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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吴興張有撰 君尊臣卑,父坐子立,此六經之大閑也。大者之學,學此而已。然堯、舜稽古之道,仲尼時雨之教,隨器小大,皆使有成,則道之有蓺,蓺之有書,小學之所紀,亦何可廢哉?然而經天緯地之文,不在止戈之後;閑邪窒欲之義,不假皿蟲而知。其覺也晚,然後字書小道,亦有可觀者焉。觀矣而不可泥也,棄本根而尋枝葉,認漚體而舍溟渤,譬猶壓沙出油,用力雖多,而終無所得,其所成就者可知也已。吴興張謙中工習篆籀,行筆圜勁,得李斯、陽冰之法,校正俗書,與古字戾者,采摭經傳,日考月校,久而不懈。元豐中,予官于吴興,見其用心之初,今二十有九年,然後書成,凡集三千餘字,名之曰《復古編》。其説以謂專取會意者,不可以了六書;離析偏旁者,不可以見全字。求古人之心,而質諸糟粕,固已末矣,又取以全體,鑿爲多字,情生之説,可悦可玩,而不足以消人之意,辟猶入海算沙,無有畔岸,運籌役志,迷不知改,豈待達如輪扁,然後能笑其誤哉?昔楊子雲留意古字,用之於《玄》,或笑其自苦,或譏其作經。然子雲意在贊《易》,非與《易》競,而劉歆之徒,方計目前利害,無意於古,『覆醬瓿』之語,足以發子雲之一笑而已。今去子雲又千有餘歲,士守所學,而能不忘復古之志者,可不謂之難得也哉?謙中用心於内,不務進取,一裘一葛,專趣内典。予方杜門待盡,亦讀法界之書,嘗聞棗柏之言曰:『作器者先須立樣,造車者當使合轍。古無今有,即是邪道,不可學也。』予嘗三復此語,因思學道之要,不以古聖爲樣轍者,皆外游爾。堯、舜、禹、臯陶之所謂『稽古』者,豈特可以爲方内之法哉?致遠恐泥尚,不可以違樣轍也,而况於大學之道乎?後之好古者,觀俗尚論,將有稽於此焉。大觀四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敘復宣德郎陳瓘敘。 程子曰:『學之不可以不專也。』涉其流者,未有能極其原;游其藩者,未有能覩其奥。不極其原,不覩其奥,求其是且精焉,無有也。夫支左詘右,夫人而射也稱養叔;鈞弦柱指,夫人而琴也稱子野。上下千百載間,學是者亦衆矣,而二子擅焉,豈不以其專以精乎?吴興張有,弱冠以小篆名,自古文奇字,與夫許氏之書,了然如燭照而數計也,它書餘蓺,一不入於胸中。蓋其專如此,故四十而學成,六十而其書成,《復古》之編是已。余嘗論其書曰:小篆之作,自繹山真刻不傳,至唐字學雖盛,而以篆法蓋一時名後世者,唯李陽冰爲稱首。徐鉉後出,筆力勁古,遂出陽冰上。近世名筆固多,其分間布白,規圜繩直,不爲不工,而筆力勁古,尠復鉉比。今有自振於數千載後,獨悟周、秦石刻用筆意,落紙便覺岐陽、繹山,去人不遠。《復古》二卷三千言,據古《説文》以爲正,其點畫之微,轉仄從衡,高下曲直,豪髮有差,則形聲頓異。自陽冰前後名人,格以古文,往往而失。其精且博又如此。然其寄玅技於言意之表,守古學於ࡧϦܠ之瀕,固非淺俗之所能識也。且漢之諸儒比肩立,而楊子雲以識字稱,韓文公言語玅天下,而猶自謂略須識字,字亦豈易識哉?觀《復古》之編,則其於識字幾矣。嗟夫!使人之於學與蓺也,皆能致其專,而求其是,既得之,又能□其所學,而不與時上下,則學雖有小大,其有不至者哉?不得於今,必得於後世矣。張翁求余文,以信其傳,因敘次如此。政和三年歲癸巳九月朔,信安程俱敘。 《復古編》,字畫不爲時人姿媚之體,已自可尚,而必欲合乎古,而後之萬世之下明予心矣。通之書。□□□□□□□□□□□□□□□□□書名之作,其來尚矣。自伏犧造書契,而文籍生。降及三代,因革不同,蟲魚草木之形,變於周史,逮至秦、漢,作者間出。李斯、趙高作《倉頡》、《爰歷》之書,一變而爲小篆。軍正程邈便於簡易,再變而爲隸。魏、晉以來,籀篆既泯,唯真草盛行。至唐韓擇木、李陽冰,踵嶧山、秦望之餘,近代徐鉉宗陽冰之法,復以小篆行於世,然去古彌遠,未有能臻其妙者。吴興張謙中先生素留心此學,深造古人之妙,自元豐以來,以小篆著名天下,鮮儷焉。鄉人徐滋元象舊與先生爲鄰,親炙先生餘誨,揮毫落紙,得先生之法。先生亦雅愛奇之,其平昔所著,如《復古編》、《千字文》之類,屬纊之際,盡以遺之。藏于巾笥,如獲大寶。今將鏤板勒碑,以廣其傳於永久,命僕作序以誌之,聊書其梗㮣云。時紹興十三年七月六日,王佐才序。 文字之書,世謂之小學。或者因陋就簡,指爲學之細事而忽之,非也。古者四民,擇其秀者爲士而教之,所謂八歲入小學者,教以禮、樂、射、御、書、數。是六者,雖不見古人之大全,《周禮註疏》亦見其略,是皆有名數法度。及人之幼,真淳未散,記識性全,使習六蓺,則終身可以爲用。此爲小年之學,非曰學者之小事。禮壞樂崩,射御弗習,數學亦復罕傳,猶幸六書之説具存。《凡將》、《爰歷》等書,不可復見,《急就章》止存大略,惟許叔重著《説文解字》垂範千載。李陽冰中興斯文於唐,若南唐二徐兄弟,尤深此學。楚金在江南,既爲《通釋》、《部敘》、《通論》、《祛妄》、《類聚》、《錯綜》、《疑義》、《系述》等篇,總謂之《繫傳》,又著《韻譜》,備矣。鼎臣入本朝,殆事熙陵,命校定叔重之書,至今賴之。爾後楊南仲、章友直、文勳、邵疏、陳睎諸公,皆以篆鳴,遺跡猶辬辬見之,然不聞有書,以惠後來。吴興張有謙中篤志古道,傷俗學混淆,爲書一編,號曰《復古》,用工數十年,書成於大觀、政和之間。陳了齋、程北山爲前後序,稱美甚至,足以不朽矣。鑰晚出,何敢容喙?尚有欲言而未盡者。謙中考證精詣,字之合於古者,皆所不論,惟俗書亂之者,必正其譌舛,毫釐不貸,讀者説服,無有異論。聞其落筆作篆如真行然,略無艱辛之態,惟體修而末重,與人小異,不入俗目。漢宣帝時器械工巧,元、成間(解)〔鮮〕及之,有谷口銅甬傳於世,款識字其體正爾,始知謙中之作,蓋有自來,非以意爲之也。『巍』字从『委』从『嵬』,或省『山』以爲韓、魏之『魏』。謙中爲林中書家篆墓碑,終不省去『山』字。古無『菴』字,謙中以謂當作『闇』,而難於題扁,山谷雖定从『艸』,謙中亦不用也。嘗篆楊龜山所作《踵息菴記》,終篇偶無此字,碑頟雖从『广』,竟作隸體書之。其信古不从俗類若此。鑰不能作篆,心顧好之。陽冰新義,猶爲楚金所袪,使二徐見此編,殆亦無以訾之。陽冰務新,而謙中一意於古,優劣可以坐判矣。時嘉定三年八月朔,正奉大夫參知政事兼□□□□奉化郡開國□□□三千一百户食寔封六伯户四明樓鑰書于攻媿齋。 小學,周官六蓺之一也。教國子入□□何莫由斯?儻以爲學之細事而忽之,則指『辵踔』爲『之繞』,『宀緜』爲『覆立』,若此者衆,何其誤哉!不遇指南,曷从正轍?吴興張有謙中號真静翁,於國朝徐鼎臣校定下缺。 沈氏手跋曰:右宋張氏謙中《復古編》二卷,其書以《説文》爲主,校正俗書,與古字戾者,凡集三千餘字,歷廿有九年而成,其用心可謂專且久矣。夾漈《通志》、鄱陽《通考》及《宋史·蓺文志》俱在著録。余求之積年,近從吾友江君賓如借觀,鮑君見而願鈔,余爲校勘,其中間有穿□支離處,恐誤後學,俱用丹筆標出,以是益知著書之難也。蓋自幾望至下弦甫畢,而記之以此識良友相成之雅云。乾隆丙戌夏日在天街,沃田老人沈大成書於廣陵客舍,時年六十有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