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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书或问 宋 朱熹

6-四書或問卷五
  四書或問卷五

  宋 朱子 撰

  中庸

  第二十一章至第三十三章

  或問誠明之說曰程子諸說皆學者所傳錄其以内外道行為誠明似不親切唯先明諸心一條以知語明以行語誠為得其訓乃顔子好學論中語而程子之手筆也亦可以見彼記錄者之不能無失矣張子蓋以性教分為學之兩塗而不以論聖賢之品第故有由誠至明之語程子之辨雖已得之然未究其立言本意之所以失也其曰誠即明也恐亦不能無誤呂氏性教二字得之而於誠字以至簡至易行其所無事為說則似未得其本旨也且於性教皆以至於實然不易之地為言則至於云者非所以言性之之事而不易云者亦非所以申實然之說也然其過於游楊則遠矣

  或問至誠盡性諸說如何曰程子以盡已之忠盡物之信為盡其性蓋因其事而極言之非正解此文之意今不得而錄也其論贊天地之化育而曰不可以贊助言論窮理盡性以至於命而曰即窮理便是至於命則亦若有可疑者蓋嘗竊論之天下之理未嘗不一而語其分則未嘗不殊此自然之勢也蓋人生天地之間稟天地之氣其體即天地之體其心即天地之心以理而言是豈有二物哉故凡天下之事雖若人之所為而其所以為之者莫非天地之所為也又况聖人純於義理而無人欲之私則其所以代天而理物者乃以天地之心而贊天地之化尤不見其有彼此之間也若以其分言之則天之所為固非人之所及而人之所為又有天地之所不及者其事固不同也但分殊之狀人莫不知而理之一致多或未察故程子之言發明理一之義多而及於分殊者少蓋抑揚之勢不得不然然亦不無少失其平矣唯其所謂只是一理而天人所為各自有分乃為全備而不偏而讀者亦莫之省也至於窮理至命盡人盡物之說則程張之論雖有不同然亦以此而推之則其說初亦未嘗甚異也蓋以理言之則精粗本末初無二致固不容有漸次當如程子之論若以其事而言則其親疎遠近淺深先後又不容於無别當如張子之言也呂游楊說皆善而呂尤確實楊氏萬物皆備云者又前章格物誠身之意然於此論之則反求於身又有所不足言也胥失之矣

  或問致曲之說曰人性雖同而氣稟或異自其性而言之則人自孩提聖人之質悉已完具以其氣而言之則惟聖人為能舉其全體而無所不盡上章所言至誠盡性是也若其次則善端所發隨其所稟之厚薄或仁或義或孝或弟而不能同矣自非各因其發見之偏一一推之以至乎其極使其薄者厚而異者同則不能有以貫通乎全體而復其初即此章所謂致曲而孟子所謂擴充其四端者是也程子之言大意如此但其所論不詳且以由基之射為說故有疑於專務推致其氣質之所偏厚而無隨事用力悉有衆善之意又以形為參前倚衡所立卓爾之意則亦若以為己之所自見而無與於人也豈其記者之略而失之與至於明動變化之說則無以易矣若張子之說以明為兼照動為徙義變為通變化為無滯則皆以其進乎内者言之失其旨矣蓋進德之序由中達外乃理之自然如上章之說亦自己而人自人而物各有次序不應專於内而遺其外也且夫進乎内之節目亦安得如是之繁促哉游氏說亦得之但說致曲二字不同非本意耳楊氏既以光輝發外為明矣而又引明則誠矣則似以明為通明之明既以鶴鳴子和為動矣而又曰化非學問篤行所及則似以化為大而化之之化此其文意不相承續而於明動之間本文之外别生無物不誠一節以就至誠動物之意尤不可曉今固不能盡錄然亦不可不辨也

  或問至誠如神之說曰呂氏得之矣其論動乎四體為威儀之則者尤為確實游氏心合於氣氣合於神之云非儒者之言也且心無形而氣有物若之何而反以是為妙哉程子用便近二之論蓋因異端之說如蜀山人董五經之徒亦有能前知者故就之而論其優劣非以其不用而不知者為眞可貴而賢於至誠之前知也至誠前知乃因其事理朕兆之己形而得之如所謂不逆詐不億不信而常先覺者非有術數推驗之煩意想測度之私也亦何害其為一哉

  或問二十五章之說曰自成自道如程子說乃與下文相應游楊皆以無待而然論之其說雖高然於此為無所當且又老莊之遺意也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之義亦惟程子之言為至當然其言太略故讀者或不能曉請得而推言之蓋誠之為言實而已矣然此篇之言有以理之實而言者如曰誠不可揜之類是也有以心之實而言者如曰反身不誠之類是也讀者各隨其文意之所指而尋之則其義各得矣所謂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者以理言之則天地之理至實而無一息之妄故自古及今無一物之不實而一物之中自始至終皆實理之所為也以心言之則聖人之心亦至實而無一息之妄故從生至死無一事之不實而一事之中自始至終皆實心之所為也此所謂誠者物之終始者然也苟未至於聖人而其本心之實者猶未免於間斷則自其實有是心之初以至未有間斷之前所為無不實者及其間斷則自其間斷之後以至未相接續之前凡所云為皆無實之可言雖有其事亦無以異於無有矣如曰三月不違則三月之間所為皆實而三月之後未免於無實蓋不違之終始即其事之終始也日月至焉則至此之時所為皆實而去此之後未免於無實蓋至焉之終始即其物之終始也是則所謂不誠無物者然也以是言之則在天者本無不實之理故凡物之生於理者必有是理方有是物未有無其理而徒有不實之物者也在人者或有不實之心故凡物之出於心者必有是心之實乃有是物之實未有無其心之實而能有其物之實者也程子所謂徹頭徹尾者蓋如此其餘諸說大抵皆知誠之在天為實理而不知其在人為實心是以為說太高而往往至於交互差錯以失經文之本意正猶知愛之不足以盡仁而凡言仁者遂至於無事之可訓其亦誤矣呂氏所論子貢子思所言之異亦善而猶有未盡者蓋子貢之言主於知子思之言主於行故各就其所重而有賓主之分亦不但為成德入德之殊而已也楊氏說物之終始直以天行二字為解蓋本於易終則有始天行也之說假借依託無所發明楊氏之言蓋多類此最說經之大病也又謂誠則形而有物不誠則輟而無物亦未安誠之有物蓋不待形而有不誠之無物亦不待其輟而後無也其曰猶四時之運已則成物之功廢蓋亦輟而後無之意而又直以天無不實之理喻夫人有不實之心其取譬也亦不親切矣彼四時之運夫豈有時而已者哉

  或問二十六章之說曰此章之說最為繁雜如游楊無息不息之辨恐未然若如其言則不息則久以下至何地位然後為無息耶游氏又以得一形容不二之意亦假借之類也字雖密而意則疎矣呂氏所謂不已其命不已其德意雖無爽而語亦有病蓋天道聖人之所以不息皆實理之自然雖欲已之而不可得今曰不已其命不已其德則是有意於不已而非所以明聖人天道之自然矣又以積天之昭昭以至於無窮譬夫人之充其良心以至於與天地合德意則甚善而此章所謂至誠無息以至於博厚高明乃聖人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之事其所積而成者乃其氣象功效之謂若鄭氏所謂至誠之德著於四方者是已非謂在已之德亦待積而後成也故章末引文王之詩以證之夫豈積累漸次之謂哉若如呂氏之說則是因無息然後至於誠由不已然後純於天道也失其旨矣楊氏動以天故無息之語甚善其曰天地之道聖人之德無二致焉顧方論聖人之事而又曰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蓋未覺其語之更端耳至謂天之所以為天文王之所以為文皆原於不已則亦猶呂氏之失也大抵聖賢之言内外精粗各有攸當而無非極致近世諸儒乃或不察乎此而於其外者皆欲引而納之於内於其粗者皆或推而致之於精若致曲之明動變化此章之博厚高明蓋不勝其煩碎穿鑿而於其本指失之愈遠學者不可以不察也

  或問二十七章之說曰程張備矣張子所論逐句為義一條甚為切於文義故呂氏因之然須更以游楊二說足之則其義始備耳游氏分别至道至德為得之唯優優大哉之說為未善而以無方無體離形去智為極高明之意又以人德地德天德為德性廣大高明之分則其失愈遠矣楊氏之說亦不可曉蓋道者自然之路德者人之所得故禮者道體之節文必其人之有德然後乃能行之也今乃以禮為德而欲以凝夫道則既誤矣而又曰道非禮則蕩而無止禮非道則梏於儀章器數之末而有所不行則是所謂道者乃為虛無恍惚元無準則之物所謂德者又不足以凝道而反有所待於道也其諸老氏之言乎誤益甚矣温故知新敦厚崇禮諸說但以二句相對明其不可偏廢大意固然然細分之則温故然後有以知新而温故又不可不知新敦厚然後有以崇禮而敦厚又不可不崇禮此則諸說之所遺也大抵此五句承章首道體大小而言故一句之内皆具大小二意如德性也廣大也高明也故也厚也道之大也問學也精微也中庸也新也禮也道之小也尊之道之致之盡之極之道之温之知之敦之崇之所以修是德而凝是道也以其於道之大小無所不體故居上居下在治在亂無所不宜此又一章之通旨也

  或問子思之時周室衰微禮樂失官制度不行於天下久矣其曰同軌同文何耶曰當是之時周室雖衰而人猶以為天下之共主諸侯雖有不臣之心然方彼此爭雄不能相尚下及六國之未亡猶未有能更姓改物而定天下於一者也則周之文軌孰得而變之哉曰周之車軌書文何以能若是其必同也曰古之有天下者必改正朔易服色殊徽號以新天下之耳目而一其心志若三代之異尚其見於書傳者詳矣軌者車之轍迹也周人尚輿而制作之法領於冬官其輿之廣六尺六寸故其轍迹之在地者相距之間廣狹如一無有遠邇莫不齊同况為車者必合乎此然後可以行乎方内而無不通不合乎此則不惟有司得以討之而其行於道路自將偏倚杌隉而跬步不前亦不待禁而自不為矣古語所謂閉門造車出門合轍蓋言其法之同而春秋傳所謂同軌畢至者則以言其四海之内政令所及者無不來也文者書之點畫形象也周禮司徒敎民道藝而書居其一又有外史掌達書名於四方而大行人之法則又每九歲而一諭焉其制度之詳如此是以雖其末流海内分裂而猶不得變也必至於秦滅六國而其號令法制有以同於天下然後車以六尺為度書以小篆隸書為法而周制始改爾孰謂子思之時而遽然哉

  或問二十九章之說曰三重諸說不同雖程子亦因鄭註然於文義皆不通唯呂氏一說為得之耳至於上下焉者則呂氏亦失之惜乎其不因上句以推之而為是矛盾也曰然則上焉者以時言下焉者以位言宜不得為一說且又安知下焉者之不為霸者事耶曰以王天下者而言則位不可以復上矣以霸者之事而言則其善又不足稱也亦何疑哉曰此章文義多近似而若可以相易者其有辨乎曰有三王以迹言者也故曰不謬言與其已行者無所差也天地以道言者也故曰不悖言與其自然者無所拂也鬼神無形而難知故曰無疑謂幽有以驗乎明也後聖未至而難料故曰不惑謂遠有以驗乎近也動舉一身兼行與言而言之也道者人所共由兼法與則而言之也法謂法度人之所當守也則謂準則人之所取正也遠者悅其德之廣被故企而慕之近者習其行之有常故久而安之也

  或問小德大德之說曰以天地言之則高下散殊者小德之川流於穆不已者大德之敦化以聖人言之則物各付物者小德之川流純亦不已者大德之敦化以此推之可見諸說之得失矣曰子之所謂兼内外該本末而言者何也曰是不可以一事言也姑以夫子已行之迹言之則由其書之有得夏時贊周易也由其行之有不時不食也迅雷風烈必變也以至於仕止久速之皆當其可也而其所以律天時之意可見矣由其書之有序禹貢述職方也由其行之有居魯而逢掖也居宋而章甫也以至於用舍行藏之所遇而安也而其襲水土之意可見矣若因是以推之則古先聖王之所以迎日推筴頒朔授民而其大至於禪授放伐各以其時者皆律天時之事也其所以體國經野方設居方而其廣至於昆蟲草木各遂其性者皆襲水土之事也使夫子而得邦家也則亦何歉於是哉

  或問至聖至誠之說曰楊氏以聰明睿知為君德者得之而未盡其寛裕以下則失之蓋聰明睿知者生知安行而首出庶物之資也容執敬别則仁義禮智之事也經綸以下諸家之說亦或得其文義但不知經綸之為致和立本之為致中知化之為窮理以至於命且上於至誠者無所繫下於焉有所倚者無所屬則為不得其綱領耳游氏以上章為言至聖之德下章為言至誠之道者得之其說自德者其用以下皆善

  或問卒章之說曰承上三章既言聖人之德而極其盛矣子思懼夫學者求之於高遠玄妙之域輕自大而反失之也故反於其至近者而言之以示入德之方欲學者先知用心於内不求人知然後可以慎獨誠身而馴致乎其極也君子篤恭而天下平而其所以平者無聲臭之可尋此至誠盛德自然之效而中庸之極功也故以是而終篇焉蓋以一篇而論之則天命之性率性之道修道之敎與夫天地之所以位萬物之所以育者於此可見其實德以此章論之則所謂淡而不厭簡而文温而理知遠之近知風之自知微之顯者於此可見其成功皆非空言也然其所以入乎此者則無他焉亦曰反身以慎獨而已矣故首章已發其意此章又申明而極言之其旨深哉其曰不顯亦充尚絅之心以至其極耳與詩之訓義不同蓋亦假借而言若大學敬止之例也諸說如何曰程子至矣呂氏既失其章旨又不得其綱領條貫而於文義尤多未當如此章承上文聖誠之極致而反之以本乎下學之初心遂推言之以至其極而後已也而以為皆言德成反本之事則既失其章旨矣此章凡八引詩自衣錦尚絅以至不顯惟德凡五條始學成德疎密淺深之序也自不大聲色以至無聲無臭凡三條皆所以贊夫不顯之德也今以不顯惟德通前三義而并言之又以後三條者亦通為進德工夫淺深次第則又失其條理矣至以知風之自為知見聞動作皆由心出以知微之顯為知心之精微明達暴著以不動而敬不言而信為人敬信之以貨色親長達諸天下為篤恭而天下平以德為誠之之事而猶有聲色至於無聲無臭然後誠一於天則又文義之未當者然也然近世說者乃有深取其知風之自之說而以為非程夫子不能言者蓋習於佛氏作用是性之談而不察夫了翁序文之誤耳學之不講其陋至此亦可憐也游氏所謂無藏於中無交於物泊然純素獨與神明居所謂離人而立於獨者皆非儒者之言不失足於人不失色於人不失口於人則又審於接物之事而非簡之謂也其論三知未免牽合之病其論德輶如毛以下則其失與呂氏同楊氏知風之自與呂氏舊本之說略同而其取證又皆太遠要當參取呂氏改本去其所謂見聞者而益以言語之得失動作之是非皆知其有所從來而不可不謹則庶乎其可耳以德輶如毛為有德而未化則又呂游之失也侯氏說多疎濶惟以此章為再敘入德成德之序者獨為得之也

  四書或問卷五

<經部,四書類,四書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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