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易字日生,號朔清;吳江人,崇禎丁丑進士。祖邦禎,嘉靖癸丑進士;官太僕。
宏光立,見史可法於揚州;奇其才,題授職方主事,留之監軍。乙酉,奉檄徵餉未還而揚州失。六月,大兵徇吳江,縣丞朱國佐以城降。諸生吳鑑欲起兵誅之,徒手入縣庭,罵國佐;國佐執送蘇州,殺於胥門學士街。易聞而哀之,率眾擒國佐授鑑父汝延,令殺以祭鑑。遂起兵,僅得三十人;七日,眾至三百並三十艘,居長白蕩,出沒五湖、三泖間。會松江盜首沈潘有徒千四百人,劫掠不常。諸紳患之,移書於易;易起兵往戰,以計擒之。沈潘降,並其眾,獲艘七十。
居無何,易拜眾曰:『鎮江諜報:大清兵二千某時過此,願邀之』!遂偽作農船,每里伏兵於湖濱,凡三十里。大清兵夜至,不疑;過半伏發,以長戈擊之,應手而墮。其地左河、右湖,中岸頗高。大清兵止短刀,無舟不得近;大發矢,眾以平基蔽之河側;復以火器夾擊,遂敗。
丙戌元夕,入吳江;殺令及新科舉人,庫藏一空。鎮將吳勝兆兵至,易已入湖,民盡走;大掠二日而還。
四月,勝兆復率眾七千入吳江肆掠,舟重難行;勝兆令軍中曰:『敢挈婦人者斬』!有一舟百五十人,悉沈諸湖。甫行,見岸上白衣四人,擒之使挽舟;問曰:『見羅頭賊否』?曰:『見之』。問幾何?曰:『三十號』。大清兵恃眾不戒,呼曰:『蠻子速進』!俄,四人拔刀將舟中兵殺盡之。後兵見而疾追,遙望湖中泊舟,兵至即散,復返之;忽砲發,飛舸四集,矢砲突至,煙火迷天,咫尺莫辨。勝兆勢急,棄舟走,兵亦委輜重而潰,凡斬將數人。勝兆大沮;謂『渡江以來,未有此敗』!及還蘇,慚忿不言;恨吳江民不救,屠之。已而率三千人復至吳江,經長橋,易用草人裝兵,大清兵射之;易度箭盡,乃戰,大敗之。
撫臣土國寶忿易久為湖患,密遣蘇人偽降易,推城以待。忽反兵相向,易急換舟;舟皆連繫,乃入小舟;舟重,三十人盡覆。易泅水半里,其姪見水面紅快鞋,謂易已死;以追兵急,不得遽挈,即繫舟後。復行半里,始舉視之,尚未死;倒傾血水,酌酒數大觥。乃曰:『今追者已退,吾兵尚有幾何』?左右曰:『百人耳』。易曰:『速返追擊!此去必大勝』。果敗之,奪其輜重而還。
易有腹心某,居嘉善;六月,親訪之。其家仇人密白縣令,令遣入猝取之,解於杭州殺焉。
附記:崇楨末有知一禪師,道行高邁;遊燕都,士夫悉尊禮之。時易候選在京,聞而往謁,贈銀二十兩;師慨受不辭,晨夕辨議,相得甚歡。及甲申三月十七、八兩日,賊攻城甚急,易叩吉凶;師曰:『止一路,無二路;公試自思。功名是分內帶來,便可草草;若是朝廷所賜,則「忠孝」二字正在此際分明』。易聞言大悟,即欲祝髮。師曰:『公向以貧衲削髮被緇,蒙施多金;今日理應回敬』。遂取前銀歸趙,原封未啟。心異之,乃下拜;師曰;『不須如此;去!去。我與汝從東便門走,送汝還鄉;異日汝必盡忠王國。但闖賊非汝對頭,今決無患』。次日出城,師送易歸,竟不知所之。至丙戌六月被殺,果應「盡忠」之語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