸家所不屑为,即唐宋八家亦无此笔墨也(此种始于樊宗师,然樊岂文之至者)。又,寿序之与墓志,虽同一谀人,然墓文盖棺论定,犹有公道,且体近于史,故其文特尊。若寿序,则直面谀而已。归震川以此取讥于大雅,昔人往往编之外集,为其不甚足存也。若夫巨人硕士如惜抱翁之于刘海峰,张廉卿之于曾文正,名实相副,故读者不以为嫌。否则受者有愧辞,施者即未能称心而出矣。集中寿李合肥者两篇,寿合肥赵夫人及马太夫人各一篇,此外酬应上司之寿文不一而足,在当时既为其属吏,又素负能文名,当操笔之任自不得不尔,若刻集传后,似不必一概存之。余以此意作书致惠卿,劝其斟酌删削,不知以为然否。
十五日阴,微雨。釆涧生日。效丈父子、黄敏仲、苏诲卿、四哥均来。诲卿言,元旦日出时,见日下复有一日,其色稍赤,摩荡良久,始渐隐去。变不虚生,深为忧虑。傍晚祀先。采涧未弥月,余又精神恍惚,招呼不到,以致祭祀之菜苟简异常,痛自责恨,晚饭不能下咽。祖宗得子孙如毓鼎者,亦复何所用之!其罪真无可解免也。竟日为之不怡。
十六日阴,颇寒。答拜贺紫澜丈。因至祁景沂处,赴午刻之局,家庖精美,京中不可多得。散复赴张子清年伯之招,归寓二鼓。
十七日阴。荣心庄大令来会,己未世兄弟也。历任昌平、顺义、怀柔、通州各州县,爱民嫉恶,不畏豪强,其循能为顺属牧令之冠。现任房山令,以余掌教是邦,故特来会谈。
申刻赴效丈之约。席散复赴潘经士之约,半席复赴子蔚之约。冒雪奔驰,三鼓始毕。寿臣叔祖枉过,新自津来。
十八日雪竟放晴。常州府在湖广馆搭楼团拜,公请新放太尊德乾一(元)。戏演太平
和部,有声有色。余巳刻即往照料,子刻始归。
十九日晴。恩女作弥月,女客颇多。午刻至广和居,赴王植卿之约,同人公议西岑丈归枢事也。灯下复雅初书。连日读惜抱轩文。接冯仲梓丈银、信。
二十日晴,有风。作送子蔚序。构思遣词,经营殊苦,傍晚大致脱稿。申刻赴孔小篷之约。道途泥泞,无一步平,车中摇杌,头晕几呕。半席先归。
廿一日晴。吊贾筱云丈太夫人之丧。答拜寿臣叔祖,交去致杨濂甫前辈一函。接常州电,惊悉六弟妇史宜人于十九日戌刻逝世。兄弟六人,弦断其四,是系何风水耶?殊为伤恻。
六弟本极工愁,儿女又均幼弱,凄凉况味,其何以堪!因发常州复电。又作伯母禀,慰六弟信,附致五弟一纸,接李伯虞丈银、信。灯下修改送子蔚序。
廿二日晴。午初骑马入西北城,补拜未尽各家年。在董雨农处少憩,略进茶点。雨农尊人汇川先生年正八十,其配年七十六,皆矍铄如五十许人。汇翁步履尤健,能往返行十馀里。余询汇翁养生之术,答云:愚拙,别无他长,唯屏除焦思烦恼,使此心不动而已。此正触余病痛,闻言憬然。酉初始归。(凡事熟能生巧,余于骑马见之。)灯下录曾文正古文一篇。
王伯唐在广和居约诗钟,曹根荪约消寒,皆未往。
廿三日晴。合家在三圣庵成服。效丈、四兄均来祭。礼毕,四兄偕过寓午饭,作半日谈。申刻至三胜馆,赴尹寿人之约。
廿四日晴。热不胜裘。与大、四兄在豫和堂请春酒。吕椒生舅自延庆州来,因约其入局。客坐两席,傍晚始散。子蔚来,作半夕谈。写致荣心庄信,交大兄携去。
廿五日阴,微雨。惊蛰节。写瞿赓丈信,交沈逸叔带。申刻至福隆堂,赴广源金店王寿山之约。归寓录古文一篇。延订吴江庞君溪生司笔札,每节送束脩四金。
廿六日晴。咸安宫开课,已往未归。申刻至福州馆,赴余绶屏消寒之约。
廿七日阴。午后至全浙馆,祝徐班侯太夫人寿。顺至西悦生堂小坐。又拜客数家而归。
微雨。灯下写信两封。
廿八日一夜大雪,达旦始止。翰林院值日。黎明入东长安门,踏雪至西苑门外朝房,琼楼玉宇,倍觉高寒。八点钟事下,乃行。天竟放晴,积雪融释,檐溜琤琮,俨然江南天气矣。写寄吴雅初、方燮尹、吴质甫、包子如各信,又庞写复任筱翁、陈养源、吴季卿各信,均交邮局。
廿九日晴。约成子蕃侍御(昌),王梦湘太守(以愍),杜莜生(本崇)、江润生(云龙)、王聘三(乃征)三太史,王伯唐驾部(铁珊),在广和居作诗钟(李橘农、张采南均不到)。午集亥散。凡得句七十馀联。定十三日壬辰团拜戏。
三十日晴。陆续会客。刘心斋来见,与论书法,似有领会。晚饭后访四兄夜谈。
二月初一日晴。史翥云自津来。子蔚、植卿亦来谈。午刻至便宜坊,赴伟臣、葆良之约。借四兄思贤讲舍刻本《苟子》一阅。系善化王益吾祭酒集解,采辑各家校语甚备。灯下读数篇,考订时有融释处。唯往往以今人文法臆测古书意义,稍不可通,则辗转改字,以求其合,并有原文甚为明白,而因其句法之不齐,字法之不对,辄指为衍文误字,强书就我。
此诸家大蔽也。(卢氏〔文招〕、王氏〔念孙〕均不免此病,而俞樾为尤甚。)(〔眉〕如《荣辱篇》“然而人力为此而寡为彼”,以力与寡不对,而改为多。《儒效篇》“图回天下于掌上”
〔图,谋也;回,转也。言图谋运转天下之事于掌上〕,乃改图为圓,谓为圆字之省〔皆俞氏说〕。若此之类,不可枚举。
初二日晴。饭后子蔚来作半日谈。相与玩包安吴草书删定《书谱》,大有悟于用笔妙处。夜录古文二篇。
初三日晴。至会馆祭文昌帝君。祭毕午饭。答拜史翥云,则已返津矣。傍晚管磷士来谈。接翁绣章银、信。
初四日晴,风狂如虎。林诒书太史(开籑)来,定壬午团拜搭桌之局。午刻至四川馆,
赴陈孟孚之约。观剧至初鼓乃归。无事看《艺舟双楫?论书》一卷。因细玩晋唐各帖,颇有得处。又稍悟古人执笔之法。夜深始就寝。
初五日晴。作唁吕椒舅书,托源丰润寄。午刻至便宜坊,赴成子蕃诗钟之局,酉刻散。
灯下读《艺舟?论文》一卷,安吴自命过高,掊击前人殆尽,然于文字秘密实有神解,多发昔人所未发。
初六日晴。午后四哥来谈,至晚偕步行至便宜坊,赴竹甫、效丈之约。接五伯信。
初七日晴。写复赵铸伯同年信,交来使带回。午刻至福州新馆,赴余绶屏之约。申刻又赴徐芷帆消寒局。
初八日晴。早入城,访吴子和。午刻至同丰堂,赴叔南之约。归路访子蔚略谈。灯下与苏、吴二生讲解作文写字之法,及班、陈史法,颇觉津津有味。余令苏生专治《汉书》,吴生专治《三国志》,而各以方、姚、梅、曾古文为程准。二子于诗,性俱不近,即可置之,免分心力。
初九日晴。至咸安宫祭至圣先师,带补昨日大课。午饭后谒启颖之尚书久谈。出城在岳母处久坐,晚膳后始归。车中读望溪文一卷馀。
初十日晴。写诸兄弟信,又复孙叔玖信,均托管述亭带。午后偕王小姐约同吴子和、戈幼山、韦濂浦、王植卿至天顺祥,收回西丈存款一千三百八十金,又金器七件。段春岩约聚堂,蒋春卿丈惠丰堂消寒局,均未赴。
十一日晴。国史馆送来应校《皇清奏议》正副本各十卷,功课档一册。因校对两卷,侍讲张(佩纶)筹边疏甚合机宜,司业(宝廷)应诏陈言疏,颇切直。夜雨达旦。
十二日晴。诲卿有志专治《汉书》。此书余深信笃好久矣。因作一柬与诲卿,凡千馀言,详论《汉书》佳处及读之之法,而深以无恒迁业戒之。午后入城,谒徐、孙二师相,请团拜日期,在荫师处谈甚畅。
与苏诲卿论读《汉书》书诲卿足下:去岁与足下论为学,或经或史,谓宜用专精工夫,乃有益。劝足下专治《汉书》,足下亦欣然愿卒业,甚善,甚慰。夫读史之益,其上在通知治道,练达世务;其次则究悉义例,窥古人用意所在,以定是非;而记故实以资博闻,玩习文字以助词章,又其次也。昔人论史,虽并重四史,其实所尊者独《史记》耳。每抑班不得与马抗,若《后汉》、《三国志》,直附及焉。夫《史记》之妙,固独绝千古,班书则所得尤多。古今理道,幽明情变,无不备载其中。可以练经世之识,一也。体例精密,后来史法皆出于此,可以得所贯通,二也。训诂辞旨,多古言古谊,可证周秦以前经义,三也。其文闳整遒宕,集刚柔之大成,所载西京文词,又可规范取法,四也。洵史家之盛业,乙部之鸿宝。学者苟能专精此书,左右逢源,其得益尚有非笔墨所能尽者。
足下欲专治之,可断然无疑也。至于读之之序,宜先列传,次本纪,次地理、沟洫、郊祀、刑法、食货、艺文六志,及各表序。盖帝纪除高祖外,皆不过叙朝政大纲及诏书而已,虽有用意深处,而未读志、传,一时事势不明,亦骤难推见。初学每因其简寂,倦不终卷。故必以列传启其兴,引其机,使心思易入,反复而不厌。然后读本纪以摄其纲,读诸志及序文以求一代制度之大端,政事之得失,而精神始得所会通矣。
若夫天文律历,别有专门,非可强解,不妨姑置之。五行志则粗读一过,知其大概。
诸表无文可读,第约略翻阅,留备考订而已。此其序也。至于治之之法,宜详训诂,正句读,一字不可含糊。讨论事实,必综贯其始末,虽人名地名亦不可忽略。创例立
义,先后正变,详略繁简之间,与夫言外微旨,皆当推见至隐,详思其所以然。叙事纪言,谋篇布局,宅句下字,皆当求其行气运笔之妙,不可但猎取一二,钩棘方言,谬托于古雅。凡若此者,分观以辨其支,合揽以通其脉,朗诵以舒其气,涵咏以领其微。反复焉,融会焉,于此一书,庶几无负矣。虽然,以上所言者,皆规矩也,若夫其中之巧妙,则读者真积力久,各有会心,非口笔所能传达也,是在足下领取焉可耳。
抑仆更有说焉。仆自粗解文字至今二十馀年,手未尝释卷,只因无恒之故,东洫西猎,所业屡迁,探索虽勤,迄无实获。私心痛悔,而中年精力,已不如前矣。足下频年为学,似亦有此病存,务望鉴仆前车,力以无恒为戒。既读《汉书》,即视天下之书其美无过于《汉书》者,却纷屏异,归命一源。静专之馀,真味自出。以视卤莽涉猎,必有间矣。夫五谷唯常食,故能养人;鸡鱼之品,人嗜之而不厌者,深知其味故也。
足下诚能常守而知其味,将有好之乐之,鼓之舞之,而不能自己者,唯足下深勉之。
《汉书》之外,《三国志》义例深远,笔墨高筒;《隋书》整赡详核,最得体要。二者并良史,仆皆嗜之。《三国志》之学,近以授吴生。《隋书》则尚有待足下。今既专治《汉书》,此类亦暂置之,他日补读可也。及吾门者甚众,皆意在速化,或囿于科举之业,无人肯传朴学者。以足下斐然有志,故尽以所见授足下。如有疑义,幸不惮质难,往往不无补益也。毓鼎手白。
十三日阴,傍晚微雨。大兄在湖广馆壬辰科团拜,戏演太平和部,余司账房、提调,九点钟往,五鼓始归。
十四日晴。一日休息,不出门。校《奏议》二卷。灯下偶阅《通志?总序》。渔仲勇于自信,古今名人无一足当其意者,马、班、陈、范皆所诋讥。其实《通志》列传皆录前史旧文,选举、刑法、食货等略不能出杜氏范围,其所最得意者,不过年谱、氏族、六书、七音、校雠、图谱、金石、昆虫、草木之类,其细已甚,果能函盖前人否乎?明眼人当能定之。
(〔眉〕惠按:《职官略》总序全钞《通典》序原文,几于不易一字,并唐代讳“世”讳“民”
而亦仍之。夹漈丑诋兰台剿袭龙门,乃躬自蹈之。则又何说?)
十五日晴。午后答拜各客。至广连升赴四兄之约。晚访子蔚,适仲鲁、橘农俱至,相与剧谈,余以体极先返。闻二君谈至次日午刻方散,可谓健谈矣。
十六日晴。竟日头眩体倦,不出门,略会数客。
十七日晴。赵棣威自冀州来。校《奏议》三卷。饭后,伟臣复来久谈。灯下与成儿讲写字笔法,因遍检欧帖以博其趣。
十八日阴,大风。咸安宫小课,未往。校《奏议》讫,加签。子蔚来夜谈。以《三通序》授成儿熟读,自今日讲解始。此数十篇文字,初学苟能烂熟于胸,终身用之不尽。
十九日晴。巳刻赴曹再韩、夏闰枝、鲍川如同年之约。午后入城下孙师请帖,送徐师筵酒。出城至卢州馆,赴江润生诗钟之局,归寓三鼓。
二十日晴。大学士李鸿章等复奏浚治山东黄河办法,有旨着大学士、六部九卿、翰詹科道会议。本日集内阁公阅原折,巳刻前往。计两折一片,比利时工程卢法尔一呈(一折系大治办法,需银九百馀万及六百馀万;一折系治标即以治本,需银二百万加岁修四十万。一片系递比工师呈,呈中系通南东河大治,需银至三千万。又图五件)。办法虽有大小之分,而下游必不能不疏通使畅。现在丝网口并无入海之道,固不可行,即数年来韩家垣海口亦非正道,唯有引河仍归铁门关故道,开河引水,筑堤束沙,迁民让河,最为要着,舍此别无办法矣。归寓少憩,复出拜客。申刻至福隆堂,赴济帆之约。半席又聚宝堂,赴佩鹤消寒之局。
二十一日晴。诣四兄午饭。复拜数客而归。
二十二日晴。接八叔厦门信。又季文太叔祖信,并买参六十金。
二十三日晴。阴。午刻至聚丰堂,赴杨梓勤同年之约。
二十四日晴。壬午科在湖广馆团拜,戏演太平和部。九点钟即往,午初孙燮师到,终席而去。余照料至寅初乃归。
二十五日晴。清明节,起甚晏。一日未出门。咸安宫大课亦未到。梁铨院同年、赵棣威均来谈。赵思召自里来,带到家信一封并件。
二十六日晴。咸安宫新传教习高凌霄(号石芝,四川丁酉举人)来见。午后答拜各客。
傍晚至云龢,赴棣威之约。召十三旦,付清戏价。三鼓始归。余绶屏同年来谈。
二十七日晴。己丑、乙酉在湖广馆团拜。午初前往,昆、廖两师皆到。未刻至湖南馆,赴丁卯、癸巳团拜,少坐仍回湖广馆,夜深始归。
二十八日晴。李香谷来辞行,交去八叔信一封。饭后访佩鹤久谈。申刻赴子蔚之约。
同乡杨伯驹(葆昂)来拜。
二十九日晴。延朱又笏同年为采涧诊疾。济帆来谈。至陈松山前辈处行吊。未刻与大兄在便宜坊合请邵缙云、冯润田、赵棣威、思召,傍晚散。
三月初一日晴。翰林院值日。卯正前往,在西苑门外朝房小坐。辰初事下,乃行。至贵坞樵师处,补祝师母昨日寿。在小合兴号便餐。诣内阁会议军机处具复奏稿。其馀各员阅稿意见相同,即注一奏字,否则单衔另奏。稿中大旨:先用治标办法,以救近年之急。大治之法,则随后分年分款办理。比工师所呈窒碍难行,应无庸议。并请特派大员驻河监工。余未躬历河干,其利害无从悬揣,第画议而退。归路答拜杨伯驹。又至子蔚处贺嫁女之喜,因送妆至顾亚蘧同年处。余绶屏、何承祐、钱新甫三同年约在聚宝堂算结己丑团拜账目,二鼓始归。
初二日晴。甚热,几不能御棉衣。一日在子蔚处帮忙。复至杨味莼同年处道喜。归寓写应酬数件。晚,复在蔚处便饭。接刘嗣伯粤东信并银二十两。
初三日晴。午后赴王聘三同年诗钟之局。三鼓始归。又,笏复来,为采涧诊疾。
初四日晴。闲步诣四哥小谈。共检李氏文藻《南涧杂记》,阅其《琉璃厂书肆记》一篇,系乾隆时情景,与今日大不同矣。记中极言魏鹤山《古今注》为宋儒说经第一善本。因与四哥查汇刻书目,唯《说郛》中有此书。相与向慕良久,当托文绮堂老李为我求之。又答访陶文泉。在岳母处午饭。至炸子桥赴赵芝珊同年诗钟之局,晚席觥筹交错,宾主甚洽。
初五日晴。门人彭用侯大令(锡藩)自江右解饷到京来见。午后至福隆堂,赴马少蘅之约。以余兄弟三人俸米票托韩蔼轩代领。又至天寿堂赴冯润田戏局,八点钟归。文绮堂老李以王尔缉先生(心敬)《丰川全集》来售。先生为李二曲门人,讲学不立门户,皆体验有得之言,亲切透悟,极耐寻绎。因以四金留之。
初六日晴。中丞公忌辰。便衣谒王保之师,面辞聚宝堂局。午后约伟臣、擘菱、文泉、思召、四兄手谈。何丞祐招聚宝,亦辞之。
初七日阴。复奏会议黄河事宜,凡列衔诸员皆呈递膳牌。日出始登车,辰初至西苑门外六项公所少坐。事下各退。书贾提包者,以陈硕士《太乙舟文集》求售,初刻旧本,甚精,以二金得之。出城访王梦湘送行。诗酒流连,情谊正洽,骊歌骤唱,未免怅然。又答拜两客而归。看《太乙舟》文书类、序类两卷。硕士先生为惜抱翁高第弟子,学问文章一宗师说,守之专好之笃,故能卓然有成。可见学问一道,唯专乃精。鄙陋之资,自今益奋,余于古文之学,拟专主惜抱,扩之以曾湘乡,辅之以归、方两家,庶几有轨辙可守。发八叔信,由邮局寄。接汤温丈信:一系去年十二月初所作,一系今年正月杪所作,至二月中始总缄交递。
畅论湘中学术之议,痛心于昔年作俑之学,使论学论治斤斤以圣贤义理为依归。老辈纯朴之风,犹可概见。反复来函者久之。苏臬陆春江廉访(元鼎)来拜,晤谈半刻,近日好官也。
初八日晴。批阅房山课卷。午后偕马少蘅至丰泰照相馆久坐。登楼凭眺,烟树苍茫,为之神旷。归路访子蔚,上灯始归,则岳母在此久候矣。因剃头,偶检阅《困学纪闻》,思古文之学固贵有序,尤贵有物,故根柢最宜培积。鄙人年近四十,精神、目力皆远逊从前,
博览旁搜,万万不暇,唯有就古人已成之书,撷其菁华,益吾智识。虽若近于稗贩,而折衷一是,触类贯通,则亦不无少补,故余于《困学纪闻》、《日知录》二书,窃有专嗜焉。
初九日夜雨,早晴。至大宛试馆团拜,先贤前行礼毕,在龙源楼午饭之后,同至三庆园观剧,少坐而出,在广盛祥买物而归。接浙江德令(恩)来信。
初十日竟日微雨。咸安宫大课,午饭后散。批阅房山课卷。
十一日晴。批阅课卷。傍晚忽不适,夜遂发热。
十二日晴。一日热不退,头昏目倦,静卧而已。效丈生日亦未往祝。陈润甫前辈、徐芷帆同年约福州馆,辞。
十三日晴。延朱幼笏同年来诊。以余脉沉细,舌苔白,口不作渴,谓系伏寒虚热,以桂枝、白芍宣之。岳母枉视。
十四日晴。热仍不退。子蔚来谈,深以服桂枝为不然,而幼笏亦驰柬劝勿服二煎。晚间内热大作,五内如焚,竟夜展侧不成寐。效丈来视予。
十五日晴。改延苏济帆来诊,谓系温热,以凉药大剂滋阴清火。子蔚来视子。连日卧疾,唯以《资治通鉴》消遣,看《梁纪》四、五卷,深服胡注之精。
十六日晴。内热略减,而仍不清。岳母枉视,因下榻。
十七日晴。辛卯科湖广馆团拜。袁葆三亦具柬相约。均辞。费谟生、杨伯驹合约同丰堂,亦辞。济帆、幼笏均来诊,两方略同。苏剂较重。写岳父信。接次伯信,薛以庄交来。
十八日晴。咸安小课,未往。四哥来视予。岳母回府。
十九日晴。济帆来诊,谓病势已解,嘱安心静养。效丈乔梓、李橘农均来视予。
二十日晴。养病。连日看陈兰浦《东塾读书记》。丁酉年杨蓉浦年丈赠此书,曾穷十日之力,快阅一过。病中复取静读,精实通透,处处惬心,其综贯可匹《日知录》,而说经之妙,且欲过之。病中赖以度日,所益为不浅矣。因以之授吴生慈培及成儿。吴生照购一册,略以读法授之,为读经看注疏门径。《困学纪闻》、《日知录》、《东塾读书记》,皆通儒心得之言,学者苟能熟玩此三书,可以无憾矣。
廿一日晴。看书养病。子蔚来谈,劝我出门散闷。
廿二日晴。剃头。午后至对过一行。得家书。发岳父信,交邮局寄。
廿三日晴。发家信,并上伯母禀。傍晚至对过少坐。子蔚来谈。
廿四日阴。连日天气郁蒸殊甚,今日骤凉。再发家信,并唁伯诚、叔明两侄信,交邮局带。傍晚访子蔚作夜谈。
廿五日晴,有风。答拜冯叔惠观察,未晤。访志先。以银行收条易股票,周年八厘行息,每年分两届领取,上半年正月初一日,下半年七月初一日。因诣岳母处午饭。接瞿庚丈回信。午后偕子蔚诣丰泰拍照,同照者丁衡甫、熙菊明、刘仲鲁、曹根荪、李橘农、吴子清、子蔚、子和三昆仲及蔚子佩伯也。同归蔚处晚酌,席终,余先散。
廿六日晴,风甚大。诣四兄谈,留午饭。又诣岳母处。伟臣约手谈,畏风未往。接五伯信,并三叔祖母、五伯寄成儿洋三十元,为其入泮也。解饷委员过玉书大令交来。在四哥处见朱蓉生先生《佩弦斋文集》,大略翻阅,深喜其语多实际,因携归细看。先生有《无邪堂答问》(粤东掌教答诸生之书),精博平实,向所倾心。惜余通籍来京,先生已因言事左官不在京,未得一聆謦咳也。
廿七日晴。彭用侯来见。看《佩弦文》一册,中有答康有为书数通,盖皆在甲午以前,辨驳精严,其学术、心术之詖辟,先生早有以烛之。发诸兄弟信一纸,邮局寄。
廿八日晴。答拜吴福茨廉访,三兄之亲家也。晤谈片刻。又答拜两客。傍晚访子蔚,作半夕谈。绮文斋书贾李姓为觅得抄本《朱子圣学考略》,共十卷,宝应朱心泉先生(泽沄)
所编。余自壬午年在湖北得先生《朱子分类文选》,序跋中极重此书,谓为一生精力所萃,即心慕此编,各处求之不能得。迨通籍后,在翰林院见藏书目录中有是书,渴欲借抄,格于
例,不果,以为大憾。日前李贾来,姑列书名嘱其代觅,竟得如愿相偿。索价四金,即日如数付之。快心已极!抄手虽不甚精,然尚匀净可观。其书取《语类》、《文集》诸书,分年排纂,各系以论说,疏通而证明之。其年月不甚分明者,则悉心考订,使相从附。朱子一生进学之次第,得力之浅深,议论前后之交互,无不内贯眉列,灿然了然。朱子之学得此编而大明,而读朱子之书亦得此编而确有门径可入,信要编也。唯先生尚有《朱子诲人编》,当再觅之。
廿九日晴。钱子密尚书宅昨遭回禄,先世收藏荡然尽付灰烬,为可惜也。因往慰。新甫同年午刻与大、四兄在福州馆公请吴福茨廉访、冯叔惠观察、吴子蔚太守、吴竹楼太史、徐花农前辈,杨若朱同年作陪。邹紫东同年未到。傍晚始散。为彭用侯作致江西李学侠书。
岳母来下榻。
三十日晴。偕岳母、采涧率王姬、七儿女至丰泰拍照。午后龚怡卿观察(晋义)来拜,蔼人年伯哲嗣也。徐子贞同年来谈。
四月初一日晴。恩官百日剃头。伟臣来谈,云闻英、俄保护中国,已向政府昌言。恣睢无礼,一至于此!列祖列宗二百五十年,深仁厚泽相传之天下,竟将坐致阽危。愤懑填膺,泪下如雨。然苍茫天道,岂尽无凭。彼志肆气骄,不留馀地,如此恶贯满盈,其能免于祸罚乎?厚其毒者酷其灾,吾将拭目以观其后也。昨日拍照不佳,午后率家人再往。申刻在豫和堂请客(朱幼笏、薛以庄、张仲常、彭用侯、王泽寰、舒宾如、冯志先、四兄)。访秦幼衡同年久谈。
初二日晴。至四兄处手谈。晚饭后体倦欲病,先归。
初三日晴。静养,不出门。
初四日阴。天骤凉,御重棉犹不胜。傍晚兰生太叔祖枉过,偕至同丰堂便酌。兰翁作东。
初五日晴。步行访效丈。又访橘农。午后答拜兰翁兼谒见太叔祖母。晚至云龢,赴兰翁之约。
初六日晴。张幼和来拜。未刻至陶然亭,赴陈紫实之约。散后至同丰堂,与四兄合请兰翁,并约子蔚、子和、志先。
初七日晴。写应酬数件,颇倦。接吕椒翁信,有嘱托戴艺郛年伯之事。因访艺老,未值,留函而出。又访张燕南、杜筱生,皆不晤。接八叔信,以余平日忧穷,所以慰勉激励之者,甚至且云,须扩开心胸,为国家办事。余更深愧斯言。托翁弢甫前辈带季文先生信并人参,又五弟信并鞋。
初八日晴。俞希甫同年与陈子实都经(寿衡)联姻,请余与张幼和大令为媒。今日过礼,先至陈府午宴,押盒至女府,礼毕暂散。申刻至聚宝堂,赴希甫之约。
初九日晴。发五伯信,交邮局寄。午后入城,祝徐、昆两师寿。湖北宜昌游击合肥蒯(德浦)来会(号朴斋),年六十馀,曾及事胡文忠公,议事论兵,极中窾要。今日之将才也。
初十日晴。咸安宫大课。午饭后出城,顺访济帆少坐。傍晚诣岳母处。接庄思缄百色厅信,并银百三十两(日升昌来)。
十一日晴。济帆来,为丙、酉诊疾。晚,子蔚来,作半夜谈。
暮春古意送子蔚折尽东风柳万丝,美人南去镇相思。忍抛鸳绮轻移枕(言其由翰林改官),强买螺青学画眉(言其改知府)。飞絮已迷前梦影,落花犹恋最高枝。伤春未了重伤别,锦字缄情更诉谁。
十二日晴,甚燥热。写五伯信。又上三叔祖母禀并件。又复胡幼嘉信。均托饷员过玉书大令(铸)带。何润夫京尹来谈,云受轩表伯已到京(新升甘臬),约十四日午饭。未刻至泰丰楼,赴吴子清、子和之约。散后拜过玉书。此君精于外科,尤善治疔疟,著有治疔专书,见赠一部。又答拜蒯朴斋,未见。张苾南来拜,请为其长男至吴子和处求亲。因衣冠访子蔚昆仲致意,久谈乃归。以《说文释例》赠吴生,劝其治小学,专看《段注》及王氏《释例》二书。盖小学不通,万不能从事汉唐注疏之学,故此道必宜究心。至若本朝汉学家墨守训诂声音,置义理之学于不顾,又好与宋儒为难,轻相诋蜞,此则文人陋习,不欲诸生效之也。小学之书,汗牛充栋,支离破碎,几不成学问,唯此二书最为精要。看二书,通于此道已思过半矣。吴生甚喜,归即购《段注》读之。接史研孙丈银、信。
十三日阴。王姬生日。偕大兄访吉甫,同至土地庙买花。午后微雨,天顿清爽,中庭新购花草鲜润可爱,玩赏久之,心神颇怡。蒯朴斋复来畅谈。沈子钧自里来,故人相见,已隔十年矣。接刘嗣伯书,并上好肉桂一匣。
十四日阴。复庄思缄信,交日升昌带。午刻至顺天府,谒见受轩表伯,兼赴润夫之约。
出城答拜数客。傍晚顾亚蘧来访,云有彭镜轩者,相法极灵。因与大兄三人偕访之。相大兄,犹在影响间,相余则无一语不相反,可发大噱。济帆来,为采涧诊疾。
(原稿此处空五行,以下失记。一一整理者注)
八月初四日记按:按此即已闻北洋生变,颐和密谋,朝局翻变在指顾间,而未便明记也。
参政四卿中,谭复生捷智自矜,思以禄位宠异袁世凯,以殊荣禄,使太后孤立,即可无障碍。
当时林暾首曾以诗代柬讽之,有“伏蒲泣血知何用,慷慨何曾报主恩。愿为公歌千里草,本初健者莫轻言”之句(见梁任公《林旭传》)。盖以董福祥粗勇易制,虑世凯难于利用也。果尔世凯还津,而荣禄入京,径趋淀园。杨莘伯(崇伊)又袖疏密达西朝。德宗既无腹心之大臣,又乏效忠之武将。复生则志大才疏,暾首亦少年新进,虽以刘裴村年丈之持重,杨叔峤之绩学,亦依违其间,无所匡正。临时更懵然罔觉,漫无布置,不旋踵而祸作,四卿相继就逮,骈首市曹。其祸且更惨于唐之八司马矣。太后素性狠鹫,更事已久,宫中多其耳目,乃安居颐和,佯作不知,迹其所为,直与郑庄之待叔段无异,而以区区数书生与之角,庸有幸乎?(原稿以下失记。一一整理者注)

澄斋日录
光绪廿五年己亥
己亥年四月廿四日晴。一日缮封奏。正折以外洋相逼日深,请速筹战备。附片保举人才(直隶候补道前署广平府知府缪慈,正任通州现署房山县知县荣恒,湖北宜昌游击苏德浦)。
廿五日晴。寅初至西苑门外敬递封奏,在朝房恭候。辰初事下,命臣毓鼎第三起入见。
苑内狂风如虎,几不能行。在瀛秀门外奏事房小坐。巳正,皇太后、皇上召见于仪鸾殿。天语垂询,颇蒙优奖。始论边防,次论人才,次论筹饷、练兵,次论吏治,次论行用银元利弊。
跪对三刻始出,已十一点钟矣。自去年九月至今两次入见,俱荷训诲周详,既钦且感。诵少陵“未有涓埃答圣朝”之句,愧奋交萦。出至咸安宫命题,少坐即归。接杨荫北柬,知所保各员,有交片令吏、兵二部带领引见。引见后预备召见。傍晚访以庄先生、四兄略谈。
廿六日晴,仍大风。寄缪恒莽书。午刻与大、四兄公请何受轩表伯,润夫、敬山、绶金作陪,薄暮始散。接门人朱颂青银、信,天成亨来。
廿七日晴。葆良约江宁馆手谈。阅葆良近作古文数篇,相与论申姚曾绪论,所见多同。
诣岳母处。问吉甫病。夜殊不适。
廿八日晴。一日静养不出门。作端午桥(陕臬)、升吉甫(粮道)两同年信,均为门人夏楚卿大令(良材)作先容也。午桥贻我新得汉透光铜镜,以镜面向日,其影射地,镜阴花纹字形悉现。铜质甚厚,乃能透光,不知何以致此。可宝也。又元鼎押铸作鼎形,腹有文字,残剥不甚可辨。古质斓斑,确系旧物。午桥以与余名相合,特制黄杨为匣,镌字以赠余。
皆甚可喜。又作家书及伯母叩节祝寿,奉托薛鹭庄带。
廿九日阴,微雨。约鹭庄、沈子钧、汪幼安、刘伟臣、董绶金在大兄处作手谈之局,傍晚散。因诣四兄处与蒯朴斋晤谈。
五月初一日晴。接诸弟信。又汤温丈常德信。又包子如信。绮文堂老李携书廿馀种来,无甚中意者。惟旧板《渔隐丛话》四函甚精好,以六金留之。书凡百卷(前集六十卷,后集四十卷),论汉魏至宋有诗名各家,或评诗,或摘句,或考证,或纪事,殊有心得。长夏得此,大可消炎遣日矣。苏、赵二生来,与之谈文甚久。
初二日晴。得缪恒莽复书。午刻至省馆赴刘振青同年之约。座皆己丑同年熟人,谈宴颇洽。
初三日晴。清晨入城,至昆、徐、孙、廖四师处拜节。傍晚至恒裕一行。
初四日晴。一日料理账目。夜访四兄。发六弟信,专为吕新之划款事。
初五日晴。天中节。清晨祭神,午刻祀先。至王保之师、何受轩丈、岳母、效丈、四兄处拜节。未刻至会馆赴沈子钧手谈之局。入局片刻,即与四兄步至琉璃厂,在各书肆留连,闻书业堂有新到书,略取阅之,乃无甚精品,唯缪刻《太白集》颇精,然亦非难得之书也。
晚饭后归。接龚萃民湖南信并土宜两种。
初六日晴。巳刻至内阁会议筹饷兴利之策,唯恭阅前日谕旨,列衔画阅而已。出至同丰堂赴巢份叔之约,半席先归。延济帆来为采涧、柔儿诊疾。朱古微前辈来谈。晚饭后,侯伶来定十五日戏局。车中看山谷诗,其致思必深沉,其炼格必遒上,其造句必警健,其支对必灵变,昔人谓其善学老杜,余谓其实能融萃诸家之法成一家也。第其品格似在髯翁之上,或乃以无神韵少之。此乃新城支裔,第凡中晚唐诗者之说耳。山谷神味正在索之而愈深,泳之而愈远,未可为皮相者道也。从中晚派入手者,必须以山谷为归宿,方能涤尽公共家言。
初七日晴。内城火药局炸裂,门窗皆震,闻左近不免伤人。邢桂坪来谈。午后至安徽馆,乙卯团拜,兼赴陈润甫前辈之约,薄暮归。
初八日晴。闷热殊甚。闻火药炸地,左近庭舍俱尽,约伤百馀人,残骸破脏狼藉满地,
伤哉惨哉!一日批阅房山课卷。滇藩李仲仙来久谈。晚至便宜坊赴四兄之约。
初九日晴。清晨入城,祝刘叔南大夫人寿。午后避暑不出门。朱幼笏来为采涧诊疾。
初十日晴。蜀令孙少朴(世荣)来见,交到门人黄榆庭信并蜀产数种。王荩臣、潘经士均过谈。一日批阅课卷。傍晚至云山别墅,谢何受丈。接六弟信。申刻与大兄在广和居合请十五日司账诸君。
十一日阴。天略凉爽。午后与大、四兄同至何受丈处送行。又拜数客而归。荣正庄刺史来拜,未值。是日昆师母寿辰忌,未往祝。
十二日晴。清晨入城,祝廖师母寿。又拜数客而归。汪笙叔丈、陈润甫、曹再韩前辈先后来畅谈。批阅书院课卷。天气酷热,随意读诗古文消遣,颇得乐趣。接德麟阁信。
题何润夫京兆云林听泉图叩门京尹一封书,示我听泉旧日图。正苦炎风吹五月,顿令清梦满西湖。天机翔跃亲鱼鸟,人世声闻洗笛竽。更喜此心清到底,出山未与在山殊。(此诗似黄山谷。前四句凡四易稿,迄不惬心。此四语乃于车中一触得之。)
十三日晴。武阳会馆祭关帝,兼请同乡外官,到者两席。散后与屠敬山久话,见其所著《元秘史地理今释》,心伟绝业,然非愚鲁之性所近也。复刘嗣伯信并为其作致吴福茨廉访一书,交邮局寄。
十四日阴,微雨不成,天略凉爽。一日在贵州馆布署诸事。接盛企贤表妹沪上书并卫生丸二匣,关切之情可感。傍晚在大兄处斋佛。江润生送来《王梦湘诗集》四本,倜傥深秀,自是才人之笔。近日朋辈以诗名者三人,樊云门(增祥,丁卯年丈)、史泽山(悠咸)、王梦湘(以慜),皆刻有诗集。樊、史皆以声色胜。潘经士以李莼客年丈(慈铭)骈文四本相赠,品格清丽,得力在宋齐诸家。闻先生诗注尤精,惜未见刻本。
十五日阴晴不定,傍晚雷而未雨。在贵州馆为伯母称觞,戏演太平和部。到客二百五十馀人,到分五百馀家。竟日趋跄綦苦,夜间略得清闲。子正散戏归寓。内阁会议,托朱古微前辈代画奏字。
十六日晴。酣眠至午正方觉。饭后结算昨账。接于世兄信并件。戌正月食,亥初既,无光而色赤,子初始复圆。
十七日晴。午后贺效丈孙女弥月之喜,面后归。批房山课卷。
十八日晴。连日燥热不可耐,寒暑表升至百度以上,中伏不足过也,只能静坐观书,不出门。缪恒莽观察(彝)来见。余与缪君素未谋面,唯闻其两守广平,威惠兼行,循声卓著,为不愧古之良吏,故特疏保荐。兹与晤谈良久,识见宏远,气度老成,深可佩也。浙江道员徐澍生(士霖)亦来见。余己丑年道出申江,曾与盘桓十日,其人伉爽明达,亦有用之才。接刘嗣伯信。
十九日晴。会议复奏,呈递膳牌,辰刻在朝房候旨,事下乃行。顺道答拜缪、徐两公。
为蒯朴斋贺交荣相差遣之喜。即至会馆赴沈子钧、汪幼安之约。席散,同人手谈,余归家避暑。傍晚,赵生来问业。
二十日黎明梦醒,闻窗外雨声滴沥,燥旱既久,心神为之一爽。竟日檐溜琤琮不息,积水满庭,静坐室中,以写字看书消遣。柔儿生日吃面。
二十一日黎明雨止,天气顿凉,颇亲笔墨。傍晚访绶金、再韩,兼诣岳母处小坐。
二十二日晴,复热。史馆送来第二批奏议,因校一卷。内阁侍读学士广安预定穆宗继嗣请颁铁券疏,其用心甚忠,其措词则非也。午后至贵州馆祝汪笙叔年丈七十寿,观剧数出,不耐热而归。连日静坐书室,看《渔隐丛话》消遣,不特可以消暑,于诗法亦甚获新益。诗
话中有“精深华妙”一语,余意作诗必须兼备此四字,乃非苟作。学宋诗者精深而不华妙,学中晚及新城者华妙而不精深,兼之者其右丞、少陵乎?傍晚,访朱又笏久谈。至广和居赴四哥之约。
二十三日阴。接沈友卿唐县银信。未刻与大兄在万福居谢望日司账诸君,兼约何仲英表弟。晚,岳母在此下榻,灯下久谈。接五弟信。
二十四日晴。陆惕身自江山县寄来江亭销夏公费,因约诸君在陶然亭作竟日之叙,午初往,日入始归。接门人迎静斋信。
陆惕身同年摄令江山,夏初书来,兼寄百金为同人销夏资,爰约朱古微、陈润甫、李橘农、杨味莼、余绶屏、徐芷帆、夏闰枝、陈孟甫八同年在江亭消暑。酒酣赋此,呈即席诸君,即寄谢惕身同年故人昔有平原约,远寄江亭买夏钱。灯火十年谈笑隔,壶觞千里主宾联。遥山净绿分茅屋(是日山色极清,山半屋宇历历可数),近郭丛青长苇田。雨后晚凉最相忆,将心付与白鸥边。
廿五日晴。复德麟阁信。巳刻与大兄在安徽馆请李仲仙方伯,徐澍生、龚怡甫两观察,蒯朴斋游戎,朱又笏、徐芷帆作陪(正客胡月舫前辈,陪客陈润甫前辈均未到),申初始散,汗流被体矣。归寓小息。傍晚步行问岳母病。夜风颇凉。
廿六日晴。辰刻内阁会议徐中堂、準(良)、袁(昶)、贻(谷)、高(燮曾)、张(仲炘)筹饷各折片。徐相主搜括招商、电报、铁路公积馀利。準学士主责成督抚剔除中饱。袁光禄主整顿关税厘金,必须得人而理,宜参用士人司局务,且保举廉明之员九人。高读学主平外洋金磅之价。贻学士则请严饬疆吏,大省每年筹三百万,中省二百万,小省百万。张光少与贻同而稍减其数。复奏折亦已草定,系军机大臣主稿,于六说或驳或准或从而变通,而终归于无把握。愚见一时亦无可措手,姑随同画议而退。大约高折最中窍要,而苦于办不动。
(〔眉〕按我国既非金本位,则国际汇兑当然操纵于人,磅价自有赢亏,试问如何平法?)
贻、张则纯用劫制,不通理势之谈。此财非天造地设,安得如许闲款以供予取予求乎?归批房山课卷。薄暮趁晚凉乘马至西悦生堂一行,山光林翠,爽扑襟袖,清风徐来,烦暑尽涤。
顺道访伟臣少谈。朱幼笏来为采涧诊疾。
廿七日阴,微雨。至鸿升店答访徐澍生,面致盟牒,澍兄长余十七岁。又至东路谢客十馀家。午刻至对过拜供(二伯母生辰)。闰枝、颂年、亚蘧在大兄处招余手谈,晚饭后始散。悦生堂司事李佩玖、高瑞征来报销用账。
廿八日晴,甚凉爽。复陆惕身同年信,托澍生带。一日校对奏议。丁中丞(日昌)议海防事宜,切实详明有用之文也。叶玉书同年(祥麟)来拜(新选广东信宜县)。傍晚澍生来辞行,与大兄约其至广和话别。书贾李姓以姚铉《唐文粹》求售(浙江许刻本),雠校板本甚精,殊胜旧刻。自明人定古文八家,于唐唯取韩、柳,本朝储氏复益以孙、李,于是学者于唐人文仅知有此四家,此外概从摈弃。此书采录唐文甚备而不收骈体,一时奇古醇逸之作均赖以存。学者既以韩、柳为宗,又必旁读诸家,左右取资,方足以尽文心之变。接湖南梁叔庄、黑龙江家叔畲先生书。
廿九日晴。校勘奏议。作家书。戚升槐同年(扬)、沈子钧、冯舫同(圻。梦华前辈胞侄)、易丞午(贞)陆续来谈。夜雨颇凉。
三十日阴。午后雷雨。缪恒莽、舒宾如来谈。恒莽云,闻之王夔老,近来各卿贰颇有疏保人才者,皆留中不发,而余所保三员独蒙召用,实异数也。闻言深怀愧悚。灯下随意读《文粹》,奇变殊扩心目。舒元舆《问国庠记》一篇,尤深宕有味。查西悦生堂出入用账,
为重定章程数条。
六月初一日晴。祝冯志先太夫人寿。又祝曾慕陶太夫人寿。午刻至同丰堂赴又笏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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