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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孫覺莘老著 自序曰:《春秋》者,魯國之史,孔子老而後成之書也。孔子曰:『吾自衞反魯,而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又曰:『加我數年,五十而學《易》,可以無大過矣。』是删《詩》、《書》,定《禮》、《樂》,在於反魯之年,而贊《易》在於五十之後也。《春秋》止於獲麟,而孔子没於獲麟之後二歲耳。是孔子於未没之前,猶記春秋之事,則《春秋》之於六經最爲晚成也。孔子於未老之前不作《春秋》,必其老而後作者,蓋孔子尚壯,猶冀當時之君有能感悟而用之者矣。奈何周旋天下至於窮老,而一丘之地不可得,一旅之民不可有,孔子之年益老,而天下之亂不止,至於臣弑君,子弑父,而天子不加誅,方伯不致討,三綱五常,掃地俱盡。孔子於是因魯之史,以載天子之事,二帝三皇之法於是乎在,《春秋》之所善,王法之所褒也,《春秋》之所惡,王法之所棄也。至於修身、正家、理國、治天下之道,君臣、父子、兄弟、夫婦之法,莫不大備。故前史云:『爲人臣而不知《春秋》,必蒙首惡之名;爲人子而不知《春秋》,必陷大逆之罪。』故學者不可以不務也。《春秋》之作,蓋以天下無王,而孔子以王法正之。誅罰褒賞者,天子之事也,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作傳者既不解孔子所以作《春秋》之意,而杜預、何休之徒,又妄爲之説,如杜預之説,則曰:『周德既衰,官失其守。諸所記注,多違舊章。仲尼因魯史策書成文,考其真僞,而志其典禮。其教之所存,文之所害,則刊而正之。其餘則皆即用舊史。』若如其説,則孔子乃一史官爾。《春秋》(記)〔既〕曰作之,又徒因其記注,即用舊史,則聖人何用苟爲書也?何休之説曰:『《春秋》將以黜周王魯。』孔子爲天下無王,乃作《春秋》,何得云黜周王魯?如經書『王正月』者,大一統也;先王人者,卑諸侯也;不書王戰者,以見天下莫之敵也;書『王』而加『天』者,别吴、楚之僭僞也。《春秋》尊王,如此安得謂之黜周乎?作傳者既不解孔子所以作《春秋》之意,而注釋者又妄爲之説,至今好怪之徒,更增引血書端門諸讖緯之説,以解《春秋》。此啖氏所謂『宏綱既失,萬目從而大去』者也。故自孔子之没,能深知《春秋》之所以作,與《春秋》之所以存者,唯孟子爾。孟子曰:『王者之迹息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孟子之意,以謂王者號令尚行於天下,而於號令之中有過差失繆,則詩人得以刺規而正之。至其大亂,而王道板蕩,號令不行,天子名存而已,則孔子作《春秋》,以代其賞罰也。《春秋》既成,孔子不久而没,又其書刺譏誅絶,多病當時之人,(可不)〔不可〕顯傳於世,故門弟子受業《春秋》者無聞焉。其後遂有《春秋》五傳,鄒氏、夾氏久已不傳,而《左傳》、《公》、《穀》代興於漢,然其祖習傳受,傳記不明。如習《左傳》者,即托爲丘明,言與孔子同其好惡,又身爲國史,所載皆得其真。然左氏之書,時亦失繆,此亦黨左氏之言也。習《公》、《穀》者,又言孔子經成,獨傳子夏,公羊高、穀梁赤皆子夏門人。若二子同出子夏之門,不應傳有同異,此亦黨《公》、《穀》之言也。三傳之出,既已訛謬,諸儒之説不可據依,但當取其是而舍其非爾。《春秋》之名,説者亦衆,如左氏説韓宣子適魯,見《易象》與魯《春秋》;又孟子亦曰:『晉謂之《乘》,楚謂之《檮杌》,魯謂之《春秋》,其實一也。』是孔子於未作之前,已名《春秋》,孔子因之不改也。杜預曰:『史之所記,必表年以首事,年有四時,故錯綜以爲所記之名也。』《孝經》亦曰:『春秋祭祀,以時思之。』是言『春秋』可以舉四時,杜預之説爲得矣。三傳之作,既未可質其後先,但《左傳》多説事迹,而《公羊》亦存梗㮣,陸淳以謂斷義,即皆不如《穀梁》之精。今以三家之説校其當否,而《穀梁》最精深。且以《穀梁》爲本者,其説是非褒貶則雜取三傳,及歷代諸儒,唐啖、趙、陸氏之説,長者從之,其所未聞,即以所聞安定先生之説解之云。 右高沙鄉先生《龍學孫公春秋解》,發明聖經之隱奥,折衷諸儒之是否,學者願見而不可得。前政邵君出家藏本刻板郡齋,其惠後進也博矣。兹復移書,以樞密跋語俾附益卷末,又且見景仰不忘之意,余敢不助成美事?慶元改號朔旦,檇李張顔書。 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春秋之時,《詩》未盡亡也。《黍離》降而爲《國風》,則王者之詩亡。王者之詩亡,則《雅》不作,而天下無政矣,《春秋》所爲作也,故曰:『《春秋》,天子之事也。』孔子没,更秦燔火,微言中絶。漢興,諸儒守專門之學,互相疵病,至父子有異同之論,況餘人乎?然自昔通儒達識,未有不由此而學也。熙寧之初,崇儒尊經,訓迪多士,以謂三傳異同,無所考正,於六經尤爲難知,故《春秋》不列於學宫,非廢而不用也。而士方急於科舉之習,遂闕而不講,可勝惜哉!高郵中丞孫公先生以其饜飫,盡發聖人之藴,著爲成書,以傳後學。其微辭妙旨,多先儒之所未言者,啟其關鍵,使學者得以稽其門,叩其户,以窺堂奥,豈曰小補之哉?余得而伏讀之,不能釋手,聞所未聞多矣。而其孫廣伯乃以其書屬余爲序,以余之淺陋,使得掛名經端,自托不腐,豈不幸矣哉?然承命以來,於兹有年矣,而不敢操筆於其間。竊謂先生以宗工鉅儒,世所師仰,雖片言寸簡,皆足以垂世傳後,況其成書耶?晚學後進妄以荒辭圬墁之,非惟不足以爲重,乃退之所謂『言之適有累於高明也』,故絶意不敢爲。而廣伯之請益至,乃勉爲之,書其後,庶乎如古之附驥尾者,後之覽者矜其意,而勿誚焉可也。龜山楊時序。 綱因讀《龜山文編》,見其爲中丞孫先生作《春秋解後序》。竊謂楊公學邃於經,今於是書尊信推予,若弟子之於其師,後學觀此,當知所依歸矣。敬鋟諸梓,以補前之未備云。時嘉定丙子仲春上澣,郡守新安汪綱書。 龍學孫公蚤從安定胡先生游,在經社中最有聲,而尤深於《春秋》。晚患諸儒之鑿,彼此佩劍,蠧蝕我聖經,乃攄其所自得,爲之傳,凡先儒之是者從之,非者折衷之,義例一定,凡目昭然,誠後學之指南也,而傳者蓋寡。余曩得之親故間,愛其議論之精審,而文辭之辨博也,常欲刊行,與學者共之,而力所不能。既來秦郵,以爲此公之鄉里也,近世兩淮,如合肥之《包孝肅集》、山陽之《徐節孝集》,皆因其鄉里而易以傳布,吾之志遂矣。適值大歉,朝夕汲汲焉荒政之是營,未暇及此。越明年,歲稔,公私粗給。於是撙節浮費,鳩工鏤板,寘諸郡齋,以永其傳。其間無解者,多不備其經文,今謹仍舊,弗敢增也。嗟乎!書之顯晦,蓋亦有時。如公名節,著於當時,載在信史,爛如日星,固不待此以爲重輕。然公平生之所留意,今得百有餘年,猶未顯行於世。余獨寶藏之,又適承乏於公之鄉里,得以遂夙昔之志,則此書之傳,疑若有待也。紹熙四禩仲春,陽羨邵輯敘。 先君潛心《春秋》二十年,得成説於郵上孫先生莘老,其書家傳三世矣。兵火焚蕩,遂爲煨燼。及寓居江浙,嘗誦其説以授學者,予每得而聽之。一日,先君爲余言,初王荆公欲釋《春秋》以行於天下,而莘老之傳已出,一見而有惎心,自知不復能出其右,遂詆聖經而廢之曰:『此斷爛朝報也。』不列於學宫,不用於貢舉者,積有年矣。爰自近世,是經復行,而學士大夫亦罕知有莘老説也。已而歎曰:『吁!孫先生之書,其遂湮没已乎?何其久而未顯也?』麟之應之曰:『此書豐城寶也,隱顯亦各有時,不幸而埋光鏟采於今之世。然而龍泉、太阿之氣,自當夜動斗牛,復有達識之士如張茂先輩,表而出之,以爲天下後世利蒙之器,亦必有日矣。』後數年,有文定胡公著《春秋傳》以進於上,學者皆傳之,而先君不及見也。予近得之,常反覆其義,蓋與莘老之説合者常十之六七。然莘老發明聖人之奥,舉三傳以斷得失,反覆折衷,著爲通論,其旨詳而明,深而當,異説不得而破,此其邃處,文定似不及也。因暇(閑)〔閲〕説序,并述於後。海陵周麟之茂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