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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书或问 宋 朱熹

40-四書或問卷三十九
  四書或問卷三十九

  宋 朱子 撰

  孟子

  或問武成血流漂杵之云乃紂之前徒倒戈之所為荀子以為殺者皆殷人非周人者是也而孟子之不信何哉曰此亦拔本塞源之論蓋雖殺者非我而亦不忍言也程子以為孟子設為是言蓋得其微意矣張子教人讀詩書之說亦甚善

  或問好名之人能讓國矣而不能忘情於小物何哉曰千乘之國辭受之間十目所視十手所指之地也簞食豆羮得失之際則微矣人亦何暇注其耳目於斯哉此好名之士所以飾情於彼以取美名而不意其鄙吝之真情實態乃發露於所忽易而不虞之地也趙氏舊說不察乎此使孟子之言為無所發明警戒而若有所不必言者范氏因之誤矣尹氏之言若有今說之意然失之太簡無以見其必然也

  或問民貴君輕之說得不啓後世簒奪之端乎曰以理言之則民貴以分言之則君貴此固兼行而不悖也各於其時視其輕重之所在而已爾若不惟其是而姑借聖賢之說則亦何辭之不可借而所以啓後人之禍者又豈止於斯言乎曰變置社稷程子以為變其所配之人諒乎曰以湯變夏觀之則固有是事然初不為水旱也且以水旱之故不自省已而遽廢其配祭之人於理亦有未安者若集註之說則出於彭城陳無已之論曰有為句容令多盜改置社稷而加禮焉既而盜止愚竊以為此或有合於古人之意故取之以為說焉庶乎其少安也

  或問程子以為夷惠聖人傳者之誤今考之孟子之言此者非一豈皆誤乎曰未必誤也彼曰聖之清聖之和則固不思不勉而從容自中矣但其所至出於一偏而不若孔子之備所以不得班於孔子耳曰孟子學孔子者也乃屢稱夷惠而深歎仰之何耶曰夷惠之行高矣然偏勝而易能有迹而易見且世人之貪懦鄙薄者衆一聞其風而興起焉則其為效也速而所及者廣譬如薑桂大黄之劑雖非中和然其於去病之功為捷而田夫販婦大寒大熱者之所便也若孔子之道則廣大而中正渾然而無跡非深於道者不能庶幾其萬一如參苓芝术之為藥平居有養性之益而緩急伐病之功未必優於薑桂大黄非所以施於閭巷之間危急之候也孟子屢稱夷惠而不及於孔子其意殆以此耶

  或問十六章之說所謂合而言之者其以人為仁之謂乎曰楊氏之說如此矣非孟子之意也孟子此章但論仁與道之所以名耳故本文以言之為說程子亦以率性謂道道是總名釋之也蓋言人而不及仁則血氣物欲之私而已言仁而不即人之身以明之則又徒為虚言而無以見天理流行之實故必以仁之理合於人之身而言然後仁之為道可見蓋仁則性而已矣道則父子之親君臣之分見於人之身而尤著程子所謂公而以人體之亦此意也張子意亦如此而復小異覽者詳之其曰義生於仁之不得已則其名理當矣游氏以人仁泯而後為道謝氏以道立而人仁之名亡其皆老氏之餘乎或曰外國别本人也下有義也者宜也禮也者理也智也者知也凡十五字信乎曰不可知也姑記之以俟知者可也

  或問張子接淅之說曰如此則未見其去之甚速之意當從舊說

  或問發棠之說曰范氏言之詳矣然其所以止為不可復之故者雖未可以臆說定顧其事勢則或然耳

  或問二十四章之說所謂性命者何不同也曰性者人之所受乎天者其體則不過仁義禮智之理而已其發則雖食色意欲之私亦無不本於是焉命則因夫氣之厚薄而賦於人之名也不惟智愚賢否之所繫雖貧富貴賤之所值亦無不由於是也故君子於食色意欲之私則不謂之性而安於貧富貴賤之有命於智愚賢否之殊則不謂之命而勉於仁義禮智之有性也曰然則此其專為貧賤愚不肖者言之耶抑其通言之也曰孟子之意似若專為貧賤愚不肖而言者而其推之則亦無不通矣蓋富且貴者雖所求之必得而亦必有制度之節聖且賢者雖所禀之已厚而亦未嘗不勉其所當勉也曰諸說如何曰程子至矣張子又自為一說於義亦通惟智之於賢者一句恐未必然其曰付命於天責成於已者則語到而意切矣又不以薄而不修不以淺而不勉者亦善最後一段性也命也以下尤佳范氏以五者之命皆為天之所以與我者然君子不以天既與我而不修此則專主於聖賢而言若前所推說者然以為推說則可以為正說則有性焉一句為不通耳楊氏以性中本有聲色臭味之五者終亦未盡蓋推其所自而本於性則可以為本有而直謂之性則不可此亦當深察也或問以五者之命皆為所值之不同如舜之於瞽瞍則仁或不得於父子文王之於紂則義或不得於君臣孔子之於陽貨則禮或不得於賓主子貢不能聞一知十則智或不得於賢者孔子不得堯舜之位則聖人或不得於天道此皆命也然君子當勉其在已者而不歸之命此說與張合但賢者一句不同於義亦可通也

  或問二十五章之說曰善者人之所欲惡者人之所惡其為人者處心造事行已接物凡其所為一皆可欲而不可惡則是可謂善人矣然此或其天質之美或其知及而勉慕焉未必其真以為然而果能不失也必其用力之久一旦脱然有以真知其善之在已而不得不然决定真實而無一毫虛偽之意然後可以謂之信人矣然亦足以自信於心而已未必其行之充足飽滿而無歉於身也然既信之則其行必力其守必固如是而不自已焉則其所有之善充足飽滿於其身雖其隱微曲折之間亦皆清和淳懿而無不善之雜則是所謂美人者也然亦足以充於其内而已而未必其能發見於外也又如是而不已焉則其善之充於内者彌滿布濩洋溢四出而不可禦其在躬也則睟面盎背而施於四體其在事也則德盛仁熟而天下文明是則所謂大人者也然大而不化則其所謂大者未能離乎方體形迹之間必其德之盛者日以益盛仁之熟者日以益熟則向之所謂大者且將春融凍解混然無迹而與天地合德日月合明四時合序鬼神合其吉凶矣是則所謂聖人者也至於是則造道入德之功至矣盡矣不可以有加矣是其盛德至善之極無聲無臭之妙必有非耳目所能制心思所能測者是則所謂神者而非聖人之上復有神人也夫自可欲而至於大則思勉之所及也至於聖且神焉則雖非思勉之所及然非思勉之而不已焉則亦未有至焉者也曰子說如此然程子張子之言可欲則皆以其理言之若與子異何也曰固也自理而言則凡可欲而不可惡者皆善之理也自人而言則亦必其知是理而志之之後得如是之人也二先生之以理言欲學者知是理而志之以求為如是之人耳有志於學者不可以不熟考而深思之也但如其言則於文義微有不協使可欲一句若無實者故張子又有善信二句離則不可之說蓋推其文義終有所未安也故愚竊獨以人言之庶幾不失其文義而其理則固未嘗有違也抑張子之言又有所謂大能成性之謂聖者有以大而化之為天道神化之化者有所謂心存無盡性之理則皆不能無可疑者其曰求仁必於未惻隱之前明善必於未可欲之際則欲學者用力於平日涵養之功非欲使人求之恍惚窈冥之祭也曰樂正子以善名矣而以餔歠從子敖先館舍後長者何也曰言在二者之中則有餘於善而不足於信矣此其所以未免於程子所謂受變於俗者歟

  或問逃墨逃楊果若是其有序與抑其偶然言之無先後也曰張子之言則固以為有彼善於此之意然亦未可知也

  或問三十章之說曰此無異說但夫子設科以下舊說以為孟子之言而讀子為予則失之矣又有以為此章皆或者與館人問荅之詞恐亦或有此理更考之可也

  或問三十一章之說曰張子呂氏皆得之但呂氏說爾汝之實與仁略義詳者恐未然爾汝集註已言之仁義之詳略則不忍之心與害人之心易見而羞惡之心穿窬之類多端故彼略而此詳欲其於此有以識其推擴之端耳非為欲其不為所取者設也呂氏蓋推其說以告君欲其有以審納之耳故其言如此然不先明聖賢之意推說為主亦非義理之所安也

  或問三十二章之說曰不知道者務為高遠之言則固荒唐而無餘味然欲其近則又鄙淺而無深遠之趣也不知約之可守則固汎濫而少成事然欲其約則又狹隘而無廣博之功也然則所謂善言善道者非有道之君子其孰能知之乎曰諸說如何曰皆得之但張子下帶之說非是

  或問三十三章之說曰程子至矣其論堯舜禹湯文武一條尤有功非其學臻聖域則孰能反此乎但以經德不回為教人之語則小失其文義耳然其所謂動容周旋中禮盛德之至者兼夫經德不回以下而言聖人之事也行法俟命朝聞夕死者以言進學之方也此其等級明矣而楊氏乃以為至盛德之地然後能行法而任夫生死又以哭死而哀皆為行法之事則正猶尹氏之論純亦不已三月不違之誤也予亦己辨之於論語之篇矣呂侍講說詳實而於章内數語聖賢之分者有所未明又以反之為反身而誠則此為復其初彼為反諸已其所指亦不同矣呂正字說皆精密但前說乃以行法俟命通乎上文而言則亦誤也謝氏所謂當然而為之及楊氏所謂如惡惡臭如好好色出於誠心之自然非為人也其說亦善然謝以為當然而為之是為天之道所謂以此贊夫聖賢則可以此自處則甚乎其廣已而造大矣尹氏不論性之之德而專言反之之功其意亦善而語有未到讀者審擇而精思焉可也然是理也三代以降惟董子嘗言之而諸葛武侯言於其君有曰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至於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程子語其門人有曰今容貌必端言語必正非欲獨善其身以求知於人但天理當然亦曰循之而已矣此三言者所指雖殊要皆行法俟命之意外此則亦寂寥而無聞矣斯道之傳不傳考之於此其亦可見也夫

  或問孔子畏大人而孟子藐之何也曰程子以為記錄之誤或然而未可必也呂侍講敷陳詳實反復懇至尤得告君之體其曰藐之所以敬之則所以發孟子言外之意者盡矣謝楊以孔孟之分而言則學者所當知也然予嘗以為後世之畏大人非畏大人也畏其巍巍然而已矣故進而君公之退而爾汝之孟子之藐大人也不視其巍巍然者而已矣故雖不肯枉尺而直尋而齊人之敬王莫如孟子也特以當世之士以道殉人内無所守故特發此以立其志使其意氣舒展無所拘束勿畏其巍巍然爾若夫君子以禮存心固將無所不用其敬豈特於大人而反藐之哉

  或問養心寡慾之說曰程子至矣而其曰不必沉溺者尤密其論荀卿之失者尤精也呂侍講所謂天下之難持者莫如心天下之易染者莫如欲其亦善矣但所謂心者性之用可以成性可以失性則懼其不純儒者之說也曰周子之言不止於寡而存者奈何曰語其所至則固然矣然未有不由寡慾而能至於無者也語其所至而不由其序則無自而進語由其序而不要其至則或恐其安於小成也是以周子之說於此為有相發之功焉

  或問狂狷鄉原之說曰程子二說皆善張子於反經尤致意焉皆切要之語也其曰正經能久則儘透徹學者當深念之呂范亦詳而文義間有未安者呂正字說反經以事言之固必至此然後為盡但孟子之意未必遽指此也

  或問卒章之說曰范氏所謂七篇大意者得之矣但禹臯陶之徒本皆名世之士伊尹太公又湯文之師非必見其君而後知之也至於湯文孔子又或生知之聖亦非必聞前聖之道而後得之也此而曰見而知之聞而知之者蓋以同時言之則斯道之統臣當以君為主以異世言之則斯道之傳後聖當以前聖為師學者不以辭害意焉可也至於章末二句則孟子之致意深矣觀其所謂然而無有乎爾則雖若託於不居而其自任之實可見觀其所謂則亦無有乎爾則雖若歎其將絶而所以啓夫萬世無窮之傳者又未嘗不在於斯也學者誠能深考其言而自得之則古人雖遠而其志意之所存者蓋無以異乎日相與言而授受於一堂之上也故於此竊以子程子之傳繫焉後之君子其必將有慨然有感於斯者夫

  四書或問卷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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