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玄黓執徐(壬辰),盡柔兆涒灘(丙申),凡五年。
烈宗孝武皇帝太元十七年(壬辰、三九二年)
春,正月,己巳朔,大赦。
秦主登立昭儀隴西李氏為皇后。
二月,壬寅,燕主垂自魯口如河間、渤海、平原。翟釗遣其將翟都侵館陶,屯蘇康壘。三月,垂引兵南擊釗。
秦驃騎將軍沒弈干帥衆降于後秦,後秦以為車騎將軍,封高平公。
後秦主萇寢疾,命姚碩德鎮李潤,尹緯守長安,召太子興詣行營。征南將軍姚方成言於興曰:「今寇敵未滅,上復寢疾。王統等皆有部曲,終為人患,宜盡除之。」興從之,殺王統、王廣、苻胤、徐成、毛盛。萇怒曰:「王統兄弟,吾之州里,實無他志;徐成等皆前朝名將,吾方用之,奈何輒殺之!」
燕主垂進逼蘇康壘。夏,四月,翟都南走滑臺。翟釗求救於西燕,西燕主永謀於羣臣,尚書渤海鮑遵曰:「使兩寇相弊,吾承其後,此卞莊子之策也。」中書侍郎太原張騰曰:「垂強釗弱,何弊之承!不如速救之,以成鼎足之勢。今我引兵趨中山,晝多疑兵,夜多火炬,垂必懼而自救。我衝其前,釗躡其後,此天授之機,不可失也。」永不從。
燕大赦。
五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六月,燕主垂軍黎陽。臨河欲濟,翟釗列兵南岸以拒之。辛亥,垂徙營就西津,去黎陽西四十里,為牛皮船百餘艘,偽列兵仗,泝流而上。釗亟引兵趣西津,垂潛遣中壘將軍桂林王鎮等自黎陽津夜濟,營于河南,比明而營成。釗聞之,亟還,攻鎮等營,垂命鎮等堅壁勿戰。釗兵往來疲暍,攻營不能拔,將引去;鎮等引兵出戰。驃騎將軍農自西津濟,與鎮等夾擊,大破之。釗走還滑臺,將妻子,收遺衆,北濟河,登白鹿山,憑險自守,燕兵不得進。農曰:「釗無糧,不能久居山中。」乃引兵還,留騎候之。釗果下山,還兵掩擊,盡獲其衆,釗單騎奔長子。西燕主永以釗為車騎大將軍、兗州牧,封東郡王。歲餘,釗謀反,永殺之。
初,郝晷、崔逞及清河崔宏、新興張卓、遼東夔騰、陽平路纂皆仕於秦,避秦亂來奔,詔以為冀州諸郡,各將部曲營於河南。旣而受翟氏官爵,翟氏敗,皆降於燕,燕主垂各隨其材而用之。釗所統七郡三萬餘戶,皆按堵如故。以章武王宙為兗、豫二州刺史,鎮滑臺;徙徐州民七千餘戶于黎陽,以彭城王脫為徐州刺史,鎮黎陽。脫,垂之弟子也。垂以崔蔭為宙司馬。
初,陳留王紹為鎮南將軍,太原王楷為征西將軍,樂浪王溫為征東將軍,垂皆以蔭為之佐。蔭才幹明敏強正,善規諫,四王皆嚴憚之;所至簡刑法,輕賦役,流民歸之,戶口滋息。
秋,七月,垂如鄴,以太原王楷為冀州牧,右光祿大夫餘蔚為左僕射。
秦主登聞後秦主萇疾病,大喜,告祠世祖神主,大赦,百官進位二等,秣馬厲兵,進逼安定,去城九十餘里。八月,萇疾小瘳,出拒之。登引兵出營,將逆戰,萇遣安南將軍姚熙隆別攻秦營,登懼而還。萇夜引兵旁出以躡其後,旦而候騎告曰:「賊諸營已空,不知所向。」登驚曰:「彼為何人,去令我不知,來令我不覺,謂其將死,忽然復來,朕與此羌同世,何其厄哉!」登遂還雍,萇亦還安定。
三河王光遣其弟右將軍寶等攻金城王乾歸,寶及將士死者萬餘人。又遣其子虎賁中郎將纂擊南羌彭奚念,纂亦敗歸。光自將擊奚念於枹罕,克之,奚念奔甘松。
冬,十月,辛亥,荊州刺史王忱卒。
雍州刺史朱序以老病求解職,詔以太子右衞率郗恢為雍州刺史,代序鎮襄陽。恢,曇之子也。
巴蜀人在關中者皆叛後秦,據弘農以附秦。秦主登以竇衝為左丞相,衝徙屯華陰。郗恢遣將軍趙睦守金墉,河南太守楊佺期帥衆軍湖城,擊衝,走之。
十一月,癸酉,以黃門郎殷仲堪為都督荊 益 寧三州諸軍事、荊州刺史,鎮江陵。仲堪雖有英譽,資望猶淺,議者不以為允。到官,好行小惠,綱目不舉。
南郡公桓玄負其才地,以雄豪自處,朝廷疑而不用;年二十三,始拜太子洗馬。玄嘗詣琅邪王道子,值其酣醉,張目謂衆客曰:「桓溫晚塗欲作賊,云何?」玄伏地流汗,不能起,由是益不自安,常切齒於道子。後出補義興太守,鬱鬱不得志,歎曰:「父為九州伯,兒為五湖長!」遂棄官歸國,上疏自訟曰:「先臣勤王匡復之勳,朝廷遺之,臣不復計。至於先帝龍飛,陛下繼明,請問談者,誰之由邪?」疏寢不報。
玄在江陵,仲堪甚敬憚之。桓氏累世臨荊州,玄復豪橫,士民畏之,過於仲堪。嘗於仲堪聽事前戲馬,以矟擬仲堪。仲堪中兵參軍彭城劉邁謂玄曰:「馬矟有餘,精理不足。」玄不悅,仲堪為之失色。玄出,仲堪謂邁曰:「卿,狂人也!玄夜遣殺卿,我豈能相救邪!」使邁下都避之,玄使人追之,邁僅而獲免。
征虜參軍豫章胡藩過江陵,見仲堪,說之曰:「桓玄志趣不常,每怏怏於失職,節下崇待太過,恐非將來之計也!」仲堪不悅。藩內弟羅企生為仲堪功曹,藩退,謂企生曰:「殷侯倒戈以授人,必及於禍。君不早圖去就,後悔無及矣!」
庚寅,立皇子德文為琅邪王,徙琅邪王道子為會稽王。
十二月,燕主垂還中山,以遼西王農為都督兗、豫、荊、徐、雍五州諸軍事,鎮鄴。
休官權千成據顯親,自稱秦州牧。
清河人李遼上表請敕兗州脩孔子廟,給戶灑掃,仍立庠序,收敎學者,曰:「事有如賒而寔急者,此之謂也!」表不見省。
孝武帝太元十八年(癸巳、三九三年)
春,正月,燕陽平孝王柔卒。
權千成為秦所逼,請降於金城王乾歸,乾歸以為東秦州刺史、休官大都統、顯親公。
夏,四月,庚子,燕主垂加太子寶大單于;以安定王庫傉官偉為太尉,范陽王德為司徒,太原王楷為司空,陳留王紹為尚書右僕射。五月,立子熙為河間王,朗為渤海王,鑒為博陵王。
秦右丞相竇衝矜才尚人,自請封天水王;秦主登不許。六月,衝自稱秦王,改元元光。
金城王乾歸立其子熾磐為太子。熾磐勇略明決,過於其父。
秋,七月,秦主登攻竇衝於野人堡,衝求救於後秦。尹緯言於後秦主萇曰:「太子仁厚之稱,著於遠近,而英略未著,請使擊苻登以著之。」萇從之。太子興將兵攻胡空堡,登解衝圍以赴之。興因襲平涼,大獲而歸。萇使興還鎮長安。
魏王珪以薛干太悉伏不送劉勃勃,八月,襲其城,屠之,太悉伏奔秦。
氐帥楊佛嵩叛,奔後秦,楊佺期、趙睦追之,九月,丙戌,敗佛嵩於潼關。後秦將姚崇救佛嵩,敗晉兵,趙睦死。
冬,十月,後秦主萇疾甚,還長安。
燕主垂議伐西燕,諸將皆曰:「永未有釁,我連年征討,士卒疲弊,未可也。」范陽王德曰:「永旣國之枝葉,又僭舉位號,惑民視聽,宜先除之,以壹民心。士卒雖疲,庸得已乎!」垂曰:「司徒意正與吾同。吾比老,叩囊底智,足以取之,終不復留此賊以累子孫也。」遂戒嚴。
十一月,垂發中山步騎七萬,遣鎮西將軍 丹楊王纘、龍驤將軍張崇出井陘,攻西燕武鄉公友于晉陽,征東將軍平規攻鎮東將軍段平于沙亭。西燕主永遣其尚書令刁雲、車騎將軍慕容鍾帥衆五萬守潞川。友,永之弟也。十二月,垂至鄴。
己亥,後秦主萇召太尉姚旻、僕射尹緯、姚晃、將軍姚大目、尚書狄伯支入禁中,受遺詔輔政。萇謂太子興曰:「有毀此諸公者,慎勿受之。汝撫骨肉以恩,接大臣以禮,待物以信,遇民以仁,四者不失,吾無憂矣。」姚晃垂涕問取苻登之策,萇曰:「今大業垂成,興才智足辦,奚所復問!」庚子,萇卒。興祕不發喪,以其叔父緒鎮安定,碩德鎮陰密,弟崇守長安。
或謂碩德曰:「公威名素重,部曲最強,今易世之際,必為朝廷所疑,不如且奔秦州,觀望事勢。」碩德曰:「太子志度寬明,必無他慮。今苻登未滅而骨肉相攻,是自亡也;吾有死而已,終不為也。」遂往見興,興優禮而遣之。興自稱是大將軍,以尹緯為長史,狄伯支為司馬,帥衆伐秦。
孝武帝太元十九年(甲午、三九四年)
春,秦主登聞後秦主萇卒,喜曰:「姚興小兒,吾折杖笞之耳。」乃大赦,盡衆而東,留司徒安成王廣守雍,太子崇守胡空堡;遣使拜金城王乾歸為左丞相、河南王,領秦、梁、益、涼、沙五州牧,加九錫。
初,禿髮思復鞬卒,子烏孤立。烏孤雄勇有大志,與大將紛陁謀取涼州。紛陁曰:「公必欲得涼州,宜先務農講武,禮俊賢,修政刑,然後可也。」烏孤從之。三河王光遣使拜烏孤冠軍大將軍、河西鮮卑大都統。烏孤與其羣下謀之曰;「可受乎?」皆曰:「吾士馬衆多,何為屬人!」石真若留不對,烏孤曰:「卿畏呂光邪?」石真若留曰:「吾本根未固,小大非敵,若光致死於我,何以待之!不如受以驕之,俟釁而動,蔑不克矣。」烏孤乃受之。
二月,秦主登攻屠各姚奴、帛蒲二堡,克之。
燕主垂留清河公會鎮鄴,發司、冀、青、兗兵,遣太原王楷出滏口,遼西王農出壺關,垂自出沙庭以擊西燕,標榜所趣,軍各就頓。西燕主永聞之,嚴兵分道拒守,聚糧臺壁,遣從子征東將軍小逸豆歸、鎮東將軍王次多、右將軍勒馬駒帥衆萬餘人戍之。
夏,秦主登自六陌趣廢橋,後秦始平太守姚詳據馬嵬堡以拒之。太子興遣尹緯將兵救詳,緯據廢橋以待秦。秦兵爭水,不能得,渴死者什二、三,因急攻緯。興馳遣狄伯支謂緯曰:「苻登窮寇,宜持重以挫之。」緯曰:「先帝登遐,人情擾懼,今不因思奮之力以禽敵,大事去矣!」遂與秦戰,秦兵大敗。其夜,秦衆潰,登單騎奔雍。太子崇及安成王廣聞敗,皆棄城走;登至,無所歸,乃奔平涼,收集遺衆,入馬毛山。
燕主垂頓軍鄴西南,月餘不進。西燕主永怪之,以為太行道寬,疑垂欲詭道取之,乃悉斂諸軍屯軹關,杜太行口,惟留臺壁一軍。甲戌,垂引大軍出滏口,入天井關。五月,乙酉,燕軍至臺壁,永遣從兄太尉大逸豆歸救之,平規擊破之。小逸豆歸出戰,遼西王農又擊破之,斬勒馬駒,禽王次多,遂圍臺壁。永召太行軍還,自將精兵五萬以拒之。刁雲、慕容鍾震怖,帥衆降燕,永誅其妻子。己亥,垂陳于臺壁南,遣驍騎將軍慕容國伏千騎於澗下。庚子,與永合戰,垂偽退,永衆追之,行數里,國騎從澗中出,斷其後,諸軍四面俱進,大破之,斬首八千餘級,永走歸長子。晉陽守將聞之,棄城走。丹楊王瓚等進取晉陽。
後秦太子興始發喪,卽皇帝位于槐里,大赦,改元皇初;遂如安定。諡後秦主萇曰武昭皇帝,廟號太祖。
六月,壬子,追尊會稽王太妃鄭氏曰簡文宣太后。羣臣謂宣太后應配食元帝,太子前率徐邈曰:「宣太后平素之時,不伉儷於先帝。至於子孫,豈可為祖考立配!」國學明敎東莞臧燾曰:「今尊號旣正,則罔極之情申;別建寢廟,則嚴禰之義顯;繫子為稱,兼明貴之所由。一舉而允三義,不亦善乎?」乃立廟於太廟路西。
燕主垂進軍圍長子。西燕主永欲奔後秦,侍中蘭英曰:「昔石虎伐龍都,太祖堅守不去,卒成大燕之基。今垂七十老翁,厭苦兵革,終不能頓兵連歲以攻我也;但當城守以疲之。」永從之。
秦主登遣其子汝陰王宗為質於河南王乾歸以請救,進封乾歸梁王,納其妹為梁王后;乾歸遣前軍將軍乞伏益州等帥騎一萬救之。秋,七月,登引兵出迎乾歸兵,後秦主興自安定如涇陽,與登戰于山南,執登,殺之。悉散其部衆,使歸農業;徙陰密三萬戶於長安,以李后賜姚晃。益州等聞之,引兵還。秦太子崇奔湟中,卽帝位,改元延初;諡登曰高皇帝,廟號太宗。
後秦安南將軍強熙、鎮遠將軍強多叛,推竇衝為主。後秦主興自將討之,軍至武功,多兄子良國殺多而降,熙奔秦州,衝奔汧川,汧川氐仇高執送之。
三河王光以子覆為都督玉門以西諸軍事、西域大都護,鎮高昌;命大臣子弟隨之。
八月,己巳,尊皇太妃李氏為皇太后,居崇訓宮。
西燕主永困急,遣其子常山公弘等求救於雍州刺史郗恢,幷獻玉璽一紐。恢上言:「垂若幷永,為患益深,不如兩存之,可以乘機雙斃。」帝以為然,詔青 兗二州刺史王恭、豫州刺史庾楷救之。楷,亮之孫也。永恐晉兵不出,又遣其太子亮來為質,平規追亮及於高都,獲之。永又告急於魏,魏王珪遣陳留公虔、將軍庾岳帥騎五萬東渡河,屯秀容以救之。虔,紇根之子也。晉、魏兵皆未至,大逸豆歸部將伐勤等開門內燕兵,燕人執永,斬之,幷斬其公卿大將刁雲、大逸豆歸等三十餘人,得永所統八郡七萬餘戶及秦乘輿、服御、伎樂、珍寶甚衆。燕主垂以丹楊王瓚為幷州刺史,鎮晉陽;宜都王鳳為雍州刺史,鎮長子。永尚書僕射昌黎屈遵、尚書陽平王德、祕書監中山李先、太子詹事渤海封則、黃門郎太山胡母亮、中書郎張騰、尚書郎燕郡公孫表皆隨才擢敍。
九月,垂自長子如鄴。
冬,十月,秦主崇為梁王乾歸所逐,奔隴西王楊定。定留司馬邵彊守秦州,帥衆二萬與崇共攻乾歸,乾歸遣涼州牧軻彈、秦州牧益州、立義將軍詰歸帥騎三萬拒之。益州與定戰,敗於平州。軻彈、詰歸皆引退,軻彈司馬翟瑥奮劍怒曰:「主上以雄武開基,所向無敵,威振秦、蜀。將軍以宗室居元帥之任,當竭力致命以佐國家。今秦州雖敗,二軍尚全,柰何望風退衂,將何面以見主上乎!瑥雖無任,獨不能以便宜斬將軍乎!」軻彈謝曰:「向者未知衆心何如耳。果能如是,吾敢愛死!」乃帥騎進戰,益州、詰歸亦勒兵繼之,大敗定兵,殺定及崇,斬首萬七千級。乾歸於是盡有隴西之地。
定無子,其叔父佛狗之子盛,先守仇池,自稱征西將軍、秦州刺史、仇池公,諡定為武王;仍遣使來稱藩。秦太子宣奔盛,分氐、羌為二十部護軍,各為鎮戍,不置郡縣。
燕主垂東巡陽平、平原,命遼西王農濟河,與安南將軍尹國略地青、兗,農攻廩丘,國攻陽城,皆拔之。東平太守韋簡戰死,高平、泰山、琅邪諸郡皆委城奔潰,農進軍臨海,徧置守宰。
柔然曷多汗棄其父,與社崙帥衆西走;魏長孫肥追之,及於上郡跋那山,斬曷多汗。社崙收其餘衆數百,奔疋候跋,疋候跋處之南鄙。社崙襲疋候跋,殺之;疋候跋子啟跋、吳頡等皆奔魏。社崙掠五原以西諸部,走度漠北。
十一月,燕遼西王農敗辟閭渾於龍水,遂入臨淄。十二月,燕主垂召農等還。
秦主興遣使與燕結好,幷送太子寶之子敏於燕,燕封敏為河東公。
梁王乾歸自稱秦王,大赦。
孝武帝太元二十年(乙未、三九五年)
春,正月,燕主垂遣散騎常侍封則報聘于秦;遂自平原狩于廣川、勃海、長樂而歸。
西秦王乾歸以太子熾磐領尚書令,左長史邊芮為左僕射,右長史祕宜為右僕射,置官皆如魏武、晉文故事,然猶稱大單于、大將軍。邊芮等領府佐如故。
薛干太悉伏自長安亡歸嶺北,上郡以西鮮卑雜胡皆應之。
二月,甲寅,尚書令陸納卒。
三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皇太子出就東宮,以丹楊尹王雅領少傅。
時會稽王道子專權奢縱,嬖人趙牙本出倡優,茹千秋本錢唐捕賊吏,皆以諂賂得進。道子以牙為魏郡太守,千秋為驃騎諮議參軍。牙為道子開東第,築山穿池,功用鉅萬。帝嘗幸其第,謂道子曰:「府內乃有山,甚善;然修飾太過。」道子無以對。帝去,道子謂牙曰:「上若知山是人力所為,爾必死矣!」牙曰:「公在,牙何敢死!」營作彌甚。千秋賣官招權,聚貨累億。博平令吳興聞人奭上疏言之,帝益惡道子,而逼於太后,不忍廢黜,乃擢時望及所親幸王恭、郗恢、殷仲堪、王珣、王雅等,使居內外要任以防道子;道子亦引王國及國寶從弟琅邪內史緒以為心腹。由是朋黨競起,無復曏時友愛之驩矣;太后每和解之。中書侍郎徐邈從容言於帝曰:「漢文明主,猶悔淮南;世祖聰達,負愧齊王;兄弟之際,實為深慎。會稽王雖有酣媟之累,宜加弘貸,消散羣議,外為國家之計,內慰太后之心。」帝納之,復委任道子如故。
初,楊定之死也,天水姜乳襲據上邽;夏,四月,西秦王乾歸遣乞伏益州帥騎六千討之。左僕射邊芮、民部尚書王松壽曰:「益州屢勝而驕,不可專任。必以輕敵取敗。」乾歸曰:「益州驍勇,諸將莫及,當以重佐輔之耳。」乃以平北將軍韋虔為長史,左禁將軍務和為司馬。至大寒嶺,益州不設部伍,聽將士遊畋縱飲,令曰:「敢言軍事者斬!」虔等諫不聽,乳逆擊,大破之。
魏王珪叛燕,侵逼附塞諸部。五月,甲戌,燕主垂遣太子寶、遼西王農、趙王麟帥衆八萬,自五原伐魏,范陽王德、陳留王紹別將步騎萬八千為後繼。散騎常侍高湖諫曰:「魏與燕世為婚姻,彼有內難,燕實存之,其施德厚矣,結好久矣。間以求馬不獲而留其弟,曲在於我,柰何遽興兵擊之!拓跋涉圭沈勇有謀,幼歷艱難,兵精馬強,未易輕也。皇太子富於春秋,志果氣銳,今委之專任,必小魏而易之,萬一不如所欲,傷威毀重,願陛下深圖之!」言頗激切。垂怒,免湖官。湖,泰之子也。
六月,癸丑,燕太原元王楷卒。
西秦王乾歸遷于西城。
秋,七月,三河王光帥衆十萬伐西秦,西秦左輔密貴周、左衞將軍莫者羖羝勸西秦王乾歸稱藩於光,以子敕勃為質。光引兵還,乾歸悔之,殺周及羖羝。
魏張袞聞燕軍將至,言於魏王珪曰:「燕狃於滑臺、長子之捷,竭國之資力以來,有輕我之心,宜羸形以驕之,乃可克也。」珪從之,悉徙部落畜產,西渡河千餘里以避之。燕軍至五原,降魏別部三萬餘家,收穄田百餘萬斛,置黑城,進軍臨河,造船為濟具。珪遣右司馬許謙乞師於秦。
禿髮烏孤擊乙弗、折掘等諸部,皆破降之,築廉川堡而都之。廣武趙振,少好奇略,聞烏孤在廉川,棄家從之。烏孤喜曰:「吾得趙生,大事濟矣!」拜左司馬。三河王光封烏孤為廣武郡公。
有長星見自須女,至于哭星。帝心惡之,於華林園舉酒祝之曰:「長星,勸汝一盃酒;自古何有萬歲天子邪!」
八月,魏王珪治兵河南;九月,進軍臨河。燕太子寶列兵將濟,暴風起,漂其船數十艘泊南岸。魏獲其甲士三百餘人,皆釋而遣之。
寶之發中山也,燕主垂已有疾,旣至五原,珪使人邀中山之路,伺其使者,盡執之,寶等數月不聞垂起居,珪使所執使者臨河告之曰:「若父已死,何不早歸!」寶等憂恐,士卒駭動。
珪使陳留公虔將五萬騎屯河東,東平公儀將十萬騎屯河北,略陽公遵將七萬騎塞燕軍之南。遵,壽鳩之子也。秦主興遣楊佛嵩將兵救魏。
燕術士靳安言於太子寶曰:「天時不利,燕必大敗,速去可免。」寶不聽。安退,告人曰:「吾輩皆當棄尸草野,不得歸矣!」
燕、魏相持積旬,趙王麟將慕輿嵩等以垂為實死,謀作亂,奉麟為主;事泄,嵩等皆死,寶、麟等內自疑,冬,十月,辛未,燒船夜遁。時河冰未結,寶以魏兵必不能渡,不設斥候。十一月,己卯,暴風,冰合。魏王珪引兵濟河,留輜重,選精銳二萬餘騎急追之。
燕軍至參合陂,有大風,黑氣如堤,自軍後來,臨覆軍上。沙門支曇猛言於寶曰:「風氣暴迅,魏兵將至之候,宜遣兵禦之。」寶以去魏軍已遠,笑而不應。曇猛固請不已,麟怒曰:「以殿下神武,師徒之盛,足以橫行沙漠,索虜何敢遠來!而曇猛妄言驚衆,當斬以徇!」曇猛泣曰:「苻氏以百萬之師,敗於淮南,正由恃衆輕敵,不信天道故也!」司徒德勸寶從曇猛言,寶乃遣麟帥騎三萬居軍後以備非常。麟以曇猛為妄,縱騎遊獵,不肯設備。寶遣騎還詗魏兵,騎行十餘里,卽解鞍寢。
魏軍晨夜兼行,乙酉,暮,至參合陂西。燕軍在陂東,營於蟠羊山南水上。魏王珪夜部分諸將,掩覆燕軍,士卒銜枚束馬口潛進。丙戌,日出,魏軍登山,下臨燕營;燕軍將東引,顧見之,士卒大驚擾亂。珪縱兵擊之,燕兵走赴水,人馬相騰躡,壓溺死者以萬數。略陽公遵以兵邀其前,燕兵四五萬人,一時放仗斂手就禽,其遺迸去者不過數千人,太子寶等皆單騎僅免。殺燕右僕射陳留悼王紹,生禽魯陽王倭奴、桂林王道成、濟陰公尹國等文武將吏數千人,兵甲糧貨以鉅萬計。道成,垂之弟子也。
魏王珪擇燕臣之有才用者代郡太守廣川賈閏、閏從弟驃騎長史昌黎太守彝、太史郎遼東晁崇等留之,其餘欲悉給衣糧遣還,以招懷中州之人。中部大人王建曰:「燕衆強盛,今傾國而來,我幸而大捷,不如悉殺之,則其國空虛,取之為易。且獲寇而縱之,無乃不可乎!」乃盡阬之。十二月,珪還雲中之盛樂。
燕太子寶恥於參合之敗,請更擊魏。司徒德言於燕主垂曰:「虜以參合之捷,有輕太子之心,宜及陛下神略以服之,不然,將為後患。」垂乃以清河公會錄留臺事,領幽州刺史,代高陽王隆鎮龍城;以陽城王蘭汗為北中郎將,代長樂公盛鎮薊;命隆、盛悉引其精兵還中山,期以明年大舉擊魏。
是歲,秦主興封其叔父緒為晉王,碩德為隴西王,弟崇為齊公,顯為常山公。
孝武帝太元二十一年(丙申、三九六年)
春,正月,燕高陽王隆引龍城之甲入中山,軍容精整,燕人之氣稍振。
休官權萬世帥衆降西秦。
燕主垂遣征東將軍平規發兵冀州。二月,規以博陵、武邑、長樂三郡兵反於魯口,其從子冀州刺史喜諫,不聽。規弟海陽令翰亦起兵於遼西以應之。垂遣鎮東將軍餘嵩擊規,嵩敗死。垂自將擊規,至魯口,規棄衆,將妻子及平喜等數十人走渡河,垂引兵還。翰引兵趣龍城,清河公會遣東陽公根等擊翰,破之,翰走山南。
三月,庚子,燕主垂留范陽王德守中山,引兵密發。踰青嶺,經天門,鑿山通道,出魏不意,直指雲中。魏陳留公虔帥部落三萬餘家鎮平城;垂至獵嶺,以遼西王農、高陽王隆為前鋒以襲之。是時,燕兵新敗,皆畏魏,惟龍城兵勇銳爭先。虔素不設備,閏月,乙卯,燕軍至平城,虔乃覺之,帥麾下出戰,敗死,燕軍盡收其部落。魏王珪震怖欲走,諸部聞虔死,皆有貳心,珪不知所適。
垂之過參合陂也,見積骸如山,為之設祭,軍士皆慟哭,聲震山谷。垂慙憤嘔血,由是發疾,乘馬輿而進,頓平城西北三十里。太子寶等聞之,皆引還。燕軍叛者告於魏云「垂已死,輿尸在軍。」魏王珪欲追之,聞平城已沒,乃引還陰山。
垂在平城積十日,疾轉篤,乃築燕昌城而還。夏,四月,癸未,卒於上谷之沮陽,祕不發喪。丙申,至中山;戊戌,發喪,諡曰成武皇帝,廟號世祖。壬寅,太子寶卽位,大赦,改元永康。
五月,辛亥,以范陽王德為都督冀 兗 青 徐 荊 豫六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冀州牧,鎮鄴;遼西王農為都督幷 雍 益 梁 秦 涼六州諸軍事、幷州牧,鎮晉陽。又以安定王庫傉官偉為太師,夫餘王蔚為太傅。甲寅,以趙王麟領尚書左僕射,高陽王隆領右僕射,長樂公盛為司隸校尉,宜都王鳳為冀州刺史。
乙卯,以散騎常侍彭城劉該為徐州刺史,鎮鄄城。
甲子,以望蔡公謝琰為尚書左僕射。
初,燕主垂先段后生子令、寶,後段后生子朗、鑒,愛諸姬子麟、農、隆、柔、熙。寶初為太子,有美稱,已而荒怠,中外失望。後段后嘗言於垂曰:「太子遭承平之世,足為守成之主;今國步艱難,恐非濟世之才。遼西、高陽二王,陛下之賢子,宜擇一人,付以大業。趙王麟姦詐強愎,異日必為國家之患,宜早圖之。」寶善事垂左右,左右多譽之,故垂以為賢,謂段氏曰:「汝欲使我為晉獻公乎!」段氏泣而退,告其妹范陽王妃曰:「太子不才,天下所知,吾為社稷言之,主上乃以吾為驪姬,何其苦哉!觀太子必喪社稷,范陽王有非常器度,若燕祚未盡,其在王乎!」寶及麟聞而恨之。
乙丑,寶使麟謂段氏曰:「后常謂主上不能守大業,今竟能不?宜早自裁,以全段宗!」段氏怒曰:「汝兄弟不難逼殺其母,況能守先業乎!吾豈愛死,但念國亡不久耳。」遂自殺。寶議以段后謀廢適統,無母后之道,不宜成喪。羣臣咸以為然。中書令眭邃颺言於朝曰:「子無廢母之義,漢安思閻后親廢順帝,猶得配饗太廟,況先后暖昧之言,虛實未可知乎!」乃成喪。
六月,癸酉,魏王珪遣將軍王建等擊燕廣甯太守劉亢泥,斬之,徙其部落於平城。燕上谷太守開封公詳棄郡走。詳,皝之曾孫也。
丁亥,魏賀太妃卒。
燕主寶定士族舊籍,分辨清濁,校閱戶口,罷軍營封蔭之戶,悉屬郡縣;由是士民嗟怨,始有離心。
三河王呂光卽天王位,國號大涼,大赦,改元龍飛;備置百官,以世子紹為太子,封子弟為公侯者二十人;以中書令王詳為尚書左僕射,著作郎段業等五人為尚書。
光遣使者拜禿髮烏孤為征南大將軍、益州牧、左賢王。烏孤謂使者曰:「呂王諸子貪淫,三甥暴虐,遠近愁怨,吾安可違百姓之心,受不義之爵乎!吾當為帝王之事耳。」乃留其鼓吹、羽儀,謝而遣之。
平規收合餘黨據高唐,燕主寶遣高陽王隆將兵討之;東土之民,素懷隆惠,迎候者屬路。秋,七月,隆進軍臨河,規棄高唐走。隆遣建威將軍慕容進等濟河追之,斬規於濟北。平喜奔彭城。
納故中書令王獻之女為太子妃。獻之,羲之之子也。
魏羣臣勸魏王珪稱尊號,珪始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改元皇始。參軍事上谷張恂勸珪進取中原,珪善之。
燕遼西王農悉將部曲數萬口之幷州,幷州素乏儲〈彳侍〉,是歲早霜,民不能供其食。又遣諸部護軍分監諸胡,由是民夷俱怨,潛召魏軍。八月,己亥,魏王珪大舉伐燕,步騎四十餘萬,南出馬邑,踰句注,旌旗二千餘里,鼓行而進。左將軍鴈門李栗將五萬騎為前驅,別遣將國封真等從東道出軍都,襲燕幽州。
燕征北大將軍、幽 平二州牧、清河公會母賤而年長,雄俊有器藝,燕主垂愛之。寶之伐魏也,垂命會攝東宮事、總錄,禮遇一如太子。及垂代魏,命會鎮龍城,委以東北之任,國官府佐,皆選一時才望。垂疾篤,遺言命寶以會為嗣;而寶愛少子濮陽公策,意不在會。長樂公盛與會同年,恥為之下,乃與趙王麟共勸寶立策,寶從之。乙亥,立妃段氏為皇后,策為皇太子,會、盛皆進爵為王。策年十一,素憃弱,會聞之,心慍懟。
九月,章武王宙奉燕主垂及成哀段后之喪葬于龍城宣平陵。寶詔宙悉徙高陽王隆參佐、部曲、家屬還中山,會違詔,多留部曲不遣。宙年長屬尊,會每事陵侮之,見者皆知其有異志。
戊午,魏軍至陽曲,乘西山,臨晉陽,遣騎環城大譟而去。燕遼西王農出戰,大敗,奔還晉陽,司馬慕輿嵩閉門拒之。農將妻子帥數千騎東走,魏中領將軍長孫肥追之,及於潞川,獲農妻子。燕軍盡沒,農被創,獨與三騎逃歸中山。
魏王珪遂取幷州。初建臺省,置刺史、太守、尚書郎以下官,悉用儒生為之。士大夫詣軍門,無少長,皆引入存慰,使人人盡言,少有才用,咸加擢敍。己未,遣輔國將軍奚收略地汾川,獲燕丹楊王買德及離石護軍高秀和。以中書侍郎張恂等為諸郡太守,招撫離散,勸課農桑。
燕主寶聞魏軍將至,議于東堂。中山尹苻謨曰:「今魏軍衆強,千里遠鬬,乘勝氣銳。若縱之使入平土,不可敵也,宜杜險以拒之。」中書令眭邃曰:「魏多騎兵,往來剽速,馬上齎糧,不過旬日;宜令郡縣聚民,千家為一堡,深溝高壘,清野以待之,彼至無所掠,不過六旬,食盡自退。」尚書封懿曰:「今魏兵數十萬,天下之勍敵也,民雖築堡,不足以自固,是聚兵及粮以資之也。且動搖民心,示之以弱。不如阻關拒戰,計之上也。」趙王麟曰:「魏今乘勝氣銳,其鋒不可當,宜完守中山,待其弊而乘之。」於是修城積粟,為持久之備。命遼西王農出屯安喜,軍事動靜,悉以委麟。
帝嗜酒,流連內殿,醒治旣少,外人罕得進見。張貴人寵冠後宮,後宮皆畏之。庚申,帝與後宮宴,妓樂盡侍;時貴人年近三十,帝戲之曰:「汝以年亦當廢矣,吾意更屬少者。」貴人潛怒,向夕,帝醉,寢於清暑殿,貴人徧飲宦者酒,散遣之,使婢以被蒙帝面,弒之,重賂左右,云「因魘暴崩」。時太子闇弱,會稽王道子昏荒,遂不復推問。王國寶夜叩禁門,欲入為遺詔,侍中王爽拒之,曰:「大行晏駕,皇太子未至,敢入者斬!」國寶乃止。爽,恭之弟也。辛酉,太子卽皇帝位,大赦。
癸亥,有司奏:會稽王道子宜進位太傅、揚州牧,假黃鉞。詔內外衆事動靜咨之。
安帝幼而不慧,口不能言,至於寒暑飢飽亦不能辨,飲食寢興皆非己出。母弟琅邪王德文,性恭謹,常侍左右,為之節適,始得其宜。
初,王國寶黨附會稽王道子,驕縱不法,屢為御史中丞褚粲所糾。國寶起齋,侔清暑殿,孝武帝甚惡之;國寶懼,遂更求媚於帝而疏道子,帝復寵昵之。道子大怒,嘗於內省面責國寶,以劍擲之,舊好盡矣。及帝崩,國寶復事道子,與王緒共為邪諂。道子更惑之,倚為心腹,遂參管朝權,威震內外,並為時之所疾。
王恭入赴山陵,每正色直言,道子深憚之。恭罷朝,歎曰:「榱棟雖新,便有黍離之歎!」緒說國寶,因恭入朝,勸相王伏兵殺之,國寶不許。道子欲輯和內外,乃深布腹心於恭,冀除舊惡;而恭每言及時政,輒厲聲色。道子知恭不可和協,遂有相圖之志。
或勸恭因入朝以兵誅國寶,恭以豫州刺史庾楷士馬甚盛,黨於國寶,憚之,不敢發。王珣謂恭曰:「國寶雖終為禍亂,要之罪逆未彰,今遽先事而發,必大失朝野之望。況擁強兵竊發於京輦,誰謂非逆!國寶若遂不改,惡布天下,然後順衆心以除之,亦無憂不濟也。」恭乃止。旣而謂珣曰:「比來視君一似胡廣。」珣曰:「王陵廷爭,陳平慎默,但問歲晏何如耳!」
冬,十月,甲申,葬孝武帝于隆平陵。王恭還鎮,將行,謂道子曰:「主上諒闇,冢宰之任,伊、周所難,願大王親萬幾,納直言。放鄭聲,遠佞人。」國寶等愈懼。
魏王珪使冠軍將軍代人于栗磾、寧朔將軍公孫蘭帥步騎二萬,潛自晉陽開韓信故道。己酉,珪自井陘趨中山。李先降魏,珪以為征東左長史。
西秦涼州牧軻彈與秦州牧益州不平,軻彈奔涼。
魏王珪進攻常山,拔之,獲太守苟延;自常山以東,守宰或走或降,諸郡縣皆附於魏,惟中山、鄴、信都三城為燕守。十一月,珪命東平公儀將五萬騎攻鄴,冠軍將軍王建、左將軍李栗攻信都。戊午,珪進軍中山;己未,攻之。燕高陽王隆守南郭,帥衆力戰,自旦至晡,殺傷數千人,魏兵乃退。珪謂諸將曰:「中山城固,寶必不肯出戰。急攻則傷士,久圍則費糧,不如先取鄴、信都,然後圖之。」丁卯,珪引兵而南。
章武王宙自龍城還,聞有魏寇,馳入薊,與鎮北將軍陽城王蘭乘城固守。蘭,垂之從弟也。魏別將石河頭攻之,不克,退屯漁陽。
珪軍于魯口,博陵太守申永奔河南,高陽太守崔宏奔海渚。珪素聞宏名,遣騎追求,獲之,以為黃門侍郎,與給事黃門侍郎張袞對掌機要,創立制度。博陵令屈遵降魏,珪以為中書令,出納號令,兼總文誥。
燕范陽王德使南安王青等夜擊魏軍於鄴下,破之,魏軍退屯新城。青等請追擊之,別駕韓〈言卓〉曰:「古人先計而後戰。魏軍不可擊者四:懸軍遠客,利在野戰,一也;深入近畿,頓兵死地,二也;前鋒旣敗,後陣方固,三也;彼衆我寡,四也。官軍不宜動者三:自戰其地,一也;動而不勝,衆心難固,二也;城隍未修,敵來無備,三也。今魏無資糧,不如深壘固軍以老之。」德從之,召青還。青,詳之兄也。
十二月,魏遼西公賀賴盧帥騎二萬會東平公議攻鄴。賴盧,訥之弟也。
魏別部大人沒根有膽勇,魏王珪惡之。沒根懼誅,己丑,將親兵數十人降燕,燕主寶以為鎮東大將軍,封鴈門公。沒根求還襲魏,寶難與重兵,給百餘騎。沒根效其號令,夜入魏營,至中仗,珪乃覺之,狼狽驚走,沒根以所從人少,不能壞其大衆,多獲首虜而還。
楊盛遣使來請命;詔拜盛鎮南將軍、仇池公。盛表苻宣為平北將軍。
是歲,越質詰歸帥戶二萬叛西秦降于秦,秦人處之成紀,拜鎮西將軍、平襄公。
秦隴西王碩德攻姜乳於上邽,乳帥衆降。秦以碩德為秦州牧,鎮上邽;徵乳為尚書。強熙、權千成帥衆三萬共圍上邽,碩德擊破之,熙奔仇池,遂來奔。碩德西去千成於略陽,千成降。
西燕旣亡,其所署河東太守柳恭等各擁兵自守。秦主興遣晉王緒攻之,恭等臨河拒守,緒不得濟。
初,永嘉之亂,汾陰薛氏聚其族黨,阻河自固,不仕劉、石。及苻氏興,乃以禮聘薛彊,拜鎮東將軍。彊引秦兵自龍門濟,遂入蒲阪,恭等皆降。興以緒為幷、冀二州牧,鎮蒲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