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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比事 宋 沈棐

11-春秋比事卷九
  春秋比事卷九      宋 沈棐 撰鄭

  世家

  按世家鄭桓公友周宣王庶弟也宣王封於鄭百姓愛之幽王以褒后政治多邪諸侯叛之公問太史曰王室多故予安逃死太史對以雒之東土河濟之南地居虢鄫其君貪利百姓不附公試居之虢鄫之民皆公之民也公於是徙其君於雒東而虢鄫獻十邑竟國之桓公後為犬戎所殺鄭人立其子掘是為武公娶申侯女女曰武姜生太子寤生少子叔段自莊公入春秋傳國十二君合二百四十二年今攷其行事終始次諸公而論之

  莊公【名寤生惠二十六年立桓十一年卒】

  昔舜立於嚚母傲弟之間克盡孝友終全天倫之愛使母與弟烝烝不至於姦故萬世之下稱為人子為人兄者必以舜為歸焉共姜之惡不若嚚母之殘戾段之不恭不若傲弟之難馴而莊公無帝舜之德終致母子乖離兄弟相殘繄誰之咎哉罪在莊公閑之不得其道故也盖從父之命君子且猶不許其孝况莊公繼鄭之祚列為諸侯而制於共姜之命是誠孝乎否也舜之母非不愛其弟也舜非不欲富貴之然封象於庫處之僻小之國不及以政則象雖有圖舜之心亦何能為哉今共姜以愛段故為之請京公遂使居之馴致尾大之患逮其釁成稱兵交攻僅平其難則莊公之不忍於初是乃忍之至也或者罪其克段于鄢謂當緩追逸賊始得親親之道是大不然狥大義者不顧其親故周公誅管蔡以衛王室叔向尸叔魚以正邦刑聖人均有取焉段據強邑欲囘干戈以攘賊莊公則雖殺之可也况以師徒討之而不殞其身則莊公之罪盖不在克段明矣然罪不在於克段而聖人深貶之特書其爵罪其不戒履霜之漸也夫莊公以不逆共姜之請為小仁及寘姜于城頴又以固守誓言為小信不知斥母殘弟之惡盖百倍於此然則若鄭莊者誠瑣瑣小人哉

  莊公與齊衛宋魯陳蔡仇好終始

  周室東播王綱不立諸侯肆行而莫禁故干戈仇敵盟會固黨各出私意而未嘗請於王命當是時強者附之弱者陵之同利相趨同患相解同好相求同惡相讐初不以禮義合也惟復不以禮義合是以仇好不常朝從夕變反覆無信莫此為甚請援鄭以質之莊公之與向背者凡六國齊衛宋魯陳蔡是也於齊則倚其威強終始無怨於魯則始為相仇中為相好終又為齊而相攻於宋則終始而相怨於衛則始中結憾終從齊伐魯遂與釋怨脩好至陳蔡二國則力寡勢弱不與諸國等不能自為德怨姑從附於諸侯之後耳故始從宋而與鄭仇中從齊而與鄭好終從王而又與鄭仇矣 大抵鄭以蕞爾之國雖自桓公武公開國未久其失猶足以自艾然而敢與諸侯抗者盖恃齊以為援也較鄭之力固不能敵衛宋諸國之衆而得齊為援又有魯以助之則衛宋諸國不足畏又其甚也敢抗天子之命而世子忽有功於齊且連齊以伐魯則以憑恃強齊起禍中國開干戈之路實自鄭始然則鄭莊之罪是可責也觀隱三年齊侯鄭伯盟于石門親兩國之好至十年因魯求成齊復會于中邱是年合三國伐宋為鄭故也冬齊人又會鄭入郕而十一年齊侯魯隱又及鄭伯入許桓二年平宋五年如紀十年戰郎鄭皆與齊同之終始無毫髪之隙則以齊強盛故鄭堅於從附耳所謂於齊則倚其威強終始無怨者此也 衛以隱二年鄭人伐之及州吁當阻兵安忍欲修舊怨於諸侯故四年請宋陳蔡伐鄭以報伐衛之役十年宋衛入鄭既又連蔡伐戴鄭伯憤三國之師遂因其伐戴復伐其師而取之至桓公五年衛因王有怨於鄭又從王伐之則鄭衛積憾如此之深也宜乎自是以後連兵不解未易修好數年之間郎之戰齊為鄭以伐魯衛欲厚結於齊遂與齊鄭同戰于郎十一年復盟于惡曹以堅齊鄭之信則衛之好鄭非畏鄭之強盖畏齊而親之爾於衛則始中結憾終從齊而好鄭者此也 宋以隱四年州吁以子馮為請故殤公以師從之親為主兵五年邾鄭伐宋以報四年之憾是年宋復伐鄭圍長葛而取之十年入鄭伐戴皆與鄭稱兵交惡然至桓二年鄭乃與齊魯諸國會于稷以成宋亂鄭伯之意豈能欲報怨以德平宋禍於倉卒哉盖利其禍難欲乘釁以伐之耳逮督以重賂求諸侯解兵鄭亦不得獨攻之也故經書以成宋亂又取郜大鼎于宋言魯之取鼎則他國可知矣自是訖莊公世宋人厭禍不起難於鄭鄭以宋不見伐亦不敢加兵於宋故十餘年間兩國無侵伐之文然終未嘗與之修好於宋則終始相怨者此也 魯以隱四年翬帥師會宋衛諸國伐鄭六年鄭來輸平八年且以祊歸魯隱公利宋之邑則不得不修好於鄭修好則不得不致憾於宋故十年會齊鄭于中邱遂使翬會伐宋則魯至是不復與宋好矣十一年時來之會入許之役及桓元年會于垂假許田盟于越二年會于稷皆魯鄭二國相輯睦如一無少貳也逮十年忽有功於齊而魯以周班後鄭故齊鄭來戰于郎書來戰而不書伐罪齊鄭也夫鄭伯恃忽之功挾齊之強責魯不以其過而輕棄兩世之好則罪在莊公亦明矣故經變文以譏之所謂於魯則始為宋而相仇中為祊而相好終又為齊而相攻者此也 若夫陳蔡二國則初以宋衛可依鄭不足懼故連宋衛以伐鄭及鄭結齊魯其勢稍強故桓二年陳侯與稷之會蔡侯修鄧之好遂與鄭伯結為與國逮五年王欲伐鄭則又依王室以為名復從王伐之相仇如初是其終始仇好初不出於已國故苟一時之便耳所謂不能自為德怨而從附於諸侯之後者此也凡自齊至陳蔡六國與鄭仇好之迹其反覆如此是無禮義以維持而求便一已之私所以至紛然者歟嗟乎鄭莊之不君甚矣始不能制弟之惡而兄弟至於相殘又不能定忽之位而公子至於五爭外雖倚齊之強不見剪滅於諸侯而内制於權臣之手卒貽後禍或者稱為賢君亦何妄哉

  厲公【名突桓十二年立莊二十 年卒】

  鄭自莊公立嗣統不正鄭國之權專治祭仲及宋執祭仲求立厲公迄莊十四年厲公復立國難方定四公子之亂相㝷而作二十餘年忽一出而一歸突再出而再歸子亹子儀皆以國人見弑不終其位是以詩人閔鄭之亂也曰公子五爭兵革不息盖謂厲公兩立忽子亹子儀皆一立凡五請也請攷經傳論之初祭仲有寵於莊公莊公使為卿為公娶鄧曼生昭公故祭仲立之宋雍氏女於鄭莊公曰雍姞生厲公雍氏有寵於宋莊公故誘祭仲而執之曰不立突將死亦執厲公而求賂焉祭仲遂與宋人盟以厲公歸而立之是歲昭公奔衛厲公立故經書宋人執祭仲突歸于鄭鄭忽出奔衛稱人以執罪莊公也突歸之文不加貶者罪祭仲也突簒忽而立國人不與故十五年出奔蔡忽歸鄭是年厲公自蔡入櫟據鄭别都以逼昭公魯會諸侯伐鄭謀納厲公弗克而還明年公復會伐之諸侯之事未竟至十七年高渠彌㝷忽舊怨弑昭公而立其弟子亹子亹立一年為齊人所殺祭仲逆子儀于陳而立之是為鄭子儀子儀當歸十有四年傅瑕殺之更納厲公厲公復立鄭難始平此自桓及莊鄭公子三大夫弑君立君終始之迹也夫昭公雖罹禍難而在位不久經不書殺固宜若子儀君鄭十四年自莊四年齒於諸侯已稱鄭伯而於入與弑經亦不書何哉盖春秋之作以嚴君臣正名分為急不書其入與弑不與其當國也夫突簒自立義雖不正然已嘗紹君之位成君之禮則終其身為君可也方子儀之立突已在櫟櫟鄭邑也有君在國其可立乎謂非正不當有鄭則子儀乘鄭之亂竊據君位亦非正也是以孔子於厲公之入也曰鄭伯突入于櫟於其死也曰鄭伯卒而子儀則於二者皆沒不書意可知矣嗚呼祭仲食君之祿而不能死君之事聽宋逼脅偷生苟免廢君立君以起禍難如婢妾賤人俛首人後見利則從無足譏者惜乎鄭莊之賢不早正國統以定大義寵任權臣委棄國柄卒使太阿倒持國祚幾絶豈非春秋之罪人哉

  宋魯與鄭廢立

  自莊公卒諸侯與鄭廢立之事二宋為首魯次之至齊衛陳蔡燕則徒與魯同其侵伐而已未嘗主兵也宋自桓十一年雍氏宗恃莊公之寵執祭仲始納厲公祭仲與盟而許之故是年突歸于鄭忽出奔衛宋之力也然雍氏雖納厲公而莊公嘗執之以求賂突未嘗德宋也故厲公之入宋鄭不和魯桓公以六年伐齊齊人饋之餼魯以周班後鄭忽常怒魯而為郎之師有怨於魯故當厲公入國之初力平宋鄭十一年公會宋公于夫鐘會于闞十二年盟于穀邱會于虛又會于龜復會鄭伯盟于武父夫魯之所以平宋與鄭以厲之入宋為之平國兩平則突之位可久也為突求援於宋欲以固其位者非為突也意在修怨於忽也宋既不受桓公之意屢請屢辭故是年魯遂及鄭伐宋與宋戰桓公自是始好鄭而仇宋矣明年宋多責賂於鄭鄭不堪命故以紀魯及齊宋衛燕戰而敗之宋既不得鄭賂又怨鄭魯之仇已故十四年遂以齊蔡衛陳伐鄭報宋之戰及十五年國人不與厲公厲公奔蔡昭公復歸厲公入鄭居櫟魯復惡昭公之入始復修好於宋連兵以病鄭故是年公會宋衛陳于袲伐鄭洎高渠彌弑昭公立子亹魯始息意於鄭人矣原宋魯二君之心皆非為鄭也宋以利故欲立厲公以取賂魯以怨故欲立厲公以簒忽凡二國者始則相親以相結終則相怨以相攻無非競錐刀之利肆蠭蠆之毒懷讐則欲報圖利則欲取如閭巷之乍叛乍合而已曷有仁義之心歟嗚呼自子儀立國難畧平是時齊雖未霸魯以姜氏之禍衛以惠公之難諸侯興師互相侵伐未嘗臨鄭故鄭國之事比前為少其後子儀被弑厲公初立則又值齊霸盟會侵伐皆往從之故終厲公之世兩會于鄄鄭皆與焉雖然使鄭國諸君能復從中國倚霸自強則鄭之境土可恃以無虞矣楚雖暴横安敢彎而向鄭哉惜乎其昧於此也

  鄭在小白時叛齊即楚

  楚為鄭患自魯莊已然幾與春秋相終始也故莊十六年始書荊伐鄭夫鄭以弱小之國介乎強楚驅逐逼脅兢兢然保疆土之不暇所恃者中國霸而已中國有霸則楚不敢向鄭鄭亦不得而從楚不幸霸業不興蠻荆暴横則鄭委身於楚惟其所命雖欲顧瞻中國不可得已當厲公時楚勢未盛齊霸方興中國可恃而荆蠻可却也然鄭雖兩與齊會而會鄄之後猶間宋伐郳興師侵宋故十六年齊衛伐鄭以服之則其不純服霸主一以盟幽之後猶貳於齊慢而不朝故十七年齊執鄭詹以威之則其不純服霸主二嗚呼小白圖霸之初楚勢亦微矣鄭猶貳齊若此况其既没之後中國無霸強楚煽焰十倍於前欲冀鄭之無叛不亦難乎哉

  文公【名捷莊二十二年立僖三十二年卒】

  鄭自厲公從霸至於文公踐祚以來倚齊為重歷數年間國内晏然靡有侵伐之事逮莊二十六年同盟于幽固齊好也楚以鄭從齊故明年又為伐鄭之役齊侯於是會魯宋以救之僖元年楚復伐鄭齊又會六國于檉左云謀救鄭也二年楚又侵鄭三年又伐鄭鄭以楚師比歲侵伐欲求於楚孔叔曰不可齊方勤我棄德不祥故四年鄭伯從齊伐楚然方是時齊雖主霸而楚亦盛強鄭方仗齊為援聽命以伐楚又惧楚之不能釋憾於我也故五年首止之會鄭伯逃歸不盟盖其病楚之兵威而不敢奉齊盟也夫鄭既不能堅事齊之心捐好背盟猥趨夷虜故六年齊侯會六國伐鄭圍其新城七年又復伐之而莫之能救於是殺申侯以說於齊又使世子華交盟于甯母猶惧齊之未平也故八年乞盟于洮復修舊好自是一於事齊莫有二心是以九年葵邱之盟十三年鹹之會十四年緣陵之役十五年牡邱之盟十六年淮之會皆奔走奉事未嘗少懈而楚亦畏服齊霸不敢犯鄭故鄭得以靖節於盟主也逮明年小白既没中國無霸鄭患楚之蓄憤已久將修怨於其國故十九年與楚盟于齊二十一年復會于盂又盟于薄二十七年盟于宋去華即夷苟免一時之難而已然宋以二十二年合四國之師以伐鄭者宋欲圖霸而惡鄭之從楚故也鄭以楚故受伐于宋故是年冬楚及宋戰敗宋師於泓報鄭之役也暨二十八年晉文興霸城濮之戰楚師大敗是年踐土之盟温之會皆晉主之而陳鄭諸國罔不率從越明年翟泉之盟諸侯從晉者六國而鄭獨不至故三十年晉人圍鄭左氏謂無禮於晉且貳於楚也夫文公在位四十餘年始則援齊為強固結盟好中則背齊即楚叛中國之盟會而依附豺狼戎狄之國及其終也則又從而歸晉然且有攜貳之心而不能敦信好盖其乍叛乍從取陵於大國豈奕世之賢諸侯哉觀其惡高克而使將兵卒致棄師之恥信宣仲之譖申侯有殺大夫之惡其昏闇不明柔懦不斷又若此之甚也

  穆公【名蘭僖三十二年立宣三年卒】

  鄭自晉文興霸服從中國至穆公時重耳既没襄公既立雖霸業稍衰襄尚能主盟諸侯薦修盟會故其始也鄭以聽命於晉不敢向楚攷之春秋僖三十三年從晉伐許宣二年從晉伐秦三年從晉伐沈七年與晉盟扈皆未嘗叛晉也九年楚始伐鄭而晉合五國大夫救之猶足以抗楚未至於失鄭故十二年鄭會公于棐十四年同盟于新城十五年盟于扈十七年從晉伐宋又盟于扈凡此皆穆公從晉之迹也然十五年扈之盟晉以齊數病魯將謀伐齊及是受賂於齊而晉師遂止十七年伐宋之役晉以宋殺昭公興師問罪及是實受賂於宋而晉師亦止夫為盟主伐叛柔服用彰威德而動輒受賂以貽諸侯羞則晉德其衰矣穆公為是謂晉不足與而受盟於楚宣元年始與楚子侵陳宋宋陳衛曹會晉師于棐林伐鄭晉人宋人又伐鄭盖晉宋之與國也鄭既附楚勢必病宋宋有鄭患則必連晉衛以報之此理之必然也明年宋華元鄭歸生為大棘之戰宋師敗績鄭華元大敗其師其臣則宋不敵鄭可知矣晉宋懲此之敗不勝其恥遂連陳衛四國之師而復以侵鄭楚伐陸渾鄭勢单寡遂及晉平士會入盟楚以鄭叛乃舉兵侵之接靈公之世二歲之間楚兩病鄭盖自宣元年以來至此鄭又服晉也嗚呼觀鄭子家遺趙宣子之書曰南人有言畏首畏尾身其餘幾又曰鹿死不擇音小國之事大國也德則其人也不德則其鹿也鋌而走險急何能擇詳味其言則鄭雖隣楚亦非有心於叛晉者由晉衰貪利失道無撫綏之術有以致之而已噫二霸其賢哉

  靈公【名夷宣四年立是年歸生殺之】

  靈公在位不久事不見於春秋無可論者按左傳靈公見弑出於子家以食黿之憾遂陷大惡夫為人臣而邀口腹之欲憤其小忿忍弑君父如刈竹葦此真夷狄禽獸者也子公雖知君不可弑而權不足制脅以從命厥罪惟鈞經没不書盖以恕矣嗚呼二子之惡固不容誅然靈公御失其權自貽禍難不可謂無罪何則知子家為可殺則殺之可也何至養成其惡使得肆豺狼之暴哉嗟夫春秋之君強者過於殘忍弱者失之震怯觀魯隱於羽父鄭靈於歸生皆孱弱不斷禍及其身為天下笑易曰履霜堅氷至為人君者可不戒哉

  襄公【名堅宣五年立成四年卒】

  襄公在鄭值晉成景之世霸業稍衰強楚傲然無憚晉之意是以屢病於鄭夫穆公繼祚二十三年從晉盟者四伐者一會者一其從楚侵陳宋者不過一再而止蓋是時晉之襄靈尚能糾合諸侯以衛中國而去重耳之霸未遠其聲威猶足以震楚也故楚不敢易晉而力於爭鄭逮襄公時晉或遭靈公之難方務内靖未暇勤諸侯也又其在位不久威柄不施而景公繼之邲之戰大挫於楚楚為是敢肆猖獗數為鄭患鄭雖欲堅於事晉其勢有所不能故襄公被伐於楚者居多而從楚之迹亦多晉之伐鄭者鮮而鄭從晉者亦鮮請按其實以言之鄭在晉成公時宣五年楚人伐鄭九年楚復伐之晉雖以郤缺救鄭而不能解禍難遂致鄭人求成於楚十年晉宋衛曹并力伐鄭以討其貳鄭復請成于晉原鄭向晉之心不可謂不切矣楚師兩伐而附楚晉命一討而歸晉則襄公之不忘盟主可知也奈何楚復致伐而晉之力不能急鄭襄公始會楚子結盟于辰陵然亦非其願也故已而背之楚子遂大舉圍鄭之師以責辰陵之盟當此之時晉苟能一戰敗楚鄭將欣然從附中國永堅事晉之志矣不幸林父敗師于邲楚勢愈張則雖晉為鄭慮亦當俛首從楚以紓一時之難也故自是以後終襄之世皆一於附楚成二年從楚侵䘙又同盟于蜀遂與楚同好棄仇無復叛去晉雖以宣十四年成三年兩加兵於鄭而終莫從晉如曩昔者非成公背華即夷樂於附楚揆晉之勢不足以捍吾國耳嗟乎襄公脅制於楚使不得内顧中國雍容禮文而染於篳路之俗豈鄭之罪哉盖以晉之成景無重耳之賢不能威楚而反致敗衂竟使襄公不得已而歸之誠晉之可責哉

  悼公【名費成五年立六年卒】

  悼公在位踰年而卒事無可攷惟成五年蟲牢之盟一服晉而已是時晉景公懲邲之敗復修霸業諸侯稍稍歸晉故䘙自宣十七年同盟斷道齊自成二年請盟袁婁宋自成三年從晉伐鄭鄭知晉勢復興故至是五年遂背楚歸晉自是以後按成公之世鄭之於晉屢叛屢服兩國交伐矣【詳見成公】

  成公【名倫成七年立襄二年卒】

  鄭介乎晉楚之間事晉則楚伐之事楚則晉伐之自穆公以來叛服不常然攷其從違之迹實視兩國之強弱晉強於楚則從晉為多楚強於晉則從楚為多觀成公當晉景之時晉雖多難其勢已強故鄭雖叛而較之於楚事晉為久楚不足以敵晉故也是以成六年楚公子嬰齊伐鄭晉欒書救之七年嬰齊復伐鄭晉侯合九國救之晉惧鄭有貳楚之意是年晋遂同盟于馬陵以固鄭九年晉為汶陽之田諸侯貳晉晉人惧會于蒲以㝷馬陵之盟楚人間諸侯之貳以重賂來鄭鄭會楚公子成于鄧盖成公至此一叛晉也晉以鄭叛故因其如晉遂執鄭伯晉欒書伐鄭十年晉復合五國伐鄭鄭以晉屢見伐乃復背楚歸晉故十三年會晉伐秦十五年同盟于戚又會吳于鍾離至十六年楚使公子成以汝隂之田求成于鄭鄭遂叛晉歸楚故是年同楚侵宋又合楚子戰晉侯于鄢陵楚鄭敗績鄭雖敗師猶未服晉故十七年晉侯合八國伐鄭同盟于柯陵是年又伐鄭鄭亦未服至十八年復合楚子伐宋故襄元年韓厥帥師伐之二年鄭師伐宋終成公之世不復歸晉矣夫鄭有貳心於楚雖陽示服晉而楚一誘之則隨以背晉而晉知鄭之不可保也故叛必伐之必盟之要之以神明惧之以禍福餌之以利害其欲服鄭之計以力矣况鄢陵之勝晉有震楚之威宜乎鄭伯俯伏請罪懷改事之心不待再伐而後服也然自鄢陵之後晉三伐鄭鄭終不從而連楚侵伐仇晉愈深者盖知晉之不足恃故也夫霸者之服諸侯非獨兵威之盛足以鋤強去暴亦在有德以懷服之耳厲公敗楚伐秦摧折勍敵秦不敢稱兵報伐楚不敢爭鄭屢侵其兵威非不強也然暴虐無親阻兵安忍曾無柔服之德而三族擅權國内多難禍將起於蕭牆則為鄭之計與其從晉不若附楚之安是以雖屢被伐而訖從楚自如也然則霸者欲長有諸侯主盟中夏盍亦增修其德乎

  宋鄭仇好

  宋鄭自入春秋至厲公二國仇好事皆已論之於前及二霸之興中國諸侯禀命盟主莫有攜貳故宋鄭皆與盟會同心修好無有侵伐至文十七年鄭始從晉伐宋宣元年鄭又連楚侵陳及宋是年宋會陳衛曹伐鄭乂獨伐鄭自是以後宋鄭兩國侵伐交好多見於經惟襄十一年蕭魚之會鄭純服晉中國帖然故宋亦解仇於鄭者二十年大抵宋一於晉而鄭多附楚從叛不一方鄭歸楚則必連楚必陵宋晉之與國叛晉則仇宋理之必然也宋既為鄭所侵則晉必為宋釋怨亦倚晉之強間鄭而伐之故終晉之世宋或獨伐鄭或連晉以伐鄭鄭或獨侵宋或連楚以侵宋其間惟鄭叛楚歸晉則兩無侵伐矣或曰攷之春秋中國諸侯交附晉楚不一而從違強國交鋒抗衡獨多宋鄭何也盖宋鄭壤地相比疆塲之事玉帛之使易成仇好况當時鄭恃楚以強宋恃晉以強晉楚既不相下則肘腋之國稱兵相凌宜矣

  衛鄭仇好

  衛與鄭自二霸擅盟諸侯委順侵伐之事蔑無聞焉至成二年楚鄭侵衛三年衛連晉宋伐鄭以報之十年衛獨侵鄭又會諸侯以伐之十七年衛括侵鄭襄二年又連晉宋侵鄭原衛之意所以屢仇於鄭者以晉故也鄭既叛晉則䘙必倚晉伐之及晉自平昭以來霸德既衰不能主諸侯䘙知晉不可恃也故自襄公二年伐鄭之後六年間不復加兵許鄭以助晉之威強於是䘙鄭始弭兵矣至定之八年晉以衛之叛盟故侵鄭侵衛而衛鄭之好愈固於前是年衛侯鄭伯盟于曲濮十年會于安甫故比年盟會無復曩時之稱兵見衛之仇鄭所以屢見於經者其原起於附晉也

  鄭許仇好

  春秋之時王綱不正諸侯恃強陵弱無國不然故魯之於邾宋之於曹鄭之於許皆憑其勢力足以并吞而將噬之且以其壤地相近兵車易臨是以加兵侵暴每每見經觀鄭自莊公入許之後後世子孫踵其前軌陵蔑尤甚文公侵之穆公伐之襄公三伐之至於悼成之世圍伐各一簡公合晉衛之師又一伐許至獻公而遂滅其國焉夫鄭加兵於許者如此其數而許未嘗敢報鄭之伐其間若僖二十二年襄十六年雖兩嘗伐鄭不過憑恃諸侯之國借人之力以少快一時而已所以然者鄭足以制許許不足以仇鄭也嗚呼以鄭之脅制於楚切切然臣事之不暇盍亦增修其德撫循小國繼好息民以保封疆不務及此而逞志於許是猶螳螂捕蟬而不知黄鵲之從其後也

  公【名髠襄公三年立七年卒】

  公繼立值晉悼興霸故鄭一於從晉未嘗叛而歸楚自襄公二年晉欲服鄭連宋衛以侵之鄭既服晉故三年會九國盟鄭雞澤五年合十四國會于戚皆以堅鄭好也自是以後終公之世悉從晉命故五年晉會七國救陳鄭伯與焉七年會于鄬公未及會而卒然則公之純於從霸異乎先君擕貳者盖以悼公霸業之盛以威服之故也

  簡公【名嘉襄公八年立昭十二年卒】

  鄭自公之時雖嘗服晉及簡公嗣位初畏楚見偪而叛晉者三至襄十一年蕭魚之會悼公霸業既盛楚之力不足以抗晉故自此一會之後至襄二十五年凡十五年間不復背晉以歸楚然是時晉霸浸衰中國之權晉楚狎制故二十七年晉趙武楚屈建會鄭良霄于宋而盟之是會雖晉楚同列異於前文而聖人猶序晉於楚之上者以見晉雖衰猶足以主盟也至昭四年楚子主會于申鄭始委晉而歸之自是天下之政中國之事皆專於楚鄭始交事兩國無純附晉之心如悼公之時然則非鄭有貳心實中國無霸有以召之也攷之於經襄八年鄭伯會晉侯六國于邢邱楚公子貞帥師伐鄭鄭遂服楚此一叛晉也九年晉復會諸國伐鄭而盟之鄭始服晉矣楚子憤鄭攜貳繼而伐之鄭又從楚此二叛晉也十年晉侯復合諸國伐鄭城虎牢以逼之楚人救鄭故鄭得以倚楚之援未肯卒服是以晉侯率諸侯以伐鄭同盟于亳城北鄭始再服晉矣既又復叛故襄十一年晉侯合諸國伐鄭同盟鄭又服晉于是會于蕭魚自是以後鄭一心事晉不敢向楚者二十年盖自晉景以來服鄭之功至此為特盛也楚以鄭貳也故是年執鄭行人良霄十八年伐鄭二十四年二十六年兩伐鄭雖兵師屢加而鄭終不復向楚非鄭之德晉而讐楚也以晉霸之興足以勝楚鄭可恃以無恐也馴至昭公四年晉霸寖微權制於楚申之會楚子主之鄭伯或向楚或從晉奉事之心少損於前矣嗚呼晉盛則鄭從晉衰則鄭叛其從違實視晉之強弱然則昭定之間所以不純於從晉者非鄭之罪盖晉之削也

  鄭簡公與陳蔡宋仇好

  簡公在位最久其侵陵敵國四見於經攷之經傳皆未嘗以私憾報復無非奉事強國因以致仇而已陳蔡楚與國也宋晉與國也方其附晉則侵蔡伐陳及其從楚則背晉伐宋故襄八年邢邱之會鄭始服晉則侵蔡公子燮及亳城北盟之後鄭復叛晉則連楚以伐宋至是蕭魚之會以後鄭純附晉不復向楚於是與楚為惡故二十五年入陳伐陳以仇楚之與國矣嗚呼善盟會惡侵伐春秋之義也夫彼以兵加惡於我而我復以兵報之此季世末俗報復之常理耳春秋且猶惡焉况於已無私憾而師兵四出殘民暴骨以求媚於大邦其惡豈不甚乎然則簡公之罪不容貸矣

  定公【名寧昭十三年立二十八年卒】

  春秋至昭公時晉悼既沒霸業已墮楚靈驕暴諸侯不從強吳乘間梗其喉牙使不得摶食中原如曩時之盛則楚亦衰矣然攷之春秋晉楚兩國雖同於衰而晉尚能糾合諸侯以申盟會鄭以楚不足依猶往從晉不復向楚故昭十三年會盟平邱二十五年會于黄父夫獻公即位昭三十二年同城成周定四年同侵楚盟臯鼬晉雖衰鄭猶從之如此者以楚勢削弱不敢與晉爭鄭鄭猶得以悉意於晉故也或曰楚子爭鄭其來久矣今雖稍衰楚必能委鄭以與晉也而經自昭公以來蔑無楚伐鄭之文何耶曰諸侯之勢足以自保然後敢以圖人當昭公之時強吳躡楚之跡浸以肆横故四年大會諸侯伐之五年六年又伐之楚方拒吳之不暇何暇於討鄭乎楚雖欲圖鄭鄭亦安能屈身以役之乎然則楚之不敢謀鄭勢使然也

  獻公【名蠆昭二十九年立定九年卒】

  聲公【名勝定十年立末卒而春秋終】

  魯定之初晉霸雖衰猶能會盟諸侯故城成周之役侵楚之會臯鼬之盟鄭皆與焉則鄭猶從也及聲公即位晉德愈微盟會侵伐蔑然不講鄭始東結齊魯與晉為敵故定十年會齊侯于安甫十一年及魯平叔還涖盟于鄭哀二年鄭罕逹及晉趙鞅戰于鐵而鄭敗盖是時魯與齊交好晉與齊為仇鄭既交通齊魯背晉之盟於是帥師戰晉不顧惜哉嗚呼以晉國之君自襄昭以來區區於保鄭其盟會非不堅也一旦乘頹之極遂背盟棄好交結敵國稱兵相陵雖曰晉德之衰不足以收鄭為鄭伯其亦可罪哉

  鄭大夫

  鄭大夫見經者二十四人宛及詹不氏未命也祭仲申侯非鄭之公族盖祭仲初一封人有寵於莊公遂執鄭政而申侯自楚奔鄭則皆非公族明矣自穆公以來終春秋專鄭政者皆鄭之族裔及之於經公子七人公子歸生【子家穆公弟】公子棄疾【子良】公子喜【子罕】公子鰌公子發【子國】公子騑【子駟】公子嘉【子孔】是也公孫五人公孫輒【子耳】舍之【子展】蠆【子僑】夏【子西】段【伯左子子卬】是也公族七人良霄【輒子伯有】罕虎【子皮】罕逹游吉【子太叔】游速【太叔子】國参【子產子】駟弘是也按唐武平一傳穆公生十一子子然及三子孔三族亡子羽不為卿惟子罕子駟子良子國子游子卬子豐七族子孫世執國政故稱七穆然見於經者惟罕駟良國游五人而卬與豐無聞焉罕虎罕逹出於子罕游吉游速出於子游國参出於子國良宵出於子良駟弘出於子駟是皆穆公之裔也其他繫於行事者請按經傳言之 宛以歸祊見於隱八年或者以謂去宛之族所以深貶鄭伯擅易天子之田是不然歸祊易田罪在鄭伯於宛何與杜謂未賜族故不氏其說當矣 祭仲以宋人見執桓十一年或謂祭氏仲孫天子命大夫是不然春秋凡書字貴之也祭仲專鄭之權不能死義命見執於宋廢忽立突乃春秋之罪人安得而貴之哉然則仲當書名稱人以執者罪祭仲也 詹以莊十七年齊人執之及自齊逃來兩見於經盖當時小白既霸鄭既伐宋又不朝齊故齊侯因幽之盟遂執其臣討前惡以辱鄭伯然詹為鄭國之臣不能伏節守死以解國難迺自齊而逃魯其罪大矣故稱人以執又曰自齊逃來者貶鄭詹也 申侯以鄭殺之見於僖七年按左氏申侯以結憾於陳轅濤塗遂譖於鄭伯曰申侯美城虎牢將有叛意故鄭伯因齊之逼用濤塗之譖殺申侯以說於齊觀經上下是年齊人伐鄭秋鄭世子華聽命於會則左謂說于齊信矣凡此四人者不繫於公侯者也 公子歸生以宣二年與宋戰華元四年弑其君夷兩見於經先儒謂大棘之戰既敗其師又其帥惡其艾中國故聖人備書之以甚歸生之惡然靈公之弑實子公書子家知君之不可弑而不能制子公其權不足故也 其餘若公子去疾以成三年伐許公子嘉以成四年伐許十六年侵宋公子鰌以十六年會吳公子發以襄五年聘魯公孫輒以十年伐宋舍之以十一年侵宋二十五年入陳良霄以二十六年會澶淵二十七年會于宋蠆以十四年會吳伐秦會戚夏以二十五年伐陳段以二十九年城杞罕逹以昭元年會厥愸游吉以二十五年會黄父國参以昭三十二年城成周游速以定六年滅許十年會安甫罕逹以定十五年伐宋哀二年與晉戰十三年取宋師駟弘以哀七年救曹凡此盟會侵伐或出於盟主之命或出於國君之命其善惡褒貶雖不專在於臣下然七穆子孫逓逓相繼盤根固節侵權逼上漸不可制聖人顯其名字著於筆削者所以傷君之弱而疾臣之專也 至若襄十年盗殺公子騑公子發公孫輒三十年良霄奔許入鄭鄭人殺之十九年殺其大夫公子嘉昭二年殺公孫黑則著之經傳幾可以探筆削之義按襄十年諸侯伐鄭師于牛首初子駟與尉止有爭將禦諸侯之師而黜其車尉止又與之爭子駟抑尉止曰爾車非禮也遂弗使獻子駟為田洫司氏堵氏侯氏子師氏皆喪田焉故五族聚羣不逞之人因公子之徒以作亂於是子駟當國子國為司馬子耳為司空子孔為司徒冬十月尉止司臣侯晉堵女父子師僕帥賊殺子駟子國子耳刼鄭伯以如北宫子孔知之故不死夫盗者微賊之稱一日而殺三卿其惡固不必言然鄭伯為國不能選賢而委柄於公族三卿執國政不能御下而見夷於羣盗以春秋之法責之則君臣皆不免為罪人也聖人列數之盖所以著其惡歟 襄十九年鄭子孔之為政也專國人患之乃討尉止之難子孔知而不言及前年楚師伐鄭至純門子孔實召之子展子西率國人殺之書曰鄭殺其大夫以國討為文罪子孔之專也夫子孔已為公族與三卿同秉國政知尉止作亂默而不言是亦為盗而已且賣國召師專權恣寵人臣之惡無以過此其見殺於國人豈不宜哉 襄三十年鄭伯有嗜酒為窟室而夜飲酒將使子晳如楚子晳伐之伯有奔許鄭伯盟國人伯有怒伐鄭北門駟帶帥國人以伐之伯有死於羊肆書曰鄭人殺良霄不稱大夫言自外入也 昭二年公孫黑將作亂欲去游氏而代其位駟氏與諸大夫欲殺之子產使吏數黑之罪使就吏黑遂縊經曰鄭殺其大夫以國討為文罪在黑也夫伯有嗜酒而侈飲取怨國人負罪出奔不能悔過自咎乃囘戈以攻其國黑觀伯有之亂不鑒覆轍反欲夷艾手足攘據其位二子見殺於國人皆自取之也故經於良霄不稱大夫於黑稱鄭殺其歸罪二子明矣 嗚呼以鄭小國介于晉楚之間左右攻討扶持不暇固當選賢任德君臣協心同濟國難以保其宗社可也乃以一國委於公族使致爭權固黨稱兵相殘者躡跡而起向無子產之賢焚載書安公室左提右挈相持鞏固則鄭國之邱墟當不終於春秋矣

  春秋比事卷九

<經部,春秋類,春秋比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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