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莊子注卷十
莊子注卷十 晉 郭象 注說劒第三十
昔趙文王喜劒劒士夾門而客三千餘人日夜相擊於前死傷者歲百餘人好之不厭如是三年國衰諸侯謀之【○趙文王惠文王也名何武靈王子去莊子三百五十年周紀云周赧王十七年趙惠文王之元年一云案長歷推惠文王與莊子相值恐彪之言誤】太子悝患之募左右曰孰能說王之意止劒士者賜之千金左右曰莊子當能【○悝苦回反太子名】太子乃使人以千金奉莊子莊子弗受與使者俱往見太子曰太子何以教周賜周千金太子曰聞夫子明聖謹奉千金以幣從者夫子弗受悝尚何敢言莊子曰聞太子所欲用周者欲絶王之喜好也使臣上說大王而逆王意下不當太子則身刑而死周尚安所事金乎使臣上說大王下當太子趙國何求而不得也太子曰然吾王所見唯劒士也莊子曰諾周善為劒太子曰然吾王所見劒士皆蓬頭突垂冠曼胡之纓短後之衣瞋目而語難王乃說之今夫子必儒服而見王事必大逆【○蓬頭謂著兜鍪也有毛故如蓬垂冠將欲闘故冠低傾也曼莫干反曼胡之纓謂麄纓無文理也短後之衣為便於事也】莊子曰請治劒服治劒服三日乃見太子太子乃與見王王脱白刃待之莊子入殿門不趨見王不拜王曰子欲何以教寡人使太子先曰臣聞大王喜劒故以劒見王王曰子之劒何能禁制曰臣之劒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王大說之曰天下無敵矣【○千里不留行十步一人相擊輒殺之故千里不留於行也】莊子曰夫為劒者示之以虚開之以利後之以發先之以至願得試之王曰夫子休就舍待命令設戱請夫子王乃校劒士七日死傷者六十餘人得五六人使奉劒於殿下乃召莊子王曰今日試使士敦劒【○敦断也試使用劒相擊断截也】莊子曰望之久矣王曰夫子所御杖長短何如曰臣之所奉皆可【○所奉一本作所奏】然臣有三劒唯王所用請先言而後試王曰願聞三劒曰有天子劒有諸侯劒有庶人劒王曰天子之劒何如曰天子之劒以燕谿石城為齊岱為鍔【○燕音煙燕谿地名在燕國石城在塞外鍔劒刃也一云劒稜也】晉魏為周宋為鐔【○鐔音淫三蒼云徒感反劒口也一謂劒鐶也又云劒珥也】韓魏為夾【○夾古協反把也一本作鋏同一云鐔從稜向背鋏從稜向刃也】包以四夷裹以四時繞以渤海帶以常山制以五行論以刑德開以隂陽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劒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決浮雲下絶地紀此劒一用匡諸侯天下服矣此天子之劒也文王芒然自失曰諸侯之劒何如曰諸侯之劒以知勇士為鋒以清亷士為鍔以賢良士為以忠勝士為鐔以豪傑士為夾此劒直之亦無前舉之亦無上案之亦無下運之亦無旁上法圓天以順三光下法方地以順四時中知民意以安四鄉此劒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内無不賓服而聽從君命者矣此諸侯之劒也王曰庶人之劒何如曰庶人之劒蓬頭突垂冠曼胡之纓短後之衣瞋目而語難相擊於前上斬頸領下決肝肺此庶人之劒無異於闘雞一旦命已絶矣無所用於國事今大王有天子之位而好庶人之劒臣竊為大王薄之王乃牽而上殿宰人上食王三環之【○三環繞饌三周不能坐食】莊子曰大王安坐定氣劒事已畢奏矣於是文王不出宫三月劒士皆服斃其處也【忿不見禮皆自死】
漁父第三十一
孔子遊乎緇帷之林休坐乎杏壇之上弟子讀書孔子弦歌鼓琴奏曲未半【○緇帷黑林名也本或作惟杏壇壇名】有漁父者下船而來須眉交白被髪揄袂行原以上距陸而止左手據膝右手持頤以聽曲終【○漁父一云是范蠡揄音俞謂垂手衣内而行也距至也】而招子貢子路二人俱對客指孔子曰彼何為者也子路對曰魯之君子也客問其族子路對曰族孔氏客曰孔氏者何治也子路未應子貢對曰孔氏者性服忠信身行仁義飾禮樂選人倫上以忠於世主下以化於齊民將以利天下此孔氏之所治也又問曰有土之君與子貢曰非也侯王之佐與子貢曰非也客乃笑而還行言曰仁則仁矣恐不免其身苦心勞形以危其真嗚呼遠哉其分於道也子貢還報孔子孔子推琴而起曰其聖人與乃下求之至於澤畔方將杖拏而引其船顧見孔子還鄉而立孔子反走再拜而進客曰子將何求孔子曰曩者先生有緒言而去丘不肖未知所謂竊待於下風幸聞咳唾之音以卒相丘也客曰嘻甚矣子之好學也孔子再拜而起曰丘少而修學以至於今六十九歲矣無所得聞至教敢不虚心客曰同類相從同聲相應固天之理也吾請釋吾之所有而經子之所以子之所以者人事也天子諸侯大夫庶人此四者自正治之美也四者離位而亂莫大焉官治其職人憂其事乃無所陵故田荒室露衣食不足徵賦不屬妻妾不和長少無序庶人之憂也能不勝任官事不治行不清白羣下荒怠功美不有爵禄不持大夫之憂也廷無忠臣國家昬亂國技不巧貢職不美春秋後倫不順天子諸侯之憂也【春秋後倫朝覲不及等是】隂陽不和寒暑不時以傷庶物諸侯暴亂擅相攘伐以殘民人禮樂不節財用窮匱人倫不飭百姓淫亂天子有司之憂也今子既上無君侯有司之勢而下無大臣職事之官而擅飾禮樂選人倫以化齊民不泰多事乎且人有八疵事有四患不可不察也非其事而事之謂之摠莫之顧而進之謂之侫希意道言謂之謟【道音導】不擇是非而言謂之諛好言人之惡謂之讒析交離親謂之賊稱譽詐偽以敗惡人謂之慝不擇善否兩容頰適偷拔其所欲謂之險此八疵者外以亂人内以傷身君子不友明君不臣所謂四患者好經大事變更易常以挂功名謂之叨【挂音卦】專知擅事侵人自用謂之貪見過不更聞諫愈甚謂之狠人同於己則可不同於已雖善不善謂之矜此四患也能去八疵無行四患而始可教已孔子愀然而歎再拜而起曰丘再逐於魯削迹於衛伐樹於宋圍於陳蔡丘不知所失而離此四謗者何也客悽然變容曰甚矣子之難悟也人有畏影惡迹而去之走者舉足愈數而迹愈多走愈疾而影不離身自以為尚遲疾走不休絶力而死不知處隂以休影處靜以息迹愚亦甚矣子審仁義之間察同異之際觀動靜之變適受與之度理好惡之情和喜怒之節而幾於不免矣謹修而身慎守其真還以物與人則無所累矣今不修之身而求之人不亦外乎孔子愀然曰請問何謂真客曰真者精誠之至也不精不誠不能動人故強哭者雖悲不哀強怒者雖嚴不威強親者雖笑不和真悲無聲而哀真怒未發而威真親未笑而和真在内者神動於外是所以貴真也其用於人理也事親則慈孝事君則忠貞飲酒則歡樂處喪則悲哀忠貞以功為主飲酒以樂為主處喪以哀為主事親以適為主功成之美無一其迹矣事親以適不論所以矣飲酒以樂不選其具矣處喪以哀無問其禮矣禮者世俗之所為也真者所以受於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聖人法天貴真不拘於俗愚者反此不能法天而恤於人不知貴真碌碌而受變於俗故不足惜哉子之蚤湛於偽而晚聞大道也孔子又再拜而起曰今者丘得過也若天幸然先生不羞而比之服役而身教之敢問舍所在請因受業而卒學大道客曰吾聞之可與往者與之至於妙道不可與往者不知其道慎勿與之身乃無咎子勉之吾去子矣吾去子矣乃刺船而去延緣葦間顔淵還車子路授綏孔子不顧待水波定不聞拏音而後敢乘子路旁車而問曰由得為役久矣未嘗見夫子遇人如此其威也萬乘之主千乘之君見夫子未嘗不分庭伉禮夫子猶有倨傲之容今漁父杖拏逆立而夫子曲要磬折再拜而應得無太甚乎門人皆怪夫子矣漁父何以得此乎孔子伏軾而歎曰甚矣由之難化也湛於禮義有間矣而樸鄙之心至今未去進吾語汝夫遇長不敬失禮也見賢不尊不仁也彼非至仁不能下人下人不精不得其真故長傷身惜哉不仁之於人也禍莫大焉而由獨擅之且道者萬物之所由也庶物失之者死得之者生為事逆之則敗順之則成故道之所在聖人尊之今漁父之於道可謂有矣吾敢不敬乎【此篇言無江海而間者能下江海之士也夫孔子之所放任豈直漁父而已哉將周流六虛旁通無外蝡動之類咸得盡其所懷而窮理致命固所以為至人之道也】
列御寇第三十二
列御寇之齊中道而反遇伯昬瞀人伯昬瞀人曰奚方而反【○方道也】曰吾驚焉曰惡乎驚曰吾嘗食於十【賣之家○讀曰漿十家並賣漿也】而五先饋【言其敬已○五先饋饋遺也謂十家中五家先見遺】伯昬瞀人曰若是則汝何為驚已曰夫内誠不解【外自矜飾】形諜成光【舉動便僻而成光儀也○形諜間也成光形諜於衷成光華也】以外鎮人心【其内實不足以服物】使人輕乎貴老【若鎮物由乎内實則使人貴老之情篤也○貴老謂重禦寇過於老人】而其所患【信以美形動物則所患亂生也○子兮反亂也】夫人特為食羮之貨多餘之贏其為利也薄其為權也輕而猶若食【權輕利薄可無求於人】而况於萬乘之主乎身勞於國而知盡於事彼將任我以事而效我以功吾是以驚伯昬瞀人曰善哉觀乎汝處已人將保汝矣【苟不遺形則所在見保保者守聚之謂也】無幾何而往則戶外之屨滿矣伯昬瞀人北面而立敦杖蹙之乎頤立有間不言而出賓者以告列子列子提屨跣而走暨乎門曰先生既來曾不發藥乎曰已矣吾固告汝曰人將保汝果保汝矣非汝能使人保汝而汝不能使人無保汝也【任平而化則無感無求無感無求乃不相保○敦音頓䜿也賓者本亦作儐】而焉用之感豫出異也【先物施惠惠不因彼豫出則異也】必且有感搖而本性又無謂也【必將有感則為本性動也】與汝遊者又莫汝告也彼所小言盡人毒也【細巧入人為小言○小言言不入道故曰小言人毒以其多患故曰人毒】莫覺莫悟何相孰也巧者勞而知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食而遨遊汎若不繫之舟虚而遨遊者也【夫無其能者唯聖人耳過此以下至於昆蟲未有自忘其能而任衆人者也】鄭人緩也呻吟裘氏之地【呻吟吟詠之謂○緩名也呻謂吟詠學問之聲也裘儒服也】祗三年而緩為儒【祗適也】河潤九里澤及三族使其弟墨儒墨相與辯其父助翟【翟緩弟名○河潤九里河從乾位來乾陽數九也使其弟墨謂使緩弟翟成墨也】十年而緩自殺其父夢之曰使而子為墨者予也闔胡嘗視其良既為秋栢之實矣【緩怨其父之助弟故感激自殺死而見夢謂己既能自化為儒又化弟令墨弟由己化而不能順己己以良師而便怨死精誠之至故為秋栢之實○闔語助也胡何也良者良人謂緩也言何不試視緩墓上己化為秋栢之實良或作浪音涙冢也】夫造物者之報人也不報其人而報其人之天【自此以下莊子辭也夫積習之功為報報其性不報其為也然則學習之功成性而已豈為之成】彼故使彼【彼有彼性故使習彼】夫人以已為有以異於人以賤其親【言緩自美其儒謂已能有積學之功不知其性之自然也夾有功以賤物者不避其親也無其身以平性者貴賤不失其倫也】齊人之井飲者相捽也故曰今之世皆緩也【夫穿井所以通泉吟詠所以通性也無泉亦無所穿無性則無所詠而世皆忘其泉性之自然徒議穿詠之末功因欲矜而有之不亦妄乎】自是有德者以不知也而況有道者乎【觀緩之繆以為學久故能任其自爾而知故無為乎其間也○知音智】古者謂之遁天之刑【仍自然之能以為已功者逃天者也故刑戮及之】聖人安其所安不安其所不安【夫聖人無安無不安順百姓之心也】衆人安其所不安不安其所安【所安相與異故所以為衆人也】莊子曰知道易勿言難知而不言所以之天也知而言之所以之人也古之人天而不人【知雖譽天地未嘗開言以引物也應其至分而已】朱泙漫學屠龍於支離益單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無所用其巧【事在於適無貴於遠功○泙音平單盡也】聖人以必不必故無兵【理雖必然猶不必之斯至順矣兵其安有】衆人以不必必之故多兵【理雖未必抑而必之各必其所見則乖逆生】順於兵故行有求【物各順性則足足則無求○順或作真】兵恃之則亡【不得已而用之以恬淡為上者未之亡也】小夫之知不離苞苴竿牘【苞苴以遺竿牘以問遺問之具小知所殉○知音智苞苴有包裹也竿牘謂竹簡為書以相問遺】敝精神乎蹇淺【昬於小務所得者淺】而欲兼濟道物大一形虚若是者迷惑于宇宙形累不知太初【小夫之知而欲兼濟道物經虚涉遠志大神敝形為之累則迷惑而失致也○道音導】彼至人者歸精神乎無始而甘冥乎無何有之鄉水流乎無形發泄乎太清【澹然無為而任其天行也】悲哉乎汝為知在毫毛【為知所得者細】而不知大寧【任拙大寧而至】宋人有曹商者為宋王使秦其往也得車數乘王說之益車百乘反於宋見莊子曰夫處窮閭阨巷困窘織屨槁項黄馘者商之所短也一悟萬乘之主而從車百乘者商之所長也莊子曰秦王有病召醫破癕潰痤者得車一乘舐痔者得車五乘所治愈下得車愈多子豈治其痔邪何得車之多也子行矣【夫事下然後功高功高然後禄重故高遠恬淡者遺荣也○馘古獲反謂面黄熱也】魯哀公問乎顔闔曰吾以仲尼為貞幹國其有瘳乎曰殆哉汲乎仲尼【汲危也夫至人以民靜為安今一為貞幹則遺高迹於萬世令飾兢於仁義而雕畫其毛彩百姓既危至人亦無以為安】方且飾羽而畫【凡言方且皆謂後世從事飾畫非任真也】從事華辭以支為旨【將令後世之從事者無實而意趣横出也】忍性以視民而不知不信【後世人君將慕仲尼之遐軌而遂忍性自矯偽以臨民上下相習遂不自知也○視音示】受乎心宰乎神夫何足以上民【令以上民則後世百姓非直外形從之而已乃以心神受面用之不能復自得於體中也】彼宜女【彼百姓也女哀公也彼與女各自有所宜相效則失真此即今之見驗】予頤與【效彼非所以養已也】誤而可矣【正不可也】今使民離實學偽非所以視民也為後世慮不若休之【明不謂當時也】難治也【治之則偽故聖人不治也】施於人而不忘非天布也【布而識之非芻狗萬物也○施如豉反】商賈不齒【况士君子乎○賈音古】雖以士齒之神者弗齒【要能施惠故於事不得不齒以其不忘故心神忽之此百姓之大情】為外刑者金與木也【金謂刀鋸斧钺木謂捶楚桎梏】為内刑者動與過也【靜而當則内外無刑】宵人離外刑者金木訙之【不由明坦之塗者謂之宵人○宵人非明正之徒謂之宵夜之人也訙本人作訊音信問也】離内刑者隂陽食之【動而過分則性氣傷於内金木訊於外也】夫免乎内外之刑者唯真人能之【自非其人未有能止其分者故必外内受刑但不問訊耳】孔子曰凡人心險於山川難於知天天猶有春秋冬夏旦暮之期人者厚貌深情故有貌愿而益有長若不肖有順懁而達者有堅而縵有緩而釬【言人情貌之反有如此者○懁音環又音絹三蒼云腹急也一云研辯也外順研辯嘗務質訥縵武諫反内堅實外如縵也釬胡旦反又音干急也】故其就義若渴者其去義若熱【但為難知耳未為殊無迹】故君子遠使之而觀其忠近使之而觀其敬煩使之而觀其能卒然問焉而觀其知急與之期而觀其信委之以財而觀其仁告之以危而觀其節醉之以酒而觀其則雜之以處而觀其色九徵至不肖人得矣【君子易觀不肖難明然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搜之有塗亦可知也○則或作側不正也謂醉者喜傾側冠也】正考父一命而傴再命而僂三命而俯循牆而走孰敢不軌【言人不敢以不軌之事侮之○正考父宋湣公之玄孫弗父何之曾孫傴紅矩反偻力矩反三命上士一命大夫再命卿三命】如而夫者一命而呂鉅再命而於車上儛三命而名諸父孰協唐許【而夫謂凡夫也唐謂堯許謂許由也言而夫為考父者誰同於唐許之事也○呂鉅矯貌】賊莫大乎德有心【有心於為德非真德也夫真德者忽然自得而不知所以德也】而心有睫【有心為德猶之可耳役心於眉睫之間則偽已甚矣○睫音接】及其有睫也而内視内視而敗矣【乃欲探射幽隱以深為事則心與事俱敗矣】凶德有五中德為首何謂中德中德也者有以自好也而吡其所不為者也【吡訾也夫自是而非彼則攻之者非一故為凶首也若中無自好之情則恣萬物之所是所是各不自失則天下皆思奉之矣○吡匹爾反】窮有八極達有三必形有六府美髯長大壮麗勇敢八者俱過人也因以是窮【窮於受役也然天下未曾窮於所短而恒以所長自困】緣循偃佒困畏不若人三者俱通達【緣循杖物而行者也偃佒不能自執者也困畏怯弱者也此三者既不以事見任乃將接佐之故通達也○佒於丈反本亦作央偃佒守分歸一也】知慧外通【通外則以無涯傷其内也○知音智】勇動多怨【怯而靜乃厚其身耳】仁義多則【天下皆望其愛然愛之則有不周矣故多責】達生之情者傀【傀然大恬解之貌○傀呼懷反】逹於知者肖【肖失散也○知音智】達大命者隨【泯然與化俱也】達小命者遭【每在節上住乃悟也】人有見宋王者賜車十乘以其十乘驕穉莊子莊子曰河上有家貧恃緯蕭而食者其子沒於淵得千金之珠其父謂其子曰取䂖來鍜之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淵而龍頷下子能得珠者必遭其睡也使龍而寤子尚奚微之有哉今宋國之深非直九重之淵也宋王之猛非直龍也子能得車者必遭其睡也使宋王而寤子為粉夫【夫取富貴必順乎民望也若挾奇說乘天衢以嬰人主之心者明君之所不受也故如有所譽必有所試於斯民不違僉曰舉之以合萬夫之望者此三代所以直道而行之也】或聘於莊子莊子應其使曰子見夫犧牛乎衣以文繡食以芻菽及其牽而入於太廟雖欲為孤犢其可得乎【樂生者畏犧而辭聘髑髅聞生而臏此死生之情異而各自當也】莊子將死弟子欲厚葬之莊子曰吾以天地為棺槨以日月為連璧星辰為珠璣萬物為齎送吾葬具豈不備耶何以加此弟子曰吾恐烏鳶之食夫子也莊子曰在上為烏鳶食在下為蝼蟻食奪彼與此何其偏也以不平平其平也不平【以一家之平平萬物未若任萬物之自平也】以不徵徵其徵也不徵【徵應也不因萬物之自應而欲以其所見應之則必有不合矣】明者唯為之使【夫執其所見受使多矣安能使物哉】神者徵之【唯任神然後能至順故無往不應也】夫明之不勝神也久矣【明之所及不過於形骸也至順則無遠近幽深皆各自得也】而愚者恃其所見入於人其功外也不亦悲乎【夫至順則用發于彼而功藏於物若恃其所見執其自是雖欲入人其功之外也】
天下第三十三
天下之治方術者多矣皆以其有為不可加矣【為其所有為則真為也為其真為則無為矣又何加焉】古之所謂道術者果惡乎在曰無乎不在曰神何由降明何由出【神明由事感而後降出○惡音烏】聖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於一【使物各復其根抱一而已無飾於外斯聖王所以生成也】不離於宗謂之天人不離於精謂之神人不離於真謂之至人以天為宗以德為本以道為門兆於變化謂之聖人【凡此四名一人耳所不言之異】以仁為恩以義為理以禮為行以樂為和薰然慈仁謂之君子【此四名之粗迹而賢人君子之所服膺也】以法為分以名為表以参為驗以稽為决其數一二三四是也百官以此相齒以事相常以衣食為主蕃息畜藏老弱孤寡為意皆有以養民之理也【民理既然故聖賢不逆】古之人其備乎【古之人即向之四名也】配神明醇天地育萬物和天下澤及百姓明於本數係於末度【本數明故末不離】六通四辟小大精粗其運無乎不在【所以為備】其明而在歷數者舊法世傳之史尚多有之【其在數度而可明者雖多有之已疏外也】其在於詩書禮樂者鄒魯之士搢紳先生多能明之【能明其迹耳豈所以迹哉】詩以道志書以道事禮以道行樂以道和易以道隂陽春秋以道名分其數散於天下而設於中國者百家之學時或稱而道之【皆道古人之陳迹耳尚復不能常稱】天下大亂【用其迹而無統故也】賢聖不明【能明其迹又未易也】道德不一【百家穿鑿】天下多得一【各信其偏見而不能都舉也】察焉以自好【夫聖人統百姓之大情而因為之制故百姓寄情於所統而自忘其好惡故與一世而得澹漠焉亂而反之人恣其近好家用典法故國異政家殊俗】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猶百家衆技也皆有所長時有所用【所長不同不得常用】雖然不該不徧一曲之士也【故未足備任也】判天地之美析萬物之理【各用其一曲故析判】察古人之全寡能備於天地之美稱神明之容【况一曲者乎】是故内聖外王之道闇而不明鬰而不發【全人難遇故也】天下之人各為其所欲焉以自為方悲夫百家往而不反必不合矣後世之學者不幸不見天地之純古人之大體【大體各歸根抱一則天地之純也】道術將為天下裂【裂分離也道術流弊遂各奮其方或以主物則物離性以從其上而性命喪矣】不侈於後世不靡於萬物不暉於數度【勤儉則瘁故不暉也】以䋲墨自矯【矯厲也】而備世之急【勤而儉則財有餘而急有備】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墨翟禽滑聞其風而說之為之大過已之大順【不復度衆所能也○禽滑墨翟弟子也不順五帝三王之樂嫌其奢說音悦】作為非樂命之曰節用生不歌死無服墨子汜愛兼利而非鬬【夫物不足則以闘為是今墨子令百姓能勤儉各有餘故以闘為非也 非樂節用墨子二篇名汜敖劒反】其道不怒【但自刻也】又好學而博不異【既自以為是則欲令萬物皆同乎已也】不與先王同【先王則恣其羣異然後同焉皆得而不知所以得也】毁古之禮樂【嫌其侈靡】黄帝有咸池堯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湯有大濩文王有辟雍之樂武王周公作武古之喪禮貴賤有儀上下有等天子棺槨七重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今墨子獨生不歌死不服桐棺三寸而無槨以為法式以此教人恐不愛人以此自行固不愛已【物皆以任力稱情為愛今以勤儉為法而為之太過雖欲饒天地更非所以為愛也】未敗墨子道【但非道德○敗或作毁墨子是一家之正故不可以為敗也】雖然歌而非歌哭而非哭樂而非樂是果類乎【雖獨成墨而不類萬物之情】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觳無潤也○觳若角反】使人憂使人悲其行難為也恐其不可以為聖人之道【夫聖人之道悦以使民民得性之所樂則悦悦則天下無難矣】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墨子雖獨能任奈天下何離於天下其去王也遠矣【王者必合天下之懽心而與物俱往也】墨子稱道曰昔者禹之湮洪水决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山三百支山三千小者無數禹親自操槖耜而九雜天下之川腓無胈脛無毛沐甚風櫛疾雨置萬國禹大聖也而形勞天下也如此【墨子徒見禹之形勞耳未覩其性之適也○槖盛土器也耜似也似齒断物三蒼云耒頭鐵也九音鳩本亦作鳩聚也雜本作籴音同所治非一故曰雜也腓音肥胈步葛反】使後世之墨者多以裘褐為衣以蹻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為極【謂自苦為盡理之法○麻曰屩木曰屐屐與跂同屩與蹻同一云鞋類也】曰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謂墨【非其時而守其道所以為墨也】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獲已齒鄧陵子之属俱誦墨經而倍譎不同相謂别墨【必其各守所見則所在無通故於墨之中又相與别也○相息亮反姓相里名勤苦獲已齒二人姓字也】以堅白同異之辯相訾以觭偶不仵之辭相應以巨子為聖人【巨子最能辯其所是以成其行○墨家號其道理成者為鉅子若儒家之碩儒】皆願為之尸【尸者主也】冀得為其後世至今不决【為欲係巨子之業也】墨翟禽滑之意則是【意在不侈靡而備世之急斯所以為是】其行則非也【為之大過故也】將使後世之墨者必自苦以腓無胈脛無毛相進而已矣亂之上也【亂莫大於逆物而傷性也】治之下也【任衆適性為上今墨反之故為下】雖然墨子真天下之好也【為其真好重聖賢不逆也但不可以教人】將求之不得也【無輩】雖枯槁不也【所以為真好也】才士也夫【非有德也】不累於俗不飾於物不苟於人不忮於衆【忮逆也】願天下之安寧以活民命人我之養畢足而止【不敢望有餘也】以此白心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宋鈃尹文聞其風而悦之作為華山之冠以自表【華山上下均平○白心明白其心也白或作任鈃音刑尹文齊宣王時人著書二篇華山之冠華山上下均平作冠象之表已心均平也】接萬物以别宥為始【不欲令相犯錯】語心之容命之曰心之行以合驩以調海内【強以其道㬉令合調令和也○音而色厚貌】請欲置之以為主【二子請得若此者立以為物主也】見侮不辱【其於以活民為急也】救民之鬬禁攻寢兵救世之戰【所謂調】以此周行天下上說下教雖天下不取強䀨而不者也【調之理然也】故曰上下見厭而強見也【所謂不辱】雖然其為人太多其自為太少【不因其自化而強以慰之則其功太重也】曰請欲固置五升之飯足矣【斯明自為之太少也】先生恐不得飽弟子雖飢不忘天下【宋鈃尹文稱天下為先生自稱為弟子也】日夜不休曰我必得活哉【謂民亦當報已也】圖傲乎救世之士哉【揮斥高大之貌】曰君子不為苛察【務寛恕也】不以身假物【必自出其力也】以為無益於天下者明之不如已也【所以為救世之士也】以禁攻寢兵為外以情欲寡淺為内其小大精粗其行適至是而止【未能經虚涉曠】公而不黨易而無私决然無主【各自任也】趣物而不兩【物得所趣故一】不顧於慮不謀於知於物無擇與之俱往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彭蒙田駢慎到聞其風而悦之齊萬物以為首曰天能覆之而不能載之地能載之而不能覆之大道能包之而不能辯之知萬物皆有所可有所不可故曰選則不徧【都用乃周】教則不至【任其性乃至】道則無遺者矣是故慎到棄知去已而緣不得已泠汰於物以為道理【泠汰猶聽放也】曰知不知將薄知而後鄰傷之者也【謂知力淺不知任其自然故薄之而又鄰傷焉】謑髁無任而笑天下之尚賢也【不肯當其任而任夫衆人衆人各自能則無為横復尚賢也○謑音奚耻也髁戶寡反謑髁謹刻也無任無所施任也雖謹刻於法而猶能不自任以事事不與衆共之則無為尚賢所以笑也】縱脱無行而非天下之大聖【欲壞其迹使物不殉】椎拍輐斷與物宛轉【法家雖妙猶有椎拍故未泯合○輐五管反圓也斷丁管反方也一云椎拍輐斷皆刑截者所用】是與非苟可以免不師知慮不知前後【不能知是之與非前之與後䁕目恣性苟免當時之患也】魏然而已矣【任性獨立○魏魚威反】椎而後行曳而後往【所謂緣於不得已】若飄風之還若羽之旋若磨石之隧全而無非動静無過未嘗有罪是何故夫無知之物無建已之患無用知之累動靜不離於理是以終身無譽【患生於譽譽生於有建○隧音遂回也】故曰至於若無知之物而已無用賢聖【唯聖人然後能去知與故循天之理故愚知處宜貴賤當位賢不肖襲情而云無用賢聖所以為不知道也】夫塊不失道【欲令去知如土塊也亦為凡物云云皆無緣得道道非偏物也】豪傑相與笑之曰慎到之道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夫去知任性然後神明洞照所以為賢聖也而云土塊乃不失道人若土塊非死而何豪傑所以也】適得怪焉【未合至道故為詭怪】田駢亦然學於彭蒙得不教焉【得自任之道也】彭蒙之師曰古之道人至於莫之是莫之非而已矣【所謂齊萬物以為言】其風窢然悪可而言【逆風所動之聲○窢字亦作罭又作閾况逼反逆風聲】常反人不見觀【不順民望】而不免於魭斷【雖立法而魭斷無圭角也○魭五管反】其所謂道非道而所言之韙不免於非【韙是也】彭蒙田駢慎到不知道【道無所不在而云土塊乃不失道所以為不知】雖然㮣乎皆嘗有聞者也【但不聞也】以本為精以物為粗以有積為不足【寄之天下乃有餘也】澹然獨與神明居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關尹老聃聞其風而悦之建之以常無有【夫無有何所能建建之以常旡有則明有物之自建也○關尹關令尹喜也或云尹喜字公度老子為喜著書十九篇】主之以太一【自天地以及羣物皆各自得而已不兼他飾斯非主之以太一邪】以濡弱謙下為表以空虚不毁萬物為實關尹曰在已無居【物來則應應而不藏故功隨物去○濡如朱反】形物自著【不自是而委萬物故物形各自彰著】其動若水其静若鏡其應若響【常無情也】芴乎若亡寂乎若清同焉者和得焉者失【嘗全者不知所得也○芴音忍】未嘗先人而常隨人老聃曰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知其白守其辱為天下谷【物各自守其分則靜默而已無雄白也夫雄白者非尚勝自顯耶尚勝自顯非逐知過分以殆其生邪故古人不隨無崖之知守其分内而已故其性全其性全然後能及天下能及天下然後歸之如谿谷】人皆取先己獨取後【不與萬物争然後天下樂推而不厭故後其身】曰受天下之垢【雌辱後下之類皆物之所謂垢】人皆取實【唯知有之以為利未知無之以為用】己獨取虛【守冲泊以待羣實】無藏也故有餘【付萬物使各自守故不患其守】巋然而有餘【獨立自足之謂】其行身也徐而不費【因民所利而行之隨四時而成之常與道理俱故無疾無費也】無為也而笑巧【巧者有為以傷神器之自成故無為者因其自生任其自成萬物各得自為蜘蛛猶能結網則人人自有所能矣無貴于工倕也】人皆求福已獨曲全【委順至理則常全故無所求福福已足】曰苟免於咎【隨物故物不得咎也】以深為根【理根為太初之極不可謂之淺也】以約為紀【去甚泰也】曰堅則毁矣【夫至順則雖金石無堅也迕逆則雖水氣無耎也至順則全忤逆則毁斯正理也】鋭則挫矣【進躁無崖為鋭】常寛容於物【各守其分則自容有餘也】不削於人【全其性也】可謂至極關尹老聃乎古之博大真人哉芴漠無形變化無常【隨物也】死與生與天地並與神明往與【任化也】芒乎何之忽乎何適【無意趣也】萬物畢羅莫足以歸【故都任置】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莊周聞其風而悦之以謬悠之說荒唐之言無端崖之辭時恣縱而不儻不以觭見之也【不急欲使物見其意】以天下為沈濁不可與莊語【累於形名以莊語為狂而不信故不與也】以巵言為曼衍以重言為真以寓言為廣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敖倪於萬物【其言通至理正當萬物之性命也】不譴是非【已無是非故恣物而行】以與世俗處【形羣於物】其書雖瑋而連犿無傷也【還與物合故無傷也○犿芳袁反皆宛轉貌】其辭雖参差而諔詭可觀【不唯應當時之務故参差】彼其充實不可以已【多所有也】上與造物者遊而下與外死生無終始者為友其於本也弘大而辟深閎而肆其於宗也可謂稠適而上遂矣雖然其應於化而解於物也其理不竭其來不蜕芒乎昧乎未之盡者【莊子通以平意說已與說他人無異也案其辭明為汪汪然禹拜昌言亦何嫌乎此也】惠施多方其書五車其道舛駁其言也不中麻物之意【○麻古歷字歷物之意分别歷說之】曰至大無外謂之大一至小無内謂之小一【○無外不可一無内不可分故謂之一也天下所謂大小皆非形所謂一二非至名也至形無形至名無名】無厚不可積也其大千里【○物言形為有形之外為無無形與有相為表裏故形物之厚盡於無厚無厚與有同一躰也其有厚大者其無厚亦大高因廣立有因無積則其可積因不可積者苟其可積何但千里乎】天與地卑山與澤平【○卑如字又音婢李云以地比天則地卑於天若宇宙之高則天地皆平天地皆卑則山與澤平矣】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睨音詣側視也謂日方中而景已復昃謂景方昃而光已復没謂光方沒而明已復升凡中側之與升沒若轉樞循環自相與為前後始終無别則存亡死生與之何殊也】大同而與小同異此之謂小同異萬物畢同畢異此之謂大同異【○同體異分故曰小同異死生禍福寒暑晝夜動靜變化衆辯莫同畢之至也衆異同於一物同之至也則萬物之同異一矣若堅白無不合無不離也若火含隂水含陽火中之隂異於水水中之陽異於火然則水異於水火異於水至異異所同至同同所異故曰大同異】南方無窮而有窮【○四方無窮也四方無窮故無四方上下皆不能處其窮會有窮耳一云知四方之無窮是以無無窮無窮也形不盡形色不盡色形與色相盡也知不窮知物不窮物知與物相盡也獨言南方舉一隅也】今日適越而昔來【○智之適物物之適智形有所止智有所行智有所守形有所從故形智往來相為逆旅也鑒影而鑒亦有影兩鑒相鑒則重影無窮萬物入於一智而智無間萬物入於一物而物無朕天在心中則身在天外心在天内則天在心外也遠而思親者往也病而思親者來也智在物為物物在智為智司馬云彼日猶此日則見此猶見彼也彼猶此見則吴與越人交相見矣】連環可解也【○夫物盡於形形盡之外則非物也連環所貫貫於無環非貫於環也若兩環不相貫則雖連環故可解也】我知天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燕之去越有數而南北之遠無窮由無窮觀有數則燕越之間未始有分也天下無方故所在為中循環無端故所行為始也】汜愛萬物天地一體也【○日月可觀而目不可見愛出於身而所愛在物天地為首足萬物為五臟故肝膽之别合於一人一人之别合於一體也】惠施以此為大觀於天下而曉辨者天下之辨者相與樂之【○觀古亂反於天下所謂自以為最也樂音洛】卵有毛【○胎卵之生必有毛羽雞伏鵠卵卵不為雞則生類於鵠也毛氣成毛羽氣成羽雖胎卵未生而毛羽之性已著矣故鳶肩蜂眉寄感之分也龍顔虎喙威靈之氣也神以引明氣以成質質之所尅如戶牖明暗之懸以晝夜性相近習相遠則性之明遠有習於生】雞三足【○雞兩足所以行而非動也故行由足發動由神御今雞雖兩足須神而行故曰三足也】郢有天下【○郢楚都也在江陵北七十里九州之内於宇宙之中未萬中之一分也故舉天下者以喻盡而名大夫非大若各指其所有而言其未足雖郢方千里亦可有天下也】犬可以為羊【○各以名物而非物也大羊之名非犬羊也非羊可以名為羊則犬可以名羊鄭人謂玉未理者曰璞周人謂鼠腊者亦曰璞故形在於物名在於人】馬有卵【○形之所託名之所寄皆假耳非真也故犬羊無定名胎卵無定形故鳥可以有胎馬可以有卵也一云小異者大同犬羊之為胎卵無分於鳥馬也】丁子有尾【○夫萬物無定形形無定稱在上為首在下為尾世人謂右行曲波為尾今丁子二字雖左行曲波亦是尾也】火不熱【○木生於水火生於木木以水潤火以木光金寒於水而熱於火而寒熱相兼無窮水火之性有盡謂火熱水寒是偏舉也偏舉則水熱火寒可也一云猶金木加於人有楚痛楚痛發於人而金木非楚痛也如處火之鳥火生之蟲則火不熱也】山出口【○形聲氣色合而成物律呂以聲兼形玄黄以色兼質呼於一山一山皆應一山之聲入於耳形與聲並行是山猶耳口也】輪不蹍地【○地平輪圓則輪之所行者跡也】目不見【○水中視魚必先見水光中視物必先見光魚之濡鱗非曝鱗異於曝鱗則視濡也光之曜形異於不曜則視見於曜形非見形也目不夜見非暗晝見非明有假也所以見者明也目不假光而後明無以見光故目之于物未嘗有見也】指不至至不絶【○夫指之取物不能自至要假物故至也然假物由指不絶也一云指之取火以針刺鼠以錐故假于物指是不至也】龜長於蛇【○蛇形雖長而命不久龜形雖短而命甚長】矩不方規不可以為圓【○矩雖為方而非方規雖為圓而非圓譬䋲為直而非直也】鑿不圍枘【○枘如鋭反鑿枘異質合為一形鑿積于枘則鑿枘異圍鑿枘異圍是不相圍也】飛鳥之景未嘗動【○景音影鳥之蔽光猶魚之蔽水魚動蔽水而水不動鳥動影生影有光亡亡非往生非來墨子曰影不徙也】鏃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時【○形分止勢分行形分明者行遲勢分明者行疾自明無形分無所止則其疾無間矢疾而有間者中有止也質薄而司離中有無及者也】狗非犬【○狗犬同實異名名實合則彼所謂狗此所謂犬也名實離則彼所謂狗異于犬也】黄馬牛三【以二為三曰牛曰馬曰牛馬形之三也曰黄曰曰黄色之三也曰黄馬曰牛曰黄馬牛形與色為三也故曰一與一為一二與一為三也】白狗黑【○狗之目眇謂之眇狗狗之目大不曰大狗此乃一是一非然則白狗黑目亦可謂黑狗】孤駒未嘗有母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不竭【○孤駒未嘗有母駒生有母言孤則無母孤解立則母名失也母嘗為駒之母故孤駒未嘗有母也棰杖也若其可折其一嘗存故曰萬世不竭】辯者以此與惠施相應終身無窮桓團公孫龍辯者之徒【○桓團人姓名】飾人之心易人之意能勝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辯者之囿也惠施日以其知與人之辯特與天下之辯者為怪此其抵也然惠施之口談自以為最賢曰天地其壮乎施存雄而無術【○天地其壮乎惠施唯以天地為壮于己也施存雄而無術意在勝人而無道理之術】南方有倚人焉曰黄繚問天地所以不墜不䧟風雨雷霆之故【○倚人本或作椅同紀宜反異也】惠施不辭而應不慮而對徧為萬物說說而不休多而無已猶以為寡益之以怪以反人為實而欲以勝人為名是以與衆不適也弱於德強於物其塗隩矣【○隩深也謂其道深】由天地之道觀惠施之能其猶一蚉一䖟之勞者也其於物也何庸夫充一尚可曰愈貴道幾矣【○自謂所慕愈貴近于道也】惠施不能以此自寧散於萬物而不厭卒以善辯為名惜乎惠施之才駘蕩而不得逐萬物而不反是窮響以聲形與影兢走也悲夫【昔吾未覧莊子嘗聞論者争夫尺棰連環之意而皆云莊生之言遂以莊生為辯者之流案此篇較評諸子至于此章則曰其道舛駁其言不中乃知道聽塗說之傷實也吾意亦謂無經國體致真所謂無用之談也然膏之子均之戱豫或倦于典言而能辯名析理以宣其氣以係其思流于後世使性不邪淫不猶賢于博奕者故存而不論以貽好事也○子玄之註論其大體真可謂得莊生之旨矣郭生前歎膏梁之塗說余亦已覩貴遊之妄誤斯所謂異代同風何可復言也或曰莊惠標濠梁之契發郢匠之謨而云其書五車其言不中何也豈契若郢匠褒國寢斤而相非之言如此之甚者也荅曰夫不失欲拯有教之肆神明其言者豈得不善其辭而盡其喻乎莊主振徽音七篇列斯文於世重言盡涉玄之路從事展有辭之叙雖談無貴辨而教無虛唱然其文易覧其趣難窺造懷而未逹者有過理之嫌袪斯之弊故大與惠子之云辨也】
莊子注卷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