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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凉沮渠之先,世为匈奴。左沮渠王,因以官为氏,世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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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部曲。后凉主吕光以沮渠罗仇为尚书,从伐西秦而败。仇弟麹粥劝仇背凉,仇不从。仇与粥皆见杀。仇弟之子蒙逊,雄杰有策略,涉猎书史,以其丧归葬,会者万余人。蒙逊哭谓众曰:“吕王无道,多杀不辜,今欲与诸部雪二父之耻。复上世之业,何如?”众称万岁。遂结盟起兵,攻凉临松郡,拔之,屯据金山。蒙逊从兄男成,说太守段业叛凉,推业为凉州牧,蒙逊帅众归之,业自称凉王,以蒙逊为尚书左丞,是为北凉。北凉主段业,惮蒙逊勇略,蒙逊深自晦匿。蒙逊素惮索嗣马权男成,皆谮杀之。遂举兵反。业使将军田昂击之,昂以众降业,左右皆散,蒙逊杀之,擢任贤才,文武咸悦。伐南凉,南凉主亻辱檀奔乐都,蒙逊拔姑藏,徒都之,自称河西王,又灭西凉。蒙逊僭位二十九年殂。世于菩提幼弱,国人立其庶长子牧犍为河西王。魏太武帝焘,以其妹武威公主妻牧犍。牧犍之嫂李氏,有殊色,牧犍兄弟三人递传而争嬖之。李氏与牧犍之姊共毒魏公主,魏主遣医乘传救之,得不死。魏主征李氏,牧犍不与,魏主伐凉,姑藏城溃牧犍出降,僭位七年,后为魏主所杀,北凉亡。起段业,凡三主,共三十九年。其起灭于北凉者,有西凉李暠,暠字元盛,敦煌胡人。汉前将军李广之后,好文学,有令名,北凉主段业以为敦煌太守,都督镇西将军,寻叛北凉,自称西凉公,取沙州、秦州、凉州等地,取酒泉徙都之。酒泉今肃州卫是也。暠僭位十八年殂。其后七世孙。为唐高祖今世子歆立,歆僭位四年。北凉主蒙逊欲取西凉,诈引兵攻秦,而潜还师以待之。西凉主歆果将少骑三万袭北凉,北凉主蒙逊击杀之。歆弟敦煌太守李恂等奔北山,蒙逊以索元绪为敦煌太守。
  初,李恂在敦煌有惠政,索元绪粗险好杀,大失人和,郡人逐元绪,密信召恂,推恂为敦煌王。北凉主筑堤壅水以灌敦煌,李恂自杀,僭位一年。蒙逊屠敦煌,西凉亡。凡三世,共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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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年。此外又有仇池。东汉南帝时,略阳清水氏杨驹,始居仇池。仇池山,在陕西巩昌府成县西北百里。其城天然,石角外向,如雉堞然。地方百顷,其傍平地二十余里,四面斗绝,为羊肠蟠道,三十六回而上。三国时,驹孙杨千万附于曹魏,魏封为百顷王。传杨飞龙、杨茂搜、杨难敌、杨毅、杨初、杨国、杨俊、杨世,杨纂、杨安、杨定、杨盛,蒙闻晋亡,不改义熙年号,谓世子元曰:“吾老矣,当终为晋臣,汝善事宋帝。”
  盛卒,元立。元卒,弟难当立,降于元魏。魏封为南秦王,再
  传杨保宗、杨文德、杨元和、杨僧嗣、杨文度、杨文宏、杨后
  起、杨集始、杨绍先。时杨集起、杨集义等立绍先为帝以叛魏。
  魏梁、秦二州刺史邢峦击破之,执送洛阳,灭其国,仇池亡。
  起汉献帝,终梁武帝,凡二十五世,共二百八十七年。五胡诸国,今已讲完,再叙北朝元魏之事。
  却说北朝元魏,初为代国,自前秦主苻坚灭代,分之为二。
  使刘库仁、刘卫辰统之。卫辰之后为复国,见前不赘。库仁招抚离叛,恩信并著。拓跋圭之母窦氏,以圭走依库仁,库仁事圭,恩勤周备,不以废兴易意。尝谓诸子曰:“此儿有高天下之志,必能恢隆祖业,汝曹当谨遇之。”及前秦国乱,诸部大人共推拓跋圭为主,大会于牛川,即代王位。自代灭后,至是十年而复兴。牛川,即今直隶万全都司怀来卫是也。圭务农息民,国人悦之,改国号曰魏,服于后燕,后与魏绝,破柔然,获马兰十余万,牛羊四百余万,国用遂饶。又破后燕而取其地之半,迁都平城称帝,是为太祖道武帝。袭高车,破其众三十余部,获马三十余万,诸部大震。复败后秦之师,遂为强国。
  置五经博士,增国于太学生员三千人。圭问博士李先曰:“天下何物可以益人神智?”对曰:“莫如书籍。”圭遂命郡县大索书籍,悉举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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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圭纳刘头眷女,宠冠后庭,生子嗣,即明元帝。及克中山,获燕主宝幼女,又宠之,将立后,用其国故事,铸金人以卜之。慕容氏象成,遂立为后。圭又见贺太后之妹美,请纳之。太后曰:“不可,是过美,且已有夫。”圭密令人杀其夫而纳之,生清河王绍,凶狠无赖。时圭服饵丹药,躁怒无常,因怒杀人无算。欲立齐王嗣为太子。魏故事:欲立嗣子,先杀其母,乃赐嗣母刘贵人死,召嗣谕之。嗣性孝,哀泣不自胜。
  圭怒,嗣还舍,日夜号泣。圭复召之,左右曰:“上怒甚,人将不测,不如且避之。”嗣乃逃匿于外,惟帐下车头王洛儿随之。圭又以事责贺夫人,将杀之。夫人密求于其子绍。先是神有巫尝诫圭,当有暴祸,惟诛清河,杀万人,乃可免。圭乃杀清河一郡,常手自杀人,欲令满万魇之。圭寝处人莫能知,惟爱妾名万人者知之。清河王绍年十六,万人与之私通。至是绍欲救母弑父,令万人为内应,绍逾垣入宫弑圭。圭临死曰:“清河万人之言,乃汝等耶?”太武帝在位二十二年。嗣在外闻变,遣王洛儿夜入平城,告将军安同等,众翕然奉迎,卫士执绍送嗣。嗣并贺氏及万人等为内应者,皆銮食之。乃即位,是为太宗。”月元帝。任用崔浩,劝课农桑,人民安富。有事于太庙,助祭者数百国。在位十五年殂。太子焘立,是为世祖太武帝,仍用崔浩。魏主为人,壮健鸷勇,临城外阵,亲犯矢石,左右死伤相继,神色自若,将士畏服,咸尽死力。明于知人,或拔于卒伍之中,听察精微,下无遁情,赏不遗贱,罚不避贵,由是兵甲强盛,战无不克。灭夏、灭北燕、灭北凉,取仇池。北朝诸国,皆并于魏。又平西域及柔然、高车等国。除江左南朝外,居然一统。振兴文学,垦田积粟,魏国大治。惜其不念崔浩之功,以其作史暴扬国恶,诛及其族,为少过耳。
  太武帝以太子晃监国,中常侍宗爱扌勾之,晃以忧卒。魏主追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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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不已。宗爱惧诛,遂弑太武帝,而立帝子南安王余。太武帝在位二十九年。未几宗爱复弑余。尚书源贺、陆鹿等勒兵诛爱,奉太子晃之于皇孙浚即位,是为高宗文成帝。任用高允静以镇之,怀集中外,魏国大治。立子宏为太子,使其母李贵人条记所事,付托兄弟,然后依故事赐死。文成帝在位十四年殂。
  献文帝宏立,年方十三,冯太后临朝称制。虽淫乱而能任用高允,魏国无事。魏主李夫人生子宏,冯太后自抚养之,遂还政于献文帝。帝始亲政,刚毅有断,勒于政事,赏罚严明。援清节,黜贪污,魏国称治。因好黄老浮屠之学,传位于太子宏,自号太上皇帝。子孝文帝宏立,生方五岁,幼有至性,显祖病痈,宏亲为吮之。及受禅,悲不自胜。显祖问其故?对曰:“代亲之感,内切于心。”群臣奏曰:“今皇帝幼冲,万机大政。
  犹宜陛下总之。”显祖从之。
  初,太上嫡母冯太后素幸李奕,太上怒,因事杀之。冯太后由是恨太上,密鸩杀之。在位六年,在太上位又五年而被弑。
  高祖孝文帝宏即位,冯太后复临朝称制。太后聪察知书,计晓政事,多权数,减膳馐,被服俭素。然性淫;每多外交。魏主宏性至孝,承颜顺志,事无大小,皆仰成焉。太卜令睿得幸于冯太后,迁尚书令,爵中山王。至是病,太后屡至其家。及卒,赠谥立庙,文士作诛者百余人。及葬,自称姻旧,衰经哭送者千余人。魏主以睿子代为尚书令。太后自以失行,畏人议己,群下语言,稍涉疑忌,辄杀之。太后前后临朝,凡二十五年殂。
  孝文勺饮不入于口者五日,哀毁过礼。初,太后忌孝文英敏,恐不利于己,盛寒,闭之冷室,绝食三日,欲废之,而立咸阳王禧,东阳王丕等固谏乃止。魏主初无憾意,惟深德丕等,又有宦者谮魏主于太后,太后杖魏主数十,至是亦不追问。魏咸阳公高允卒,允历事五帝,卒年九十八岁。孝文帝始禁同姓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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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拜祀周公、孔子,行养老礼,以平城地寒,风沙常起,乃迁都洛阳,改姓元氏,初定族姓,兴礼乐,变华风。禁胡语,求遣书,立国子太学、四门小学于洛阳,魏主好读书,手不释卷,善属文,多于马上口占,既成,不更一字。自太和十一年以后,诏策皆自为之。好贤乐善,情如饥渴,所与游接,常寄以布素之意。友爱诸弟,始终无间,精勤庶务,从善如流。制礼作乐,蔚然可观,有三代之风焉。魏主宏连年在外,后冯氏私于幸臣高菩萨。魏主还,收菩萨等诛之,而不忍废后。时魏主因御齐师得胜,疾甚而还。至谷塘,原以嗣子恪托其弟司徒彭城王勰,勰虑权宠震主,取罪必重,涕泣固辞。魏主手诏太子曰:“汝叔父勰,清规榇德,松竹为心,吾百年后,其听勰辞蝉冕,遂其冲挹之性!”又谓勰曰:“后官久乖阴德,吾死后,可赐自尽,葬以后礼。”遂殂,在位二十九年。
  太子恪至鲁阳,遇梓宫,乃发丧即位,是为世宗宣武帝。
  嬖幸擅权,幸臣赵邕及外戚高肇等用事,魏政始衰。高肇怨彭城王勰,数谮于魏主,诬以谋反,以酒毒杀之,举朝莫不丧气。
  魏主立于诩为太子。诩,胡贵嫔所生也。魏自是不杀太子之母。
  宣武帝在位十六年殂,子肃宗孝明帝诩立。胡太后临朝称制。
  太后聪悟,好读书,善属文,射能中针孔,政事皆手笔自决。
  作永宁寺浮屠,高九十丈,极土木之美。僧房千间,珠玉锦绣,骇人心目。遣比丘慧生如西域求佛书,慧生出魏境西行二年,至乾罗国,得佛书一百七十部而还。胡太后弑故正宫商太后,以尼礼葬之。帝叔太傅清河王怿,美风仪,胡太后逼而淫之。
  然怿素有才能,辅政多所匡益。侍中元义、卫将军刘腾,恃宠擅权,怿每裁抑之,义、腾诬怿欲毒杀魏主,闭永巷门,太后不得出,执怿杀之,还政魏主。幽太后于北宫,魏主不得省见,太后不免饥寒。义遂辅政,与腾表里擅权。义嗜酒好色,贪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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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贿,牧守长令,率皆贪污。百姓穷困,人人思乱,及刘腾死,魏主与太后左右防卫稍缓,母子乃得相见。太后定计,使义解兵权,复临朝摄政。因赐元义死。
  胡太后自再临朝以来,颇事妆饰,数出游,李神轨、徐纥等俱得幸于太后,郑俨尤为得幸,使领尚食典御,昼夜在禁中。
  每休沐,太后常遣宦者随之,俨见其妻,惟得略言家事而已。
  嬖幸用事,政事纵驰,盗贼蜂起。葛荣肆乱国号齐,封疆日蹙,国用耗竭,讨虏大都督尔朱荣,兵势强盛,魏朝惮之。魏主年寝长,太后自以所为不谨,凡魏主所亲信者,辄以事去之。于是母子之间嫌隙日深。魏主及郑俨、徐纥等逼于太后,不能去,密诏尔朱荣举兵内向,威逼太后。荣以高欢为前锋,行至上党,魏主复以私诏止之。郑俨、徐纥恐祸,乃阴与太后谋鸩魏主。
  宣武帝在位十六年殂,立皇子为帝。既而下诏自:“潘嫔所生,实皇女也。故临洮王宝陴世子钊,高祖之孙可立。”遂迎钊即位,年方三岁。
  尔朱荣闻之,抗表领兵赴阙,立彭城武宜王勰之孙子攸为帝,是为敬宗孝庄帝。以荣都督中外诸军事,封太原王。李神轨、郑俨、徐纥等皆远遁,太后及后宫皆落发为尼。荣遣骑执胡太后及幼主钊沉之于河,杀王公以下二千人。尔朱荣之女先为孝明帝嫔妃,至是荣欲魏主纳为后,魏主从之,荣甚悦。尔朱荣讨葛荣,擒之。冀、定、沧、瀛、殷五州皆平。荣虽身居外藩,遥制朝政。敬宗外逼于荣,内迫于后,快怏不乐。唯幸寇盗未息,与荣相持。及荣告捷,殊不喜,因密有图荣之意。
  乃用阳城王微之计,声言皇子生,荣遂与元天穆俱入朝贺喜。
  光禄少卿鲁安、典御李侃晞等俱抽刀入,荣起趋御座。魏主先横刀于膝,遂手刃之,并杀于穆及荣子菩提等,赦其余党。内外喜噪,百僚入贺。是夜,荣从弟世隆帅荣部曲焚西阳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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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屯河阴,索太原王尸北遁。荣侄兆闻荣死,自汾州帅骑据晋阳。
  世隆至长子兆来会之,推立太武帝五世孙长广王晔为帝,大赦改元。兆以轻兵倍道兼行,从河桥西渡直叩宫门,宿卫乃觉,弯弓欲射,矢不得发,一时散走。兆骑执魏主,锁于永宁寺楼上,在位二年。兆纵兵大掠,捕杀皇子,污辱嫔妃公主,杀临淮王彧等。魏主寒甚,就兆求头巾,兆不与,寻缢杀之。尔朱世隆兄弟以长广王晔疏属,欲更立亲近,以从人望,乃废晔,在位一年,而更立献文帝之孙广陵王恭,是为节闵帝。
  初,葛荣之乱,部众流入并肆者二十余万,谋乱不止。尔朱兆患之,问计于高欢。欢曰:“宜选王心腹使统之。”兆即以其众委欢,以为冀州刺史。欢自此得兵柄,不可复制矣。魏河北大史高乾与其弟敖曹起兵讨兆。高欢起兵屯壶关,声言欲讨乾。乾潜往谒之,说欢讨兆。时赵郡太守李元忠赤说欢讨兆。
  欢大悦,起兵讨尔朱氏,立太武帝玄孙渤海太守元朗为帝,自为丞相。纵反间计,使尔朱世隆兄弟与兆互相猜疑。欢遂进战,大破兆军。欢又进击尔朱兆等于邺,复大破之,兆自杀,尽灭尔朱氏之党,遂幽节闵帝于崇训佛寺,寻弑之,在位二年。欢又以元朗疏属,乃废朝,朗在位厂年,而立孝文帝之孙乎阳王修,是为孝武帝。雍州刺史贺拔岳,遣司马宇牢泰诣晋阳,观高欢之为人,欢奇其状貌,将留之,泰固求复命,欢乃遣之行,还谓岳曰:“欢之所以未篡者,正惮公兄弟耳。宜潜为之备。”
  岳大悦,以夏州被边要重,乃表用奉以镇之。未几,岳为陈悦所杀。泰讨杀悦,而代领岳众。魏大丞相高举举兵反,中军将军王思政言于魏主曰:“高欢之心,昭然可知。宇文泰乃心王室,今往就之,还象旧京,何虑弗克。”魏主从之,以五千骑西赴长安。泰备仪卫迎帝,谒轴于东阳驿。魏主遂入长安,以泰为尚书令,军国之事,咸取决焉。魏主下制,数高欢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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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召荆纠刺史贺拔胜尽行在所。胜迟疑不决,后竟奔梁。高欢勒兵追魏主修不及,遂还洛阳,集百官耆老,立孝文帝曾孙清河世子善见为帝,是为孝静帝。北迁都邺,时谓之东魏。魏主修至长安,未几,复与宇文泰有隙,饮酒遇鸩而死,在位三年。
  泰立孝文帝孙南阳王宝炬即位,都长安,是为西魏文帝。自是而东魏、西魏分为二矣。
  魏自拓跋力微,至什翼犍国号代,凡十三主。起汉献帝庚子,晋孝武帝丙子,共一百五十七年,而灭于秦。又自道武帝拓跋圭再建国起,改号魏,至梁武帝癸丑,共一百五十七年而分。其后东魏篡于齐,西魏篡于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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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回
  周并齐隋篡周平陈一统
  诗曰:
  十遇征夫九皱眉,忘餐废寝有谁知。
  中宵破梦兜铃举,顿饭惊心战马嘶。
  剪发搓绳穿断臼,拆衣抽线补残旗。
  风流宰相龙楼宴,翠袖双扶下玉梯。
  却说东魏高欢,字贺六浑,蓨人,今直隶河间府景州是也。
  在杜洛周党中,逃奔葛荣,既而亡归尔朱荣。尔朱兆授以兵柄,封为渤海王。高欢既灭尔朱兆,又逼魏主修奔宇文泰军,欢立清河世子善见为帝,以洛阳逼近西魏,乃迁都邺。高欢多在晋阳。遣其世子澄在邺辅政。欢因宇文泰先杀其将窦泰,将兵至沙,西魏诸将皆惧。宇文深独曰:“欢镇抚河北,甚得众心,未易卒图。今悬师渡河,可一战擒也。”西魏宇文泰迎战于渭曲,东魏望见西魏兵少,争进击之,无复行列。泰鸣鼓,士皆奋起合战。李弼等率铁骑横击之,东魏兵中绝,遂大败,欢乃驰去。泰还军渭南,乃于战所,人种柳一株,以旌武功。
  高欢悉众伐西魏,攻玉壁,西魏韦孝宽随机御之,欢不能克,乃使祖珽说之使降,孝宽曰:“攻者自劳,守者自逸,孝宽关西男子,必不为降将军也。”欢士卒死者七八万。有星坠欢营中,大惧而还。大丞相高欢病,使次子太原公洋镇邺,征世子澄赴晋阳。欢性深密,终日俨然,人不能测,机权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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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化若神,制驭军旅,法令严肃,听断明察,不可欺犯,文武乐为之用。及病笃,谓世子澄曰:“侯景专制河南十四年矣,常有飞扬跋扈之志,顾我能畜养,非汝所能驾驭也。堪敌侯景者,惟有慕容绍宗。”及卒,澄秘不发丧,自出巡抚诸州,因朝于邺。东魏主与之宴,澄起舞,识者知其不终。澄还晋阳,以其弟洋为京畿大都督,留邺,遂归发丧。东魏主赠欢相国齐王,备九锡殊礼,以澄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侯景素轻澄,诸将如高敖、曹彭乐等,皆勇冠一时,景皆轻之。及闻欢卒,遂以河南降西魏,后复降于梁。
  东魏主孝静帝,美容仪,膂力过人,射无不中。好文学,从容沉雅。时人以为有孝文风烈,大将军澄深忌之。初,高欢自病逐君之丑事,魏主礼甚恭。及澄当国,倨傲颇甚,尝侍饮,举大觞属魏主,魏主不胜,忿曰:“自古无不亡之国,朕亦何用此生为?”澄怒骂日:“朕、朕、朕,狗脚朕!”使季舒殴魏主三拳,奋衣而出。魏主不堪忧辱,咏谢灵运诗曰:“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乃与荀济等谋诛澄。事觉,澄勒兵入宫,见帝不拜而坐曰:“陛下何意反?”乃幽帝于含章殿,烹济等于市,遂还晋阳。澄获衡州刺史兰钦子京以为膳奴,钦请赎之,不许。亦屡自诉,澄杖之,曰:“更诉当杀汝!”京与其党谋作乱,澄嬖琅琊公主。公主美,在邺与陈元康通,澄纳之,常在邺。澄不时往邺。侍卫者常遣出外,与公主百般淫乐。
  时澄妻善淫,流为妓,杨愔、崔季舒屏左右,谋受禅,京置刀盘下,冒言进食,因杀澄。时变起仓猝,内外震骇。
  初,澄弟太原公高洋,因澄忌之,深自晦匿,素以不慧闻。
  至是闻澄死,洋神色不变,指挥部分入讨群贼,斩而脔之。东魏主闻澄死,窃谓左右曰:“大将军死,似是天意,威权当复归帝室矣。”及洋入谒,从甲士八千,从登阶者三百余人,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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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攘袂叩刃,命主者传奏曰:“臣有家事,须诣晋阳。”再拜而出。东魏主失色,目送之曰:“朕不知死在何日矣。”晋阳旧臣宿将素轻洋,及洋至晋阳,大会文武,神采英畅,言辞敏给,众皆大惊。澄政不便者,洋皆改之。东辞高洋自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封齐王。洋以高德政为书记,甚亲昵之。徐之才、宋景业善图谶,因高德政劝洋受魏禅,洋以告其母娄太妃。太妃曰:“汝父如龙,汝兄如虎,犹以天位不可妄据,终身北面,汝独何人,而欲行舜禹之事乎?”洋以告之才,之才曰:“正为不及父兄,故宜早升尊位耳!”洋铸象卜之而成,使侍中张亮等见东魏主,逼以禅位。魏主下御座,入与六宫别,举宫皆哭。洋废之为中山王,在位一十七年,东魏亡。一主,十七年。
  洋遂即位,国号齐,是为北齐显祖文宣帝。
  西魏太师宇文奉伐齐,齐主.自将屯东城。泰闻其军容严盛,叹曰:“高欢不死矣。”会久雨,畜产多死,乃还。于是河南自洛阳、河北自平阳以东,皆入于齐。齐主每出入,常以中山王自随。初,静帝后太原公主为高欢女,至是降为中山王妃。太原公主恒为王尝饮食,护视之。齐主饮公主酒,使人鸩王杀之,并其三子,葬于邺西。后忽掘出,投于漳水。逼太原公主使为仆射杨愔妻,尽诛元氏,前后死者七百二十一人,悉弃尸漳水。齐主之初立也,留心政务,坦于任使,人得尽力。
  又能以法御下,内外肃然,军国机策,独决怀抱。每临行阵,亲当矢石,故所向有功。数年之后,渐以功业自矜,遂嗜酒淫佚,肆行狂暴。袒露形体,街坐巷宿,娄太后尝以其酒狂,举杖击之。齐主曰:“即当嫁此老母与胡。”太后大怒。齐主欲太后笑,自匍匐以身举床,坠太后于地,颇有所伤。既醒,大惭恨,口自责数,执杖脱背就罪。太后前自抱之。齐主流涕苦请,乃笞五十,然后衣冠拜谢,悲不自胜。因戒酒一旬,又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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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初。高氏妇女,不问亲疏,往往乱之。或以赐左右,不从者手刃之。齐主纳娼妇薛氏有宠,清河王岳尝因其姊迎之至第,齐王鸩杀岳,久之忽思薛氏与岳通,斩其首,藏之于怀,出东山宴饮,劝酬始令,忽出其首,投于盘上,支解其尸,弄其髀骨为琵琶。一座大惊。复命收取,对之流涕,载尸以出,披发跣步,哭而随之。仆射崔暹卒,齐主幸其第哭之,谓其妻李氏曰:“颇思暹乎?”对曰:“思之。”齐主曰:“然则盍往省之?”乃斩其姜,掷首墙外,又杀其弟。上党王涣、永安王浚,以其数谏也,以浚、涣妃赐左右之杀浚、涣者。齐主洋性残忍,醉辄杀人,以为戏乐。杨愔乃笼死囚应用,谓之供御,三月不杀,则赦之。然洋虽无道,而能委政杨愔,总摄机衡,是以主昏于上,而政清于下。奖拔贤能,齐国亦治。
  齐主洋殂于晋阳,在位十年,太子殷即位,洋第六弟常山王演,杀尚书令杨愔、侍中燕子献等。自为丞相。殷在位一年,演废之为济南王而自立,是为肃宗孝昭帝。未几弑殷,谥为闵悼王。齐主演许以第九弟长广王湛为太弟,既而立太子百年,以湛守邺。湛心怀不平,齐主演识度沉敏,明习吏事,励精图治。性孝友,太后不豫,衣不解带,木后尝心痛,齐主侍立帷前,以爪掐掌代痛,血流出袖。友爱诸弟,无君臣之隔。演在位一年,忽见文宣帝洋与杨愔、燕子献等为祟,病遂危笃,备极厌让之事,诸属歌舞自若,乃征长广王湛立之。又与书曰:“百年无罪,可于乐处置之,勿效前人。”遂殂。湛自邺驰赴晋阳即位,是为世祖武成帝,封故太子百年为乐陵王。娄太后殂,齐主服绯袍,置酒作乐如故。又逼通其嫂文宣帝洋之妻昭信宫李后,曰:“若不从,当杀尔子。”后惧而从之,既而有娠。其子太原王绍德至阁,不得见,有怨言,后大惭。生女不举,齐主诟曰:“尔杀我女,我何得不杀尔儿?”对后以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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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绍德,后大哭。齐主怒,裸后鞭之。白虹贯曰,齐主湛欲以故太子百年厌之。百年尝作数敕字,教书者封奏之。齐主怒,使召百年,百年知不免,割带玦,留与其妃斛律氏而入。齐主遣左右乱捶之,气息将尽,乃斩之,弃诸池,池水尽赤,妃把玦哀号,不食而卒,玦犹在手,拳不可开。齐主湛骄奢淫佚,赋役繁重,吏民苦之。后胡氏,尝幸和士开、娄定远等,时人号为朝中八贵,彗星见,齐主湛传位于太子纬,自称太上皇。湛在位四年,又在太上皇位四年殂。齐主纬年少,多嬖宠,外宠高阿那肱、韩长鸾、和士开、祖珽等,内宠乳母陆令萱、宫婢穆舍利等,皆专权用事。原太后出入不节,既与和士开等通,复与沙门统县献通,诸僧至有戏呼县献为太上皇者。齐主闻而未之信,后朝太后,见二尼而悦之,召至,乃男子也,于是昙献事亦发,皆伏诛。齐主纬以斛律光之女为后,因以斛律光辅政。光性节俭,不贪权势,自结发从军,未尝败北,深为邻国所惮。周黔州刺史韦孝宽密为谣言曰:“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又曰:“高山不推自崩,槲树不扶自举。”令谍传之于邺。幸臣祖埏使其妻兄奏之,齐主杀光并其二子,废皇后斛律氏。周主闻之大喜,为之大赦,而齐事不可为矣。齐主纬言语涩讷,不喜见朝士,非宠私狎昵,未尝交语。承武成帝湛奢侈之后,后宫皆宝衣玉食,竞为新巧,一裙值万匹,镜台值千金,盛修宫苑,穷极壮丽。每有灾异,寇盗辄多。设斋以为修德,自弹琵琶,为无愁之曲,民间谓之无愁天子。又于华林园立贫儿村,自衣褴楼之衣,行乞其间,以为乐宠。任宦官参预机权,官由财进,狱以贿成。苍头刘桃枝等皆开府封王,其余歌舞巫觋入等,滥得富贵者,殆以万数。至狗、马、鹰及斗鸡,皆有仪司、郡君、开府之号,而食其禄。一戏之赏,动逾巨万。
  府藏空竭,乃诏郡县卖官,守令率多商贾,竞为贪纵,民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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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周主邕谋伐之,自将伐齐,师入齐境,攻河阳大城,拔之,进围洛口,拔东、西二城。周主以有疾,夜引兵还。次年,复自将伐齐,攻平阳城,遂克晋州。
  初,穆后爱衰,其侍婢冯小怜大幸,齐主纬以为淑妃,誓同生死。时方与妃猎于天池,告急者三至。丞相高阿那肱曰:“大家正为乐,边鄙小事,何急奏为?”至摹使至,则平阳已陷矣。齐主将还,妃请更杀一围,从之。齐主自率大军至平阳。
  周主使大将军梁士彦为晋州刺史,守平阳,自引兵还。齐师遂围平阳,梁士彦固守不下,齐大作地道攻城,城陷十余步,将士乘势欲入。齐主敕且止,召淑妃共观之。淑妃妆点不时至,周人以木拒塞之,城遂不下。周主邕复引兵至平阳击齐师,齐主纬与冯淑妃并骑观战,东偏小却,淑妃怖曰:“军败矣。”
  齐主遂与淑妃北走,齐师大溃。齐主奔晋阳,周师攻克之。齐主奔邺,周师趋邺。望气者言当有更易,齐主纬乃传位于太子恒。恒时年方八岁,纬自为太上皇,在位十二年。周师入邺,齐太上与穆后、冯淑妃及幼主恒等奔青州,高阿那肱密召周师,擒齐太上与后妃、幼主并胡太后等送邺,北齐亡,凡六主。起梁简文帝庚午,终陈宣帝丁酉,共二十八年。其后周主邕杀高纬,夷其族。太后、后妃等贫不能自给,有为尼、为娼、为人妾者。或曰:胡太后善彭祖、夏姬采补之术,貌极美,年虽老而有少容。后与穆后、冯淑妃等俱为娼,日与长安诸少年游,得恣其欲,叹曰:“为后何如为娼乐也。”至盛唐尚在,不见其老。事见小说其东魏北齐之事,俱已叙完。再叙西魏,北周之事。
  初,高欢举兵反,魏主修奔宇文泰军。却说宇文氏,炎帝神农之后,其先曰葛乌兔,雄武多算略,鲜卑慕之,奉以为主。
  遂总十二部落,世为大人。其后有普回者,因狩得玉玺,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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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曰皇帝玺。普回异之,以为天授。其俗谓天曰宇,谓君曰文,因号宇文国,并以为氏。普回子莫那,徙居辽西,九世至逸豆归,为前燕慕容皇光所灭。其子陵仕燕,后归魏,徙居武川。陵曾孙肱生子泰,生而有黑气如盖,下覆其身,故小字黑獭。及长,身长八尺,美须髯,发长委地,手垂过膝,轻财好施。年十八,为葛荣将。荣败入魏,为尔朱荣统军,寻为贺拔岳司马。
  及岳为陈悦所杀,即代统岳军。及魏主修奔泰,以泰为大丞相,掌军国之政,尚孝武帝妹冯翊长公主。魏主修闺门无礼,从妹不嫁者三人,皆封公主。平原公主明月,南阳王宝炬之同产也,淫于魏主,从入人关,丞相泰使元氏及诸王取明月杀之。魏主不悦,或时弯弓,或时推案,由是复与泰有隙。魏主饮酒,遇鸩而殂。泰立南阳王宝炬为帝,是为西魏。大丞相泰置纸于阳武门,以求直言,召用苏绰,宠遇日隆。泰欲为富国强兵之术,度支尚书苏绰,教以减官员,置贰长,并置屯田,以资军国,搜简贤才,以为守令,国内称治。及绰卒,宇文泰以其生平廉让,归葬武功,载以布车一乘,泰与群公步送,酹酒言曰:“尔知吾心,吾知尔意。方欲平定夫下,奈何遽舍我去?”因举声恸哭,不觉卮落于手。
  西魏文帝宝炬在位十七年殂。太子钦立。宇文泰诸于皆幼,兄子章武公导、中山公护皆出镇,惟以诸婿为心膂。魏主钦密谋诛泰。事泄,泰废之,在位二年,置之雍州,寻弑之。而立其弟齐王廓,是为恭帝,去年号,惟称元年,复姓拓跋氏。泰以古制,降诸王爵,皆为公。泰自为太师大冢宰。泰能驾驭英雄,咸得其用。性好质素,不尚虚饰。明达玫事,崇儒好古,凡有施设,皆依仿三代而为之。泰自北巡还,至牵牛山而病,驿召中山公护,护至泾州,泰谓之曰:“吾诸子皆幼,外寇方强。”天下事皆属之于汝,宜努力以成吾志。”遂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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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泰尚魏武帝妹,生觉;姚夫人生毓。毓于诸子为最长,泰立觉为嗣,时年十五,以觉为周公。护以周公觉幼弱,欲使早正位,以定人心。以魏主诏禅位于周,封魏主为宋公,魏恭帝廓在位十三年而被篡,寻为所弑。觉即天王位,以中山公护为大司马。西魏亡,凡三主。起梁武帝乙卯,终陈武帝丁丑,共二十三年。自代及西魏,通共三百三十七年。
  周主觉性刚果,恶护之专,与司会李植、司马孙恒、宫伯乙弗凤、贺拔提等,谋诛护。事兹,护杀凤等,幽周主于旧第,月余弑之。武帝时追赠为孝闵帝,在位一年。迎宁都公毓即天王位,复称皇帝,建年号,是为世祖明帝。周主毓明敏有识量,护惮之,置毒于糖,馈而进之。周主觉之,口授遗诏曰:“朕子年幼,未堪当国,鲁公邕,朕之介弟,宽仁大度,必能宏我周家。”遂殂,在位三年。高祖武帝邕立,时大权尽归于护。
  诸子及僚属贪残恣横,士民患之。周主深自晦匿,密与母弟卫公直、宫伯宇文神举、下大夫王轨、右侍宇文孝伯等谋诛之。
  周主每于禁中见护,常行家人礼,至是引护入谒太后,谓曰:“太后好饮,屡谏未纳。因出怀中酒诰授之曰:“愿见,以此入谏。”护入读未毕,周主以玉珽自后击之,护踣于地,直跃出,斩之,收其子弟亲党于殿中杀之。周主始亲政事。周太后叱奴氏殂,周主行三年之丧。周主因齐主纬肆虐无道,兴师伐齐,获齐主纬及幼主恒等以归,遂灭齐。灭齐事已见前。
  周主邕性节俭,既胜齐,乃毁其宫室之壮丽者,常服布袍,寝布被,后宫不过十余人。至是诏唯置妃二人,世妇三人,御妻三人,余皆减之。每行兵,亲在行阵,步涉山谷,抚将士有恩,而明察果断,用法严峻,由是将士畏威,而乐为之死。周主邕为太子斌纳杨妃氏,即隋公杨坚女也。太子多失德,王轨、宇文孝伯尝与周主言:“太子必不克负荷。”周主默然。轨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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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言太子非社稷主,杨坚有反相,周主迟疑未决。后因伐突厥有疾而还,遂殂。在位一十八年,寿止三十六岁。太子斌立,是为宣帝。始立即逞奢欲,曾无戚容,扪其杖痕大骂曰:“死晚矣!”阅视宫人,逼而淫之。超拜郑铎为内史大夫,委以朝政。杀其叔父齐王宪,又杀徐州总管王轨及宫正宇文孝伯。忠正之士,骈首就戮。立妃杨氏为皇后,以杨坚为上柱国大司马。
  在位一年,传位于太子阐,是为静帝。年方六岁,自称天元皇帝。务自尊大,恣为淫戏,日夜不休,搜取美女,以实后宫。
  骄侈昏暴,喜怒无常,人不自保。后父坚,位隆望重,天元忌之,坚不自安。天元备法驾,幸天兴宫,不豫而还,是日即殂。
  坚自为丞相,总知中外兵马事,革宣帝苛酷之政,更为宽大,躬行节俭,中外悦之。因召公卿谓曰:“欲求富贵者,宜相随坚。”夜复召太史庚季才问曰:“天时人事何如?”季才曰:“天道精微,难可意测,以人事卜之,符兆定矣。”独孤夫人亦谓坚曰:“骑虎之势,必不得下,励之。”坚乃以世子勇为洛州总管,大杀诸王之不附己者,遂篡位。静帝阐下诏,禅位于隋,在位三年,北周亡。起陈文帝丁丑,终陈武帝辛丑,凡五主,共二十五年。窦毅之女,闻周主禅,身投堂下,抚膺叹息曰:“恨我不为男子,救舅氏之难。”毅及襄阳公主掩其口曰:“汝勿妄言,灭吾族矣。”由是奇之。及长,以适唐公李渊,后代隋而有天下。
  却说隋高祖文帝坚,小字那罗延,魏恭帝赐姓普六茹,本姓杨氏,宏农华阴人,今陕西西安府华阴县是也。汉太尉震之后。父忠,仕魏及周,以功封隋公,坚袭爵。坚生而有异,母不能鞠。宅旁有尼寺,一尼抱归以鞠之。一日尼出,付其母自抱,角出鳞起,母大惊,堕之地。尼心动,亟还,见之曰:“惊我儿,致今晚得天下。”及长,相表奇异。坚深自匿晦,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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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篡位,都长安国,号隋。立独孤氏为后。后谦恭,好读书,言事多与隋主意合,甚宠惮之,宫中称为二圣。隋主弑故静帝阐,尽灭宇文氏之族,自周太祖以下,子孙皆死。隋高颖、苏威同心协赞,政无大小,帝悉与之谋,数年之中,天下称治。隋灭后梁,又灭陈,合天下为一统。其灭梁、灭陈事,已见二十三回,不赘。《纲鉴》纪事,以隋接陈,以隋文帝开皇九年,直接陈后主祯明二年。隋仁寿宫成,帝幸之。时天暑,役夫死者相次于道,杨素悉焚之,帝不悦。及见制度壮丽,大怒日:“素为吾结怨天下。”素虑获谴,封德彝曰:“公勿忧,俟皇后至,必有恩诏。”明日,后劳之曰:“公知吾夫妇老,无以自娱。
  盛饰此宫,岂非忠孝。”赐赍甚厚。素荐德彝,帝擢为内史舍人。帝以盗贼繁,多,命盗一钱以上皆弃市,或三人共盗一瓜,事发即死。天下懔懔,有数人劫执事而谓之曰:“吾岂求财者耶?但为枉人来耳。尔为我奏至尊,自古以来,体国立法,未有盗一钱而死者,尔不为我以闻。吾更来,尔属无噍类矣。”
  帝闻之,乃停此法。
  帝性严重,令行禁止,勤于政事。每旦听朝,日昃忘倦。
  虽啬于财,而至于赏赐有功,即无所吝,将士战殁,必加优恤,仍遣使者劳问其家。爱养百姓,劝课农桑。轻徭薄赋,其自奉养。务为俭素,自非享宴所食,不过一肉,乘舆服御,敝者随令补用,后宫服瀚濯之衣,天下化之。大夫率衣绢布装,带不过铜铁骨角,以故衣食滋殖。他库盈溢,受禅之初,民户不满四百万,未年将近九百万。然猜忍苛察,信受谗言,文法自矜,忌刻临下,常令左右觇视内外,有过失则加重罪。又患令吏赃污,私使人以钱帛遣之,得犯立斩。每于殿廷捶人,一日之中,或至数四,功臣故旧,无始终得全者。乃至子弟皆如仇敌,此其所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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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帝使太子勇参决政事,时有损益。勇性宽厚,率意无矫饰,帝性节俭,而勇服用多侈,恩宠始衰。勇多内宠,嫡妃无宠死,而多庶子,独孤后深恶之。晋王广弥自矫饰,为夺嫡计,后赞帝废勇及其男女并为庶人,而立晋王广为太子,天下同日地震。其后独孤后先帝而崩,及帝寝疾,杨素、柳述、元俨皆入阁侍疾,召太子入居殿中,太子预拟帝不讳后事,为书问仆射杨素,素录事状以报,宫人误送帝所,帝览之大恚。帝所幸陈夫人,陈宣帝女也,极有美色。旦出更衣,为太子所逼,拒之得免。上怪其神色有异,问其故。夫人泫然曰:“太子无礼。”上愈恚。抵床曰:“畜生何足以付大事,独孤误我。”
  乃呼柳述、元俨曰:“召我儿。”述等将呼太子,上曰:“勇也。”述岩出阁为敕书。素闻之,以白太子,乃矫诏执述、俨系狱,追东官兵帖,上台宿卫,门禁出入,并取宇文述郭衍,令右庶子张衡入殿侍疾,尽遣后宫出就别室。俄而上崩,在位二十四年。甫后,太子封小金合,遣使者以赐陈夫人,夫人以为鸩毒,惧甚,发之,乃同心结也。夫人恚而却坐,下肯致谢,诸宫人共逼之,乃拜使者,是夜太子烝焉。明日发丧即位,是为炀帝,矫称高祖诏,赐故太子勇死,不为置嗣。徙柳述、元俨于岭南。初,高祖惟与独孤后相爱,傍无姬妾,五子同母,章谓必相和睦。其后互相猜忌,五子皆不得寿终。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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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回
  四十年弹指过海内风尘
  诗曰:
  九里山前古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
  乌江流水潺潺响,仿佛虞姬哭霸王。
  霸主乌江血未干,长陵树老朔风寒。
  千年暗草埋金谷,几辈征夫老玉关。
  去乌销沉云漠漠,野花零落水潺潺。
  豪华一去无踪迹,留得虚名纸上看。
  却说隋文帝即篡周,复灭后梁,至九年正月,又灭陈为一统。子杨广,既弑父,复杀兄,于弑父之夕,又烝淫父妾而篡立。广小字阿摩,文帝第二子。初封晋王,既篡位,是为炀帝。
  立皇后萧氏,命杨素营东京宫室,又敕宇文恺与舍人封德彝等营显仁宫,南接皂涧,北跨洛滨。发大江以南,五岭以北奇材异石,输之洛阳。又求海内嘉木异草,珍禽奇兽,以实园苑。
  自长安至江都,引谷、洛、河、江、淮诸水,各相通为水道,广四十步,傍筑御道,树以柳,沿途置离宫四十余所。又遣黄门侍郎王宏等往江南造龙舟及杂船数万艘。东京官吏督役严急,役丁死者十四五,所司以车载死丁,东至成皋,北至河阳,相望于道。筑西苑,周二百里,其内为海,周十余里,为方丈、蓬莱、瀛洲诸山,高出百余尺。台观宫殿,罗络山上。海北有龙鳞渠,索纡注海内,缘渠作十六院,门皆临渠,每苑以四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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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主之。堂殿楼观,穷极华丽,宫树秋冬凋落,沼内亦剪彩为荷芰菱茨,乘舆游幸,则去水而布之。十六院竞以肴馐精丽相高,求市恩宠。上好以月夜纵宫女数千骑,游四苑,作《清夜游曲》,于马上奏之。
  行幸江都,发显仁宫,出洛口,御龙舟。舟四重,高四十五尺,长二百尺。上重有正殿,内殿,朝堂;中二重有房百二十间,皆饰以金玉沉檀,以处美女妃嫔;下重内侍处之。皇后乘翔螭舟,制度差小,三重。别有浮景九艘,挽船美女九千余人,谓之殿脚女,皆衣以锦绣之彩,艳冶夺目。余数千艘,后宫、诸王、公主百官、僧尼、道士、蓄客乘之,挽船士八万余人,舳橹相接二百里,照耀川陆,骑兵翼两岸而行,旌旗蔽野。
  所过州县,五百里内皆令献食,多者一州至百辇,极水陆珍奇。
  后宫厌饫,将发之际,多弃埋之。新作舆卫仪服,课州县送羽毛,民求捕之。殆无遗类。乌程有高树,逾百尺,上有鹤巢。
  民欲取之不可得,将伐其根,鹤恐杀子,自拔羽毛投于地,时人或称以为瑞。置洛口仓于巩东南原上,城周二十余里,穿三千窖。置加回洛仓于洛阳,北七里,城周十里,穿三百每窖皆容米八千石。发丁男一百余万以修秦始皇时万里长城。杀高颖、贺若弼、宇文弼、薛道衡等,先朝旧臣及忠谏之士皆死。
  炀帝善属文,不欲人出其右。薛道衡死,乃曰:“更能作‘空梁落燕泥’否?”炀帝北巡,车驾发榆林,甲士五十余万,旌旗辎重,千里不绝绝。突厥启民可汗秦庐帐以俟车驾,帝幸其帐,启尼秦觞上寿。帝大悦,赋诗曰:“呼韩稽颡至,屠耆接踵来。何如汉天子,空上单于台。”赐各有差。西域诸胡多至张掖等郡交易,帝使史部侍郎裴矩掌之。矩知帝好远略,诸商胡至者,矩诱访诸国山川风俗,撰《西域图纪》三卷,合四十四国,入朝奏之,帝于是慨然慕秦皇、汉武之功,将通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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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夷经略,咸以委矩。自是西域诸胡往来相继,所经郡县疲于迎送,糜费以万万计。西域诸胡来朝献地,置西海等郡。诸番来朝,陈百戏于端门以示之,终月而罢,所费巨万。诸番入丰都市交易,先命整饰肆店,盛设帷帐,珍货充积。胡客过酒食店,悉邀入,醉饱而散,不取其值,绐之曰:“中国丰饶,酒食例不取值。”胡客皆惊叹,其黠者觉之,见以缯帛缠树,曰:“中国亦有贫者,衣不盖体,何不以此物与之,缠树何为?”
  市人惭,不能答。帝称裴矩之能,谓群臣曰:“裴矩大识朕意,凡所陈奏,皆朕之成算而未发者,自非奉国尽忠,孰能如是?”
  征高丽王元入朝,不至。裴矩说炀帝曰:“高丽本箕子所封之地,汉晋皆为郡县,今乃不臣,当陛下之时,何可不取?”
  乃下诏伐高丽,敕幽州总管元宏嗣往东莱海口,造船三百艘,官吏督役昼夜立水中,自腰以下皆生蛆,死者十三四。总征天下之兵,无问远近,俱会于涿郡。又发江淮以南民夫及船,运黎阳、洛口诸仓米至涿郡,舳舻相次千余里。载兵甲及攻取之具,往还在道,常数十万人,死者相枕于道,天下骚动。于是始相聚为群盗。七年冬,邹平民王簿倡乱,拥众据长白山,剽掠齐济之郊,自称知世郎,言世事可知也。又作《无向辽东浪死》歌,以相感动,避征役者多往归之。凡二年,为张须随所灭。窦建德起兵漳南,能倾身接物,与士卒均劳役,由是人争附之,为之致死,称长乐王,寻改称夏王。张金称聚众河曲,高士达聚众清河,自是所在群盗蜂起,不可胜数。炀帝至辽东,高丽诸城各坚守不下。将军宇文述等九军,皆败于萨水而还。
  初,大军渡辽,凡三十万五千人,及还,惟二千五百人,资储器械,失之殆尽。炀帝还东郡,一时后宫妃主,狼狈相失,与军士杂宿山谷间。复征天下兵集涿郡,募民间骁勇,复自将击高丽。时太子昭早卒,炀帝命太子昭长子代王侑留守西京,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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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部尚书卫文升辅之。命太子昭次子越王侗留守东都,以民部尚书樊子盖辅之。
  杨素之子楚公杨玄感起黎阳,围东郡,以蒲山公李密为谋主。密少有才略,志气雄远,轻财好士,为左亲侍。帝忌之,密遂屏人事,专务读书,尝乘黄牛读《汉书》,杨素遇而异之,谓元感等曰:“汝等不及也。”玄感见朝政日絮,潜就密问计。
  密曰:“天子出征,远在边外,去幽州犹隔千里。公拥兵出其不意,长驱入蓟,扼其咽喉,高丽闻之,必蹑其后。不过旬日,资粮皆尽,招抚其众,不降则溃,可不战而擒,此上计也。关中四塞,天府之国,今帅众鼓行而西,经城勿攻,直取长安,据险而守之,以徐图天子,此中计也,简兵倍道,袭取东都,以号令四方,若攻之百日不克,天下之兵四面而至,非仆所知也”。感曰:“不然,今百官家口并在东都,若先取之,足以动其心。且经城不拔,何以示威?公之下计,乃上策也。”遂引兵向洛阳,围东都。炀帝闻之,乃引兵还。遣宇文述、来护儿等击玄感,玄感复委韦福嗣以心膂,不专任密。密退,谓所亲曰:“楚公好反而不欲胜,吾属今为虏矣。”玄感引兵趋潼关,字文述等追之,玄感败死。炀帝使裴蕴推治玄感党羽,谓蕴曰:“玄感一呼而从者十万,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则相聚为盗尔。不尽加诛,何以惩后。”由是所杀三十余万,枉死者大半。玄感之围东都也,开仓赈给百姓,凡受米者,皆坑之于都城之南。李密亡命,为人所获,执送东都。密与王仲伯等窃谋逃亡,悉出所有金宝与使者曰:“吾等死日甚近,此金并留付公,幸以些须相瘗,请极欢而死无恨矣。”所至觅酒食,觅妓女,宴饮喧哗,竟夕达旦,以为常行。至魏郡石梁驿,饮防守者皆醉,乃穿墙而逸去,聚徒教授于王秀才家,郡县捕之,值出获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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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城翟让为东郡法曹,坐事当斩,亡命于瓦岗,为群盗。
  同郡徐世责力、单雄信皆从之。李密自雍邱亡命,亦归让。诸帅相谓曰:“今人皆言杨氏将灭,李氏将兴,吾闻王者不死,斯人再三获济,岂非其人乎?”由是渐敬密。密遂与群盗翟让等起兵攻荥阳。炀帝徙张须阤为荥阳通守以讨之。通守者,即今之通判也。密画策,分兵千余人,伏林间,杀须阤.罗士信、秦叔宝等俱降于密,河南郡县为之丧气。李密说翟让曰:“洛口仓多积粟,将军若亲帅大军轻行掩袭,发仓以赈穷乏,远近孰不归附,百万之众,一朝可集。”遂将精兵七千人,袭回洛仓,破之。开仓恣民所取,老弱襁负,道路相属让。于是推密为主,号为魏公,用祖君彦为记室。密移檄州郡,数炀帝十罪,“罄南山之行,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君彦之手笔也。河间贼帅格谦起兵,自称燕王。炀帝命王世充讨斩之。
  谦将高开道收其余众,寇掠燕地,复称燕王。杜伏威起兵,据历阳,略江淮,自称总管,以辅公祜为长史,分徇诸县,小盗多附之,众遂盛。东海李子通渡淮,与杜伏威合,自称将军,寻称帝,国号吴。城父朱粲聚众为盗,谓之可达寒贼,自称迦楼罗王,众十余万,引兵转掠荆、沔及山南诸郡县,所过淫掠,以人为粮,噍类无孑遗。鄱阳贼帅操师乞攻陷豫章,自称元兴王。侍御史刘子诩讨之,师乞中流矢死。其乡人林士宏代领其众以战,子翊败死,宏自称楚帝,自九江以南及番禺,皆为所有。鲁郡贼帅徐圆朗攻陷东平,至琅琊以西尽有之。朔方鹰扬郎将梁师都起兵,自称大丞相。马邑鹰扬府校尉刘武周起兵,自称太守,二人皆北附于突厥。突厥立武周为定杨可汗,武周遂自称帝,取楼烦、定襄、雁门诸郡,据汾阳宫。梁师都取雕阴、宏化、延安等郡,自称梁帝。郭子和坐事,徙榆林,会大饥,子和结死士十八人杀郡丞,开仓赈施,起兵,自称永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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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附突厥,二年降唐,封成阝国公,得善终。金城校尉薛举起兵陇西,开仓赈施,自称西秦霸王,寻称帝。一时起兵据地者六十四处。
  先是,郡盗得隋官及土族子弟皆杀之,独窦建德善遇之,由是隋官多以城降之,声势日盛。他如武威鹰扬府司马李轨据河西,自称河西大梁王。后梁宣帝萧察曾孙罗川今铣,起兵取豫章、江陵、岭南等地,胜兵四十余万,自称梁王,寻称帝。
  内史郎虞世基以帝恶闻盗贼,诸将有告败求救者,皆不以闻,但云:“鼠窃狗偷,郡县捕逐,行当殄灭,愿陛下勿以介怀。”
  炀帝以为然,或杖其使者,以为妄言。由是,盗贼遍海内,陷没郡县,帝皆弗之知也。时太仆杨义臣击张金称、高士达,斩之,破降河北贼数十万,列状上闻。帝叹曰:“我初不闻贼顿如此,义臣降贼何多也?”世基对曰:“小窃虽多,未足为虑,义臣克之,拥兵不少,久在阃外,此最非宜。”帝曰:“卿言是也。”遽追还义臣,放散其兵,贼由是复盛。诏百僚复议伐高丽,征天下兵,百道俱进。时天下已乱,所征兵多不至,高丽困敝,遣使乞降。帝乃班师,仍征高丽王元入朝,元竟不至。
  有二孔雀,自西苑飞集宝成朝堂,前亲卫校尉高德儒见之,奏以为鸾,时孔雀已去,无可得验,于是百官称贺,诏以德儒诚心冥会,肇见嘉祥,拜朝散大夫。诏江都更造龙舟数千艘。龙舟成,送东都,宇文述劝炀帝幸江都,帝大悦,从之。群臣谏者尽斩之,宇文述死,帝以其子化及为屯卫将军,次子智及为将作少监。帝至江都,巡江淮,郡官谒见者,专问礼饷丰薄,丰则超迁,薄则停解。由是郡县竟为刻剥,以充贡献。民外逼盗贼,内苦重赋,加之饥馑,采树皮草根木叶而食;诸物尽,乃自相食。官仓充裕,群吏畏法,莫敢赈救。江都丞王世充以献铜镜屏风迁通守,又简阅民间美女献之,于是益宠任之。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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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以唐公李渊为宏化郡留守,渊御众宽简,人多附之。帝以渊相貌奇异,又名应图谶,忌之。征诣行在,渊遇疾未谒,其甥王氏在后宫,帝问之曰:“汝舅来何迟?”王氏以疾对。帝曰:“可得死否?”渊闻之惧,因纵酒纳赂以自晦。炀帝乃以渊为山西河东抚慰大使,承制黜陟,讨捕群贼。
  初,渊娶窦毅女,生建成、世民、元霸、元吉。世民聪明勇决,识量过人,见隋室方乱,阴有安天下之志。倾身下士,散财结客,咸得其欢心。晋阳宫监裴寂,与刘文静同宿,见城上烽火,寂叹曰:“贪贱如此,复逢乱离,将何以自存!”文静笑曰:“时事可知,吾二人相得,何忧贫贱?”文静见李世民而异之,深自结纳,谓寂曰:“此非常人,豁达类汉高,神武同魏祖,年虽少,命世才也。文静坐与李密连婚,系太原狱,世民就省之。文静曰:“天下大乱,非汉高光武之才,不能定也。”世民曰:“安知其无,但人不识耳。我来相省,非儿女之情,欲与君议大事也,计将安出?”文静曰:“今主上南巡江淮,李密围逼乐都,群盗殆以万数。当此之际,有真主驱驾而用之,取天下如反掌耳。太原百姓,皆避盗入城,文静为令数年,知其豪杰,一旦收集,可得十万人。尊公所将之兵,复有数万。一言出口,谁敢不从。以此乘虚入关,号令天下,不过半年,帝业成矣。”世民笑曰:“君言正合我意。”乃阴部署宾客,渊不之知也。世民乘间屏人说渊曰:“今主上无道,百姓困穷。晋阳城外,皆为战场。大人若守小节,下有寇盗,上有严刑,危亡无日。不若顺民心,兴义兵,转祸为福,此天授之时也。”渊大惊曰:“汝安得为此言?”明日,世民复说渊曰:“今盗贼日繁,遍于天下,大人受诏讨贼,贼可尽乎?
  愿大人勿疑。”渊叹曰:“吾一夕思汝言,亦大有理,今日破家亡躯亦由汝,化家为国亦由汝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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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是,晋阳宫监裴寂以晋阳宫人私侍渊寝,渊从寂饮,酒酣。寂从容言曰:“二郎阴养死士,欲举大事,正为寂以宫人侍公,恐事觉并诛,为此急计耳。众情已协,公意如何?”渊曰:“吾儿诚有此谋,事已如此,当复奈何,正须从之耳!”
  会炀帝以李渊不能御寇,遣使执诣江都。渊大惧,世民与寂等复说渊曰:“事已迫矣,宜早定大计。”渊然之。适刘武周据汾阳,世民言于渊曰:“大人为留守,而盗贼窃据离宫,不早建大计,祸今至矣。”炀帝人业十三年五月,渊乃命世民与刘文静等各募兵。旬日之间,众至万人,王威、高君雅见渊兵大集,疑有异志,欲讨渊。渊使世民伏兵杀之。时文静劝渊与突厥相结,资其士马,以益兵势,渊从之。遣使如突厥,突厥欲渊为帝,则以兵相助,渊不可。裴寂请尊天子为太上皇,立代王为帝,改易旗帜,杂用绛白,以示突厥。渊曰:“此可谓掩耳盗铃,然逼于时事,不得不尔。”乃许之。命刘文静出使,以此告突厥,且借兵。私谓文静曰:“胡骑人中国,生民之大蠹也。”吾所以借兵者,恐刘武周引之,共为变患,聊欲借之,以为声势耳。数百人之外,无所用之。”渊使世民将兵击西河郡,郡丞高德儒闭城拒守,攻拔之,执德儒至军门。世民数之曰:“汝指野鸟为鸾,以欺人主取高官。吾兴义兵,正为诛佞人耳。”遂斩之,其余不戮一人,秋毫无犯,远近闻之大悦。
  世民等引兵还晋阳,往返凡九日。渊喜曰:“以此行兵,虽横行天下可也。”遂定入关之计。秋七月,渊泓于元吉为太原太守,留守晋阳。渊帅甲士三万发晋阳,立军门誓众,移檄郡县,谕以尊立代王之意。隋代王侑遣宋老生帅精兵二万屯霍邑,屈突通将骁果数万屯河东以拒渊。会积雨,渊不得进,军中乏粮,刘文静未返。或传突厥与刘武周乘虚袭晋阳,渊召将佐谋北还。
  裴寂等皆以为不如还救粮本,更图后举。世民曰:“今禾菽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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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何忧乏粮?老生轻躁,一战可擒。李密顾恋仓粟,未遑远略。武周与突厥,外虽相附,内实相猜。武周虽远利太原,岂可近忘马邑?本兴大义,当奋不顾身,以救苍生。先入咸阳,号令天下。今遇小敌,遽尔班师,恐从义之众一朝解体,还守太原,一城之地为贼耳,何以自全?”渊不听,促令引发。世民将复入谏,会日暮,渊已寝。世民不得入,号哭于外,声闻帐中。渊召问之,世民曰:“今兵以义动,进战则克,退还则散。众散于前,敌乘于后,死亡无日,何得不悲!”渊乃悟。
  时左军已发,世民乃与建成分道夜追左军复返太原。运粮亦至。
  八月雨霁,渊进军趋霍邑,宋老生将兵三万迎战,世民以数千骑击斩之,遂克霍邑。又克临汾、绛郡,下韩城、冯翊等地。
  时河东未下,李渊欲引兵西趋长安,犹豫未决。裴寂曰:“屈突通拥大众,凭坚城,吾舍之而去,若进攻长安不克,退为河东所踵,腹背受敌,此危道也。不若先克河东。”世民曰:“不然。兵贵神速,吾席累胜之威,抚归附之众,鼓行而西,长安之人,望风震骇,智不及谋,勇不及断,取之若风振槁叶耳。
  屈突通自守之虏,不足为虑。”渊两从之,留刘文静等围河东,自引兵而西。渊帅诸军济河,关中士民归之者如市。世民所至,吏民及群盗从之如流。世民收其豪俊,以备僚属。渊女适柴绍者,亦将精兵万余,会世民于渭北,与柴绍各置幕府,号娘子军。左亲卫段纶亦娶渊女,聚徒于蓝田,得万余人,以应渊。
  隰城尉房玄龄,谒世民于军门。世民一见如旧识,署记室参军,引为谋主。玄龄亦自以遇知己,竭罄心力,知无不为。世民引兵屯于阿城,胜兵十二万,军令严肃,秋毫无犯。十一月,李渊克长安,杀留守官阴世师等十二人,与民约法十二条,悉除隋苛禁。马邑丞李靖,素与渊有隙,渊收靖,将斩之,靖大呼曰:“公兴义兵,除暴乱,乃以私怨杀壮士乎?”世民为之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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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乃舍之。世民因召置幕府。靖少负志气,有文武才略,其舅韩擒虎每抚之曰:“可与言将帅之路者,独此子耳。”李渊立代王侑为皇帝,遥尊炀帝为太上皇,自为大丞相,封唐王。
  隋帝侑在位一年,禅位于唐。唐主李渊即皇帝位,改元武德,都长安。封隋帝侑为郑国公,明年殂,谥为恭帝,年十五,无后。且搁过不提。
  却说炀帝在江都夜眠中,恒惊悸,云有贼,必令数妇人抱持摇抚,乃得眠,诸骁果从炀帝在江都者,多逃亡。帝患之,以问裴矩。矩对曰:“人情非有匹偶,难以久处,请听军士于此纳室。”帝从之,悉召江都寡妇处女集宫中,恣将士所取,或先与有奸者,听自首,即以配之。民间美妇,骁果诳云有奸,尽夺淫之。帝荒淫益甚,宫中为百余房,各盛供张,日令一房为主人,酒卮不离于口,然见天下危乱,亦不自安。退朝则幅巾短衣,遍历台阁,汲汲顾景,唯恐不足。常仰视天文,谓萧后曰:“外间大有人图依,然且共乐饮耳!”因饮沉醉。又引镜自照曰:“好颈项,谁当砍之?”后惊问故,帝笑曰:“贵贱苦乐,更迭为之,亦复何伤?”时江都粮尽,从驾骁果多关中人,皆思归。虎贲郎将司马德戡、直阁裴虔通等,共谋亡去,因转相招引,于广坐明论叛计。宫人闻之,言于炀帝。帝怒斩之,自是无敢言者。郎将赵行枢以告宇文智及,智及大喜曰:“上虽无道,威令尚行,公等之去,徒取死耳!不如因行大事,此帝王之业也。”德戡等然之,因推宇文化及为主,悉召诸骁果谕以所为。乃夜于东城集兵,得数万人,举火与城外相应。
  炀帝望见火,闻宫外喧嚣,问何事,裴虔通对曰:“草坊失火,外人共救之耳。”五更,德戡使虔通将数百骑入宫屯卫,将军独孤盛拒战死之。
  先是,炀帝选骁健宫奴数百人,守玄武门,以备非常。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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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化及等结炀帝所宠宫人魏氏,矫诏散其兵,德戡遂引兵自玄武门人。炀帝易服逃于西阁,校尉令孤行达拔刀直进,扶炀帝下阁,勒兵守之。至旦,以甲骑迎化及。化及战栗,不能言。
  既至,德戡等迎谒引入,号为丞相,虔通以骑逼炀帝出宫。化及曰:“何用将此物出?急还与手。”于是引炀帝还寝殿。帝叹曰:“我何罪至此?”贼党马文举历数炀帝罪恶。帝曰:“我实负百姓,至于尔辈荣禄兼及,何乃如是?”时炀帝爱子赵王杲,年十二,在炀帝侧,号恸不已,虔通斩之,血贱御服,遂欲弑帝。帝曰:“天子自有死法,何得加以锋刃?”取鸩酒来,文举等不许,令狐行达顿炀帝令坐,帝自解练巾授行达等缢杀之。炀帝窃位十三年,萧后与宫人撤漆床板为小棺,与赵王杲同殡于西院之流珠堂。化及杀炀帝诸子幼孙及隋氏宗室外戚,无少长皆斩之。惟炀帝侄秦王浩,素与智及往来,得免,立为帝,令居别宫,惟发诏画敕而已。化及自为大丞相,总百揆,拥众十余万,据有六宫,奸宿萧后妃嫔,宣淫无忌,自奉一如炀帝。以诸骁果欲西还长安,乃引兵而西。至彭城,水路不通。
  复夺民间牛车,载宫人珍宝,而使军士自负戈甲,道远披剧,军士皆怨。司马德戡与赵行枢等谋杀化及,化及杀之。李密据巩洛以拒化及,化及不得西,乃引兵向东都,入滑台。东都留守官得炀帝凶闻,奉越王侗即位,以王世充为纳言,封郑国公。
  化及引兵趋黎阳,东都闻之,与李密合兵以拒之。化及败,乃北趋魏县。化及兵势日蹙,兄弟更无他计,但相聚酣宴,奏女乐,拥萧后纵酒宣淫。醉则尤智及,持其两子而泣。智及怒曰:“事捷之日,初不赐尤;及其相败,乃欲归罪,何不杀我以降窦建德?”数相争斗,醒而复饮,以此为恒,众多亡散。化及叹曰:“人生固当一死,岂可不一日为帝乎?”乃鸩杀秦王浩,即帝位于魏县,国号许。唐高祖从弟淮安王神通击化及于魏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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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及走聊城。夏王窦建德引兵趋聊城,大破之,生擒化及与智及,并其二子丞基、丞趾,及其党羽尽斩之。获萧后与传国玺。
  未几,突厥遣使迎萧后,建德送萧后于突厥。化及既平隋,王世充自为相国,封郑王加九锡。未几,郑王世充幽隋主侗于含凉殿,废为潞国公,自称皇帝,寻弑之,亦谥为恭帝。时唐高祖武德二年五月事也。隋主凡四主,共三十九年。至唐高祖如何统一天下,话长,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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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回
  唐高祖立根基二十一帝
  诗曰:
  追想千年往事,六朝踪迹茫然。隋唐相继统中原,世态几回云变。杨柳凄迷汴水,丹青惨淡凌烟。乐游原上草连天,飞起寒鸦一片。
  却说唐高祖神尧皇帝姓李,名渊,字叔德,陇西成纪人,今陕西巩昌府秦州是也。虞皋陶、周老聃、汉李广之后,西凉武昭王皓七世孙也。祖虎,仕西魏有功,封陇西公。父日丙,于周世封唐公,渊袭爵。李渊既起兵克长安,立代王侑为隋帝,其别部刘文静留围河东郡,与屈突通相持月余。通势穷蹙,及闻长安不守,引兵出走,将趋洛阳。文静遣窦琮等追执之,通乃降渊,以为兵部尚书,遣至河东,招谕尧君素。君素曰:“公为大臣,奈何负国生降?”通曰:“吾力屈耳。”君素曰:“吾力尚未屈,何用多言?通惭而退。时君素妻在长安,为唐所获,唐遣其妻至城下招之。君素曰:“天下名义,非妇人所知。”
  引弓射之,应弦则倒。及闻炀帝江都之变,左右杀君素以降。
  隋恭帝禅位于唐,唐王渊即皇帝位。以建成为太子,世民为秦王,元吉为齐王。元霸聪明类世民,明年十六早卒,追封为卫王。初,李密兵力甚强,唐祖初起兵时,遣使通好于密,密与唐祖书,多自矜大,有云:“所望戮力同心,执子婴于咸阳,殪商辛于牧野。”唐祖方有事于关中,恐更生敌,乃卑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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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奖,以骄其志,密大喜。自是信使往来不绝。及李密诱杀翟让,将佐颇有离心。密颇自矜骄,不恤士众,取洛口仓,筑城方四十里而居之。开仓散米,无防守,取之者随意多少。或离仓之后,力不能致,委弃衍路,自仓城至郭门,米厚数寸,群盗来就食者,近百万口。密喜。谓贾闺甫曰:“此可谓足食矣。”
  闺甫对曰:“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今民所以襁负如流而至者,以所天在此故也,而有司曾无吝惜,恐一旦米尽民散,明公孰与成大业哉?”密不听。王世充食尽,简精兵击密,密出兵应之,轻世充不设壁垒。世充夜伏兵山谷中,纵兵击密。
  先索得一人貌类密者,缚而匿之,战方酣,使牵过阵前,噪曰:“已获李密矣。”士卒皆呼万岁,密众大惊,世充伏兵乘高驰下,密众大败。邴元真、单雄信等俱降于世充。密遂与王伯当、魏征等收败兵二万归唐。密曰:“我拥众百万,解甲归唐,岂不以台司见处乎?”及至长安,拜光禄卿上柱国,赐爵邢国公,密大失望。秦叔宝、程知节、罗士信等既降于世充,知其无成,亦奔归于唐。徐世责力据李密旧境,魏征遣世责力书,劝之早降。
  责力曰:“此土地人民,皆魏公有也。”乃籍郡县户口士马之数,启李密使自献之。唐祖大悦,赐世责力姓李。
  初,汾阴薛举据有陇西之地,及举卒,子仁呆立,攻唐陇州降之。世民引兵至高坡,仁呆使宗罗日侯将兵拒战,世民引大兵自原北出其不意,罗日侯士卒在溃,斩首数千级。世民率二千余骑追之日:“破竹之势,不可失也。”遂进至城下,围之。
  至夜半,守城者皆降,争自投下,仁呆计穷出降。父子僭乱者二年,斩于长安市。世民平仁杲还,唐主使李密迎秦王世民于幽州。密自恃智略功名,见上犹有傲色。及见世民,不觉惊服,私谓殷开山曰:“真英主也,不如是,何以定祸乱乎?”李密耻于进食,与王伯当谋反,乃言于唐祖,曰:“山东之众,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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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故时麾下,请收抚之,以取王世充如拾芥耳。”唐主许之。
  以王伯当为副而遣之。李密遂据桃林县,驱掠徒众,直趋南山,乘险而东,欲就故伊州刺史张善相。唐行军总管盛彦师击斩之,与伯当俱传首长安。张善相降唐。时李孰据河西称帝,唐遣张俟德至凉招抚之,轨称从弟大凉皇帝臣轨,而不受唐官爵。唐主怒,议兴师讨之。轨臣安修仁兄兴贵仕唐,表请说轨,谕以祸福,如不听,弟修仁为轨亲信,图之肘腋易矣。唐主遣之,兴贵至凉,说轨,不纳,乃与修仁阴结诸胡,起兵击轨,轨出战而败,兴贵执送长安斩之。僭乱者三年。杜伏威据历阳降唐,唐以为和州总管,封吴王,赐姓李。通据海陵,攻江都,克之,袭沈法兴于吴郡,大破之。法兴赴江水死,子通徙都余杭。唐杜伏威遣其将王雄诞击破之,子通走保杭州,雄诞又破之,执送长安。
  初,杜伏威与辅公枯友善,及伏威入朝,公祐留守丹阳。
  公祐遂背伏威,杀王雄诞造反,称宋帝。唐遣赵郡王孝恭、岭南道大使李靖讨之。孝恭将发,宴集,卮酒忽变为血,合座皆惊。孝恭举止自若曰:“此公祐授首之征也。”饮而尽之。众皆悦服。孝恭、李靖等进击公枯兵,大破之。公祐弃城东走,至武康,为野人所执,送丹阳枭首,江淮悉平。江淮起杜伏威,终辅公祐,僭乱者凡十一年。刘武周引突厥寇唐并州,陷晋阳,裴寂军溃,齐王元吉奔还长安。武周遣宋金刚攻陷晋州、龙门、浍州等地,关中大震。秦王世民引军自龙门渡河,屯柏壁,与宋金刚相持。世民屡破金刚将尉迟敬德、寻相等。金刚粮尽,北走。世民追及寻相于吕州,大破之。乘胜逐北,一昼夜行二百余里,战数十合,众请俟粮集再进,世民曰:“金刚势穷疾走,若稍缓成计,不可复攻矣。”策马而进,追及金刚于雀鼠谷,一日八战,皆破之。世民不食二日,不解甲三日矣。引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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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趋介休,金刚背城复战,大败,轻骑走。尉迟敬德与寻相举介休及永安降,世民得敬德甚善,以为右一府统军,使将其旧众八千,与诸营相参。刘武周闻金刚败,大惧,弃并州走。突厥金刚亦与百余骑走突厥,并州悉平。武周僭乱,凡四年,后与金刚俱为突琢所杀。楚朱粲有众二十万,剽掠淮汉间,每破州县,若有积粟,则食粟,裸而淫其妇女,百般戏谑。将去,则焚其余粟,烹妇女婴儿啖之曰:“肉之美者,无过于人,但使他国有人,何忧于馁?”无粟则食人,税诸城堡妇女婴儿,以供军实。淮安土豪杨士林起兵攻粲,诸军皆应之。粲大败,奔菊潭。士林以汉东四郡降唐,粲亦降于唐。唐遣散骑常侍段确慰劳之。确乘醉侮粲曰:“闻卿好啖人,人作何味?”粲曰:“啖醉人,正如糟猪肉。”确怒骂,粲烹食人,遂屠菊潭,奔降王世充。时世充已篡隋称帝,唐遣秦王世民督诸军击郑以取东都,郑河南州县多相继降唐,唐刘武周降将寻相等亦多叛去,诸将疑尉迟敬德,囚之军中。屈突通、殷开山言于世民曰:“敬德骁勇绝伦,留之必遗后患,不如杀之。”世民曰:“敬德若反,岂在寻相后乎?”遽命释之,引入卧内,赐之金曰:“丈夫意气相期,勿以小嫌介意,吾终不信谗言,以害忠良。必欲去者,以此金相资,表一时共事之情而已。”已而世民以五百骑行战地,王世充率骑万余猝至,围之,单雄信引槊直趋世民,敬德跃马大呼,横刺雄信坠马。屈突通引大军继至,世充兵大败。世民谓敬德曰:“公何相报之速也。”赐敬德金银一箧,自是宠遇日隆。
  初,王世充侵夏黎阳,夏窦建德破郑殷州以报之,自是二国交恶,信使不通。至是,唐兵逼洛阳,世充遣使求救于建德,夏中书侍郎刘彬曰:“天下大乱,唐得关西,郑得河南,夏得河北,共成鼎足之势。今唐举兵临郑,郑地日蹙,郑亡则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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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独立,不如解仇发兵救之,夏击其外,郑攻其内,破唐必矣。
  唐师既退,举观其变,若郑可取则取之,并二国之兵,乘唐之惫,天下可取也。”建德从之。时唐兵围洛阳,城中乏食,建德救至,乃遗世民书,请退军潼关,复修前好。世民集将佐议之,皆请避其锋。郭孝恪曰:“王世充穷蹙,垂将面缚,窦建德运粮远来助之,此天意欲两亡之也,不过二旬,两主就缚矣。”世民善之,将骁骑出武牢东。建德迫于武牢不得进,数战皆不利。凌敬言于建德曰:“大王宜悉兵济河,攻取怀州、河阳,使重将守之,遂建旗鼓,逾太行,入上党,犭旬汾晋,趋蒲津,入无人之境,拓地收兵,则关中震恐,郑围自解矣。”
  建德将从之,而世充遣使告急,阴以金玉赂建德诸将,诸将皆曰:“凌敬书生,安知战事?”建德乃谢敬。敬固争之。建德怒,令扶出,其妻曹氏曰:“祭酒之言,不可违也。”建德曰:“此非女子所知。”夏王建德悉众出牛口峪,置阵亘二十里。
  世民命宇文士及将三百骑,率之西驰而南上。世民戒之曰:“贼若不动,尔宜引归,动则引兵东出。”士及至阵前,阵果动。
  世民曰:“可击矣。”自率轻骑先进,大军继之,于是大战,尘埃障天,世民帅史大奈、程知节、秦叔宝、宇文歆等,卷旆而入,出其阵后,张唐旗帜。淮南王道元陷阵,进出其后,复突阵而回,建德坠马,武威军大溃。建德中槊,杨武威逐之,建德坠马,下擒之。世民囚建德等至洛阳城下,以示世充。世充谓诸将曰:“吾所恃者夏王,今已为所擒,虽得出,必无成。”
  世充乃素服,帅太子群臣诣军门降,郑地悉定。世充僭乱,凡三年。世民入宫,见隋宫殿叹曰:“逞侈心,穷人欲,虽欲无亡得乎?”命彻毁其壮丽者。建德妻曹氏,帅众奉传国玺降唐,夏地悉定。建德僭位五年。世民至长安,献俘太庙,赦王世充,斩窦建德,又斩朱粲于市。朱粲乱,凡四年。唐以天下粗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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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赦百姓,给复一年。
  初,建德尝发邺中墓,开棺见一妇人,颜色美丽,其衣制非近代所有,候之似有气息,乃收军还养之。三日而能言,云是三国魏文帝宫人,随甄皇后死,葬于此。说甄后见害事,了了分明。建德甚宠爱之。至是建德灭。帝将纳之,乃具以事白。
  且曰:“妾闭泉壤已三百年,非窦公何以得见天日,妾不可有负窦公。”乃自杀,帝甚伤之。时梁萧铣据江南称帝,胜兵四十万,诸将多恃功恣横,铣患之,乃分兵于各处屯田,以夺诸将权。唐李靖说赵郡王孝恭,以取萧铣十策。孝恭上之,帝发巴蜀兵,以孝恭、李靖统之,自夔州顺流东下。萧铣仓卒征兵,不能遽集,乃悉见兵数千出战。李靖纵兵奋击,大破之,乘胜直抵江陵。入其外郭,又攻破其水城,大获舟橹,李靖使尽散之江中。诸将皆曰:“破敌所获,当借其用,奈何弃以资敌?”
  靖曰:“萧铣之地,南出岭表,东拒小洞庭,吾派军深入,若攻城未拔,援兵四集,虽有舟楫,将安用之?今弃舟橹,使塞江而下,援兵见之,必谓江陵已破,未敢轻发,往来战司,动淹旬月,吾取之必矣。”铣援兵见舟舰,果疑不进。铣内外阻绝,乃谓群下曰:“天不祚梁,若必待力屈,则百姓蒙患。”
  因下令开门出降。孝恭送铣于长安,斩于都市,南方悉定。萧铣僭位凡五年。
  时窦建德虽灭,其诸将在山东者,虽家居,每横暴为民患,唐官吏以法绳之,皆惊惧思乱,会有诏,悉征建德旧将,于是范愿、高雅贤等,谓入长安,必无生理,遂谋作乱。卜之曰:“以刘氏为主,吉。”乃推建德旧部将刘黑闼为主,起兵漳南,设坛以祭建德,告以复仇之义。攻陷冀州,破淮安王神通、李艺及徐世责力等兵,遂拔相州,唐兵多败,半岁之间,尽复建德故地。初,鲁郡贼帅徐圆郎降唐,唐以为兖州总管,至是举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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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黑闼。黑闼北通突厥,兵势大震,自称汉东王,都洛州,凡建德时文武,悉复本位,其设法行政,悉师建德,而攻战勇决过之。帝使秦王世民、齐王元吉讨黑闼。世民复取相州,进军肥乡,列营于洛水,黑闼数挑战,世民坚壁不应,别遣将绝其粮道。相持六十余日,世民度黑闼粮尽,必来决战,使人堰洛水上流,戒守吏于战时决之。黑闼果帅步骑渡洛水,压唐营而阵。世民自将精骑击之,守吏决堰,水大至,黑闼众遂大溃。
  黑闼与范愿等奔突厥,山东悉平。世民班师回长安,黑闼复引突厥寇山东,唐遣齐王元吉与淮阳王道玄击黑闼。道玄将兵三万,与副将史万宝不协,道玄率轻骑先出犯,史万宝拥兵不进,由是败没,时年十九。秦王世民闻而深惜之,曰:“道玄常从吾征伐,见吾深入贼阵.必慕效之,以至于此。”为之流涕。
  世民自起兵以来,前后数十战,常身先士卒,轻骑深入,虽屡危殆,而未尝为矢刃所伤。太子中允王圭、洗马魏征说太子建成曰:“秦王功盖天下,中外归心,殿下但以年长,位居东宫,今黑闼散亡之余,众不满万,资粮匮乏,殿下宜自击之,以取功名,庶可自安。”太子乃请行,高祖许之,乃与齐王元吉将兵同击黑闼。黑闼食尽,众多亡散,遂遁去。黑闼所署饶州刺史诸葛德威执黑闼以城降,斩于洛州。黑闼临刑叹曰:“我幸在家锄菜,为高雅贤辈所误至此。”刘黑闼僭乱者一年。徐圆朗败走,为野人所杀,其余诸贼,或即灭于隋,或见并于群贼,或灭或降于唐。至武德七年,燕高开道为其下张金树所杀,金树遣使降唐。辅公祐亦灭,除梁,梁师都走附突厥。至太宗贞观二年,将军柴绍等讨之,始灭,而天下复归一统矣。高祖欲杀其民部尚书刘文静,世民为之固请,不许,卒杀之,籍没其家,皆齐王元吉谮之也。
  初,元吉生时,窦氏恶其貌,欲不举,侍媪陈善意私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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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长,善意数规谏之,元吉拉杀之。性嗜色,好猎,每于夤夜潜出,奸媾民家妇女,最忌秦王世民。及世民得尉迟敬德,元吉大忌之,闻敬德善马矛肖,元吉亦素以马矛肖自负,请与敬德较胜。元吉操矛肖跃马,意在刺之。须臾,敬德三夺其矛肖。帝以秦王功大,前代官不足称之,以世民为天策上将,位在诸王公上。开天策府,置官属。世民以海内寝平,乃开馆于宫西,延四方文学之士,以杜如晦、房玄龄、虞世南、褚亮等十八人,分为三番,更日值宿,供给珍膳,恩礼优渥。世民朝谒公事之暇,辄至馆中,与诸学士讨论文籍。或夜分乃寝,使阎立本图像,褚亮为赞,号十八学士。士大夫得预其选者,时人谓之登瀛州。建成、元吉忌之,诸府僚多补外官,杜如晦亦迁陕州长史。世民患之。房玄龄曰:“余人不足惜,至如如晦,乃王佐之才。”世民即奏请为府属。
  初,帝之起兵晋阳也,皆秦王世民之谋。帝谓世民曰:“事成当以汝为太子。”及为帝,将佐亦以为请,世民固辞而止。太子建成喜酒色游畋,齐王元吉多过失,皆无宠。秦王功名日盛,帝尝有意以代建成,建成内不自安,乃与元吉协谋,元吉欲先杀世民,复杀建成而代之。乃相与共倾世民,曲意事诸妃嫔,以求媚于上。世民独不事之。由是诸妃嫔争誉建成、元吉,而短世民。时世民、元吉皆居别殿,与上及东宫皆昼夜通行,无复禁限,相遇如家人礼。太子令秦、齐王教,与诏敕并行,有司莫知所从,唯据得之先后为定。世民以淮安王神通有功,给田数十顷。张婕妤求之,手敕赐之。神通以教给在先,不与。婕妤诉于帝,帝怒,以责世民,复谓裴寂曰:“此儿久典兵在外,为书生所教,非复昔日子矣。”秦王每侍宴宫中,思太穆皇后早终,不得见帝有天下,或欷猷流涕,帝不乐。诸妃嫔曰:“陛下春秋高,宜相娱乐,而秦王如此,正是憎嫉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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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陛下万岁后,妾母子必无孑遗矣。皇太子仁孝,陛下以妾等子母托之,必能保全。”高祖为之怆然。时帝于窦后所生四子之外,又生十八子,由是无意易太子,待世民日疏。而待建成、元吉日亲矣。世民从上幸元吉第,元吉伏甲欲刺之。建成见尉迟敬德、秦叔宝在外,乃急止之。突厥屡寇关中,上欲迁都避之。世民曰:“戎狄为患,自古有之。陛下圣武龙兴,奈何欲迁都以遗四海羞?臣忝备藩维,愿假数年之期,请系颉利之头,致之阙下。”上曰:“善。”建成与妃嫔共谮世民曰:“突厥虽屡为边患,得赂则退。秦王外托御侮之名,实欲内总兵权,成其篡夺之谋耳。”上大怒,召世民责之,不解。会有司奏突厥入寇甚急,上乃改容劳勉,诏世民、元吉将兵出幽州以御之。上海有寇盗,辄命世民讨之,事平之后,猜嫌益甚。
  世民、元吉与颉利突利二可汗遇于幽州,元吉见其兵盛,大惧,不敢出。世民独帅骑驰诣颉利曰:“国家与可汗和亲,何为负约?我秦王也,可汗能斗,请独出与我斗。”又遣骑前告突厥曰:“尔往与我盟,有急相救,今乃引兵相攻,何无香火之情也?”颉利见世民轻出,又闻香火之言,疑突厥与世民有谋,突厥又疑颉利与世民有谋,乃相与请和,与盟而去。
  丙戍九年六月丁巳,太白经天,世民既与建成、元吉有隙,建成于夜宴进酒,世民饮之未尽而倒,淮安王掖世民还,咯血数升,急解之,得愈。上临幸视疾,因语世民曰:“尔兄弟终不相下,同在京师,忿阅且深,尔宜往洛阳,分陕以东悉主之,许建天子旌旗。”建成、元吉相与谋曰:“秦王若至洛阳,不可复制,不如留之长安,则一匹夫,取之易矣。”乃令人上封事,言秦王左右,闻往洛阳,无不喜跃,观其志趣,恐不复来。
  帝乃中止。建成、元吉以秦府多骁将,欲诱之使为己用,密以金银器一车,赠尉迟敬德。敬德辞不受,以告世民。世民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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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心如山岳,虽积金至斗,知公不移。元吉乃谮敬德于上,将杀之。世民固请得免。房玄龄、杜如晦劝世民行周公之事。
  建成、元吉亦日夜与后宫谮诉世民于上,上信之。元吉密请杀秦王。上曰:“彼有定天下之功,罪状未著,何以为辞?”元吉曰:“但应速杀,何患无辞。”上不应。会突厥入塞,建成荐元吉将兵击之。元吉请秦府骁将秦叔宝、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元同行,简秦府精兵悉隶麾下,徙房玄龄、杜如晦等不得在秦府。东宫官王日至至密告世民曰:“太子语齐王,吾与秦王饯汝于昆明池,使壮士拉杀之,尽杀秦叔宝等,遣人说上授我以国,而立汝为太弟。”于是长孙无忌、高土廉、尉迟敬德等请世民决计。世民命卜之幕僚。张公谨自外来见之,取龟投地曰:“夫卜以决疑。今事在不疑,尚复何卜?”
  己未,太白复经天,太史傅奕密奏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帝以其状授世民,于是世民密奏建成、元吉与张婕妤、尹德妃及与诸后官淫乱状,且曰:“臣于兄弟,无私毫负,今欲杀臣,以为世充、建德报仇。”上省之,愕然曰:“明当鞫问,汝宜早参。”庚申,世民将入朝,夜享将士,长孙后亲为行酒,士皆感奋愿死世民遂帅长孙无忌等入,伏兵玄武门。张婕妤窃知之,密告建成。建成、元吉觉变,即跨马东归宫府。
  世民从而呼之,元吉惶悚,引弓三射不能彀。世民一箭射杀建成,再中元吉坠马。世民马惊逸入林下,为木枝所挂,坠不能起。元吉遽至,夺弓将扼之,尉迟敬德将七十骑继至,跃马叱之。元吉欲趋武德殿,敬德追射杀之。东宫及齐府兵乃鼓噪欲攻秦府,敬德持建成、元吉首示之,宫府兵皆溃。上谓裴寂等曰:“不图今日乃见此事。”萧瑀、陈叔达曰:“建成、元吉嫉秦王功高望重,共为奸谋,今秦王已讨而诛之,秦王功盖宇宙,率土归心,陛下若处以元良,委之国务,无复事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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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曰:“善,此吾之夙心也。”遂立世民为皇太子。又诏自今军国重事,无大小悉委太子处决,然后奏闻。杀建成诸子承道、承德、承训、承明、承义等,杀元吉诸子承业、承峦、承奖、承裕、承度等。元吉妻杨氏,美丽无比,素与长孙后善,尝谏止元吉无与世民为仇,至是亲至世民宫中请死。光彩发越,娇啼宛转,百倍撩人。世民忘其为弟妇,竟以克敌仇家视之,遂与私焉。及即位,纳之宫中,甚宠幸之。赦建成、元吉党羽,一无所问。洗马魏征尝劝太子建成早除秦王,至是,世民召见曰:“汝何为离间我兄弟?”对曰:“先太子早从征言,无有今日。”世民素重其才,改容谢之。又召王圭以为谏议大夫。
  命纵禁苑鹰犬,罢四方贡献,听百官各陈治道,政令简肃,中外大悦。帝自称太上皇,诏传位于太子,太子世民即皇帝位于显德殿,是为太宗文武帝。大赦天下,放宫女三千人。高祖在位九年,又在太上皇位九年崩,寿七十一岁。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历代兴衰演义》 3 (清)吕抚等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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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回
  三百年捱不到祸乱相寻
  词曰:
  雨汗淋漓赴选场,秀才落得甚干忙。白发渔樵诸事懒,萧散,闲谈今古论兴亡。虞夏商周秦楚汉,三分南北至隋唐。看到史宫褒贬处,得趣,不摇纨扇自然凉。
  却说唐太宗讳世民,高祖次子,母窦氏,生而不惊。方四岁,有书生见之日:“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其年几冠,必能济世安民。”书生去,高祖使人追之不见,乃采其语,名为世民。为人聪明、英武有大志,能屈节下士。年十八,举义兵,初封秦王。兄建成、弟元占每欲杀之,反为所毙,高祖因传位焉。年号贞观,立妃长孙氏为后。后少好读书,造次必循礼法。
  上为秦王时,后奉事高祖,承顺妃嫔,甚有内助。及为后,务崇节俭,服御取给而已,上深重之。上励精求治,数引魏征入卧内,访以得失,征知无不言,上皆欣然嘉纳。王珪等亦数为直谏。裴矩初佞于隋,至是亦忠直。
  上神采英毅,群臣进见者,皆失举措,上知之,每见人奏事,必假以辞色,冀闻规谏。尝谓公卿曰:“人欲自见其形,必资明镜;君欲自知其过,必待忠臣。朕事有得失,公辈无惜尽言。”上尝得佳鹞,甚嬖之,望见魏征来,匿怀中。征奏事故久,鹞竟死怀内。上每与房玄龄谋事,必曰:“非如晦不能决。”及如晦至,卒用玄龄之策。盖玄龄善谋,如晦善断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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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同心辅国,故唐世称贤相者,推房、杜焉。有告尉迟恭反者,上谓敬德曰:“人言卿反何也?”对曰:“臣从陛下身经百战,今所存者,皆锋镝之余也。天下已定.乃更疑臣反乎?”
  因解衣投地,出其瘢痕。上流涕抚之,又欲以女妻之。敬德曰:“臣闻糟糠之妻不下堂,臣妻虽陋,相与共贫贱久矣。”上乃止,以为鄜州都督。鸿胪卿郑元踌使突厥还,言于上曰:“戎狄兴衰,专以牛马为候,今突厥民饥畜瘦,此将亡之兆也,不过三年。”上曰:“ 然。今新与之盟,不可失信,待其有罪,然后讨之。”突厥寇边,遣都督李世责力、李靖、柴绍、薛万彻为行军总管,众合十余万,皆受李靖节度,分道出击突厥。李靖帅骁骑三千,自马邑进屯恶阳岭,夜袭定襄,破之。突厥颉利可汗不意靖猝至,大惊。时上遣鸿胪卿唐俭慰抚之,靖引兵与世责力会白道,谋曰:“ 颉利虽败,其众犹盛,若走度碛北,则难图矣。今诏使至彼,虏必自宽,若选万骑袭之,不战可擒矣。”张公谨曰:“诏书许降,使者在彼,奈何击之?”靖曰:“此韩信所以破齐也,唐俭辈何足惜。”遂勒兵夜发,世责力继之,遂大破突厥于阴山,斩首万余级,俘男女十余万,斥地自阴山至北大漠,露布以闻。时炀帝后萧氏在突厥,李靖送之还朝,年虽四十余,而色犹未落。上召入宫,因幸焉。与谈前朝故事,甚悦之。突厥颉利败走,往依沙钵罗,设苏尼失部落,任城王道宗引兵逼之,使苏尼失执颉利,行军副总管张宝相取之以献。苏尼失举众来降,漠南遂空。
  上御楼受俘,馆之太仆。上皇闻之叹曰:“汉高祖困白登不能报,今我子能灭突厥,吾付托得人,复何忧哉?”上皇召上,与贵臣十余人及诸王妃主,置酒凌烟阁,酒酣,上皇自弹琵琶,上起舞,公卿迭起为寿,迨夜而罢。颉利可汗入朝,靺鞨遣使入贡,时远方诸国来朝者甚众,服装诡异。中书侍郎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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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古请图写以示后,作《王会图》,从之。四夷君长诣阙请上为天可汗,群臣皆呼万岁。自后以玺书赐夷狄君长,皆称天可汗。是时天下治平,且大稔,终岁断刑才二十九人。东至于海,南极五岭,皆外户不闭,行旅不赍粮,取给于道路焉。长孙皇后崩,上曰:“入宫不复闻规谏之言,失一良佐矣。”时齐王元吉改封巢刺王,妃杨氏生子明,甚得幸于上,上欲立为后。
  魏征曰:“陛下方比德唐虞,奈何以辰嬴自累。”上乃止,寻封子明为曹王,使继元吉后。又故荆州都督武彟女,年十四,上闻其美,召入后宫,以为才人,后为高宗后,即武后也。侯君集灭高昌,以其地为西州。于是唐地东极于海,西至焉耆,南尽林邑,北抵大漠,皆为州县。
  初,太子承乾喜声色及畋猎,所为奢靡,魏王泰多艺能,有宠于上,潜有夺嫡之志。太子知之,阴养刺客纥干承基及壮士等百余人,谋杀魏王泰。太子知吏部尚书侯君集怨望,引入东宫,谋以自安之策。君集以太子暗劣,欲乘衅图之,遂劝之反,会上第七子齐王祐反,事连纥干承基系狱,当死,承基上变,告太子谋反,敕中书门参鞫之,反形已具,废为庶人,侯君集等皆伏诛。乃立晋王治为皇太子。上谓侍臣曰:“我若立泰,则是太子之位,可经营而得,自今太子失道,藩王窥伺者,皆两弃之。传诸子孙,永为后法。”上疑太子治柔弱,密谓长孙无忌曰:“雉奴懦,恐不能守社稷。吴王恪英果类我,我欲立之何如?”无忌固争,以为不可。上曰:“公以恪非己之甥耶?”无忌日:“太子仁厚,真守文令主,储副至重,岂可数易?”上乃止。至高宗时,吴王坐房玄龄子房遗爱,与高阳公主谋立荆王元景,事觉冤死,其后为南唐主。初,魏征尝见侯君集有宰相才,至是以反诛,上疑征阿党,乃踣其所撰碑。新罗遣使,言百济与高丽连兵,谋绝新罗入朝之路,乞兵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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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遣使赍玺书谕之。盖苏文不奉诏,使还。上曰:“盖苏文弑其君,残虐其民。今又违诏命,不可不讨。”李世责力劝上伐之,上欲自征高丽,褚遂良切谏不听,命房玄龄留守京师,帝如洛阳,下诏亲征高丽。以张亮、李世责力为行军大总管,诏诸军分道击高丽。车驾至定州,拔辽东,进攻安市城。高丽延寿惠真帅兵十五万救之,上敕诸军齐出奋击。会有龙门薛仁贵者,大呼陷阵,所向无敌,高丽兵披靡,大军乘之,高丽乓大溃。延寿惠真帅其众降,高丽举国大骇。后黄城银城皆帅众遁去,数百里无复人烟。帝攻安市城久不下,以辽左早寒,草枯冰冻,士马难久留,且粮食将尽,敕班师,乃耀兵于安市城下而还。
  安市城主登城拜辞,上嘉其有礼,赐缣百匹,以励事君。上以征高丽不能成功,深悔之,叹曰:“魏征若在,必不使朕有此行也。”命驰驿祀征以少牢,复立所制碑而劳赐其妻子。帝还京师,遣李世劫击薛延随,降之。遣使招谕铁勒诸部,铁勒百余万众,其酋长皆请入朝。回纥等十一姓,各遣使归命。上大喜,作诗曰:“雪耻酬百王,除凶报千古。”勒石于灵州,骨利干遣使入贡。骨利干居西域瀚海之北,与铁勒诸部相去甚远,昼长夜短,夏至日没后,天色正曛,煮羊胛适熟,日已复出矣。
  结骨俟利发入朝,结骨人皆长大,赤须绿睛,自古未通中国。
  至是入朝,上曰:“昔汉武帝穷兵三十年,所获无几,岂如今日,绥之以德,使穷发之地,尽为编户乎?”
  时太白屡昼见,占云:“女主昌。”又秘记云:“唐三世之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上以问李淳风,对曰:“臣仰稽天象,俯察历数,其人已在陛下宫中,自今不过三十年,杀陛下子孙殆尽。”上曰:“凡疑似者尽杀之,何如?”对曰:“王者不死,徒杀无辜,且自今以往,三十年其人已老,颇有慈心,为祸或浅,借使得而杀之,天或更生壮者,肆其荼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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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子孙无遗类矣。”上乃止。上苦痢,增剧,太子昼夜不离侧,或累日不食,发有化白者。上泣曰:“汝能孝爱如此,吾死何恨?”丁卯疾笃,诏长孙无忌、褚遂良入卧内,谓之曰:“太子仁孝,公等所知,善辅导之。”谓太子曰:“无忌、遂良在,汝勿忧天下。”乃令遂良草遗诏。有顷上崩,在位二十三年。寿五十三岁。
  帝除乱比汤武,致治若成康,躬亲行阵,战无不克,虚己受谏,直无不容。四夷万古所未及致者,无不服从,功德兼隆,自汉以来,未之有也。无忌等请太子先宣遗诏,罢东征之役,然后即位。是为高宗。立妃王氏为后。
  初年,长孙无忌、褚遂良同心辅政,百姓阜安,有贞观之遗风。萧淑妃有宠,王皇后嫉之,上之为太子也,入侍太宗,见才人武氏而悦之。太宗崩,武氏出为尼。忌日,上诣寺行香,见之泣。后闻之,阴令长发,纳之后宫,欲以间淑妃之宠。武氏巧慧,多权数,初入宫,屈体事后,后数称其美。未几大幸,拜为昭仪。后及淑妃宠皆衰,更相与谮之,上皆不纳。王皇后、萧淑妃与武昭仪更谮相诉,后宠遂衰,然犹未有意废之也。会昭仪生女,后怜而弄之。后出,昭仪潜扼杀之。上至,昭仪阳欢笑,发被观之,女已死矣,即惊啼,问左右,左右曰:“皇后适来此。”上大怒曰:“后杀吾女。”昭仪因泣数其罪。后无以自明,上由是有废立之意.又恐大臣不从,乃与昭仪幸长孙无忌第,酣饮极欢,拜无忌宠姬子三人,皆为朝散大夫,仍载金宝缯帛十车,以赐无忌。上因从容言皇后无子,以讽无忌,无忌对以他语。上与昭仪不悦而罢。礼部尚书许敬宗亦数劝无忌,无忌厉色折之。上一日退朝,召长孙无忌、李世责力、于志宁、褚遂良于内殿。遂良曰:“今日之召,多为宫大尉元舅,司马功臣,不可使上有杀元舅功臣之名。遂良起于草茅,且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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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托,不以死争之,何以见先帝?”责力称疾不朝,无忌等至内殿,上顾谓无忌曰:“皇后无子,武昭仪有子,今欲立昭仪为后何如?”遂良对曰:“皇后名家于,先帝为陛下所娶。先帝临崩,执陛下手谓臣等曰:‘朕佳儿佳妇,今以付卿。此陛下所闻,言犹在耳。皇后未闻有过,岂可轻废?”上不悦而罢。
  明日又言之,遂良日:“陛下必欲易后,请妙择天下令族,何必武氏?武氏经事先帝,众所共知,万代之后,谓陛下何如主。
  愿留三思。”因置笏于殿阶,解巾叩头流血曰:“ 还陛下笏,乞放回田里。”上大怒,命引出。昭仪在帘中大言曰:“何不扑杀此獠。”西南夷曰獠,遂良杭州人,故呼之为獠。于志宁不敢言。韩瑗因奏事泣涕极谏,复上疏曰:“妲己倾殷,褒姒灭周,不谓今日,尘黩圣代。陛下不信臣言,臣恐宗庙不血食矣。” 言极切直。上皆不纳。他日,李世责力入见,上问之曰:“朕欲立武昭仪为后,遂良固执以为不可,事当何如?”对曰:“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上意遂决。许敬宗宣言于朝曰:“田舍翁多收十斛麦,尚欲易妻。况天子乎?”昭仪令左右以闻,贬遂良、韩瑷等为远州刺史,废王皇后、萧淑妃为庶人,册立武氏为皇后,囚故后王氏、淑妃萧氏于别院。上常念之,间行至其所,呼之。王后泣曰:“至尊若念畴昔,使得再见天日,幸甚。”上曰:“朕自有处。”武后闻之大怒,遣人断其手足,投酒瓮中,曰:“令二妪骨醉。”数日而死,又斩之。武后数见王、萧为祟,如死时状。故后为太后时,多在洛阳,不敢归长安以避之。削太尉长孙无忌赵公官,黔州安置,寻杀之。而用奸臣许敬宗、李义府等。上渐苦风眩,目不能视,百司奏事,或使皇后决之。
  后性明敏,涉猎书史,处事称旨。由是委以政事,专作威福,上反为所制,中外谓之二圣。诏以武后为天后。时百济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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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丽之援,数侵新罗,唐熊津总管孙仁师进攻百济,拔之。百济王丰奔高丽,高丽王泉及盖苏文死,子泉男生、泉男建争立,男生降唐求救,上以李世责力为辽东大总管,伐高丽,薛仁贵为前锋,与高丽战,大破之。进至鸭绿棚,又破之。进围平壤月余,高丽王藏降,高丽悉平。分高丽为九督府四十二州百县以统之。初,王皇后无子,请于帝,立子忠为太子。及武后立,废忠而立武后子代王宏为太子。宏仁孝谦谨,数忤武后。萧淑妃女义阳、宣城两公主,年逾三十,尚幽掖庭,宏请嫁之。天后恨宏,鸩杀之。而立雍王贤为太子。贤处事明审,天后忌而废之,立英王显为太子。上在位三十四年崩。太子显即位,是为中宗。裴炎受遗诏辅政,政事咸取决于太后。立妃韦氏为皇后。中宗欲以后父韦元贞为侍中,裴炎固争,以为不可。中宗怒曰:“我以天下与韦元贞,何不可,而惜侍中耶?”炎惧以白太后,太后废中宗为庐陵王,幽于别所,寻迁于房州,房州在今湖广襄阳府庐陵县。立豫王旦为皇帝,居于别殿,政事皆太后主之,皇帝不得有所干预。太后改元,及官名服色旗帜,皆尚金色,立武氏七庙。裴炎切谏,勿听,寻炎为太后所杀。
  初,李世责力卒,孙敬业嗣为英公,为眉州刺史。时诸武用事,唐宗室人人自危,众心愤惋。李敬业与弟敬猷、唐之奇、骆宾王、杜求仁、魏思温各坐事遭贬,皆会于扬州,遂谋起兵。
  驱囚徒工匠数古授以甲,遂起一州之兵,杀扬州长史,开府库,赦囚徒,旬日之间,得胜兵十余万。移檄州郡,其檄文骆宾王所作,义气凛凛。太后见之,问曰:“谁所为?”或对曰:“骆宾王。”太后曰:“人有才如此,而使之流落不偶,宰相之过也。”遣玉钤卫大将军李孝逸将兵三十万以讨敬业,追削其祖考官爵,发冢斫棺,复姓徐氏。魏思温说敬业曰:“明公以匡复为词,宜帅大军鼓行而进,直诣洛阳,则天下知公志在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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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方响应矣。”薛重璋曰:“金陵有王气,且大江天险,足以为固,请先取之。”敬业不听思温,而从重璋谋,遂取润州,李孝逸军至临淮,战不利。魏元忠说孝逸曰:“敬业兵精,不可与敌。敬猷军淮阴,不习军事,其众单弱,请先取之,乘胜而进,莫不胜矣。”孝逸从其计,先击敬猷,走之。复进击敬业,因风顺荻干,纵火焚之,敬业大败,轻骑走,孝逸追之。
  其将王那相斩敬业、敬猷及骆宾王首来降。余党捕得皆斩之,传首神都,神都即洛阳也。或曰:“那相阴逸敬业兄弟、宾壬,取其面貌相似者斩之以降,三人后皆为僧。”太后制:百官及百姓,皆得自举。用僧怀义,本姓杨,名小宝,卖菜洛阳市。
  --伟岸,因千金公主以进,大得幸于太后,以为白马寺主,出入乘御马,朝贵皆匍匐礼谒。武承嗣、武三思皆执僮仆之礼以事之。怀义多聚无赖少年为僧,纵横犯法,人莫敢言。太后托言怀义有巧思,使入宫营造补阙。王求礼表请阉之,表寝不出。后苏良嗣为相,遇怀义于朝堂,怀义偃蹇不为礼,良嗣大怒,命左右批其颊。怀义诉于太后,太后曰:“阿师当于北门出入,南牙宰相所往来,勿犯也。”时太后自徐敬业之反,疑天下人多图己。又以久专国事,内行不正,知宗室大臣怨望,欲大诛杀以威之。乃铸铜为匦,可入而不可出,置之朝堂,以受天下表疏。盛开告密之门,有告密者,言或称旨,则不次除官,无实者不问,于是四方告密者蜂起,人皆重足屏息。有胡人索元礼知太后意,因告密召见,擢为游击将军,令按制狱。
  元礼性残忍,摧一人必令引数十百人,于是周兴、来俊臣之徒效之,纷纷继起。俊臣作《告密罗织经》数千言,太后得告密者,必令元礼等推之,竞为讯囚酷法。有定百脉、突地吼、死猪愁、求破家、反是实等名号。又有凤凰晒翅、驴狗拔橛、仙人献果、玉女登梯诸刑。或以铁圈束首,加以大楔,椓之使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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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倒悬之,以石坠其首,以醋灌其鼻。其女人则倒悬之,以绳勒其阴,令壮士弹竹击之,使酸痛不可忍;或以滚汤熟鸡子,纳数枚于阴中,使酸痛非常。每得囚,先陈其械,具以示之,皆望风诬服。太后以为忠,信任之,中外畏此数人,甚于狼虎。
  时华州赤水南岸大山,高二百余丈,昼日忽有声,东移数百步。又雍州新丰县东南有山涌出,高二十余丈,太后改新丰为庆山县。太后潜谋革命,稍除宗室,诸王内不自安。武承嗣使人作瑞石,其文曰:“圣母临人,永昌帝业。”使人献之,云获之于洛水。太后喜,命曰“宝图”,亲拜洛受图,皇帝、皇子皆从。内外群臣,蛮夷酋长,各依方序立。列珍禽奇兽,杂宝于坛前,文物卤簿之盛,唐兴以来,未之有也。告谢南郊,礼毕,御明堂,朝群臣,召诸宗室朝于明堂,诸王递相惊。
  琅琊王冲起兵博州,越王贞起兵豫州,以匡复唐室。众皆不满万,太后分遣将击杀之。因欲悉诛诸王,使周兴按之。于是收韩王元嘉、鲁王灵夔、黄公撰与常乐公主于东都,迫使自杀,亲党皆诛,又杀郑王璥等六人。太后享万象神宫,始用周正,改十一月为正月,十二月为腊月,夏正月为一月。改国号曰周,上尊号曰圣神皇帝,以豫王旦为皇嗣,改姓武氏。太后虽滥以禄位收人心,然不称职者,寻亦黜之,或加刑诛,挟刑赏之柄,以驾驭天下,政由己出,明察善断,故当时英贤竞为己用。王庆之数表请立武承嗣为皇太子。李昭德言于太后曰:“陛下身有天下,当传之子孙,为万代业。自古未闻侄为天子,而为姑立庙者也。”太后怒,庆之屡奏,命昭德杖之。昭德引出门示朝士曰:“此贼欲废我皇嗣,立武承嗣,立杖杀之。”
  其党乃散。或告右丞周兴与大将军邱神绩通谋造反者,太后命来俊臣鞫之。俊臣方与兴对食,谓之曰:“囚多不承,宜为何法?”兴曰:“此甚易耳,取大瓮以炭四周炙之,令囚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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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事不承。”俊臣乃索大瓮,水围如兴法。起谓兴日:“有内状推兄,请兄入此瓮。”兴惶恐服罪。法当死,特原之,流岭南,在道为仇家所杀。其来俊臣、索元礼,寻皆为太后所诛,以慰人心。
  时扛淮旱饥,禁天下屠杀,拾遗张德生男,私杀羊,会同僚。杜肃怀肉一块上表告之。明日,太后当殿谓德曰:“闻卿生男,喜甚。”德拜谢。太后曰:“何从得肉?”德叩头服罪。
  太后曰:“朕禁屠宰,吉凶不预,卿自今召客,亦须择人。”
  出肃表示之。肃大惭,举朝欲唾其面。太后自垂拱以来,任用酷吏,先诛唐宗室贵戚数百人,次及大臣数百家,其刺史郎将以下,不可胜纪。每除一官,户婢私相谓曰:“鬼朴又来矣。”
  不旬月,辄遭掩捕族诛。监察御史严善思公直敢言,时告密者不可胜数,太后亦厌其烦,命善思按问,引虚伏罪反坐者八百五十余人,罗织之党,为之不振。补阙朱敬则、御史周矩皆上疏请宽刑,太后善之。制狱稍衰,户婢团儿谮皇嗣妃刘氏、德妃窦氏为魇咒,太后杀之。有告皇嗣异谋者,命来俊臣鞠其左右。太常工人安金藏大呼曰:“请剖心以明皇嗣不反。”即引佩刀自剖其胸,五脏皆出。太后令舁入宫,敷心药,经宿始苏。
  叹曰:“吾有子不能自明,使汝至此。”即命来俊臣停推,睿宗由是得免。太后思徐有功用法平恕,擢为殿中侍御史。远近闻之,无不相贺。时御医沈南璆,亦得幸于太后。怀义心愠,乃密烧天堂延及明堂,皆尽,风裂血象,为数百段。血象者,怀义杀牛取血,画为大佛象。怀义云:“自刺血为之也。”太后讳之,怀义内不自安,言多不顺,太后执之于瑶光殿前,使武攸宁帅壮士殴杀之。
  太后多选美少年为奉宸内供奉。张昌宗、张易之皆年少,美姿容。太平公主隐敷之以淫药,使伟岸其--,且能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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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荐入宫中,太后大幸之。二人常傅朱粉,衣锦绣,赏赐不可胜纪。以昌宗为散骑常侍,易之为司卫少卿,皆为内宸供奉。武承嗣、武三思等皆争候其门,为执鞭辔,谓易之为五郎,昌宗为六郎。易之又尝引蜀商数人,饮博侍宴于禁中,宰相韦安石见而逐出之。又小说家盛传薛敖曹故事,则太后之外遇,固不止于怀义、南璆、昌宗、易之也。娄师德荐狄仁杰于太后,以为同平章事。仁杰不知,意颇轻师德,数挤之于外。太后觉之,问仁杰曰:“师德知人乎?”对曰:“臣与同僚,未闻其知人也。”太后曰:“朕之知卿,乃师德所荐也,亦可谓知人矣。”
  仁杰出而叹曰:“娄公盛德,我为包容久矣。”太后一日谓仁杰曰:“朕梦大鹦鹉两翼皆折,何也?”对曰:“武者陛下之姓,两翼二子也。陛下起二子,则两翼振矣。”太后由是无立承嗣、三思意。又吉顼说昌宗易之,劝立庐陵王,以慰人望,二人亦乘间屡为太后言之。太后乃托言庐陵王有疾,遣使召之,及其妃子皆诣行在,承嗣快快发病而已。皇嗣固请逊位于庐陵王,太后许之,立为太子,赐姓武氏,以豫王旦为相王。
  太后信重狄仁杰,群臣莫能及,尝谓之“国老”而不名。
  仁杰好面折廷争,太后每屈意从之。尝从太后游幸,遇风巾坠,马惊不止,太后命太子追执其鞚而系之。仁杰屡以老疾乞骸骨,不许。每入见,太后尝止其拜,曰:“每见公拜,朕亦身痛。”
  及卒,太后泣曰:“朝堂空矣。”自是朝廷有大事,众或不能决,太后辄叹曰:“天夺吾国老何太早耶!”太后尝问仁杰曰:“朕欲得一佳士而用之。”仁杰曰:“未审陛下何所用之?”
  太后曰:“欲用为将相。”仁杰荐荆卅长史张柬之。太后屡迁其官,卒用为相。又尝荐姚元崇、桓彦范、敬晖等数十人,太后率用之,悉为名臣。或谓仁杰曰:“天下桃李,尽在公门矣。”
  仁杰曰:“荐贤为国,非为私也。”太后寝疾,张昌宗、张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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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居中侍疾,同平章事张柬之、崔元日韦与中台右丞敬晖、司刑少卿桓彦范、相王府司马袁恕已谋诛之,谓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曰:“将军今日富贵,谁所致也?”多祚泣曰:“大帝也。”
  柬之曰:“将军亦思报大帝之德乎?”多祚曰:“苟利国家,惟相公处分。”遂与定谋。柬之使以敬晖、桓彦范及荆州长史杨玄琰、散骑常侍李湛皆为左右羽林将军,委以禁兵。时太子于北门起居,柬之使敬晖、桓彦范谒见,密陈其事,太子许之。
  柬之、玄琰、彦范等帅左右羽林兵五百余人至玄武门,遣李多祚、李湛迎太子,斩关而入,斩易之、昌宗于庑下。太后惊起问曰:“乱者谁耶?”对曰:“张昌宗、易之谋反,臣等奉太子令诛之。”太后见太子曰:“乃汝耶,小子既诛,可还东宫。”
  彦范进曰:“太子安得更归?昔天皇以太子托陛下,今年齿已长,久居东宫,天意人心,久思李氏,愿陛下传位太子,以顺天人之望。”太后乃传位于太子,中宗重复即位,太后徙居上阳宫,帝帅百官上太后尊号曰则天大圣皇帝。太后僭位二十一年,让位后,又一年而崩,寿八十一岁。年虽老而不见其衰,殆人妖欤!复立韦氏为皇后,赠后父元贞为上洛王。
  初,上在房州,与后同幽闭,备尝艰厄,情爱甚笃。上尝与后私誓曰:“异时重见天日,当惟卿所欲,不复相禁。”及再为皇后,遂干预朝政,二张之诛。薛季昶谓张柬之、敬辉曰:“二凶虽诛,产、禄犹在,去草不除根,终当复活。”二人曰:“大事已定,彼何能为?”刘幽求亦谓桓彦范、敬晖曰:“武三思尚存,公等终无葬地。及早图之。”勿从。上女安乐公主适武三思子崇训。上官仪女婉儿者,没入掖庭,辩慧,善属文,明习吏事,则天爱之,及上即位,使掌制命,益委任之,拜为婕妤,武三思通焉,故婉儿党于武氏,又荐三思于韦后,三思遂与后通。上使韦后与三思双陆,而自居傍为之点筹,由是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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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氏之势复振。张柬之等数劝上诛诸武,上不听。武三思与韦后日夜谮敬晖、柬之等,云恃功专权,将不利于社稷,不若封以王爵,罢其政事,外不失尊宠功臣,而内实夺之权柄。上以为然,封敬晖、桓彦范、张柬之等五人俱为王,皆罢其国事。三思令百官修复太后之政,不附武氏者斥之;为五王所逐者,复之。大权尽归三思矣。太后崩于上阳宫,上居谅阴,命魏元忠居摄三日。元忠素负忠直之望,武三思矫太后遗制,慰谕元忠,赐实封百户。元忠奉制,感咽涕泣。见者曰:“事去矣。”武三思使郑愔告敬晖等五人,与王同皎通谋,欲废皇后,于是削其勋封王爵,各贬为远州司马。三思又阴令人疏皇后秽行,榜于天津桥,请加废黜。上大怒,命李承嘉穷核其事。承嘉奏言敬晖等所为,请族诛之。上可其奏。大理丞李朝隐奏称,晖等未经推鞫,不可遽就诛夷,乃长流敬晖等于各远州,三思矫制杀之。三思既杀五王,势倾人主,尝言:“我不知世间何者为善人,何者为恶人,但与我善者则为善人,与我恶者则为恶人耳。”韦后以太子重俊非己所生,恶之,武三思尤忌太子,屡谋废之。太子积不能平,与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矫制发羽林兵三百余人,并太子侍卫共千人,杀武三思及其子崇训于其第,斩关而入。欲杀上官婉儿、安乐公主与韦后。帝与后及安乐公主上官婕妤,避兵于玄武门楼,俯谓多祚所部曰:“汝辈皆朕宿卫之士,何为从多祚反?”于是千骑反斩多祚,太子走,为左右所杀。安乐公主悦崇训之弟延秀,即以延秀尚焉。时公主每逾礼制,多外交,而驸马必守贞一。帝女宜城公主驸马裴巽有外宠一人,公主遣人执之,剥其阴皮,复剥驸马之额皮,以阴皮附驸马之额,而以额皮补阴门,兼以线缝其肉,即以鹅毛通便孔,皆敷以鸾胶,即时生就。乃令驸马厅上视事,集僚吏共观之,见者绝倒。后公主亦自觉不雅,且须朝见,复剥此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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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额皮,以补驸马之额;仍移阴皮于此妇之额。其妇羞惭自缢。
  自是妇女大惧,无敢与驸马偶语者。又安乐、常宁二公主,及皇后妹成阝国夫人、上官婕妤等皆依势用事,请谒受赇,虽屠沾臧获,用钱三十万,则降墨敕除官,斜封付中书,时人谓之斜封官。西京、东都各置二吏部侍郎,为四铨簿,选者岁数万人。
  上官婕妤创立外第,出入无节,朝士往往从之游处,以求仕进。
  升婕妤为昭容。崔浞通于昭容,昭容荐于帝以为相。
  昭容往往择无赖少年--伟岸而善淫者,荐之韦后,衣以女衣,在宫日夜淫乐。帝与韦后观灯于市里,纵宫女数千人出游,多不归者。政出多门,滥官充溢,府库空竭,民不聊生。
  许州参军燕钦融上言皇后淫乱,干预国政,宗楚客图危社稷。
  上面诘之,钦融抗言不挠。楚客矫制扑杀之,上意怏怏。由是,皇后及其党始惧。散骑常侍马秦客、光禄少卿杨均皆得幸于后,恐事泄。安乐公主亦欲后临朝,以己为皇太女。乃相与合谋,于饼饣炎中进毒。中宗食之而崩,在位五年。
  太平公主与上官昭容谋,草遗制,立温王重茂为皇太子,皇后临朝摄政。太子即位,时年十六。韦后深忌太平公主与相王。相王子临淄王隆基,阴聚才勇,密图匡复。初,太宗选天下骁勇之士,著虎文衣,跨豹文鞯,谓之百骑。武后时增为千骑,隶左右羽林;中宗谓之万骑,置使以领之。隆基皆厚结其豪杰。隆基与太平公主及公主子薛崇谏、苑总监钟绍京、前朝邑尉刘幽求等,谋诛韦后。会置使韦播高嵩,数榜捶万骑,万骑皆怨。果毅、葛福顺等见隆基诉之,隆基因讽以诛诸韦,皆踊跃自效。
  或谓隆基当启相王。隆基曰:“我曹为此,以徇社稷,事成福归于王,不成以身死,不以累王也。且万一不从,将败大计。”遂不启。微服与幽求入苑中,会于绍京廨舍。夜二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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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星散落如雪,幽求曰:“天意若此,时不可失。”于是葛福顺直入羽林营,斩诸韦典兵者以殉曰:“韦后鸩杀先帝,谋危社稷,今夕当共诛之,立相王以安天下。敢有怀两端助逆党者,罪及三族。”羽林士皆欣然听命。隆基勒兵入玄武门,诸卫兵皆应之。斩韦后及安乐公主、武延秀、上官昭容等。幽求曰:“众约今夕共立相王。何不早定?”隆基止之。比晓,内外皆定。隆基乃出见相王叩头,谢不先白之罪。相王曰:“社稷宗庙不坠于地,皆汝之功。”遂迎相王入,收捕诸韦亲党及宗楚客等皆斩之,封隆基为平王,赐薛崇谏立节王爵,以绍京、幽求并参知机务。武氏宗属诛窜殆尽。
  相王旦即位,是为睿宗。废重茂复为温王。睿宗将立太子,以宋王成器嫡长。平王隆基有功,疑不能决,成器辞曰:“国家安则先嫡长,危则先有功,臣死不敢居平王之上。”上从之。
  以隆基为太子,姚元之为兵部尚书,宋璟为吏部尚书,二人同心,革中宗弊政。进忠良,退不肖,赏罚公平,纪纲修举。当时翕然,以为有贞观之遗风。加太平公主实封万户。公主,武后女之妹也,沉敏多权略,武后以为类己,独爱之。及诛二张,公主有力焉。至是又与太子共诛韦氏,屡立大功,益尊重。上尝与之议政,宰相进退,系其一言,荐士骤历清显者,不可胜数,权倾人主,其门如市。公主惮太子英武,数为流言以危之。
  一日,上谓侍压曰:“术者言五日中当有急兵入宫,御等为朕备之。”张说曰:“此必奸人欲离间东宫,愿陛下早使太子监国,则流言自息矣。”姚元之曰:“张说之言,社稷之至计也。”
  上悦。于是以宋王成器为同州刺史,幽王守礼为幽州刺史,太平公主蒲州安置,命太子监国。次年秋七月,彗星出西方,入太微,太平公主使术者言于上曰:“彗所以除旧布新,又帝座及心前星皆有变,皇太子当为天子。”上曰:“传德避灾,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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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志决矣。”八月壬辰,上传位于太子,太子上表固辞,太平公主劝上虽传位,犹宜自总大政。
  庚辰,太子即位,是为玄宗明皇帝。尊睿宗为太上皇,在位三年。自三品以上除授及大刑政,仍决于上皇。太平公主依上皇之势,擅权用事,与上有隙,乃与窦怀贞、岑羲、萧至忠谋废立,又谋毒上。上与岐王范、薛王业及内给事高力士等定计,以兵三百人召萧至忠、岑羲斩之,怀贞自缢,仍戮其尸。
  上皇下诏,自今军国刑政,一听皇帝处分。上下诏,赐太平公主及公主私人崔湜等死,诸子及党羽死者数十人;惟子薛崇简数谏其母,屡被挞,特免之。上赏高力士功,以为监门将军,宦官稍增至三千余人,多衣绯紫。宦官之盛,自此始。四年六月,太上皇崩,寿五十五岁。
  上励精求治,每事访于姚元之。元之避开元尊号,复名崇。
  及姚崇谒告归,荐宋荐以自代。时赋役宽平,百姓富庶,唐世贤相,前称房、杜,后称姚、宋,他人不得比焉。上素友爱,近世帝王不能及。群臣以代王成器等地逼,请循故事,出刺外州,上不得已,从之,废皇后王氏。时武惠妃宠倾后宫,生寿王瑁,李林甫因宦官言于惠妃,愿竭力保护寿王,妃德之,阴为内助。上擢为礼部尚书。
  时有安禄山者,本营州杂胡,初名阿荦山,姓康,其母则巫也。父死,母携之再适突厥安延偃。会其部落破散,与延偃兄子思顺俱逃入塞,更名禄山,冒姓安氏。又有史窣干者,与禄山同里闬,先后一日生,及长相亲爱,皆以骁勇闻。窣干因张守珪入奏事,上与语悦之,赐名思明,即史思明也。禄山狡黠,善揣人意,幽州节度使张守珪爱之,以为己子,使为讨击使,又以窣干为将军。至是守珪使讨击使安禄山讨奚契丹之反叛者。禄山恃勇轻进,为契丹所败,守珪以其失律,囚送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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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斩之。上惜其才,赦之。张九龄固争曰:“失律丧师,不可不诛,且貌有反相,不杀必有后患。”上勿从。张九龄遇事有不可行者,无细大,皆力争之。上在位岁久,渐恣奢欲,怠于政事。李林甫巧伺上意,日夜短九龄于上,上寝疏之,而于林甫转亲矣。上即位以来,所用之相,姚崇尚通。宋璟尚法,张嘉贞尚史,张说尚文,李元纮、杜暹尚俭,韩休、张九龄尚直,皆贤臣,各有所长也。初,上舍长子嗣真而立少子嗣谦为太子,嗣谦后改名瑛,乃赵丽妃所生也。驸马都尉杨洄私附武惠妃,尝伺太子过失,令惠妃泣诉于上。上大怒,欲废之,张九龄力谏乃止。至是,杨洄又谮太子瑛,及鄂王瑶、光王琚潜构异谋。
  上召宰相谋之,李林甫曰:“此陛下家事,非臣等所宜豫。”
  上意乃决,废太子瑛为庶人,赐死城东驿,并瑶、琚皆杀之。
  太子瑛既死,李林甫数劝上立寿王瑁。时武惠妃已薨,寿王无内援,上以忠王玙年长,孝谨好学,意欲立之,犹豫不决,常忽忽不乐。高力士请择长而立,上意遂定。立忠王玙为太子,改名亨。自开元二十四年,罢张九龄而相李林甫。又安禄山性倾巧,善事人,人多誉之,上以为贤。开元二十九年,以安禄山为营州都督,自后改元天宝,以年为载,而国事日非矣。李林甫为相,凡才望功业出己右及为上所厚之文学之士,必百计去之。或阳与之善,啖以甘言,而阴陷之。世谓林甫“口有蜜,腹有剑”。
  初,开元二十三年乙亥,娶蜀州司户杨玄琰之女为寿王妃。
  自武惠妃薨,后宫无当意者。或言寿王妃杨氏之美,上召见,体态丰艳,如妖丽花枝,神魂为之收摄。乃令妃自以己意,乞为女官,号太真,更为寿王娶郎将韦昭训女,潜纳太真于宫中,宠遇一如惠妃,宫中号曰娘子。天宝四载八月,册为贵妃。赠其父玄琰为兵部尚书,叔父玄珪为光禄卿,从铦兄为殿中少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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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倚为驸马都尉,姊妹皆赐第,京师宠贵赫然。时妃年二十七,妃每思念寿王,欲私会之。寿王惧祸,避嫌远之。后寿王于代宗十七年薨,六子皆封郡王。
  杨妃晓音律,性警颖,善承迎上意,恩宠无比。民间为之歌曰:“生男勿喜女勿悲,君今看女作门楣。”妃欲得生荔支,岁命岭南驰驿致之。妃又尝以悍妒不逊,送归杨铦第,上为之不食,即召还。贵妃姊妹三人,皆有才色,上呼为姨,并承恩宠,封为韩国、虢国、秦国三夫人。与杨铦、杨锜等五家,竞尚奢侈,势倾天下。以安禄山兼御史大夫。禄山体充肥,腹垂过膝,尝自称重三百斤,外若痴直,内实狡黠,在上前应对敏给,杂以诙谐。上尝戏指其腹曰:“此胡腹中何所有,其大乃尔。”对曰:“更无余物,惟有赤心耳。”禄山欲得常出入禁中,因请为贵妃儿。上与贵妃共坐,禄山先拜贵妃。上问何故?
  对曰:“胡人先母而后父。”上大悦。禄山矫健异常,--伟岸而善战,贵妃悦之,因与通焉。上命有司为禄山起第于亲仁坊,敕令但穷壮丽,不限财力。禄山生日,上及贵妃皆赐衣服、宝器、酒馔甚厚。后三日,召禄山入禁中,贵妃以锦绣为大襁褓,裹禄山,使人以彩舆舁之。上闻后宫喧笑,问其故,左右以贵妃三日洗禄山儿对。上自往观之,大喜,赐贵妃洗儿金银钱,复厚赐禄山,尽欢而罢。自是禄山出入宫掖不禁,或与贵妃对食,或通宵不出,颇有丑声扬于外,上不疑也。
  自唐兴以来,边帅皆用忠厚名臣,不久任,不遥领,不兼统。李林甫欲杜边帅入相之路,以胡人不知书,乃奏言:文臣为将,怯当矢石,不若用寒族胡人。胡人则勇决善战,寒族则孤立无党。上悦其言,始用安禄山等,诸节度使尽用胡人。林甫又数称禄山之美,上既使遥领平卢节度使,又使兼范阳河东节度使,封东平郡王,出镇范阳。上以承平日久,专以声色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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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娱,委政于李林甫,命百官阅视天下岁贡物于尚书省,悉以车载赐李林甫家。林甫媚事左右,迎合上意,以固其宠,杜绝言路,掩蔽聪明,以成其奸,妒贤嫉能,排抑胜己,以保其位。
  屡起大狱,诛逐贵臣,以张其势。自皇太子以下,畏之侧目。
  在相位十九年,养成天下之乱,而上不悟也。杨贵妃从兄钊,不学无术,从军于蜀,贫不能归。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欲结杨妃为内援,求得之。使献春彩于京师,赆以蜀货万缗。钊至长安,见诸妹分蜀货以遗之曰:“此章仇公所赠也。”于是诸杨日夜誉章仇兼琼,上以兼琼为户部尚书,而钊日贵幸用事矣。
  以钊为度支郎中,善于聚敛,帑藏充裕,奏请上观之。上由是视金帛如粪土,赏赐无限。钊一岁十五迁,以为文部尚书,文部即吏部也。钊以图谶有金刀语,请更名,上赐名国忠。李林甫既卒,以杨国忠为相国。忠使人诬告李林甫与突厥阿布思谋反,诏追削其官爵,剖其棺。
  初,安禄山以林甫狡狯逾己,故畏服之;及杨国忠为相,禄山视之蔑如也,由是有隙。国忠屡言禄山有反状,上不信。
  国忠以陇右节度使哥舒翰与禄山不协,奏以翰兼河西节度使,与共排禄山。是时中国强盛,自安远门西尽唐境,凡一万三千里,闾阎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翰每遣使入奏,常乘白橐驼,日行五百里。杨国忠言禄山必反,且曰:“陛下试召之,必不来。”上使召之,禄山闻命即至。上由是益亲信禄山。禄山辞归范阳,上解御衣以赐之。禄山惊喜,恐国忠奏留之,疾驱出关,乘船而下,昼夜兼行,日数百里。及至范阳,使副将何千年入奏,请以蕃将三十二人代汉将。韦见素极言禄山反已有迹,所请切不可听,上不听,许之。禄山专制范阳、平卢、河东三道,阳蓄异志,殆将十年,养同罗、奚契丹降者八千余人,谓之曳落河。及家僮百余人,皆力举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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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骁勇善战,一可当百。又蓄战马数万匹,皆高大善走,天下精兵皆聚于河北。见上春秋高,又武备废弛,素有轻中国心。以上待之厚,欲待上晏驾,然后作乱。会国忠与禄山有隙,屡言禄山且反,上不信,即诬数事以激之,欲其速反,以取信于上。
  禄山于是决意遽反。会有奏事官自京师来,禄山诈为敕书,悉召诸将示之曰:“有密旨,令禄山人讨杨国忠,诸军宜即从军。”
  众愕然相顾,莫敢异言。于是发所部十五万从,反于范阳,引兵而南。时承平日久,民不知兵,忽闻范阳兵起,远近震骇,所过州县,望风瓦解。上闻禄山已反,乃召君臣谋之。杨国忠洋洋有得色,曰:“今反者独禄山耳,其下皆不愿也。不过旬日,必传首诣行在。”上以为然。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入朝,上以为范阳、平卢节度使,乘驿诣东京募兵,旬日得六万令人,乃断河桥,为守御之备。封常清与贼战于武牢,败绩。禄山遂陷东京洛阳,徙都之。时禄山子庆宗尚宗女在长安,上因诛之。
  以郭子仪为朔方节度使。平原太守颜真卿起兵讨贼,遣李平间道奏之。上始闻河北诸郡皆从贼,叹曰:“二十四郡,曾无一义士耶?”及平至,大喜曰:“不识颜真卿作何状,乃能如是。”
  常由太守颜杲卿与长史袁履谦等起兵讨贼,命崔安石等徇河北诸郡,曰:“大军已下井陉,朝夕当至,先降者赏,后降者诛。
  于是河北十七郡,皆归朝廷,合兵二十余万。其附禄山者,惟范阳、卢龙、密云、渔阳、汲、邺六郡而已。杲卿起兵才八日,守备未完,且诸兵各遣分徇诸郡。贼将史思明、蔡希德引大兵至常山城下,杲卿告急于王承业,承业欲窃其功,利于城陷,遂拥兵不救。杲卿昼夜拒战,粮尽矢竭城陷。贼纵兵杀掠,执杲卿、履谦等送洛阳,缚于木桥之柱而剐之,杲卿、履谦至死骂不绝口,颜氏死者三十余人,于是诸郡复陷于贼。安禄山僭号,自称大燕皇帝,贼群臣各加官有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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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源令张巡起兵讨贼,得精兵千人,至雍邱与贾贲合兵,贼将令狐潮引兵攻雍邱,贾贲出战,败死。张巡力战却贼,兼领贲众,贼蚁附攻城。巡束蒿灌脂,焚而投之,贼不得上,城中矢尽,巡缚草为人千余,被以黑衣,夜缒城,潮兵争射之。
  久乃知其藁人,得矢数十万。其后复夜缒城,贼笑不设备,乃以死士斫潮营,贼兵大乱。巡使部将雷万春,于城上与潮语,贼射之,面中六矢而不动,贼疑为木人,谍问之,乃大惊服。
  巡时伺贼隙,出兵击之,积六十余日,大小三百余战,贼遂败走,军声大振。以李光田为河北节度使,子仪、光弼大败贼将史思明于嘉山,复河北十余郡。禄山大惧。子仪、光弼奏请固守潼关,而引兵北取范阳,复其巢穴,则贼不日可定。时贼将崔乾祐在陕州,故为羸弱以诱王师,上遣使促哥舒翰进兵复陕洛,翰奏禄山习兵,必羸师以诱我,宜守不宜御。杨国忠言于帝,趋使速战。翰不得已,抚膺恸哭。引兵出潼关,遇崔乾祐之兵于灵宝西源,翰大败入关。乾祐进攻潼关,克之,执翰关洛阳,翰降于贼。上闻之大惧,召宰相谋之。杨国忠首倡幸蜀之策,上然之。
  明日黎明,上独与贵妃姊妹、皇子、妃主、皇孙,及亲近宦官宫人,出延秋门。妃主皇孙之在外者,皆委之而去。至咸阳望夷宫,日向中,上犹未食。国忠自市胡饼以献,于是民争进粝食,皇孙辈争以手掬食之,须臾而尽。上至马嵬驿,将士饥疲,皆愤怒。陈玄礼以祸由国忠,欲诛之。会吐蕃使者二十余人,遮国忠马,诉以无食。国忠未及对。军士呼曰:“国忠与胡虏谋反。”国忠急走,军士擒杀之,以枪揭其首,并杀其子暄及韩国、秦国二夫人。上拖履出驿门,慰劳将士,令收队。
  军士不应。上使高力士问之,玄礼曰:“国忠谋反,贵妃不宜供奉,愿陛下割恩正法。”上曰:“贵妃居深宫,安知国忠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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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力士曰:“贵妃诚无罪,然将士已杀国忠,而贵妃仍在左右,岂能自安?愿陛下审思之,将士安则陛下安矣。”帝乃命专士引贵妃于佛堂缢杀之,时年三十有八。舆尸至驿庭,玄礼等人视之,于是始整部伍为行计。国忠妻与幼子日希、虢国夫人、夫人子裴徽,走至陈仓,县令薛景仙捕诛之。上将发马嵬驿,朝臣惟韦见素一人,父老皆遮道请留。帝为按辔久之,乃命太子于后宣慰父老。父老因曰:“至尊既不肯留,某等愿帅子弟从殿下东破贼,取长安。若殿下与至尊皆入蜀,则中原百姓,谁为之主?”须臾聚至数千人。太子不可,曰:“至尊冒险阻,吾岂可朝夕离左右?”涕泣拔马欲西。建宁王与宦者李辅国执谏曰:“逆胡犯阙,四海分崩,不因人心,何以兴复?今殿下从至尊入蜀,则中原之地,拱手授贼矣。不如收西北守边之兵,召郭、李于河北,与之并力讨贼,克复二京,以迎至尊,岂非孝之大者。何必区区温清,为儿女之恋乎?”
  广平王做亦劝太子留。父老共拥太子,马不得行。上总辔待太子,久不至,使人侦之,还白状,上曰:“天也。”乃命分后军二千人及飞龙厩马从太子,又宣旨欲传位于太子,太子不受。
  太子既留,不知所适。建宁王倓请太子诣平凉,从之。一昼夜驰三百里,至平凉,募兵得五百余人?军势稍振。安禄山不意上遽西幸,遣使止崔乾祐兵,留潼关凡十日。乃遣孙孝哲将兵入长安,于是贼势大炽,然无选略,日夜纵酒,专以女色财宝为事,无复有西出之意,故上得安然入蜀。太子北行,亦无追迫之患。太子至灵武,裴冕、杜鸿渐等上太子笺,请尊马嵬之命,即皇帝位,以号令四方。太子不许,冕等表五上,固争之,乃许之。
  是日,肃宗即位于灵武,尊玄宗曰上皇天帝,复以载为年。
  初,肃宗为太子时,与李泌为布衣交,泌后隐居颍阳,上遣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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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召之。至是谒见于灵武,上大喜,每事咨之,言无不从。上皇至成都,从官六军,至者千三百人而已。郭子仪等将兵五万,自河北至灵武。灵武军威始盛,人有复兴之望矣。灵武使者至蜀,上皇喜曰:“吾儿应天顺人,吾复何忧!”乃制:“自今改制敕为诰,表疏称太上皇,四海军国重事,皆先取皇帝进止,仍奏朕知。”命韦见素、房王官、崔涣奉传国宝玉册,诣灵武传位,在位四十四年。
  初,上皇每大宴,先设太常雅乐,继以鼓吹,出宫人舞霓裳羽衣。又奏散乐杂戏,教舞马百匹,衔杯上寿,引犀象入场,或拜或舞。禄山见而悦之。至是命搜捕悉送洛阳,禄山宴群臣于凝碧池,盛奏众乐卑舞象怒目不动,禄山尽杀之。梨园子弟往往欷歔泣下,贼皆露刃睨之。乐工雷海清不胜悲愤,掷乐器于地,西向恸哭。禄山怒,缚于试马殿前,肢解之。
  上欲以建宁王倓为元帅,李泌曰:“广平,兄也,使建宁既成大功,将何以处之?”乃以广平王俶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李泌为侍谋元帅长史,以讨禄山。帝如彭原,廨舍隘狭。上与张良娣博,打子之声闻于外。李泌言诸军奏报停壅,不宜为此,良娣以是怨泌。张良娣与李辅国表里为奸,皆恶泌。建宁王倓谓泌曰:“先生荐兄广平王为元帅,使侠得尽臣子之礼,无以报德,请为先生除害。”泌日:“何也?”倓以良娣为言。泌曰:“此非臣子所宜言,愿王置之。”倓不从,数于上前诋讦良娣及辅国罪恶。二人谮之曰:“倓恨不得为元帅,谋害广平王。”上怒,赐倓死。广平王大惧,谋去辅国及良娣。李泌曰:“不可,但尽人子之孝可也。”王从之。上以良娣为淑妃,未几,竟立为后,李辅国依附之,势倾朝野。
  安禄山自起兵以来,目渐昏,至是不复睹物,左右动加棰挞,或杀之,人不自保。又欲废庆绪而立嬖妾所生之子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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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庄与庆绪谋,夜使阉竖李猪儿执刀直入帐中,斫禄山腹,出其肠,流血数斗而死。庆绪即皇帝位,以史思明为范阳节度使。
  先是,禄山得两京珍货,悉输洛阳。思明拥重兵,据富资,寝不用庆绪命,庆绪不能制。庆绪使尹子奇寇睢阳,许远告急于张巡,巡入睢阳,与远合兵固守,昼夜苦战。远自知才不及巡,其战事筹画,一听于巡,凡十六日,擒贼将,杀贼兵,贼兵夜遁。尹子奇复引兵攻睢阳,张巡椎牛享士,尽军出战。贼见其少,笑之。巡帅诸将直冲贼阵,贼大溃。明日贼复合兵攻城。巡于城中,夜鸣鼓严队,若将出击者。贼闻之,达旦警备。
  既朋,巡乃寝兵绝鼓,贼以飞楼瞰城中,无所见,遂解甲休息。
  巡与将军南霁云、雷万春等十余将,各将五十骑,开门突出,直冲贼营,营中大乱。巡欲射奇而不识,乃削蒿为矢射之,中者谓巡矢尽,走白子奇。乃得其状,使霁云射之,中其左目,几获之,子奇乃收军还。子奇复围睢阳,城中日蹙。巡乃令霁云突围出,告急于临淮贺兰进明,进明不肯发兵,而爱霁云勇壮,具食延之。霁云曰:“睢阳主人不食月余矣,云虽欲独食,何能下咽?”因啮一指以示进明曰:“霁云既不能达主将之意,请留一指以示信。”归报,座中皆为泣下。子奇久围睢阳,城中食尽,议弃城东走。张巡、许远谋以为睢阳江淮之保障,无睢阳是无江淮也,不如坚守以待之。始与士卒同食茶纸;既尽,又食马;马尽,罗雀掘鼠。雀鼠既尽,巡爱妾霍氏曰:“城陷则妾必死,尸烂于地为蝼蚁所食,甚无益也。不如变无益为有益,妾请以身为粮,延军士数刻之命,以待救。妾丑处,君须自食,以完吾贞。埋骨于地,以还父母。”巡义而许之,乃出爱妾,杀以食士。许远亦杀其奴,然后括城中妇人食之。既尽,继以老弱男子,人知必死,无有叛者,所余仅四百人。贼登城,将士病不能战。巡西向再拜曰:“臣力竭矣,生无以报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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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当为厉鬼以杀贼。”城遂陷,巡与南霁云、雷万春等三十六人,俱被杀。生致许远于洛阳,死于偃师。张镐闻睢阳围急,倍道急进,且檄谯郡太守闾邱晓救之。晓不受命,镐至睢阳,城已陷三日矣。镐召晓杖杀之。上享劳诸将,遣广平王俶、郭子仪攻长安。谓子仪曰:“事之济否,在此行也。”子仪对曰:“此行不捷,臣必死之。”回纥怀仁可汗遣其子叶护等,将精兵四千余人至凤翔,广平王俶见叶护,约为兄弟,因帅郭子仪、李嗣业仆固怀恩等,与贼战于长安城西,自午至酉,斩首六万级,贼遂大溃,克复长安,遣使人蜀,请上皇还京师。广平王俶、郭子仪等,将兵取东京洛阳。安庆绪悉发洛阳兵,使严庄将之,以拒官兵。子仪等初与战不利,回纥自南山袭其背。贼惊顾曰:“回纥至矣。”遂溃。庆绪奔河北,广平王俶人东京,回纥纵兵大惊。俶患之,父老请以罗锦万匹以赂回纥,回纥乃止。上皇至咸阳,上备法驾迎于望贤宫。上皇即日幸兴庆官,遂居之。赐郭子仪爵汾阳王,李光弼等功臣各进阶赐爵有差,追赠死节之臣。安庆绪忌史思明之强,欲图之。思明遂以所部十三州来降,沧、瀛、安、深、德、棣等州皆降,虽相州未下,河北卒为唐有矣。
  张镐上言,史思明凶险,人面兽心,难以德怀,愿勿假以威权,征之入朝,分散其兵,补入宿卫,则乱定矣。时上已宠纳史思明,勿听。李光弼以史思明终必为乱,阴使乌承恩图之。
  已而谋泄,思明乃集将佐吏民,西向大哭曰:“臣以十三万众降朝廷,何负陛下,而必欲杀臣。”遂杀乌承恩,挟兵观望。
  上命朔方郭子仪、淮西鲁炅等七节度使讨安庆绪,又命河东李光弼、泽潞王思礼二节度使将所部兵以助之。上以子仪、光弼皆元勋,难以统属,故不置元帅,但以宦官鱼朝恩为观军容使以监之。子仪等大破庆绪于卫州,追至邺,围之。庆绪穷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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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救于史思明,且请以位让之。思明反,发范阳兵十三万救邺。
  九节度使之师既无统帅,号令不一,镇西节度使李嗣业中流矢死。思明引大军直抵城下,官兵步骑六十万与之,刻日决战,未及布阵,思明将精兵五万,直前奋击,大风忽起,吹沙拔木,天地昼晦,咫尺不相辨,两军大惊溃。子仪以朔方军断河阳桥,保东京,战马甲仗遗弃殆尽,诸节度各溃归本镇。史思明杀安庆绪,返范阳,僭号大燕皇帝。鱼朝恩恶郭子仪,因其败,短之于上,以李光弼代为朔方节度使。史思明复入东京,遂引兵攻河阳。光弼以短刀置靴中曰:“战事危,吾国之三公,不可死贼手,万一不利,诸君死敌,我自刭,不令诸君独死也。”
  帅诸将致死击之,贼众大溃,思明遂遁。
  思明猜忌好杀,群下小不如意,动至族诛,人不自保。且爱少子朝清,欲杀长子朝义。立朝清为后。朝义忧惧,乃与步将曹将军谋,遂以兵入,思明逾垣走,射之坠,执而缢杀之,使人至范阳杀朝清、朝义,即伪位称帝。时李辅国、鱼朝恩与张后内外表里,壅蔽作奸,上不能制。上皇居兴庆宫,父老过者,往往瞻拜呼万岁。李辅国言于上曰:“上皇居兴庆宫,日与外人交通,陈玄礼、高力士谋不利于陛下,宜移居大内。”
  上不听。会上病,辅国乃矫称上语,将射生手五百骑,露刃迎上皇如西内,居甘露殿。高力士流巫州,陈玄礼勒令致仕。上皇不怿,因不茹荤,辟谷,浸以成疾。上欲以郭子仪统诸道兵,取范阳,定河北,为宦官鱼朝恩所阻,事竟不行。上为张后所制,竟不敢诣西内朝太上皇。太上皇崩于神龙殿,寿七十有八。
  上自仲春寝疾,闻太上皇崩,疾甚剧,乃命太子监国。未几上崩,在位七年。
  初,张后与李辅国相表里,晚年因有隙,欲杀辅国,废太子面立己子。辅国与内射生使程元振迁张后于别殿,寻杀之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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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二子。辅国引太子素服,与宰相相见,遂即位,是为代宗。
  辅国恃功益横,明谓上曰:“大家但居禁中,外事悉听老奴处分。”上内不能平,以其方握禁兵,外尊礼之,号为尚父,而不名,事无大小,皆咨之。辅国亦晏然处之,封为博陆王。上夜遣盗入其家,斩辅国之首及其一臂而去。上诈敕有司捕盗,遣中使存问其家。上遣中使刘清潭,与回纥修旧好,且征兵讨史朝义。
  先是,肃宗以仆固怀尽女妻回纥可汗,可汗请与怀恩相见。
  怀恩时在凉州,上令往见之。怀恩力言,唐家恩信不可负。可汗悦,遣使上表请助国讨朝义。制以雍王适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仆固怀恩副之。诸军发陕州,怀恩与回纥为前锋,与李光弼、李抱玉数道并进。官军至洛阳北郊,贼众数万,立栅自固,官军骤击之,贼众大败,口朝义将轻骑数百东走。怀恩进克东京,使其子锡乘胜逐朝义,累战皆捷。锡等追及史朝义,于莫州围之。贼将田承嗣以莫州降,送朝义母及其妻子于官军,朝义以精兵五千,犯北门围而出,奔范阳。贼将李怀仙以范阳降,朝义致不得入,势甚穷促,缢于林中,其下皆散。怀义取其首以献。仆固怀恩与诸军皆还,回纥回国,河北悉定。禄山乱凡三年,庆绪二年,史思明二年,朝义二年,共九年而灭。
  仆固怀恩恐衰贼平宠,奏以史朝义降将薛蒿为相卫节度使,田承嗣为魏博节度使,李怀仙为卢龙节度使,李宝臣为成德节度使,以自为党援。朝廷亦厌苦兵革,苟冀无事,亦因而授之。
  其后诸镇各收安史余党,坐拥强兵,自署文武将吏,不供贡赋,虽名藩臣,羁縻而已。吐蕃入寇,边将告急,宦官程元振不以闻。及寇奉天武功,京师震骇,诏以雍王适为关内元帅,郭子仪为副元帅,出镇咸阳以御之。子仪闲废日久,部曲离散,至是召募得二十骑而行。至咸阳,吐蕃帅吐谷浑、党项、氐、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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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余万众,弥漫数十里。子仪使判官王延昌奏请益兵,程元振遏之,竟木召见。上方治兵,而吐蕃已渡便桥,仓猝不知所为,出幸陕州。吐蕃入长安,剽掠府库市里,焚庐舍,长安城中,萧然一空。子仪至商州,行收兵,得四千人,泣谕将士,以共泄国耻,取长安,皆感激受约束。乃使长孙全绪将二百骑出蓝田,昼则击鼓张旗,夜则燃火,多为疑兵。为流言以绐之曰:“郭令公自商州将大军,不知其数至矣。”吐蕃大恐,帅众遁去。诏以子仪为西京留守。
  初,程元振专权自恣,人畏之甚于李辅国,诸将有大功者,元振皆忌嫉,欲害之。吐蕃入寇,上遣使发诸道兵。李光弼等忌元振居中,莫有至者。太常博士柳伉上疏,请斩程元振以谢天下。诏削元振官爵,放回田里。而鱼朝恩复专权用事,及朝恩势倾朝野,上与相臣玄载设谋,擒而缢杀之,以尸还其家,而玄载复专权受贿矣。初,河东节度使辛云京与仆固怀恩有隙,奏怀思谋反,上优诏和解之。遣使征怀恩入朝,怀恩不至。怀恩自兵兴以来,所在力战,一门死王事者四十六人,女嫁绝域,说谕回纥,再复东京,平定河南北,功无伦比,而为人所构陷,愤怨殊深,上书自讼,言甚切至,遂举兵反,寇太原。上谓郭子仪曰:“怀恩父子负朕实深,闻朔方将士思公,公为朕镇抚河东汾上之师。”乃以子仪为副元帅、河中节度使。怀恩将士闻之,皆曰:“吾等从怀恩为不义,何面目见汾阳王。”仆固锡围榆次,其将焦晖、白玉攻杀之。怀恩闻之,入告其母。母曰:“吾语汝勿反,国家待汝不薄,今众心既变,祸必及我,将如之何?”怀恩不对而出。母提刀逐之,曰:“吾为国杀此贼,取其心以谢三军。”怀恩疾走乃免。遂与麾下三百骑,渡河北走。子仪传锡首诣阙,群臣入贺。上惨然不悦曰:“朕信不及人,致勋臣颠越,深以为愧,又何贺焉?”使辇怀恩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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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给待优厚,月余以寿终,具礼葬之,功臣皆感叹。郭子仪至汾州,怀恩之众数万悉归之。怀恩北走至回纥,诱回纥、吐蕃、吐谷浑、党项、奴刺等数十万众,俱入寇,自以朔方兵继之。郭子仪奏请诸道节度使,各出兵以扼其冲要。上从之。
  然诸道惟淮西李忠臣即日就道,余无至者。幸怀恩中途遇暴疾死,于是回纥、吐蕃各争长不相睦。郭子仪因前主兵时,素厚回纥,因轻身往见之,说使共击吐蕃。回纥从之,与之设誓定盟而还。吐蕃闻之,夜遁。子仪、回纥合兵追之,战于灵台西原,大破之,斩首以万计。上礼重子仪,尝称郭大臣而不名。
  子仪居亲仁里中通永巷,子妇待妾既多,家众三千,每日洞开重门,直达卧所,出入无禁,颇有丑声闻于外。诸子固谏。子仪曰:“以吾门第,正欲使人共见共闻,则谗慝无由而生。若一禁出入,则猜疑踵至,必致族灭矣!儿女小嫌,何足介意。”
  众乃叹服。其子暖尚升平公主,尝与争言。暖曰:“汝倚乃父为天子耶?我父薄天子而不为。”公主大恚,奔奏之。上曰:“此非汝所知,此言诚然,彼如欲为天子,天下岂汝家有耶?”
  慰谕令归。子仪闻之,囚暧入待罪。上曰:“鄙谚有云:‘不痴不聋,不为阿家翁。’儿女闺房之言,何足听也?”子仪归,杖暖数十。时有盗发郭子仪父家者,捕之不获。人以鱼朝恩素恶,子仪疑其所使。子仪入朝,朝廷忧其为变,及见上,上语及之,子仪流涕曰:“臣久将兵,不能禁御军士多发人冢,今日及此,乃天谴,非人事也。”朝廷乃安。上在位十七年崩。
  太子适即位,即雍王也,是为德宗。夫肃宗、代宗本中材之主,以人心思唐,赖大将力,克复旧物,乃不思经远之谋,专为姑息之政。节度使尚由军士废立,则其他可知矣。卒之藩镇陆梁,上陵下替,养成乱阶,唐之纪纲大坏,不可复振,则肃、代为之也。德宗新立,外国贡驯象适至。上曰:“象费豢养,而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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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物性,将安用之?”命纵于荆山之阳。又出宫女数百人,遣中使邵光超赐李希烈旌节,希烈赠以仆马及缣七百匹。上怒,杖光超而流之。于是中使之未归者,皆潜弃所得于山谷,虽与之,莫敢受也。于是中外皆悦,青淄军士,至投兵相顾曰:“明主出矣,吾属犹反乎!”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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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回
  朱温起号梁朝归于李氏
  诗曰:
  山自青青水自流,南征北战几时休。
  青春壮士边关老,红粉佳人白了头。
  却说律宗初政虽美,而有美中不足。虽励精图治,而性猜忌刻薄,以强明自任,耻见屈于忠言正论,而受欺于奸谄谀佞。
  先用杨炎为相,专以报复恩仇为事。初,安史之乱,天下户口十亡八九,所在宿重兵,其费不资,皆倚办于刘宴。宴为户部尚书,有精力,多机智,变通有无,曲尽其妙,唐之所以得中兴,军旅不至匮乏者,宴之力也。宴与杨炎有隙,贬为忠州刺史。荆南节度使庾准,希杨炎旨,诬以怨望,上密遣中使缢杀之。天下冤之,于是大臣人人不自保。朝野侧目,上恶炎,欲诛之,乃擢卢杞为相。杞貌丑,色如蓝,有口辩,阴险狡猾无比。知上性多猜忌,因以疑似离间,群臣始劝上以严刻御下,中外失望。术士桑道茂上言:“陛下不出数年,暂有离宫之厄。
  臣望奉天有天子气,宜高大其城,以备非常,试以小事,皆能先知。”上乃命京兆发丁夫数千,供六军之士,筑奉天城。
  初,成德节度使李宝臣与淄青节度使李正已、魏博节度使田承嗣相结,期以土地传之子孙。故田承嗣之死,宝臣力为之请于朝,使以节授田悦。代宗从之。至是田悦屡为宝臣子惟岳请继袭。上欲革前弊,不许。悦乃与李正已各遣使诣惟岳,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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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勒兵拒命。河南士民骚动。
  李惟岳反,上命张孝忠、朱滔等讨之。惟岳将王武俊杀之以降,成德遂平。滔请深州,不许;武俊欲得节度使不得,由是怨望。田悦闻之,各遣使说朱滔、王武俊,约以合谋同反之利,得以传之子孙,二人皆喜,从之,遂合兵反。平卢节度使李正已卒,子纳擅领军务,请袭位,上不许,亦反。于是朱滔自称冀王,田悦自称魏王,王武俊称赵王,李纳称齐王。上以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兼平卢节度使讨李纳。希烈帅所部移镇许,即与纳通谋,自称天下都元帅。希烈馅汝州,卢杞恶颜真卿,欲杀之,言于上,以真卿名重海内,使之宣慰,招谕李希烈。
  真卿至许,希烈欲降之,百计窘之,真卿终不为屈,遂缢杀之。
  李希烈寇襄城。初,上优恤士卒,每出境,加给酒肉,本道粮仍给其家。一人兼三人之给,军士利之,各出军,才逾境而止。
  月费钱百三十余万缗,常赋不能供,乃税间架,除陌钱以益之。
  税间架者,每屋二架为一间,上屋税钱二千,中税一千,下税五百也。除陌钱,凡买卖每缗官税五十钱,其隐钱与无价同,且加之罪也。于是愁怨之声盈于远近,又不能给,遂无以善其后。
  上发泾原等道兵救襄城。泾原节度使姚令言将兵五千,至京师,军士冒雨,寒甚,多携子弟而来,冀得厚赐其家。既至,一无所赐,发至浐水。诏京兆尹王翌犒师,惟粝食菜蔬。众怒,蹴而覆之。因扬言曰:“吾辈将死于敌,而食且不饱,安能以微命拒白刃耶?闻琼林、太盈二库金,帛盈溢,不如相与取之。”
  乃擐甲张旗鼓噪,还趋京师。初,神策军使白志贞掌召募禁兵,东征死亡者,志贞皆隐不以闻,但受市井富儿赂而补之。名在军籍,受给赐,而身居市廛,为贩鬻。至是,上召禁兵以御贼,竟无一人至者。贼已斩关而入,上乃与王贵妃、韦淑妃、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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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王自苑北门出,宦官左右仅百人以从。翰林学士姜公辅叩马言曰:“朱泚尝为泾帅,今废处京师,心常怏怏,若乱兵奉以为主,则难至矣。请召使从行。”上曰:“无及矣。”姚令言因与乱兵谋曰:“今众无主不能久,朱太尉闲居私请,相与奉之第。”众许诺,乃遣数百骑迎朱泚于晋昌里第。泚入宫,居含元殿,自称权知六军。上至咸阳,思桑道茂之言,乃幸奉天,文武之臣稍稍继至。左金吾大将军浑瑊城至奉天,瑊素有威望,众心恃之稍安。
  朱泚自称大秦皇帝,寻改国号曰汉,大杀唐宗室之在长安者,以绝人望。帅师犯奉天,李晟将兵入援,朱泚攻围奉天经月,城中资粮俱尽。李怀光以兵五万入援,与李晟合。遣间入城奏上,上大喜,城中欢声如雷。怀光败溉兵于醴泉,浑瑊击朱泚,破走之,泚遁归长安。众以为怀光复三日不至,则城不守矣。李怀光自山东来赴难,数与人言卢杞、赵瓒及宦官白志贞之奸佞,且曰:“吾见上,当请诛之。”既解奉天之围,自矜其功,谓上必接以殊礼。或以怀光之言告卢杞。杞惧,言于上,宜使怀光乘胜取长安,不必入朝,稽留时日。上以为然。
  诏怀光直引军屯便桥,同李晟刻期共取长安。怀光自以数千里竭诚赴难,破朱泚,解重围,而咫尺不得见天子,意殊怏怏,曰:“吾今已为奸臣所排,事可知矣。”遂引兵去,至鲁店,留二日乃行。初,上在东宫,闻监察御史陆贽名,及即位,召为翰林学士。至是因乱,数问以时事得失,贽于政治时务,恳恳直陈,上颇用其言,中外赖之。李怀光屯兵不进,数上表暴扬卢杞等罪恶,众论喧腾,亦咎杞等。上不得已,贬卢杞、赵瓒、白志贞为远州司马。上下诏大赦,王武俊、田悦、李纳见赦,皆去王号,上表谢罪。惟李希烈自恃兵强财富,遂即皇帝位,国号大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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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怀光既胁朝廷逐卢杞等,内不自安,遂有异志。又恶李晟独当一面,恐其成功,奏请与晟合军。诏许之,怀光屯咸阳累日,逗留不进,密与朱溉通谋,事迹颇露。李晟屡奏,以为怀光反状已明,恐一旦有变,为其所并,请移军东渭桥。上从之,诏加怀光太尉,赐铁券,遣使谕旨。怀光对使者投铁券于地曰:“人臣反,赐铁券;怀光不反,今赐铁券,是使之反也。”
  辞气甚悖。怀光潜与朱泚通,其养子石演芬遣客诣行在告之。
  事觉,怀光责之曰:“我以尔为子,奈何负我?”演芬曰:“演芬胡人,惟知事一人,苟免贼名而死,死甘心矣。”怀光使左右脔食之,皆曰:“义土也。”以刀断其喉而去。怀光遣其将赵升鸾入奉天,浑瑊闻之,遽请上急幸梁州。上从之,除李晟河中同绛节度使,加平章事。晟得除官制,拜哭受命,谓将佐曰:“长安宗庙所在,天下根本,晟若行,谁当灭贼者。”乃治城隍,缮甲兵,为复京城之计。是时怀光、朱泚连兵,声势甚盛,车驾南幸,人人忧扰。晟以孤军处二强寇之间,内无资粮,外无救援,徒以忠义感激将士,故其众虽单弱,而锐气不衰。
  初,怀光方强,朱泚畏之,与怀光书,以兄事之。及怀光既反,逼乘舆南幸,其下多叛之,势渐弱。泚乃赐怀光诏书,以臣礼待之,且征其兵。怀光渐怒,遂烧营,东走河中,将士在道,散亡相继。李晟家口及神策军士家属皆在长安,朱泚善遇之,军中有言及家者,晟泣曰:“天子何在,敢言家乎?”
  泚使晟亲近,以家书遗晟曰:“公家无恙。”晟怒曰:“尔敢为贼间?立斩之。”军士未授春衣,盛夏犹衣裘褐,二终无叛志。浑瑊帅诸军屯奉天,与李晟东西相应,以逼长安,韩滉在江东,遣使贡献运米百万斛,以献朝廷。又运米百艘,以饷李晟。李晟大陈兵,谕以收复京城,遂引兵至通化门外,泚兵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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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晟纵兵击之,贼败走,再战,又破之,贼众大溃。姚令言帅众西走,晟屯于含光殿前,使掌书记于公异,作露布,诣行在。朱泚符奔吐蕃,其众随道散亡,至彭原西城,其将梁庭芬等斩之以降,传首行在。朱泚乱,凡二年。车驾至长安,李晟见上,先贺平贼,后谢收复之晚。以李晟为凤翔陇右节度使,进爵西平王。
  时连年旱蝗,度支资粮匮竭,言事者多请赦李怀光。李晟上言,怀光有五不可赦。马燧入朝奏曰:“怀光凶逆尤甚,赦之无以号令天下,愿更得一月粮,必为陛下平之。”上许之。
  燧以长春宫守备甚严,长春宫不下,则怀光不可得,乃径造城下,呼其守将徐庭光曰:“汝曹徇国立功四十余年,何忽为灭族之计?从吾言,非止免祸,富贵可图也。反叛皆怀光所为,汝曹无罪,第坚守勿出。”众皆曰:“诺。”乃开门降。燧以数骑入城,慰抚之,其众大呼曰:“吾辈复为王人矣。”燧等引军直逼河中。怀光举火,诸营不应,河中军士自相惊恐,须臾,皆易其号为太平字。怀光不知所为,乃缢而死,将士斩其首以降。燧自辞行。至河中平,凡二十七日。初,怀光之解奉天围也,上以其子李璀为监察御史;及怀光屯咸阳不进,璀密言于上曰:“臣父必负陛下,愿早为之备。”上惊曰:“卿大臣爱子,当为朕委曲弥缝之。”对曰:“臣父非不爱子,臣非不爱其父与宗族也,顾臣力竭,无能回也。”上曰:“然则卿以何策自免?”对曰:“臣父败,则臣与之俱死,复何策哉?
  使臣卖父求生,陛下亦何所用之?”及怀光死,璀即自杀。上以璀故,诏赦怀光一子,收葬其尸。李希烈在蔡州,兵势日蹙,会有疾,大将陈仙奇使医生陈山甫毒杀之,举众来降。希烈乱,凡五年。诏以仙奇为淮西节度使,未几,仙奇为其将吴少诚所杀,上亦即以少诚为留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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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蕃入寇,李晟遣兵击败之。其主岿结赞谓人曰:“唐之良将,李晟、马燧、浑瑊而已,当以计去之。”乃遣使求和于马燧。燧信其言,为之请于朝。李晟曰:“戎狄无信,不如击之。”燧与张延赏皆与晟有隙,欲反其谋,争言和亲便,上计遂定。吐蕃尚结赞请和,欲得浑瑊会盟,使乃诈诱之曰:“浑侍中信厚,闻于异域,请必使之主盟。”瑊发长安,李晟深戒之,以为盟所不可不严备。张延赏言于上曰:“晟不欲盟好之成,故戒瑊以严备,我有疑彼之形,则彼亦疑我矣,盟何由成?”
  上乃召瑊切戒,以推诚待虏,勿为猜疑。浑瑊表奏吐蕃,决于辛末日盟。上大喜,以表夸示群臣,辛未将盟。吐蕃伏精兵数万于坛西,瑊等皆不知。入幕易礼服,吐蕃伐鼓三声,大噪而至。瑊自幕后出,偶得他马,乘之而遁。唐将士皆东走,吐蕃纵兵追击,或杀或擒之。是日,上与群臣方庆盟誓得成,乃社稷之福,惟柳浑深以为忧。李晟曰:“诚如浑言。”上变色不悦而罢。是夕,韩游环表言虏动盟,上大惊。明日谓柳浑曰:“卿书生,乃能料敌如此之审耶?”初,吐蕃尚结赞恶李晟、马燧、浑瑊,曰:“去此三人,则唐可图也。”于是离间李晟,因马燧以求和,欲执浑瑊以卖燧,使并获罪,因纵兵直犯长安,会失浑瑊而止。
  上以李泌同平章事。泌有谋略,谙练军国之事,历事三朝,因事纳谏,为益弘多,且善调停上于君臣父子之间,顺宗之不废,泌之力也。然好仙术,不蓄家室,既力辞还山,而复出相,此其所短也。上于乱时,颇能信用李泌、陆贽之言,及乱稍定,李泌复卒,遂罢陆贽而用裴延龄等。又猜忌轻听而好聚敛,治否各半。
  上在位二十六年崩,太子诵立,是为顺宗。时顺帝失音,不能决事,常居深宫,施帘帷。独宦官李忠言、昭容牛氏侍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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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右,百官奏事,自帷中可其奏。王任、王叔文、韩愈。柳宗元、刘禹锡等用事,西川节度韦皋表请太子监国。上传位于太子纯,在位一年,自称太上皇。太子即位,是为宪宗。贬王伾、王叔文等。帝刚明果断,能用忠谋。西川节度韦皋卒,刘辟自为留后,求节钺。上以初嗣位,力未能讨,许之。辟益骄,求兼领三川,上不许,遂发兵反,围东川。众以地险难取,杜黄裳独请讨之。力荐高崇文为将。崇文长驱直指成都,所向崩溃,遂克成都,擒刘辟,送京都斩之,市肆不惊,一境皆平。杜黄裳、裴垍、李绛相继为相。上尝与宰相论治道于延英殿,日旰暑甚,汗透御服,宰相恐上体倦,求退。上留之曰:“朕入宫中,所与处者,独宦官宫人耳,故乐与卿等且共谈为治之要,殊不知倦也。”时上处置得宜,诸藩镇逆命者,多畏威怀德,归顺朝廷。淮西节度使吴少诚卒,吴少阳自为留后,及少阳卒,其子吴元济匿丧,自领军务,上以李光颜为节度使,严绶为招抚使,督诸道兵讨吴元济。诸军讨淮西,久未有功,众请罢征,惟裴度言彰义必可取之状。上以度为相,悉以兵事委之,讨贼愈急。
  以李晟子李愬为唐邓随节度使,愬谋袭蔡州。遣马少良将十余骑巡逻,遇吴元济捉生虞侯,丁士良与战,擒之。愬命释其缚,给其衣服器械,署为捉生将。士良言于愬曰:“吴秀琳拥三千之众,据文城城栅,为贼左臂,官军不敢近者,有陈光洽为谋主也。光洽勇而轻,好自出战,请为公先擒光洽,则秀琳自降矣。”遂擒光拾以归,秀琳果以栅降。引兵入据其城,想与秀琳谋取蔡,秀琳日:“公欲取蔡,非得李祐不可,如秀琳无能为也。”会祐帅士卒刈麦于张柴村,使厢虞侯史用诚擒之以归,愬待以客礼,士卒不悦,乃谍言祐为贼内应。愬恐谤,先达于上,已不及救,乃持祐泣曰:“岂天不欲平此贼耶?何吾二人相知之深,而不能胜众口也。”乃械祐送京师。先密奏曰:“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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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祐,则无以成功。”诏以祐还愬,愬见之喜,执其手曰:“尔之得全,社稷之福也。”诸军讨淮西,四年不克,馈运疲弊,李逢吉等竞言师老财竭,意欲罢兵。裴度请身自督战,誓不与此贼俱生。上悦,使度以宰相兼彰义节度使,督诸军讨贼。
  李祐言于李愬曰:“蔡之精兵皆在洄曲及四境拒守,守州城者,皆羸老之卒,可以乘虚直抵其城,待贼将闻之,元济已成擒矣。”愬然之。因雪,假名出猎,夜半雪甚,行七十里,至州城。近城有鹅鸭池,愬令惊之,以混军声。自希烈乱后,吴少诚拒命,官军不至蔡州城下者三十余年,故蔡人不为备。
  四鼓,愬至城下,无一人知者,李祐等钁其城,为坎以先登,壮士从之,鸡鸣,入居元济外宅。或告元济曰:“官军至矣。”
  元济尚寝,笑曰:“俘囚为盗尔,晓当尽杀之。”又有告者曰:“城陷矣。”元济起,听于庭,闻愬军号令,曰:“常侍传语。”
  应者近万人。元济始惧,乃帅左右登牙城拒战。时董重质拥精兵万余人据洄曲,想曰:“元济所望者,重质之救耳。”乃访重质家,厚抚之,遣其子传道持书,谕重质。重质遂单骑诣愬降,元济于城上请罪,梯而下之。槛送京师,不戮一人,屯于鞠场,以待斐度。度入城,李愬具橐糙出迎,拜于路左,度将避之。愬曰:“蔡人顽悖,不识上下之分数十年矣,愿公因而示之,使知朝廷之尊。”度乃受之。还军文城,裴度入蔡州。
  上御门受俘,斩吴元济,赐李愬爵凉国公,以李祐为神武将军。
  赐裴度爵晋国公,复入知政事。淮西既平,成德节度使王承宗闻之大惧,请以二子为质。及献德、棣二州,输租税,请官吏,上许之。
  初,淄青节度使李师道,使盗杀宰相武元衡,又击伤裴度首,上未暇讨,及见吴元济伏诛,大惧。奉表纳质,既而悔之,表言军心不听,纳质割地。上怒,令宣武、魏博、成义、武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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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横海诸镇兵共讨之。李愬、田弘正屡败师道兵。师道闻官军侵逼,发民治郓州城堑,修守备,役及妇女,民益惧且怨。都知兵马使刘悟,勒兵捕师道与其二子,斩之,函首送弘正营。弘正大喜,露布以闻,淄青等十二州皆平。自肃、代以来,垂六十年,藩镇跋扈,河南、河北三十余州,自除官吏,不供贡赋,至是尽受朝廷约束矣。
  时天下既平,上浸骄侈,用皇甫镈、李吉甫,而罢裴度,政治颇衰。又渐好仙佛,以方士柳泌为台州刺史,使求灵草合长生药;又遣中使至凤翔迎佛骨。刑部侍郎韩愈上疏切竦。上大怒,将加愈极刑,以裴度等言,乃贬为潮州刺史。柳泌至台州,驱吏民采药,岁余无所得,惧而逃入山中。浙东观察使捕送京师,皇甫镈、李道古保护之。上服其药,日加燥渴,多躁怒,左右宦官往往获罪有死者,人人自危。内常侍陈弘志,用毒药弑帝于中和殿,其党共为之讳,但云药发暴崩,在位十五年。中尉梁守谦、王守澄等,共立太子恒穆宗,即位于太极殿,贬皇甫镈、李道古为远州司户,柳泌伏诛。
  翰林学士李德裕,吉甫之子也,以牛僧孺、李宗闵尝对策讥切其父。心甚恨之。宗闵又与翰林学士元稹争进取有隙。由是李德裕、元稹为一党,牛僧孺、李宗闵、李逢吉等为一党,号为牛、李二党,更相倾轧,垂四十年。卢龙军乱,囚节度使张弘靖,推朱克融为甲后。成德兵马使王庭凑杀节度使田弘正,魏博节皮使李愬闻变涕泣,誓众欲讨之,会疾作,不果。庭凑围牛元翼于深州,官军救之,不能进。朝廷不得已,以庭凑为成德节度使,而遣韩愈宣慰之。自是再失河北,终唐不能复取。
  初,柳泌既诛,方士稍复。因左右以进,上饵其金石之药,至是疾作,崩,在位四年。子敬宗湛即位,年方十五。敬宗以昏戾失德,荒淫无度,而稍能信用裴度。裴度在中书,左右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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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失印”,闻者失色,度饮酒自如。有顷,复白早“已得之”,度亦不喜。或问其故,度曰:“此必吏人盗之,以印书券耳。
  急之则投诸水火,缓之则还故处。”人服其识量。上好游戏,狎昵群小,嬖幸用事。善击球,好手搏,性复褊急,宦官小过,动遭捶挞,皆怨且惧。夜猎还宫,与宦官刘克明及击球军将苏佐明等二十八人饮酒,上酒酣,入室更衣,殿上烛灭,刘克明等弑上于室内。在位二年。矫称上旨,以宪宗第六子绛王悟权当军国事。知枢密王守澄等以卫兵讨克明杀绛,王悟迎敬宗弟江王涵立之,是为文宗。
  时牛僧孺用,则倾李德裕;李德裕用,则倾牛僧孺。各有朋党互相挤援。上每叹曰:“去河北贼易,去朝中朋党难。”
  上性俭素,听朝之暇,惟以书史自娱,声乐游畋,未尝留意。
  且能虚怀听纳,然而优游不断,受制家奴。上与李训、郑注谋诛宦官,既杀王守澄,因谋尽诛宦官,李训复惧郑注专有其功,因帅金吾卫士先期击之。事败,李训、郑注反为宦官仇士良等所杀,自是天下事,皆决于北司,宰相行文书而已。宫宦气益盛,迫胁天子,下视宰相,凌暴朝士如草芥。上有疾,少间,坐思政殿,召当直学士周墀,赐之酒,因问曰:“朕可方前代何如主?”对曰:“陛下尧舜之王也。”上曰:“朕何敢上比尧舜?所以伺卿者,何如周赧汉献耳。”墀惊曰:“彼亡国之主,岂可比圣德?”上曰:“赧,献受制于强诸侯,今朕受制于家奴。以此言之,朕殆不如。”因泣下沾襟。墀伏地流涕。
  自是不复视朝,在位十四年崩。
  太子永早卒,上立敬宗子陈王成美为太子。宦官仇士良、鱼弘志以其立不由己,矫诏废而杀之,而立帝弟颖王瀍为皇太弟,更名炎,遂即位,是为武帝。上英敏特达,委任能臣,以李德裕为相。泽潞节度使刘从谏卒,子刘稹秘不发丧,欲为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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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上以谋于宰相李德裕曰:“稹所恃者,河朔三镇耳。若遣重臣往谕三镇,以河朔自艰难以来,列圣已许传袭,与泽潞不同,即委成德镇王元逵、魏博镇何弘敬、卢龙镇张仲武攻之,则稹必成擒矣。”上从之,遣御史中丞李回宣谕河北三镇,奉昭举兵讨泽潞破之,邢、洛、磁三州降。李德裕日:“泽潞根本,尽在山东,三州降,则上党不日有变矣。”上曰:“郭谊,稹谋主世,必枭刘稹以自赎。”德裕曰:“诚如圣料。”未几,谊果斩稹,收稹宗族尽杀之,函稹首以降。上饵方士金丹,渐觉有疾,而方士以为换骨。凡服金丹者,则阳牡暴举,御女多多益善,始亦甚觉壮健美快,故虽以武宗之贤,亦不悟而服之。
  初,宪宗纳李锜妾,生光王怡。怡幼时,宫中皆以为不慧,文宗以后,益自韬匿及上疾笃,诸宦官密于禁中定策,立怡为皇太叔,更名忱。太叔见百官哀戚,裁决庶务,咸当于理,人始知有隐德焉。上在位六年崩,太叔宣宗即位,即罢李德裕不用。
  初,武宗无后,王才人宠冠后宫,武宗欲立为后,李德裕以其族寒无子,恐不厌天下之望,止之。武宗疾甚,顾之曰:“我死,汝当如何?”对曰:“愿从陛下于九泉。”武宗以巾授之。
  武宗崩,才人即自缢。宜宗闻而矜之,赠贵妃,同葬端陵。小说家作孟才人是也。
  宣宗精于听断,用法无私,从谏如流,重惜官赏,谨饬节俭,惠爱民物。故时人号为小太宗。然以察为明,无复仁恩,自是而唐衰矣。上临朝,接对群臣如宾客,每宰相奏事,旁无一人立者,威严不可仰视。奏事既毕,忽怡然曰:“可以闲语矣。”因问闾阎细事,或谈宫中游晏,无所不至,复正容申饬而后人。上饵方士李元伯等药,疽发于背,密以第三子夔王滋、屑王归长等三人使立之,上在位十三年崩。左军中尉王宗实,叱归长等责以矫诏,皆捧足乞命,乃迎长子郓王,立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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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名湜,取归长等杀之。太子即位,是为懿宗。方士李玄伯等伏诛。懿宗骄奢无度,淫乐不悛,李氏之亡,于兹决矣。
  浙东裘甫作乱,攻陷象山,浙东骚动,安南都护王式讨平之。桂州戍卒作乱,推判官庞勋为主,众至十万,康承训与朱邢赤心讨平之。赤心赐姓李,名国昌,以为大间军节度使,即李克用父也。上好奉佛,施与无度。十四年正月,遣使迎佛骨,群臣有言宪宗迎佛骨寻晏驾者,上曰:“生得见之,死亦何恨。”
  上疾大渐。中尉刘行深、韩文约立上少子普王俨为太子,上在位十四年崩。太子即位,时年十二,是为僖宗。僖宗年少,政在臣下,南牙北司,互相矛盾。上之为普王也,小马坊使田令孜有宠,及即位,使知枢密,擢为中尉。上时年十四,专事游戏,政事一委令孜,呼为阿父。
  自懿宗以来,奢侈日甚,用兵不息,赋敛愈急。关东连年水旱,州县不以实闻,上下相蒙,百姓流殍,无所控诉,相聚起义,所在蜂起。濮州人王仙芝聚众数千,起于长垣,今北直大名府长垣县是也。冤句人黄巢,少与仙芝皆以贩私盐为事,巢善骑射,喜任侠,粗涉书传,屡举进土不第,遂为盗。与仙芝剽掠州县,横行山东,民之困于重敛者争归之,数月之间,众至数万。飞蝗蔽天,所过赤地,从者益众。王仙芝进兵荆南等地,招讨使曾元裕大破之于申州,杀万余人,降万余人;又破之于黄梅,杀五万余人,追仙芝斩之。义军将领尚让,帅仙芝余党,悉归黄巢,推巢为冲天大将军。进兵山东、湖广、河南等处,至于江南浙东,开山路七百里,攻福建,所至收其精壮为兵。镇海节度使高骈遣将击破之。巢趋广南,上表求为广州节度使,朝廷不许。巢急攻广州,陷之。左拾遗侯昌业,以义军满关东,而上专务游戏,赏赐无度,田令孜专权无上,社稷将危,上疏极谏。上大怒,召昌业至内侍省,赐死。黄巢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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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北向,众二十余万,兵势甚盛。因两京无备,遂陷东都,破潼关,直入长安。宦官田令孜以神策兵五百,奉帝自金光门出,惟福王、穆王、泽王、寿王及妃嫔数人从行。凤翔节度使郑畋谒于道次,请留凤翔。上曰严:“朕不欲密迩臣寇,且幸兴元征兵,以图收复。”畋因刺血为表,请合诸道兵讨贼。黄巢僭号,自称大齐皇帝,杀唐宗室之在长安者无遗类。初,黄巢帅众,流而不守,至是始地矣。田令孜劝上幸成都,从之。
  初,砀山人朱温(砀山,今江南徐州砀山县是也),其父朱诚,以五经教授乡里。生三子:长曰全昱,次日存,三日温。
  及诚卒,三子贫,佣食于萧县刘崇家。全昱无才能,为人颇长者,存与温俱勇而有力,温尤凶悍,崇数笞辱之,崇母独怜之,戒家人曰:“朱三非常人,汝曹善遇之。”及黄巢兵起,存与温俱从之。黄巢攻岭南,朱存战死,巢陷长安,以温为东南面行营先锋,使攻陷同州,以为防御使,守华、邓诸州。长安之陷,宦官杨光复慷慨忠义,在长安与周岌共起兵击朱温,败之,遂克邓州。朱温守华州,高骈畏贼,伪称风痹,无复出兵。骈召董昌于广陵,钱鏐说昌日:“观高公无心讨贼,不若去之。”
  昌从之,引兵入据杭州,使钱鏐取越州。昌遂徙镇越州,以谬知杭州事。后谬据浙江等地,为吴越王,详见下回。时寿州屠者王绪,举众盗据寿州及光州,以王潮为军正,信用之。其后王潮据有福建等地,为闽国,详见下回。秦彦杀高骈,上以高骈都将杨行密为淮南留后,后据有江南等地,为吴王,又为南唐,详见下回。
  初,大同军乱,杀防御使段文楚,推李克用为留后。克用表求敕命,朝廷不许。使李可举讨李克用,大破之。使李琢讨李国昌,败之。国昌、克用亡走鞑靼,尝曰:“吾得罪天子,愿效忠而不得,今闻黄巢北来,必为中原患,一旦天子赦吾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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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与公辈南向,共立大功,不亦快乎!”监军陈景思为之代请于朝,诏如所请。首相王铎见黄巢势振,而高骈为方士所愚,无心讨之,发愤请行,会诸道兵进逼长安。官军四集,巢势日蹙,号令不行,不出同华。朱温见巢兵势渐弱,知其将亡,遂以华州降。诏以温为招讨副使,赐名全忠。时黄巢兵势尚强,王铎在河中,患之,乃以墨敕召李克用,克用遂将沙陀兵一万七千,及雁门兵四万趋河中,军皆衣黑。贼惮之曰:“鸦军至矣。”克用与黄巢兵战于渭南,一日三战,皆捷,诸军继之。
  巢众大奔,巢焚宫室遁去。克用时年二十八,于诸将中最少,而破黄巢,复长安,功第一,兵势最强,诸将皆畏之。克用一目微眇,时人谓之“独眼龙”。诏以克用为河东节度使。
  时以黄巢未平,加朱全忠为东北都招讨使。黄巢虽遁,兵势尚强,周岌、时溥、朱全忠俱求救于李克用。克用将番汉兵五万救之。巢围陈州几三百日,赵兄弟与之大小数百战,虽兵食将尽而众心益固。克用会许、汴、徐、兖之军于陈州,攻尚让于太甫,拔之。巢闻之惧,解围而去。黄巢趋汴州,李克用等追及巢于中牟,奋击,大破之,尚让帅众降。黄巢收余众奔兖州。克用至汴州,全忠固请入城,馆于上源驿,就驿置酒甚恭。克用乘酒使气,语颇侵之,全忠不平,薄暮罢酒,从者皆醉。宜武将杨彦洪密与全忠谋,乃连车塞路,发兵围驿而攻之。克用缒城得出,全忠误射彦洪,杀之。比明,克用欲勒兵攻全忠,其妻刘氏曰:“此当诉之朝廷,若擅举兵相攻,则天下孰能辨其曲直,且彼得以为辞矣。”克用从之,引兵去武陵,将李师悦与尚让追黄巢至瑕邱,败之。巢众殆尽,走至虎狼口,其甥林言斩巢兄弟妻子首以降。黄巢起义,凡十年。时溥遣使献巢首并其姬妾,上御楼受之。其姬妾皆美妇,极天下之选,上意欲纳之,因宣问曰:“汝曹皆勋贵子女,何以从贼?”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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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首者应曰:“妾等从贼不过失身,至若国家以百万之众,不能拒贼,失守宗祧,妾等女子,纵欲保身,不过死耳,岂能拒贼耶?”上大怒,尽斩之。
  王铎既平义军,宝玩充积,美女成行,皆艳冶夺目。上以为义昌节度使,过魏地,魏博节度使乐从训杀而夺之,以盗闻于朝。宦官田令孜专权罔上,杀害忠良,禁制天子。上患其专,时语左右,流涕而已。李克用表请诛田令孜,诏和解之,克用不听,进逼京城。令孜夜奉天子自奉远门出,幸凤翔,克用还军河中,表请大驾还宫,罪状田令孜,请诛之。令孜请上幸兴元,上不从。是夜令孜引兵入宫,劫上如宝鸡。朱玖、李昌符引兵迫逼乘舆,天下共忿疾令孜,令孜内不自安,乃荐杨复恭为中尉,自除西川监军,往依陈敬瑄.复恭斥逐令孜之党,以王建为西川利州刺史,后据蜀,是为前蜀,详见下回。诏削田令孜官爵,长流端州。令孜依陈敬瑄竟不行,后二人俱为王建所杀。时京师再经兵火,荆棘满城,车驾暂驻跸于凤翔。上疾大渐。观军容使杨复恭立寿王杰为皇太弟。僖宗在位十五年崩,弟昭宗桀即位。
  昭宗体貌明粹,有英气,似僖宗威令不振,朝廷日卑,有恢复前烈妻志,尊礼大臣,即位之初,天下欣欣焉。进朱全忠爵东平郡王。初,李克用请讨朱全忠,诏和解之。至是朱全忠请讨李克用,张浚欲倚外势,以挤杨复恭,请从之。以张浚为招讨使,会诸道兵讨之。克用养子李存孝,力过猛虎,常将骑兵为先锋,身披重铠,腰弓髀槊,独舞铁挝入阵。前破黄巢,所向无敌,至是凡河北骁将至者,存孝帅数百骑,悉生擒之。
  葛从周、朱全忠皆败走,张浚大败而还。李克用上表诉冤,诏复克用官爵,使回晋阳,贬张浚为绣州司户,浚奔依朱全忠。
  刘隐将兵平定广州,上以隐为清海军节度使,使治广州,后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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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汉,详见下回。武安节度使刘建锋,为其下所杀,众推马殷为留后,上以马殷为湖南节度使,后为楚国,详见下回。内宦杨复恭专横,上出为凤翔监军,复恭愠怼不肯行,称疾求致仕,从之。未几,走兴元,与杨守亮反,李茂贞讨诛之,献复恭与守亮书,诉致仕之由,云:“吾于荆棘中立寿王,才得尊位。
  废定策国老,有如此负心门生。”天子进李克用爵为晋王,克用还晋阳,车驾还京师。初,李存孝与李存信俱为克用养子,存信有宠于克用,妒存孝功,谗而杀之。克用痛惜,为之不视事者旬日。又存孝部将薛阿檀,其勇亚于存孝,克用并杀之。
  自是兵势浸弱,而朱全忠独盛矣。
  崔胤与上密谋,尽诛宦官,宦官益惧。上自华州还,忽忽不乐,多纵酒,喜怒不常,左右人人自危。于是中尉刘季述、王仲先等阴谋废立,乃引兵突入宣化门。季述进曰:“陛下厌倦大宝,中外群情,愿太子监国,请陛下保颐东宫。”乃扶上与后同辇,嫔御侍者才十余人。适少阳院,季述以银挝画地,数上罪数十,乃锁其门,熔铁锢之,穴墙以通饮食。季述等矫诏,令太子裕监国,寻使即皇帝位。崔胤密遣人说神策指挥使孙德昭曰:“今反者独季述、仲先耳,公诚能诛此二人,迎上皇复位,则富贵穷于一时,忠义流于千古矣。”德昭日:“相公有命,不敢爱死。”遂结右军都将董彦弼、周承诲擒述等斩之,迎上复位。上曰:“裕幼弱,非其罪。”黜为德王,赐德昭等俱姓李,以为使相,留宿卫,赏赐倾府库,时人号为三使相。时上悉以军回事委崔胤,宦官侧目,胤欲尽除之。上以问韩偓。对曰:“不若择其尤无良者数人诛之,择其忠良者使之,有善则赏,有恶则惩,则咸自安矣。”上深以为然。而胤复请尽诛宦官,宦官得胤密谋,日夜谋所以去胤者。胤知谋泄,事急,遗全忠书,称彼密诏,令全忠以兵迎车驾。全忠得书,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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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发大梁,表请车驾幸东都。京师大骇,中尉韩全诲等陈兵殿前,劫上如凤翔。上不许,拔剑登乞巧楼。全诲等逼上下楼,上不得已,乃与皇后、妃嫔、诸王百余人,皆上马恸哭。全诲等遂火宫城,车驾幸凤翔,全忠驻师河中。崔胤诣河中,涕泣请兵,全忠乃将兵五万,进攻凤翔。李茂贞出战累败,储资已竭,上鬻御衣及小皇子衣于市以充用。上乃召茂贞等,议与全忠和。李茂贞独见上,请诛韩全诲等,与全忠和,奉车驾遂策。
  上喜,收全诲斩之,并诛宦官七十余人。车驾入长安,复以崔胤同平章事。胤复奏宦官典兵预政,不剪其根,祸终不已,请悉罢诸内司及诸道监军,上从之。是日,全忠以兵驱第五可范已下数百人于侍省,尽杀之,冤号之声,彻于内外。又出使者诏所在收捕诸道监军,悉诛之,止留黄衣幼弱者三十人,以备洒扫。
  全忠引兵屯河中,杀崔胤、郑元规等,遣牙将奉表,称邠岐李茂贞兵,逼畿甸,请上迁都洛阳。上以皇后新产,未任道路,乞俟满月后行,全忠不许。时上御筵喜楼,及下,裴枢已促百官东行,驱徙士民,号泣满路,骂曰:“贼臣崔胤,召朱温来倾复社稷,使我曹流离至此。”上遂发长安,至华州,民夹道呼万岁。上泣曰:“勿呼万岁,朕不当为汝主矣。”馆于兴德宫,谓特臣曰:“鄙语云:‘纥干山头冻杀雀,何不飞去生处乐’。朕今漂泊,不知竟落何所。”因泣下沾襟,左右不能仰视。上遣间使以绢诏告急于王建、杨行密、李克用等,令纠率藩镇,以图匡复,曰:“朕至洛阳,则为全忠所幽闭,诏敕皆出其手,朕意不得复通矣。”全忠迎上于新安,杀上左右及宫女数人。自崔胤之死,六军散亡殆尽,惟余内园小儿二百余人,从上而东,全忠皆杀之。预选小儿二百余人,大小相类者,衣其服,顶其名而代之。上初不之觉,至累日乃悟。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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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之左右使令,皆全忠之人矣。李茂贞、王建、李继徽合兵讨朱全忠,全忠拒之于河中,皆败还。时李克用兵势衰弱,封疆日蹙,不能出兵;忧形于色。其子存勖进曰:“朱氏穷凶极恶,人怨神怒,今其极也,殆将毙矣,吾家代袭忠贞,大人当遵时养晦,以待其衰,奈何轻为沮丧乎?”克用大悦。
  朱全忠还大梁,惧上有英气,愁变生于中,遣朱友恭及叔琮弑帝于俶殿。在位十六年。立帝第九子辉王祚,年方十三,是为昭宣帝。宫中恐惧,不敢出声哭。全忠闻之,祥惊哭,自投于地曰:“奴辈负我,令我受恶名于万代。”至东都,伏梓宫恸哭,杀友恭、叔琮。友恭临刑太呼曰:“卖我以塞天下之谤,如鬼神何!”全忠遂辞赴镇。全忠使蒋元晖邀德王裕等九人,置酒九曲池,悉缢杀之,投产池中,皆昭宗之子也。彗星出西北,长竟天。全忠杀不附己者,聚裴枢、独孤损、崔远、陆扆、王溥等三十余人于白马驿,尽杀之,以应天变。李振言于全忠曰:“此辈常自谓清流,宜投之黄河,使为浊流。”全忠笑而从之。昭宣帝在虚位三年。君臣惧祸,遣使奉册宝如大梁,让位于朱全忠。梁王朱全忠,更名晃,称皇帝,国号梁,都大梁,是为后梁太祖。废昭宣帝为济阴王,寻弑之,唐亡。
  起高祖戊寅,终昭宣帝丁卯,凡十二帝,共二百九十年。
  梁主既篡位,与宗戚饮博于宫中。其兄全昱谓曰:“朱三本砀山一民也,从黄巢为盗,天子用汝为四镇节度使,富贵极矣,奈何一旦灭唐家三百年社稷,他日得无灭吾族乎?”梁主不怿而罢。时惟河东晋王李克用、凤州岐王李茂贞、淮南吴王杨行密之子杨渥、西川蜀王王建,不奉梁年号,余皆禀梁正朔。
  梁以高季昌为荆南节度使,遂据江陵,后为南平王,详见下回。
  契丹耶律阿保机,始建国,是为辽太祖,详见三十二回。梁遣康怀贞将兵攻晋潞州,晋李嗣昭闭门拒守,怀贞昼夜攻之,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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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不拔,乃于潞州城下,更筑长城,内防冲突,外拒援兵,谓之夹寨,堑而守之,久不下。晋王李克用卒,子存勖立为晋王。
  存勖与诸将谋曰:“朱温所惮者,独先王耳!闻吾新立,必有骄怠之志,若简精兵,倍道趋之,出其不意,破之必矣。”乃大阅士卒,率周德威等,发晋阳,进兵直抵夹寨,鼓噪而入。
  梁兵大败南走,亡失将校士卒以万计,委弃资粮器械山积,潞州围解。梁主闻夹寨不守,大惊,既而叹曰:“生子当如李亚子,克用为不亡矣。至如吾子,豚犬耳。”
  燕王刘守光称帝,国号大燕。晋王闻之大笑曰:“俟彼十年,吾将问其鼎矣。”晋王存勖屡败梁兵,梁主疾憎甚,谓近臣曰:“我经营天下三十年,不意太原余孽更昌炽如此。吾观其志不小,天复夺我年,我死,诸儿非彼敌也,吾无葬地矣!”
  因哽噎,绝而复苏。初,张后严整多智,梁主敬惮之。后殂,梁主恣意声色,尝避暑于河南尹张宗奭家,淫其妇女殆遍。梁主诸子虽在外,常征其妇入侍,七子皆亲生,惟幼子友文本姓康,名勤,梁养子也。其妇女王氏色最美,且善承人主颜色。
  枕席间,曲尽其妙,其余七子妇,虽委曲承顺,尚有勉强之容,不能及也。梁主爱王氏,王氏请以友文为太子,梁主许之。诸子心皆不平。梁主嫉甚,命王氏如友文,欲付以后事。第七子友珪妇张氏知之,密召友珪,珪与统军韩京力合谋,夜斩关入至寝殿。梁主惊起曰:“我固疑此贼,恨不早杀之,汝悖逆如此,天岂容汝乎?”友珪曰:“斩老贼万段!”友珪仆夫冯廷谔刺梁主腹,刃出于背,以败毡裹之,殡于寝殿,在位六年。
  友珪遂即位。梁赵岩奉使至大梁,见梁主三子友贞,密与之谋诛友珪。岩曰:“此事成败,在招讨杨令公耳!得其一言,谕禁军,吾事立办。”均王友贞乃遣腹心马慎交往魏州,说杨师厚曰:“郢王篡位,人望属在大梁,公若因而成之,此不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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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功也。”师厚乃遣其将王舜贤至洛阳,阴与袁象先谋。象先帅禁兵数千人,待旦突入宫中。友珪闻变,自度不免,令冯廷谔先杀妻,次杀己,廷谔亦自杀。均王乃即帝位于大梁,更名王皇,又更名王真,是为末帝。
  时晋王存勖,明赏罚,举贤才,黜贪残,严盗贼,重农积谷,训练士卒,张承业辅之,境内大治。初,克用表奏刘仁恭为卢龙节度使,后征兵于仁恭。以入援唐室,仁恭抵书谩骂,克用怒伐之,仁恭击败其师。仁恭子守光通于仁恭之爱妾罗氏,仁恭杖而斥之。守光遂以兵入,幽其父于别室,而自立为燕王,寻复称帝。晋王存勖以其父克用临终之命,举兵伐燕。燕王刘守光遣其将单廷珪出战,晋将周德威奋击擒之,晋王分兵徇燕山,后八州皆下之,进逼幽州。晋王督诸军四面攻城,克之,擒刘仁恭、刘守光父子及其妻妾以归,献于太庙,自监斩刘守光,械仁恭至代州,刺其心血,以祭父墓,而后杀之。
  梁分天雄为两镇,魏人不服,降于晋,并求援师。晋主入魏州,梁将刘郛以晋兵尽在魏州,晋阳必虚,乃潜兵以袭晋阳。
  晋李存审击败之,寻阝奔还。梁王檀密疏请发关西兵,以袭晋阳,梁主从之。兵至晋阳,夜急攻城,城几陷者数次。晋北伐,故将安金全帅兵夜出,击败之。契丹既归,梁举兵围晋幽州,李嗣源、李存审帅兵前后奋击,大败之。幽州围解,晋国大强。
  晋王得传国玺,因称帝,改国号曰唐,是为后唐庄宗。唐遣李嗣源袭梁郓州,取之。梁敬翔言于梁王曰:“事急矣,非用王彦章为大将,不可救也。”梁主从之。梁彦章攻唐德胜南城,皆拔之。又进攻杨刘。初,王彦章嫉赵岩、张汉鼎、张汉杰兄弟乱玫,谓所亲曰:“待我成功归,就诛奸臣,以谢天下。”
  赵、张闻之,恐其成功,百计阻之,由是彦章功竟无成。梁主犹恐彦章功成难制,还大梁,以段凝代之。于是宿将愤怒,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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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右先锋指挥使康延孝奔唐,唐主问以梁事,对曰:“梁地不为狭,兵不为少,然迹其行事,终必败亡。近又闻欲数道出兵,决以十月大举,臣窃观梁兵,聚则不少,分则不多,愿陛下养勇蓄力,以俟其分兵,帅精骑五千,自郓州直抵大梁,擒其伪主,旬月之间,天下定矣。”唐主大悦。
  唐主闻梁人欲大举,数入道寇,召诸将会议。郭崇韬对曰:“段凝本非将才,不能临机决策,本无足畏。降者皆言大梁无兵,陛下若留兵守魏,固保杨刘城,自以精兵与郓州合力长驱入汴,彼城中空虚,必望风自溃,苟伪主授首,则诸将自降矣。”
  唐主曰:“此正合朕意,大丈夫得则为王,失则为虏。吾行决矣。”冬十月,唐主以大军济河至郓州,一战败之,追至中都,围其城,城无守备。少顷,梁兵溃围出。唐兵执王彦章,唐主欲降之,彦章曰:“余本匹夫,蒙梁主恩位至上将,今兵败力穷,死自其分。”唐主命斩之。康延孝请急攻大梁。李嗣源曰:“兵贵神速,今彦章既擒,段凝未必知之。此去大梁至近,前无山险,方阵横行,昼夜兼程,信宿可至,段凝未离河上,友贞已为我擒矣。延孝之言是也,请陛下以大军徐进,臣以千骑前驱。”唐主从之,令下,诸军皆踊跃愿行。梁主日夜涕泣,不知所为,置传国玺于卧内,忽失之,已为左右窃之,迎唐军矣。梁主谓皇甫麟曰:“吾不能自裁。卿可断吾首。”麟泣从之,遂杀末帝,因自杀。末帝在位十一年。末帝为人温恭俭约,无荒淫之失,但疏忌宗室,宠任越岩及德妃,兄弟张汉鼎、张汉杰等依势弄权,卖官鬻爵,离间旧将相,政事日紊,以至于亡。唐毁梁宗庙,追废朱温、朱友贞为庶人,屠灭其家,粱亡。
  凡二主,共十七年。后唐庄宗李存勖既灭燕,复并梁,足称英主。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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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回
  晋灭唐汉继晋郭氏周承
  词曰:
  千古伤心旧事,一场谈笑春风。残编断简记英雄,总为功名引动。个个轰轰烈烈,人人扰扰匆匆。荣华富贵转头空,恰似南柯一梦。
  却说后唐庄宗李存勖,本姓朱耶,沙陀人。祖赤心,赐姓名李国昌。父克用,破黄巢以功封晋王。及存勖袭封,以兵灭梁称帝,迁都洛阳,号曰后唐。初,李克用临终,以三矢赐存勖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背约归梁。三者吾遗恨也。与汝三矢,无忘父志!”至是,唐主果系燕父子,函梁君臣之首,而契丹亦服,祭于太庙,还三矢焉。以郭崇韬为侍中,崇韬权兼内外。谋猷规益,竭忠无隐,亦颇荐引人物焉。
  唐主幼善音律,或时自傅粉墨,与优人共戏于庭,以悦刘夫人,优名谓之“李天下”,尝自呼曰:“李天下,李天下。”优人敬新磨,遽前批其颊。唐主失色,新磨徐曰:“理天下者,只有一人,尚谁呼耶?”唐主悦,厚赐之,而宠对夫人如故。由是诸伶出入宫掖,侮弄缙绅,群臣嫉愤,莫敢出气。时内府钱财山积,不肯赏赐军士,而于赏赐伶人则无度。又采民间美女三十余人,以充后宫,学女戏。
  蜀王无道,唐主与宰相议伐蜀,以魏王继岌为西川都统,郭崇韬为都招讨使,军事悉以委之。同光三年十一月戊申,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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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西行,入散关,倍道而进。诸城镇望风款附,遂进兵逼成都。
  蜀主舆榇衔璧出降。大军入成都,崇韬禁军士侵掠,市不改肆,自出师至克蜀,凡七十日。时成都虽下,而蜀中盗贼群起,布满山林,崇韬恐大军既去,更为后患,是以淹留未还。唐主遣宦者何延嗣促之,崇韬待之倨,延嗣归,言崇韬专权,王寄身于虎狼之口。唐主遣马彦珪驰诣成都,观崇韬所为何如。刘皇后自为敕与继岌,令杀崇韬。至是继岌命崇韬登楼计事。崇韬方升阶,继岌从者李环挝碎其首,并杀其子廷诲,以孟知祥为西川节度使,后据蜀,详见后。唐主复因谗杀郭崇韬诸子,又杀功臣李继麟,朝野骇惋。李嗣源叹曰:“吾心不负天地,祸福之来,委之命耳!”天下不解崇韬之罪,人心汹汹,邺都遂作乱。唐主命李嗣源讨之。嗣源至邺都,下令军中明日攻城。
  是夜,马直军士张破败作乱,帅众大噪焚宫。嗣源叱而问之,对曰:“将士从主上十年,百战以并天下,今主上弃恩任威,我辈初无叛心,但畏死耳,今欲与城中合势,请主上帝河南,令公帝河北。”嗣源涕泣谕之,不从,及诡说得出,遂引兵向大梁。李绍荣奏李嗣源已叛,与贼合,嗣源遣使上章自理,一日数奏,皆为李绍荣所遏,不得通。嗣源由是疑惧。石敬塘曰:“夫事成于果决,而败于犹豫,请速从众议。”康义诚曰:“主上无道,军民怨怒,公从众则生,守节则死。”嗣源乃令安重诲移檄会兵,军势大盛。李绍荣请唐主幸关东招抚,唐主从之。
  唐主至万胜镇,闻嗣源已据大梁,诸军离叛,神色沮丧,登高叹曰:“吾不济矣!”即命旋师归。唐伶人郭从谦帅所部兵攻兴教门,唐兵将皆散,唐主帅亲王卫士守城,为流矢所中。鹰坊人善友,扶至绛霄殿庑下,抽矢,渴惫求水,刘后不省视,遣宦者进酪,须臾遂殂,在位三年。善友敛乐器覆尸而焚之。
  刘后囊金宝,系马鞍,与其所私庄宗之弟申王存渥,及李绍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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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走,宫人逃散,诸军大掠。是日,李嗣源至罂子谷,闻之恸哭,谓诸将曰:“主上素得士心,止为群小蔽惑致此,今吾将安归乎?”乃入洛阳,止于私第,禁焚掠,拾庄宗骨,于灰烬之余而殡之。唐监国李嗣源获刘后与申王杀之,又杀李绍荣及魏王继岌等。同光四年四月,嗣源用旁支入继之礼,于柩前即位,是为明宗。
  明宗目不知书,四方奏事,皆令安重诲读之。重诲亦不能尽通,乃奏选文学之臣,置端明殿学士,以冯道、赵凤为之。
  唐以郭从谦为景州刺史,既至,遣使族诛之。唐初刻《九经》板印书售之,自是学者得书始易。明宗本胡人,克用养子,性不猜忌,与物无竟。登极之年,年逾六十,每夕于宫中焚香祝天曰:“某胡人,因乱,为众所推,愿天早生圣人,为生民主。”
  天感其诚,次年宋祖生。帝在位八年,年谷屡丰,兵革罕用,校于五代,粗为小康。及殂,第五子从厚立。是为闵帝,在位一年。唐成德节度使潞王从珂举兵凤翔,入洛阳,废其主从厚为鄂王,寻弑之。从珂本姓王,小字阿三,镇州平山寡妇魏氏之子。明宗掠得,养以为子,至是继明宗而自立,是为废帝。
  废帝以千春节置酒,河东节度使石敬塘之妻、晋国长公主上寿毕,辞归晋阳。唐主醉曰:“何不少留,遽归欲与石郎反耶?”敬塘闻之大惧。又使敬塘移镇天平,敬塘益惧,谋于将佐曰:“吾之再来河东也,主上面许,终身不除代。今忽有是命,得非如今年千春节公主所言乎?”都押衙刘知远曰:“明公久将兵,得士卒心,今据形胜之地,士马精强,若称兵传檄,帝业可成,奈何以一纸制书,自投虎口乎?”掌书记桑维翰曰:“主上初即位,明公入朝,不于此时移镇,而卒以河东相授,是天意假明公以利器也。明宗遗爱在人,主上非明宗后,公明宗爱婿,契丹素与明宗约为兄弟,公诚能推心屈节事之,朝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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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至,何患不成?”敬塘意遂决,表唐主养子,不应承祀,请传位许王。唐主手裂其表,抵于地,以张敬达讨之。敬塘令桑维翰草表,称臣于契丹,且请以父礼事之,约事捷之日,割卢龙一道,及雁门关以北诸州与之。刘知远谏:“称臣可矣,以父事之太过,厚以金帛赂之,自足以致其兵,不必许以土田,恐异日大为中国之患,悔之无及。”敬塘不从。表至契丹,契丹主大喜,俟中秋倾国赴援。契丹主耶律德光将兵救石敬塘,以五万骑与唐将高行周、符彦卿合战,敬塘乃遣刘知远出兵助之,唐兵大败。唐主惧,下诏亲征,诸军骄悍不为用。符彦卿恐其为乱,不敢奉之以法。唐主至河阳,但日夕酣歌。群臣或劝其北行,则曰:“卿辈勿言,石郎使我心胆堕地。”契丹主谓石敬塘曰:“吾三千里来赴难,必有成功。观汝气貌识量,真中原之主也,吾欲立汝为天子。”敬塘辞让,将吏复劝进,乃许之。契丹主作册书,命敬塘为皇帝。敬塘割幽蓟十六州以与契丹,仍许岁输帛三十万匹,改国号曰晋。敬塘沙陀人,姓石氏,是为后晋高祖。唐主与宋审虔等四将复向洛阳,而槔校已皆飞状迎晋主矣。唐主遂与曹太后、刘皇后、雍王重美及宋审虔等携传国玺,登玄武楼自焚。在位三年,后唐亡,凡四主三姓,共十四年。
  是日晚,晋主入洛阳,唐兵皆降。晋主命知远部署京城,城中肃然。寻还都于大梁。在位七年,招抚藩镇,善事契丹,中国稍安。及殂,以幼子重睿托冯道,欲道辅立之。道与景延广议,以国事多艰,宜立长君,乃奉高祖兄敬儒之子齐王重贵立之。齐王既立,以契丹主德光为祖,以高祖为父,而于本生父敬儒反臣而名之。大臣议奉表称臣,告哀于契丹。时契丹改国号曰辽,景广请致书,称孙而不称臣。辽主大怒,搬来责让,延广复以不逊语答之。辽卢龙节度使赵延寿欲代晋帝,屡说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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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击晋,辽主颇然之。辽兵入寇,晋主命刘知远会兵山东,皆不至。晋主疑其有异图,郭威见知远有忧色,谓知远曰:“何东山河险固,风俗尚武,士多战马,静则勤稼穑,动则习军旅,此霸王之资,何忧乎?”辽主大举入寇,桑维翰以国家危在旦夕,求见言事。晋主方在苑中调鹰,辞不见。又诣执政言之,执政不以为然,还谓所亲曰:“晋氏不血食矣。”辽兵环晋营,杜威与李守贞、宋彦筠谋降辽,辽主绐之曰:“景延广威望素浅,恐不能帝中国,汝果降者,当以汝为之。”威喜,遂降。
  命军士释甲,军士皆恸哭,声震原野。辽主遣兵入大梁,执晋主重贵以归,在位四年。杀桑维翰,囚景延广。晋亡,凡二主,共十一年。
  辽主入大梁,杀张彦泽,景延广自杀。辽封晋主为负义侯,徙之黄龙府。辽主纵胡骑四出剽掠,奸--女,于是内外怨愤,始患苦契丹,皆思逐之矣。时晋臣刘知远在河东,富强冠诸镇,见晋主与辽结怨,知其必危,分兵守四境,以防侵轶。及闻辽兵入汴,掳执天子,将佐军土等俱请知远上尊号,以号令四方,知远从之。知远姓刘名暠,字知远,其先沙陀人,微时为晋阳李氏赘婿,仕晋,以功封北平王。及晋主重贵被掳,乃即位于晋阳。知远欲掠晋阳民财,以赏军士。夫人李氏谏曰:“陛下因河东创大业,未有惠泽及民,而先夺其生生之资,非新天子所以救民意也,请悉宫中所有以劳军,虽复不厚,人无怨言。”
  知远从之,中外大悦。
  辽兵肆掠,民不堪命,东方群盗大起。辽主耶律德光谓左右曰:“我不知中国之人难制如此。乃引兵北归,尽载府库之宝以行,死于杀胡林,国人剖其腹,实盐数斗,载之北归,晋人谓之帝羓.晋主刘知远入大梁,诸镇多降。仍都大梁。改国号曰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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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为后汉高祖。以弟刘崇为太原河东节度使;后郭威篡汉,崇更名旻,即位于晋阳,则为北汉,详见后。汉主不豫,召苏逢吉、杨邠、史宏肇、郭威入受顾命,曰:“承祐幼弱,后事托在卿辈。”遂殂,在位二年。皇子祐承立,时年十八,是为隐帝。河中李守贞,永兴王景崇、凤翔赵思绾三镇拒命,推守贞为主。汉遣诸将讨之,久无功。汉主患之,以郭威为招慰使,诸军皆受节制。郭威攻河中,入其外郭,李守贞与妻子自焚。
  赵思绾好食人肝及人肉,取妇女为食粮,已约降汉,周收敛财物,三改其期。郭威执斩之,威使赵晔急攻永兴,王景崇自杀,三镇即平。汉主骄纵,年益壮,狎昵嬖幸,厌为大臣所制,左右乘间谮龙,遂杀其枢密使杨邠、侍卫指挥使史宏肇、三司使王章。宏肇御众严整,将兵所向必克,汉得天下,皆其力也。
  三人之死,人尽冤之。汉主又遣使至邺都杀郭威,威举兵反,留养子荣镇邺,命郭宗威将骑兵前驱,自将大军继之。至封邱,人心汹惧,汉主遣慕容彦超等将兵拒之。彦超等战败,遂还。
  是日,汉主出劳军,为乱兵所杀。主在位三年。冯道帅百官谒见郭威,威犹拜之。郭威帅百官奏李太后,宜早立新君。太后令百官议,以高祖之子承训、承勋年尚幼,立高祖弟崇之子刘赟为君。
  会辽主入寇,李太后命郭威将大军击之。十二月。威发大梁,馆于澶州。癸丑旦,将发,将土数千人忽大噪。威命闭门,将士逾垣发屋而入,曰:“天子须侍中自为之,将士辈已与刘氏为仇,不可立也。”或裂黄旗以被威体,共扶抱之,呼万岁震地。因拥威南行,威乃上太后笺,请奉汉宗庙,事太后为母。
  太后诏废赟为湘阴公,以郭威监国。遂即位。郭威,邢州尧山人,今北直顺德府唐山县是也,改国号曰周,仍都大梁,是为后周太祖。罢四方贡献珍物,毁宝玩于庭,诏百官上封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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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恤民,用人得宜,为五代之令主。太祖无嗣,以皇后兄柴守礼之子柴荣为嗣,封晋王。在位三年殂。晋王荣即位,是为世宗。时北汉主闻太祖晏驾,自将兵三万,与辽兵万余骑入寇。
  周主自将兵御之,战于高平之南。合战未几,樊爱能、何徽引骑兵先遁,右军溃,步兵千余人,解甲呼万岁,降于北汉。周主见兵势危,自引兵亲犯矢石督战。宿卫将赵匡胤谓同列曰:“主危如此,吾属何得不致死。”乃身先士卒,驰犯其锋,士卒死战,无不一当百,北汉兵大败。爱能等闻捷,稍稍复还。
  周主责之曰:“汝辈皆累朝宿将,非不能战,今望风奔逃者无他,正欲以朕为奇货,卖与刘崇耳。”悉斩之。由是骄将惰卒,始知所惧,不行姑息之政矣。因大阅诸军,去老弱,择精壮,募壮士以补之。又命赵匡胤募壮士以补宿卫。由是士卒精强,近代无比,毁铜佛以铸钱。世宗召陈抟,问以黄白飞升之术?
  对日:“陛下为天子,当以洽天下为务,安用此为?”乃遣还山。诏州县长吏常存问之。世宗既为周太祖嗣,人无敢言柴守礼子者,但以元舅处之,优其俸给,未尝至大粱。尝以小忿杀人,有司不敢诘,世宗知而不问。
  南唐北通契丹,欲伐周。周世宗下诏亲征南唐,命李重进将兵赴正阳。南唐刘彦贞引兵来拒,重进大破之,斩彦贞,唐人大恐。皇甫晖、姚凤退兵清流关。周主命赵匡胤袭之,晖等走入滁州,欲断桥自守。匡胤挥兵涉水,直抵城下,晖曰:“人各为其主,愿容成列而战。”匡胤笑而许之。晖整众而出,匡胤拥马突阵击晖,擒之,并擒姚凤,遂克滁州。匡胤威名日盛,每临阵,必以繁缨饰马,铠杖鲜明。或曰:“如此,恐为敌所识。”匡胤曰:“吾固欲其识之耳。”南唐主屡败而惧,遣李德明来言,请去帝号,割寿、濠、泗、楚、光、海六州之地,仍岁输金帛百万,以求罢兵。周主以淮南之地已半为周有,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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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捷音日至,欲尽得江北之地,不许。唐主大怒,命弟齐王李景逵将兵二万趋六合。赵匡胤奋击,大破之,于是唐之精锐尽矣。是战也,士卒有不致力者,匡胤阳为督战,以剑砍其皮笠。
  明日,阅遍皮笠有剑迹者数十人,皆斩之,由是部兵莫敢不尽死。周以赵匡胤为定国节度使,兼殿前都指挥使,周主还都。
  命将围寿春,连年不下,周主复自将伐南唐,抵寿春,唐寿州监军周廷构以城降。又攻濠、泗二州,二州皆降,进克楚州。
  周主如迎銮镇,至江口,遣水军击破唐兵。唐主恐,遂南渡。
  又耻降号称藩。乃遣陈觉奉表,请传位于太子宏翼,使听命于中国。觉至迎銮镇,见周兵之盛,白世宗请遣人渡扛取表,献西川之地,划江为境,以求息兵,辞旨甚哀。世宗曰:“朕本兴师止取江北,合尔主能举国内附,朕复何求?”赐唐主书,慰纳之,谕以罢兵,不必传位。唐主奉表,献江北四州,岁输贡物数十万。于是江北悉平,南唐主更名景,去帝号,奉周正朔。世宗以北鄙未复,将幸沧州,即日帅步骑数万,直趋契丹之境,契丹守将皆举城降,于是关南悉平。又宴诸将于行营,议取幽州,适有疾而还。
  世宗疾大渐,召范质等入受顾命,在位六年,寿三十九而崩。世宗在番邸时,多务韬晦,及即位,人始服其英武,其御军,号令严明,人莫敢犯。其攻城对敌,应机决策,出人意表,动无不胜。又勤于为治,百官簿籍,过目无所忘。发奸摘伏,聪察如神。闲暇则召儒者读前史,商榷大义,性不好丝竹珍玩之物。重农恤民,制礼作乐,文武参用,各尽其能。人皆服其明,而怀其惠,故能破敌广地,所向无前,足称令主。登遐之日,远近哀慕焉。世宗太子梁王宗训即位,时方七岁,是为恭帝。恭帝幼冲,中外物情,皆附于赵匡胤,密有推戴之意。时镇、定二州,传言辽与北汉连兵入寇。周主遣归德节度使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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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检点赵匡胤,率禁兵御之。正月癸卯,发汴京,殿前都指挥使苗训,善观天文,见日下复有一日,黑光摩荡者久之。指示楚昭辅曰:“此天命也。”
  是夕次陈桥驿,军士聚于驿门,殿前都指挥使石守信等相与谋曰:“主上幼弱,我辈出死力破敌,谁则知之?不如先立点检为天子,然后北征。”都押衙李处具以其事白匡胤之弟匡义,及归德掌书记赵普。甲辰黎明,军士擐甲执兵,直逼寝所,曰:“诸侯无主,愿册太尉为天子。”匡胤惊起,披衣未及时,黄袍已加身上矣。众即罗拜呼万岁,掖之上马,拥逼还汴,匡胤揽辔,誓诸将曰:“汝等自贪富贵,立我为天子,能从我命则可;不然,我不能为汝主也。”皆下马曰:“愿受命。”匡胤曰:“太后主上,我北面事者,不得惊犯;公卿皆我比肩,不得侵凌;朝市府库,不得侵掠;用命有重赏,不然当族诛。”
  皆应曰:“诺。”遂肃队而行。乙巳至汴,自仁和门入,秋毫无所犯。匡胤令甲士归营,而自退居公署。将士拥范质、王溥等至,质以义让匡胤,匡胤流涕曰:“吾受世宗厚恩,为六军所迫,一旦至此,负惭天地,将如之何?”质等未及对,列校罗彦环挺剑厉声曰:“我辈无主,今日必得天子。”质等相顾,不知所为。溥降阶先拜,质不得已,亦拜。遂奉匡胤入宫,召百官至,晡时班定,犹未得禅诏。翰林承旨陶谷出诸袖中,遂用之,宣徽使引匡胤就廷,北面拜受讫,乃掖升崇元殿,服衮冕,即皇帝位。奉周主为郑主,在位半年,后十一年殂,宋主素服发哀,辍朝十日。世宗七子皆寿终,奉符后为周太后,迁之西宫,周亡,凡三主,共十年。五代通共五十三年。宋主大赦改元,国号宋,是为宋太祖,石守信、高楼德等悉进爵有差。
  华山隐士陈抟,闻太祖代周,曰:“天下自此定矣!”宋祖开基,其说颇长,留待下回再叙。其唐末河北七藩镇,割据土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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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同列国,及残唐十僭国,今且逐渐叙明,以便观者。
  唐末藩镇有卢龙,初名平卢,今北直永平府卢龙县等处是也。自唐玄宗以安禄山为平卢节度使起,及禄山反后,凡更二十七人,共易二十姓。至刘守光称帝于后梁末帝时,晋王李存勖击破幽州,擒守光并其父仁恭斩之。有魏博,亦名天雄,今北直大名府等处是也,唐代宗时,田承嗣执史朝义妻子降,以为魏博节度使,凡更十九人,共易九姓。至后梁末帝时,杨师厚卒,魏人以其地降于晋王李存勖。有成德,后名武顺,今北直正定府等处是也。唐肃宗时,以安史降将李宝臣为成德节度使。凡更十二人,共易四姓。至后梁末帝时,王镕为其下太保王德明所弑,晋王存勖讨诛之;有泽潞,亦名昭义,今山西潞安府等处是也。唐代宗时,以安史降将薛嵩为泽潞节度使,凡更三十人,共二十六易姓。至丁会,以朱全忠弑昭宗,会降于晋王李克用。又有淄青,今山东兖州府东平州是也。唐肃宗时,以侯希逸为淄青等六州节度使。凡五人,二易姓。至李师道,唐宪宗遣兵讨之,其下刘悟斩献其首。又有淮西,后名彰义,今河南汝宁府等处是也。唐肃宗时,以来王真为节度使,凡八人,七易姓。至吴元济,唐宪宗遣李想讨诛之。又有沧景,亦名横海,今北直河间府等处是也。唐德宗时,以程日华为横海军节度使。凡更二十七人,共十五易姓。至卢彦威,于唐昭宗时,为刘守光之父刘仁恭所取。又有宣武,今河南开封府等处是也。
  唐德宗时,以刘元佐为宣武节度使,凡更十九人,共九易姓。
  至唐实,于唐僖宗时,以朱全忠代之,后遂篡唐,此唐末河北藩镇之大略也。
  至于残唐五代诸僭国,前后共约十国,其最大莫如吴与南唐。初,合肥人杨行愍以为盗见获,刺史郑棨奇其状貌,释之,后应募为兵,充卢州牙将,高骈以为卢州刺史,改名行密。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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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骈好神仙,吕用之、张守一、诸葛殷等共为妖妄,淫刑滥赏,夺人资财、妇女,人大怨恨。毕师铎、秦彦起兵讨之。秦彦杀高骈,并其子弟甥侄,共为一坎瘗之,杨行密尽取高骈故地。
  唐昭宗以杨行密为淮南节度使,据有江南江西等地。行密取濠州,得徐州人李氏子,养以为子。其长子渥憎之。行密赐与徐温为子,名之曰知诰。知诰勤孝过诸子,温特爱之,每谓诸子曰:“汝辈事我,能如知诰乎?”使掌家事。行密节度淮南十四年卒。长子渥嗣。渥骄侈信谗,多以旧怨杀人,燃十围之烛以击球,或单骑出游,从者不知所之。左右牙指挥使张颢、徐温泣谏不听,遂谋作乱,因弑渥,渥嗣位三年。颢立渥弟杨隆演,徐温密使人斩颢于牙堂,暴其弑君之罪。温出镇润州,留养子徐知诰居广陵辅政。隆演嗣位十年,又僭王位二年卒。徐温入朝,或劝温自取,温正色曰:“我受杨氏厚恩,使杨氏无男有女,亦当立之,敢妄言者斩。”乃迎立隆演之弟丹阳公溥。
  及温卒,吴王赠温齐王,以徐知诰都督军事。吴王杨溥在王位六年,又僭称帝十一年,为徐知诰所篡,号为让皇,寻卒,谥曰睿,吴亡。凡四世,共四十六年,称帝十一年。
  徐知诰称帝,复姓李,改名升,国号唐,都金陵,是为南唐。南唐主李升,字正伦,乃唐太宗子吴王恪之后也。世本微贱,父荣早卒,升少孤,流落濠泗间。杨行密得之,奇其状貌,嘱其将徐温养以为子。及长,身长七尺,广颡隆准,为人好学,温厚有谋。篡位后,追尊徐温为忠武皇帝,庙号义祖,立唐七庙。勤俭爱民,兴利除害,在位六年,以服方士灵丹,疽发背而殂,庙号烈祖,长子璟嗣位。璟性和柔,好文事,喜人顺己。
  于是谀臣日进,政事日乱。既克建州,并有殷国,复破湖南,并有楚国,益骄肆,有并吞天下之志。遣使通契丹及北汉,约共图中国。周世宗将兵伐之,唐兵大败,去帝号,尽献淮南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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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之地。划江为界,奉表称臣于周。唐主在帝位十九年,去帝号称国主者四年,徙都豫章。以境土蹙弱,忧虑成疾而殂。庙号元宗。子煜时留建康,遂即位。煜酷信佛法,出禁中金钱,募人为僧。都下僧将万人,皆仰给于县官。唐主与后服僧衣,诵佛经,拜跪手足成赘。宋太祖闻之,乃选少年有口辩者为僧,南渡见唐主,论性命之说。唐主信重,谓之一佛出世。自是不复以治国守边为事。宋遣曹彬将大军取江南,江南主日于后苑引僧及道土诵经,宋师驻城下累日,江南主犹未知。及知之,乃遣使召都虞侯朱令赞,将上江兵入援,遣吏部尚书徐铉等贡方物,上表求退师。铉言于宋帝曰:“李煜无罪。煜以小事大,如子事父,奈何见伐?”反复论辩不已。帝怒曰:“江南亦有何罪?但天下一家,卧榻之帝,岂容他人鼾睡耶?”铉惶恐而归。唐朱令赟入援,众号五十万,顺流而下。曹彬击败之,遂擒令赟.金陵孤城愈蹙,一日城将破,彬忽称疾不视事。诸将皆来问疾,彬日:“余之疾,非药石所能愈,惟须诸君诚心自誓,于克城之日,不妄杀一人,则自愈矣。”诸将许诺,共焚香为誓,彬即称愈,遂克升州。江南主率臣僚诣军门请罪,彬慰安之,待以宾礼,请煜入宫治装。煜治装毕,遂与其宰相汤悦等四十五人赴汴京。煜嗣位十九年而降于宋,南唐亡,凡三主,共三十九年。
  其见灭于南唐者,有闽国,亦号殷。唐僖宗时,寿州屠者王绪,与其妹夫刘行全,聚众五百,盗据本州,复陷光州,有众刀余人,蔡州节度使秦宗权表为光州刺史。固始县佐王潮及弟审邽、审知皆以才气知名,绪以潮为军正,信用之。时黄巢已平,秦宗权责租赋于光州刺史王绪,绪不能给,宗权怒击之,绪惧,悉光、寿二州兵渡江,转掠江、洪、虔州,又陷汀、漳州,然皆不能守。王绪以漳州道险粮少,令军中无得以老弱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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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惟王潮兄弟扶其母以从。绪责之,潮等曰:“人皆有母,未有无母之人,将军奈何使人弃其母乎?”绪怒,令斩其母。
  潮等曰:“潮等事母如事将军,既杀其母,安用其子,请先母死。”将士为之请,乃舍之。有望气者谓绪曰:“军中有王者气。”于是绪见将士有勇略魁岸者,皆杀之,刘行全亦死,众皆自危。行至南安,潮说其前锋将伏壮士篁竹中,就马上擒绪,反缚以徇。前锋将推潮为将军,引兵还光州,所过秋毫无犯,遂取泉州,遣使降于观察使秦岩。岩表潮为泉州刺史。潮沉勇有智略,招怀离散,均赋缮兵,吏民悦服。秦岩病卒,诏以潮为观察使,未几,升福州为威武军,以潮为节度使。一年卒,表其弟审知为威武留后,朝廷因而命之。审知状貌雄伟,隆准方口,常乘白马,军中号为白马三郎。后梁篡位,以审知为闽王。审知俭约,宽刑薄赋,好贤下士,境内以安。
  嗣位二十九年卒,子延翰嗣,骄淫残暴,自称大闽国王,以弟延钧为泉州刺史,义弟延禀为建州刺吏,皆令采择民间美女,三人皆谏,遂有隙,二人合兵袭福州,杀延翰。翰嗣位一年,众推延钧为留后,更名璘.璘好神仙,大作宫殿,用度不足。以薛文杰为国计使,文杰巧佞谄媚,阴求富民之罪,而籍没其财,被榜掠者,胸背分受,乃以铜斗火烫之,国人皆怨怒。
  太后及长子继鹏泣请于璘而杀之。璘后陈金凤善淫,曲尽其妙,闽王嬖之。后与幸臣归守明、李可殷等私通,国人皆恶之。会璘疾甚,长子继鹏与皇城使李仿杀李可殷。璘力疾视朝,推求可殷死状,仿大惧,遂帅所部兵鼓噪入宫,弑璘.继鹏杀陈后。
  璘嗣位九年,又称帝三年而被弑。子继鹏立,更名昶。昶既嗣立,骄纵好聚敛,重方士而崇宫室,又忌杀宗族。其叔父延义弑之而自立,昶僭位三年。延义更名曦,曦骄淫苛虐,宗族勋旧相继被诛,每乘醉杀人,僭位六年,朱文进弑之而自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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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知子延政已据建州称帝,改国号曰殷。会南唐查文徽表请击殷,南唐主遣徽兴兵南下,延政使人诈告福州曰:“唐助我讨贼臣,大兵今至矣。”福人大惧,斩文进以降于延政,唐兵与闽相持未决,唐查文徽请唐主王益兵,唐主遣将军祖全恩将兵会之,闽兵大败,唐兵拔镡州,又拔建州,殷王延政降,僭位三年,汀、泉、漳等州相继皆降,闽亡,凡七传,四主,共五十年,内称帝二十年。
  其见灭于南唐者,又有淮南,亦号楚国。唐僖宗时,秦宗权与杨行密争扬州,马殷与刘建锋等俱属宗权将孙儒。及行密击斩孙儒,刘建锋、马殷收余众七千走洪州,推建锋为帅,至江西,众十余万,杀武安节度使邓处纳,自称留后。建锋既得志,嗜酒不亲政事。长直兵陈瞻妻美,建锋私之。瞻杀建锋,诸将杀瞻。马殷尝同建锋领兵,众服之,推为留后。唐昭宗以马殷为湖南节度使。殷练卒厉兵,尽取湖南之地,节度湖南二十一年,又建楚国,在王位四年殂,遗命诸兄弟相继。子希声立,声嗣位二年殂,弟希范立。范纵意声色,为长夜之饮,内外无别。盛为宫室,选美女,率子弟僚属游宴。嗣位十五年,希范弟希广立。嗣位三年,懦弱不能自决,庶兄希萼争立,广不忍杀其兄,反为其兄希萼所弑。萼篡位一年,多思旧怨,杀戮无度,纵酒荒淫,悉以军府事委庶弟希崇。崇多私曲,政刑紊乱,军民皆怨。指挥使徐威等以兵废希萼而立希崇。初,希萼素有怨于衡山人彭师暠,希崇送希萼至衡山幽之,实欲衡山人杀之。而衡山彭师晨奉希萼愈谨,聚众万余人,立希萼为衡山王。而希崇日纵酒荒淫,命妇女裸侍,为政不公,语多骄妄,国人不附。徐威等患之,密表请兵于南唐。南唐主命边镐将兵击楚,希崇、希萼皆降。楚亡,凡六传,共五十六年,内建国称王者四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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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既平湖南,悉收其金帛美女、仓粟亭馆、花果之类,皆徙金陵,遣郎中杨继勋等收租赋,专务苛刻,湖南人大失所望。
  南汉主刘晟遣兵争岭南之地,大败唐师。楚辰州刺史王逵乘间迎刘言为帅,击败唐兵,尽复马氏岭北敌地。惟郴连入于南汉,奉表乞降于周。周许之,以言为武平节度使,在任二年,周行逢、张文表劝王逵自取之。逵杀刘言,奉表于周,求为节度使。
  亦许之。周主自将伐南唐,诏王逵攻南唐鄂州。逵领兵过岳卅,团练使潘叔嗣燕犒甚谨,逵左右求取无厌,叔嗣帅众袭逵,逵败死,在任二年。叔嗣迎周行逢为武平留后。行逢诱执潘叔嗣,数其罪而斩之。周以周行逢为武平节度使,行逢在任七年,疾甚,谓子保权曰:“我死,张文表必为乱,万不得已,当举族归朝,无令陷于虎口。”及卒,文表果为乱,保权请兵于宋,宋祖遣兵赴之,保权已诛文表,弘佐立。佐好书礼士。躬勤政事,发伏摘奸,人不能欺,嗣位六年殂,弟弘亻宗嗣。亻宗性刚严,大将胡进思忌,遂废之,而立其弟弘俶.弘俶曰:“能全吾兄,乃敢承命。”进思许之,俶遣兵卫之。进思屡欲弑亻宗,俶保全之,进思忧虑而死。俶徙于亻宗东府,为筑宫室,治园囿以娱悦之,岁时供馈甚厚。俶遣使入贡于宋,宋主谓之曰:“江南倔强,不朝,我将讨之,元帅当助我,无惑人言。”密告以师期。
  吴越王做帅兵五万攻常州,拔之。江南主贻俶书曰:“今日无我,明日岂有君。一旦宋天于易地酬勋,王亦大梁一布衣耳。”
  俶不答,以书上宋,宋帝优诏褒之。吴越王俶闻唐亡而惧,帝亦谓其使者,愿与一相见。俶与妻孙氏、子惟浚、孙承祐来朝。
  帝赐礼贤宅以居,亲幸宴之,赏赐甚厚。赐俶剑履上殿,书诏不名。命与晋王匡义叙昆弟之礼,封孙氏为王妃,留两月遣还。
  帝赐以黄袱,封识甚固。戒曰:“途中宜密观。”及启之,则皆群臣乞留俶章疏也,俶益感惧。既归视事,命徙坐于东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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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谓左右日:“西北者,神京在焉,天威不违颜咫尺,俶岂敢宁居乎?”每修贡,必列于庭,焚香再拜,而后遣之。至宋太宗三年,吴越王俶朝于宋,求还不许,其臣崔仁冀曰:“朝廷意可知矣,大王不速纳功为都知兵马使。”时王仙芝与黄巢余党侵掠江淮两浙间,独畏二人,不敢犯临安。高骈闻而壮之,召昌及鏐,欲与共讨贼。鏐见骈无讨贼心,说昌辞去。昌自石镜引兵入据杭册,镇海节度使周宝不能制,表昌为杭州刺史。时王铎将刘汉宏据浙东,欲并江西。董昌谓钱鏐曰:“汝能取越州,吾以杭州授汝。”鏐击破浙东军,克越州,越州今绍兴府是也。刘汉宏走,台州刺史杜雄执送昌斩之。昌遂徙镇越州,以鏐知杭州府事。会镇海节度使周宝为其下刘浩、薛朗等所逐,鏐讨平之,拔常州及润州(润州今镇江府是也),又拔苏州。
  唐昭宗以钱鏐为镇海节度使,以董昌为浙东威胜节度使。
  董昌求为越王,朝廷未许,昌遂自称帝,号大越,罗平令群下谓己为“圣人”。钱鏐遗昌书曰:“与其闭门作天子,陷九族百姓于涂炭,岂若开门作节度使,终身富贵耶?及今悛悔,尚可及也。”昌不听。鏐将兵诣越州城下,昌战败,固守越州,鏐破斩之,传首京师,遂以鏐兼镇海、威胜两节度使。鏐拔淮南之松江、无锡、常熟、华亭、湖州等地;鏐又取严州,遂取金华及衙州。梁朱温篡位,以钱鏐为吴越王,始建国,仪卫名称,多如天子之制,惟不改元称帝。吴越与吴争常州,战于无锡,为吴所败,杀吴越将何逢。斩首万级。鏐见何逢被杀,悲不自胜,将士感悦,皆心附之。鏐自少在军中,夜未尝寐,倦极则就圆木小枕。寐熟辄硼而寤,名曰警枕。置粉盘于卧内,有所记则书盘中。或寝方酣,外有白事者,令侍女振纸即寤。
  鏐善事天子,始与吴争地,后与吴连和,境内以安。为节度使三十年,又建国十年殂,中子传瓘立,更名元瓘,抚御将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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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好兄弟,境内称安,嗣位九年赋予硼功,补石镜镇将。临安人钱鏐,字具美,素无赖,贩盐为盗,有术者望斗牛间有王气,占之在临安。乃以相法隐市中,阴求其人,与县录事钟起善,私以告起。起为置酒,悉召县中豪杰为会,术者遍观,皆不足当。会术者过起家,鏐适从外来,术者大惊曰:“此真贵人也。”
  因顾起曰:“君之贵,因此人。”初,起诸子常从鏐饮博,起辄禁之。至是,始纵其子与鏐游,时贷其穷乏。鏐善射与槊,以骁勇闻,事董昌有保权。牙将张从富挟保权以拒宋,宋击破之,斩从富,获保权以归,释为卫将军。寻迁羽林将军以善终,湘湖悉平。自刘言至保权,再共十三年而亡,此外又有吴越。
  唐僖宗时,王郢作乱,劫掠浙江、福建等地,陷明、台二州,大为民患。及贼平,临安人董昌以土团讨贼,土祸且至,俶乃籍境内十三州一军八十六州县以献,帝御崇元殿受之。俶朝退,将佐始知之,皆恸哭曰:“吾王不归矣。” 俶嗣位三十一年而亡,后又十年而卒。宋太宗封俶为王,诸子孙皆为显官,七子皆贵显。吴越亡,凡五世,共八十一年,内建国五十六年。
  此外又有前蜀、后蜀。前蜀者,唐僖宗时,舞阳人王建隆目广颡,状貌伟然,少无赖,以屠牛盗驴贩私盐为事,里人谓之“贼王八”,为田令孜假子,拜卫将军。僖宗自凤翔移幸兴元,以王建为清道使,使奉玺以从。至大散关,凤翔李昌符焚栈道几断,建控帝马,冒烟焰中过,宿阪下,帝枕建膝而寝,既觉流涕,解御衣赐之。及田令孜败,王建以令孜党,出为四川和州刺史。建骁勇,知人善任,听言纳谏,士乐为用。召募溪洞酋豪,有众八千,袭阆州,逐杨茂实,进攻西川节度使陈敬瑄,表敬瑄之罪于朝,求讨敬瑄以自赎。诏削敬瑄官爵,以建为节度使。建攻斩陈敬瑄,拔成都,据有西川之地。复攻杀顾彦晖于梓州,并有东川之地,遣使入贡,并修好于朱全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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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全忠篡位,建移檄诸道,欲与岐晋会兵,兴复唐室。卒无应者,建遂自称帝。建于诸将有功名者,多因事诛之。太子作乱,为卫兵所杀。建立幼子宗衍为太子。蜀主建久疾昏,督任节度使十七年,又称帝十年殂。少子衍立,衍奢纵无度,日与徐太后、徐太妃游宴贵臣之家,及游近郡名山,所费不可胜记。强取民间女子纳宫中,太后、太妃各有悻臣,每卖官人数,大则以赂多者得之。衍有宠姬徐氏,别号花蕊夫人,有美色,亦以淫乱闻。衍每好微行,酒肆娟家,无所不到,又以韩昭、潘在迎等为狎客,与宫女杂坐,谑浪亵狎,无所不至。王承休妻严氏色美,蜀主衍私焉。以秦州多美妇人,蜀主封承硼为鲁国公、天雄节度使,使治秦州,以采择美女。承休强取民间美妇,教以歌舞。毁府署为行宫,请蜀主临幸秦州观之。衍引兵发成都。
  后唐主李存前遣子继岌及郭祟韬伐蜀,蜀武兴节度使王承捷告唐主西上,衍急欲与承休妻相会,且观女戏,不以为意。承捷以凤、兴、文、扶四州降。衍至利州,遇威武卒逃回,始信唐兵之来,意欲迎敌,兵皆愤怨不肯战,遂降。前蜀亡。凡二世,共三十五年,内称帝十七年。衍降后,一家俱为后唐王所杀,及后唐大将郭崇韬以无罪被杀。唐以董璋为东川节度使,以孟知祥为西川节度使。知祥后据蜀,是为后蜀。
  后蜀孟知祥,刑州龙冈人,今北直顺德府邢台县是也。知祥既为节度使,蠲除横赋,安集流散,下宽大之令,与民更始,阴有据蜀之志。阅库中铠甲,得二十万,置左右牙兵十六营。
  后唐明宗时,东川节度使董璋反,知祥亦与同反。唐使石敬塘攻剑州,不克,还屯剑门,以运粮不继,烧营北归。董璋会诸将谋袭西川成都,反为知祥所败。璋还梓州,知祥破斩之,因兼有东川之地,上表谢罪于唐,唐以知祥为蜀王,未几,称帝于成都。知祥为节度使九年,僭号一年殂。子仁赞立,更名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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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昶日事奢纵荒淫。以蜡书与北汉约同举兵伐宋。细作赵彦韬献之宋,宋主得书,以王全斌为大将,刘光义、崔彦进、王仁赡、曹彬等将步骑六万,分道伐蜀。蜀兵大败,蜀主昶请降,嗣位三十二年,宋主以吕余庆知成都府事,后蜀亡,凡二世,共四十一年,内称帝三十三年。初,徐匡璋纳女于昶,拜贵妃,亦号花蕊夫人。意花不足拟,似花蕊轻盈也,与昶极相爱。王师平蜀,宋主闻花蕊名,命别将护送入宫,纳为妃。昶美丰仪,喜猎善弹。夫人心尝忆昶,悒悒不敢言,因自画昶以祀,复佯言于众曰:“祀此神者多子。”一日,宋祖见而问之,夫人亦托前言,讳其姓,遂假张仙,自是求子者多祀之,迄今不改。
  此外又有南汉。初,上蔡人刘安仁,商于南海,因家焉,子谦为广州牙将,升封州刺史,封州,今广东肇庆府封川县是也。及卒,子隐居丧于贺江,士民百余人谋乱,隐一夕尽诛之。
  岭南节度使刘崇龟表为封川刺史,诸贼为乱者,隐与战,悉擒斩之。唐昭宗时,以重赂结好朱全忠,全忠奏以为清海节度使,屡进爵南海王,凡十一年卒。弟严立,谓中国纷纷,天下尚且无定,安能及远,遂称帝,改名袭。穷奢极丽,宫殿悉以金玉珠翠为饰。用刑惨酷,有灌鼻、割舌、肢解、刳剔、炮炙、烹蒸之法,或聚毒蛇水中,以罪人投之,谓之水狱。末年尤猜忌,不信臣下,专任宦者,由是宦者大盛。为节度使六年,又称帝二十六年殂。子弘度立,更名玢,骄奢不亲政事,作乐酣饮,裸男女而观之,左右忤意辄死,无敢谏者。嗣位一年,弟晋王弘熙弑之而自立。弘熙更名晟,尽诛诸弟及其诸子,悉纳其女,以充后宫,作离宫千余间,饰以珠宝。设镬汤、刀山、锯忤之刑,号生地狱。以宫人卢琼仙、黄琼芝等为女侍中,朝服冠带,参决政事。宗室勋旧,诛戮殆尽。惟宦官林延遇等用事。晟嗣位十五年殂。子继兴立,更名钅长,时年十六。钅长谓群臣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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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室,顾子孙不能尽忠,惟宦者可任,于是国事皆决于女侍中卢琼仙及宦官龚澄枢等。凡群臣有才能,及进士状元,皆先下蚕室,然后得进。一状元闻之惧,辞官而逃,及抵家,则候阉者已在门矣。状元请与妻孥决别,三昼夜而后就刑,许之。三日后,即于其家阉焉。钅长得波斯女,丰姿而慧艳,善淫,曲尽其妙,钅长嬖之,赐号媚猪。钅长好观人交,选恶少年,配以雏宫人,就后园褫衣,使露而偶,钅长扶媚猪巡行,观其交接之势,号曰“大体双”。见女子号叫畏避,则大喜;见男子势弱,则鞭之。又择美男子与媚猪对,鸟兽见之,熟亦作合。钅长举兵侵宋,宋太宗命潘美为将,尹从珂为副以讨之。南汉都统李承渥将兵十余万,屯莲花峰下,列象为阵。潘美集劲弩射之,象奔还,乘象者皆堕,反践承渥军,军遂大溃,承渥仅以身免。宋师下韶州,遂克英、雄二州,进次拢头,汉主大惧。宋师直进,钅长焚其府库宫殿,明日出降。南汉亡,凡四世,共六十八年,内称帝五十五年。
  此外又有北汉。北汉起后汉高祖刘知远之母弟刘崇。崇,太原人,美须眉,目重瞳子。少无赖,嗜酒才博,尝黥为卒。
  高祖镇河东,以为都指挥使。及即位,以为太原留后。隐帝立,以城节度使,崇乃收豪杰,籍民为兵。及郭威弑隐帝,崇将起兵讨之。会威立崇之子赟为汉嗣,崇喜曰:“吾儿为帝矣。”
  遂罢兵。及郭威自立为帝,废赟为湘阴公。刘崇遣使请赟归晋阳。周主报曰:“湘阴公比在宋州,今方取归,必令得所,公勿以为忱。”未几,弑赟于宋州,崇乃称帝于晋阳,所有者:
  并、代、宪、隆、忻、岚、汾、沁、辽、蔚、麟、石十二州之
  地。宰相俸钱,月止百缗,节度使二十缗,其余薄有资给而已。
  崇谓诸将曰:“朕以高祖之业,一朝坠地,今日位号,不得已而称之,朕是何天子?卿是何节度使耶?”遣使通好于契丹辽主,遂册命崇为大汉神武皇帝,更名曰旻.北汉土瘠民贫,内供军国,外奉契丹,赋役繁重,民不聊生。北汉主旻闻后周太祖晏驾,甚喜,约契丹同伐周,战于高平之南,败还;周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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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伐北汉,亦不克而还。北汉主旻称帝六年殂,子承钧立,更名钧。钧性孝谨,既嗣位,勤于政事,爱民礼士,境闲粗安。其上表于契丹称男,契丹谓之儿皇帝。
  初,北汉世祖旻女适薛钧,生子继恩;再适何氏,生子继元,二子俱幼孤。世祖以钧无子,命养以为嗣,钧在位十一年殂,养子继恩立,立二月,而为供奉官侯霸荣所弑。宰相郭无为使人杀霸荣,而立继恩之弟继元。继元亦钧养子,即何氏子也。性残忍,世祖子十余人,皆为所杀。宋太祖亲征北汉,围太原城,不克而还。初,宋太祖尝微行,雪夜过赵普家,与普谋取北汉。普曰:“太原当西北二面,太原既下,则二边之患,我独当之。不如姑俟削平诸国,则太原弹丸之地,将安逃乎?”
  帝以为然,故虽连年攻伐,败辽师,然至城下,辄退师不取。
  盖北汉恃辽以为援,宋祖并欲诱致辽而疲弊之,因并灭之。故太祖不灭北汉,是计也,非力不足也。宋太宗兴国四年,以潘美为大将,师崔彦进、李汉琼等六将军,太宗自将,分道伐北汉。北汉求救于契丹,辽主遣耶律沙将兵救之,战于白马岭下,辽师大败。宋师围太原,攻城甚急,继元嗣位十二年,奉表乞降于宋。宋封为彭城郡公,北汉亡,凡四世,共二十九年。
  又北汉主钧义子刘继业,为北汉将,甚骁勇,尽忠北汉,杀宋师甚众。宋帝使继元招而降之,使复姓杨,更名业,号杨无敌。其后,王亻先强令其将兵击辽,败死,即世所谓杨老令公是也。业子延昭,昭子充、广,广子贵迁,遂有四川播州之地,为播州宣慰使,至明万历时始亡。
  此外又有南平。初,河南陕州硖石人高季昌,少为汴州富人李让家僮。唐昭宗时,朱全忠为宣武节度使,李让入资于全忠,得幸为养子,易其姓,名曰朱友让。季昌因让得进,全忠奇其才,命让以子畜之,以为指挥使。及梁兵攻凤翔,李茂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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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坚壁不出。季昌请以计诱致岐兵而败之,由是知名。梁主篡立,以高季昌为荆南节度使,季昌到官,城邑残毁,户口雕耗,季昌安集流散,民皆复业。潜有据荆南之志,造战船五百艘,治城堑,缮器械,招聚亡徒,交通吴蜀,梁不能制。梁奉季昌为渤海王,季昌又降于唐,更名季兴,唐封季兴南平王。唐魏王继岌送蜀货四十万,浮江而下,季兴杀而夺之。唐主诘之,季兴言当问之水神。唐主遣兵伐之,因乱不克而还。季兴在官二十二年卒,子高从诲嗣。从诲性明达,亲礼贤士,委任梁震,以兄事之。以经史自娱,省刑薄赋,境内以安。荆南介居湖南、岭南、福建之间,地狭兵弱,自高季兴时,诸道入贡过其境者,多掠夺其货币。及诸道移书诘让,威加以兵,不得已,复归之,曾不为愧。及从诲立,唐、晋、契丹、汉更据中原,南汉、闽、吴、蜀皆称帝。从诲利其赐与,所向称臣。堵国贱之,谓之高无赖。从诲嗣位二十年卒,子高葆融立。融嗣位十二年卒,母弟保勖立。勖嗣位二年卒,保融子继冲立。继冲嗣位一年,宋太祖因湖南周行逢乞师讨张文表之便,假道江陵,继冲以牛酒犒师,而宋兵已袭取其地矣。继冲乃尽籍其境内所有,以降于宋。宋以继冲为武宁节度使,南平亡,凡四世,共五十七年。
  此外有契丹即辽国,另见三十二回,不赘。此外又有南诏,即今云南地,以时为外国,不载,略见第四十一回中。至于宋祖既受周禅,如何治国,如何平定天下,话长,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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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回
  宋太祖统中原未能混一
  词曰:
  检尽残编并断简,细数兴亡,总是英雄汉。物有无常人有限,到头落得空长叹。富贵荣华春过眼,汉主长陵,霸王乌江岸。早悟夜筵终有散,当初睹甚英雄汉。
  却说宋太祖姓赵名匡胤,涿郡人。今北直顺天府涿州是也。
  高祖眺,为唐幽都令。曾祖珽,为唐御史申丞。祖敬,为涿州刺史。父弘殷,为周检校司徒、岳州防御使。弘殷娶杜氏,生匡胤于洛阳夹马营,赤光满室,营中异香,经宿不散,人谓之香孩儿营。及长,容貌雄伟,器度豁如,识者知其非常人。累宫殿前都指挥使,掌军政,数立大功,人望归之。周世宗尝于文书囊中,得长三尺余木,题云:“点检作天子。”时张永德为殿前都点检,命匡胤代之。及恭帝宗训立,加检校太尉,领归德节度使。时主少国疑,中外密戴匡胤。陈桥兵变,遂代周而有天下。以火德王,都汴京,立七庙,追帝其祖考。增葺学宫,塑先圣先贤像,自为赞书于孔颜端座,于是臣庶始贵学。
  以范质、王溥同平章事。质等自以周朝旧臣,稍存形迹,且惮宋主英睿,乃请用札子,各疏其事而取旨。上从之,后世用札子奏事始此。
  昭义节度使李筠起兵会北汉伐宋,宋击破之,筠自焚死。
  淮南节度使李重进复起兵反,宋击破之,进亦自焚。太祖谓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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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曰:“天下自唐李以来,数十年间,帝王凡易八姓,十三君,僭窃相踵,战争不息,其故何也?”普对曰:“此无他,方镇之权太重,君弱臣强而已,宜制其钱谷,收其甲兵,则天下自安矣!”太祖大悟。一日因晚朝,与石守信等饮酒酣,屏左右谓曰:“朕非卿等不及此,然天子亦大艰难,殊不若为节度使之乐。居此位者,谁不欲为之,朕终夕未尝安枕也。”守信等曰:“陛下何出此言?今天命已定,谁敢异心?”太祖曰:“卿等固然,如麾下欲富贵何?一旦有以黄袍加汝身,虽欲不为,不可得矣。”守信等泣谢曰:“臣等愚不及此,愿陛下哀矜,指示可生之路。”太祖曰:“人生如白驹之过隙,所以图富贵者,不过欲多积金银,厚自娱乐,使子孙无贫乏耳。卿等何不释去兵权,出守大藩,择便好田宅市之,为子孙立永远之业,多买歌儿舞女,日夕饮酒为欢,以终其天年,上下相安,不亦喜乎?”守信等皆谢曰:“陛下念臣等至此,所谓生死而骨肉也。”明日皆称病,乞罢典兵,赐赉甚厚,唯石守信兼职如故,其实兵权不在也。其诸州守土官,帝用赵普谋,或因其卒,或因迁徙致仕,皆以文臣代之。又令各州诸节镇,得自奏事,不属诸藩,于是节度使之权始轻。以吕余庆参知政事,诏百官以次转对,指陈时政得失。事关急切者,许非时上章奏闻。诏举孝弟力田,奇才异能,文武可用者。
  太祖朝杜太后于殿上,群臣称贺。太后愀然不乐,左右异之。太后曰:“吾闻为君难,若治得其道,则此位可尊,苟或失驭,则求为匹夫而不可得。”太祖再拜曰:“谨受教。”及杜太后疾革,召赵普入受命,谓宋主曰:“汝知所以得天下乎?”
  宋主曰:“正由祖考及太后之积庆耳。”太后曰:“不然,由周世宗以幼儿主天下,故汝其得至此。汝万岁后,当传位光义,光义传光美,光美传德昭,国有长君,社稷之福也。”宋主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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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曰:“敢不如教!”“后顾谓赵普曰:“尔同记吾言,不可违也。”
  普即就橱面为约誓书,于纸尾署曰:“臣普记。”藏之金匮,命谨密宫人掌之。太后遂殂。
  帝遣慕容延钊、李处耘伐荆南,并袭南平。南平高继冲、荆南周保权俱降,湘湖悉平。命王全斌等伐蜀,蜀主孟昶降。
  全斌在蜀,纵部下淫掠子女,夺取财物,蜀人苦之,遂作乱。
  曹彬招慰击破之,两川遂定。是役也,惟刘光义、刘廷让廉谨,曹彬能戢下,上优赏之。使潘美将兵伐南汉,克广州。南汉主刘钅长降,两广悉定。帝遣使谕江南国主入朝,不至,遣曹彬将兵十万伐之。将行,帝戒之曰:“江南之事,一以委卿,切勿暴掠生民,务广威信,使自归顺,不须急击也。”且以剑授彬曰:“副将而下,不用命者斩之。”潘美等皆失色。自王全斌平蜀,多杀人,上每恨之。彬性仁厚,故专任焉。彬克江南,振旅而还,封江南主李煜为违命侯。彬归自江南,舟中惟图籍衣衾而已。阁门进榜子云:“奉敕差往江南勾当公事回。”时人嘉其不伐。以上削平诸国事迹,各见上回诸国,下不赘。诸国既平,吴越大惧,遣使纳赂于赵普。初,帝每微行,屡幸赵普家,相与谋事甚密。至是,帝又幸其第,会吴越所遣使适到,致书于赵普,及海物十瓶,置于庑下。未及发而帝至,仓卒不暇屏。帝顾问何物,普以实对。帝曰:“海物必佳。”即命启之,皆瓜子金也。普惶恐谢曰:“臣未发书,实不知。”上曰:“第受之,彼谓国家事,皆由汝书生辈尔。”普不自安,遂求罢政。又上表于帝,乞遵太后遗诏,传位晋王光义,帝手封其表,藏之宫中。
  宋都东京开封府汴梁,而以洛阳河南府为西京,帝如西京,遂封其父宣祖墓安陵,祭天地于当郊。都民垂白者相谓曰:“我辈少经乱离,不图今日复睹太平。”天子仪卫有泣下者。帝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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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都洛阳,群臣咸谏,弗听。晋王光义言其非便,帝曰:“迁河南未已,终当居长安耳。”光义问其故,帝曰:“吾欲西迁,据山河之胜,以去冗兵。”光义曰:“在德不在险。”力请还汴,帝不得已,从之。因叹曰:“不出百年,天下民力尽矣。”
  遂还东京。五星聚奎,窦伊曰:“天下自此太平,文明自此日盛矣。”帝友爱光义,数幸其第,恩礼甚厚。光义尝有疾,亲为灼艾,光义觉痛,帝亦取艾自炙,以分其痛。帝元配贺氏早卒,继王氏,又宋氏。宋氏欲立皇子德芳,十月壬子,夜大雪,帝召晋王光义,属以后事,宦官宫妾悉屏之,左右皆不得闻,但遥见烛影下,晋主时或离席,若有逊避之状。既而帝引玉斧戳地曰:“好为之。”俄而帝崩,在位十七年,寿五十岁。
  帝仁孝豁达,质任自然,不事矫饰,宫中苇帘,缘用青布,常服之衣,浣濯至再。性严重寡言,独喜观书,虽在军中,手不释卷。闻人有奇书,不吝千金购之。尝读二典,叹曰:“尧舜之世,四凶之罪,止于投窜,何近代法网之密耶?”于是立法,鞭扑不行于殿陛,骂辱不及于公卿,臣下除谋反外,不得诛戮。故臣下得以有为,而忠君爱国之心,油然而兴矣。帝既崩,弟晋王光义立,是为太宗,更名皋。吴越王钱俶来朝,上留之不遣,俶惧,尽献其地,封俶为淮海国王。上遣潘美等分道伐北汉,又自将继之。辽遣使来言曰:“何名而伐汉也?”
  帝曰:“河东逆命,所当问罪,若北朝不援,和约如故;不然,惟有战耳!”潘美等屡败北汉兵,北汉求救于辽,辽遣兵赴之,潘美等大败辽师,尽锐以攻北汉,北汉主出降。帝发太原,遂伐辽,辽将多降。辽耶律学古守燕,悉力御宋,不能支。辽主遣耶律休哥救燕,帝与辽将耶律莎大战于高梁河,沙败,将遁,休哥兵适至,与耶律斜轸分左右翼以进。刻战,帝大败,急乘驴车走免,自是辽好遂绝。太祖适子德昭,从帝攻太原,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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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尝夜惊,不知帝所在。有谋立德昭者,帝不悦。及还,以北征不利,久不行太原之赏,德昭以为言。帝大怒曰:“待汝自为之,赏未晚也。”德照退而自刎。帝闻之惊悔,往抱其尸,哭曰:“痴儿何至此耶?”追封魏王。北汉既平,天下复归一统,惟契丹内据河北幽、蓟之地,宋师取之,屡败不能克复,天下非复汉唐之旧矣。
  赵普奉朝请者累年,卢多逊益毁之,谓普初无立上意,普郁郁不得志。会晋邸旧僚柴禹锡等告秦王廷美骄恣,将有阴谋窃发。帝疑以问普,普因言愿备枢轴,以察奸变,且自陈曰:“臣忝旧臣,为权幸所沮。”遂备道预闻昭宪太后顾命,及前朝上表等事。帝发金匮,得誓书,及览普前表,因召见,谓曰:“人谁无过,朕不待五十,已知四十九年之非矣。”乃拜普为司徒,兼侍中。初,昭宪太后遗命,太祖传位于帝,帝传廷美,美传太祖子德昭。及德昭不得其死,德芳相继夭殁,廷美始不自安。柴禹锡因上变以摇之。帝意不决,召赵普谕以太后遗旨。
  普对曰:“太祖已误,陛下岂容再误。”廷美遂得罪,卢多逊得贬窜,赵普复相,廷美竟以忧卒。帝长子无佐,少聪警,貌类帝,帝钟爱之。廷美迁房州,元佐尝力救。及廷美死,遂发狂疾。会重九,召诸王宴射苑中,元佐以新瘥不预。及诸王宴归,暮过元佐,元佐恚曰:“若等侍上宴,我独不预,是弃我也。”因发愤被酒,夜纵火焚其宫。帝大怒,废为庶人。赵普免相,以吕蒙正参知政事。初入朝堂。有朝士指之曰:“此子亦参政耶?”蒙正佯为不闻而过之。同列不能平,诘其姓名,蒙正遽止之曰:“若一知其姓名,恐一时不能忘情,不若弗知之为愈。”时人服其量。夏州李继迁作乱,契丹封继迁为夏王,后鼎立为夏国。详见下回。
  帝在位日久,储贰未立,寇准自凤翔召还,入见,帝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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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诸子孰可付神器者?”准对曰:“知子莫若父,惟陛下择所以副天下望者。”帝曰:“寿王可乎?”准曰:“圣虑既以为可,愿即决定。”于是立寿王元保为太子,更名恒,以寇准参知政事,以吕端平章事。初,帝欲相端,或曰:“端为人糊涂。”帝曰:“端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决意用之。帝不豫,宣政使王继恩忌太子英明,阴与参知政事李昌龄、殿前都指挥使李继勋等谋立故太子楚王元佐。宰相吕端问疾禁中,见太子不在旁,疑有变,乃以笏书大“渐”字,令亲密吏趋召太子入侍。帝在位二十三年崩,寿五十九岁。皇后令继恩召端议所立,端知有变,即绐继恩,使入书阁锁之。亟入宫,后问端曰:“宫车已晏驾,立嗣以长顺也,今将何如?”端曰:“先帝立太子,正为今日,今始弃天下,岂可遽违命,有异议耶。”
  后默然,乃奉太子即位。太宗仁恕恭俭,爱民下土,性无他好,惟喜读书,而李日方、吕蒙正、张齐贤、吕端、寇准、李沆、向敏中等,相继登用,足称守成之令主。然而金匮渝盟,背母负兄,一弟二侄,俱不得其死,后世不能无憾。太子既立,是为真宗,垂帘引见群臣,吕端平立殿下不拜,请卷帘,升殿审视,然后降阶,率群臣拜焉。及吕端以疾免,以寇准平章事。
  初,夏李继迁作乱,叛服不常。其降也,赐姓名为赵保吉。
  时赵保吉死,子德明立,曹玮上书:“继迁擅据河南北二十年,今出其不意,擒德明送关下。复河西为郡县,此其时也。帝以恩致德明,下诏招抚之。德明使中国有西顾之忧,若乘其国危子弱,不即捕灭,后复强盛,不可制矣。愿假臣精兵。”寇准不发,饮笑自若。帝闻之大骇,以问准,准对曰:“陛下欲了此,不过五日,愿驾幸澶州。”帝降于辽。辽册立德明为西平王,辽主隆绪大举入寇,边事告急,一夕五至,中外震惧。寇难之,欲还内,准请母还,而速议行,毕士安力劝,帝如准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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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王钦若,临江人,请帝幸金陵;陈尧叟,阆州人,请帝幸成都。准曰:“陛下神武,将臣协和,大驾亲征,敌当自遁。
  不然,出奇以扰其谋,坚守以老其师,我得胜算矣。若弃宗庙幸他方,示之以弱,敌乘势深入,天下可复保耶!”帝乃决策幸澶州,二人由是怨准。帝废京师,准以钦若多智,惧其妄有关说,疑沮大事,出钦若知天雄军。契丹至城下,钦若束手无策,闭门修斋诵经而已。帝次于澶州,契丹大将萧挞览出视地形。宋威武军头张环守床子弩发矢射死萧挞览,契丹主大惧,欲引去。而宋师数十万方至,帝至澶州南城,望见契丹军势甚盛,群臣请驻跸。寇准固请车驾渡河,远近望见御盖,诸军皆踊跃呼万岁,声闻数十里。契丹益惧,遣骑薄城,高琼击败之。
  契丹大惧请和。准欲击之,帝方厌兵,曰:“吾不忍生灵重困,姑听其和可也。”契丹遣使持书来请盟,宋遣曹利用如契丹军,议岁币。帝曰:“必不得已,虽百万亦可。”准闻之,召利用至帏幄,谓曰:“虽有敕旨,汝所许过三十万,吾斩汝矣。”
  利用竟以绢二十万匹,银十万两定和议,南朝为兄,北朝为弟,交誓约。各解兵归,自是南北弭兵,寇准之力也。
  帝待寇准甚厚,王钦若深嫉之。一日会朝,准先退,帝目送之。钦若进曰:“陛下敬准,为其有社稷功耶?”帝曰:“然。”钦若曰:“城下之盟,春秋耻之,澶渊之举是也。陛下闻博乎?博者输钱欲尽,乃罄其所有出之,谓之孤注。陛下乃寇准之孤注也。”帝由是顾准浸衰,竟罢相,出知陕州。以王旦平章事,帝深以澶渊城下之盟为辱,居常怏怏。王钦若度帝厌兵,因谬进曰:“陛下以兵取幽蓟,乃可涤耻。”帝曰:“河北生灵始免兵革,朕安忍为此?可思其次。”钦若曰:“惟封禅可以镇服四海,夸示外国,然自古封禅,当得天瑞,然后可。天瑞安可必得?前代盖有以力为之者,惟人主深信而崇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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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以明示天下,则与天瑞无异也。”帝沉思曰:“王旦得无不可乎?”钦若曰:“臣谕以圣意,宜无不可。”乘间为旦言,旦勉强从之。帝召王旦饮,欢甚,赐以樽酒,曰:“此酒甚佳,卿归与妻孥共之。”及归发封,则皆美珠也。旦自是不敢有异议。戊申正月朔,帝谓群臣曰:“朕于去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夜将半,方就寝,忽室中光曜,见神人星冠绛衣,告曰:‘当降天书三篇。’适睹皇城司奏言,承天门有黄帛,曳鸱尾上,其所阵之书乎?”王旦等皆称贺。帝步至承天门,遣二内侍升屋奉之以下,旦跪进帝再拜受之,付陈尧叟启封。其书词类老子《道德经》,读讫,盛之金匮,而言祥瑞者纷纷矣。独龙图阁侍制孙爽言于帝曰:“以臣愚所闻,天何言哉,岂有书耶?”
  帝默然。诏议封禅,帝封泰山禅社首,大赦,皇太子生。太子,后宫李氏所生。李氏,杭州人,初入宫侍刘修仪,庄重寡言,帝命为司寝。既有娠,从帝临砌台,玉钗坠地。帝私卜:钗完,当得生男子。左右取钗以进,殊不毁,帝甚喜,已而果生子。
  刘修仪攘为己子,李不言,中外亦不知。帝得子已晚,始生,昼夜啼不止。有道人言能止儿啼,召入,则曰:“莫叫莫叫,何似当初莫笑。”啼即止。盖真宗尝吁上帝求嗣,上帝问群仙:“谁当往者?”皆不应,独赤脚大仙一笑,遂命降为真宗子,在宫中每好赤脚,此其验也。帝立刘氏为后,后家世寒微。而性警敏,渐干外政。立升王受益为太子,更名祯,即李氏所生也。
  帝宽仁慈爱,有帝王之量。景德以前,吕端、张齐贤、李沆、吕蒙正、毕士安、寇准、王旦诸君子辅之,足为继世之贤君。祥符以后,王钦若、陈尧叟、冯拯、丁谓、曹利用诸小人辅之。于是好奉道教,信惑邪说,天书封祀,制作纷纷焉。在位二十五年崩。太子祯立,是为仁宗,时年十三。刘太后与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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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一御承明殿,垂帘听政。丁谓欲擅权,潜结内侍雷允恭,密谓太后降手书云:帝朔望见群臣,大事则太后召对,辅臣决之;非大事则令允恭传奏,禁中画可。于是允恭恃势专恣,丁谓权倾中外,众莫敢抗,独王曾正色立朝,时倚为重。初,真宗临崩,惟言寇准、李迪可托。丁谓怨准,而太后憾迪,尝谏立己,遂诬以朋党贬之。王曾疑责太重,谓熟视曾曰:“居停主人勿复言,恐不免耳。”曾遂不复言。葬真宗,以丁谓为山陵使,以内侍雷允恭为都监。司天监邢中和谓允恭曰:“今山陵上百步,法宜子,但恐下有石与水耳。”允恭曰:“第移就上穴,我入见太后言之。”允恭方贵横,人不敢违,太后命与山陵使议,丁谓唯唯而已。既而穿上穴有石,石尽水出,众惧,不能成功。内侍毛昌达自陵还,奏之,诏遣王曾复视,曾还对,因言丁谓包藏祸心,故令允恭擅移黄堂于绝地。太后大惊,怒甚,欲并诛丁谓。冯拯曰:“帝新即位,亟诛大臣,骇天下耳目。”遂止,诛允恭而贬丁谓。以王曾平章事,吕夷简参知政事。
  初,刘太后既取帝为己子,与杨太妃保护之,李氏默然,处先朝嫔御中,未尝自异,人畏太后,亦无敢言者。以是帝虽春秋长,不自知为李氏出也,至是疾革,乃自顺容进位宸妃,薨。太后欲以宫人礼治丧于外,吕夷简时为首相,奏礼宜从厚,太后遽引帝起。有顷,后独立帘下,曰:“一宫人死,相公云云何也?”夷简对曰:“臣待罪宰相,事无内外,皆当预也。”
  后怒曰:“相公欲离间吾母子耶?”夷简曰:“太后他日不欲全刘氏乎?”时有诏,欲凿宫城垣以出丧,夷简又谓内侍罗勋曰:“宸妃诞育圣躬,而丧不成礼,异日必有受其罪者,莫谓夷简今日不言也。当以后服殓用水银。”崇勋惧,驰告太后,乃许之。刘太后爱帝如己出,帝亦尽孝,故始终无毫发间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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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刘太后崩,尊杨太妃为皇太后,帝始亲政。帝与吕夷简谋,以张耆、夏竦、陈尧佐等附刘太后,欲悉罢之。夷简以为然。
  帝退,以语郭后。后曰:“夷简独不附太后耶?但多机巧,善应变耳。”由是夷简亦罢。制下,夷简方押班,闻唱名,大骇,不知其故,因令素所厚内侍阎文应洞之,乃知事由郭后,于是深憾后。及吕夷简复相,时尚美人、杨美人俱有宠于上,数与后忿争。一日尚氏于上前有侵后语,后不胜忿,批其颊。帝自起救之,误批上颈,上大怒。内侍阎文应因与帝谋废后,且劝帝以爪痕示执政。帝以示夷简,夷简因旧怨,遂主废黜之议。
  帝犹疑之,夷简曰:“光武,汉之明主也。郭后止以怼怨坐废,况伤陛下颈乎。”帝意遂决,于是中丞孔道辅率谏官范仲淹、宋庠等切谏,皆坐贬,废郭后为净妃玉京冲妙仙师。夷简劝上立曹彬孙女曹氏为后。郭后既废为净妃,出居瑶华宫,上密遣人召之。后辞曰:“若再见召,须百官立班受册方可。”文应以尝谮后,惧其复立,会后小疾,帝遣文应挟医视疾,后暴崩,帝深悼之,追复后号。知开封府范仲淹劾奏内侍阎文应之罪,窜之岭南,道死。翘王元俨,太宗第八子也,性严毅不可犯,人呼为八大王。元俨为帝言:“陛下乃李宸妃所生,妃死以非命。”帝始知为宸妃子,因号恸累日,下诏自责,幸洪福寺,祭告易梓宫,亲启视之。妃以水银殓,玉色如生。冠服如皇后。
  帝叹曰:“人言其可信哉!”待刘氏加厚。
  夏州赵元吴反,寇环庆,遂称帝,国号夏。夏人寇保安军,指挥使狄青击败之。元昊陷塞门诸岩,以范仲淹知延州。仲淹大阅州兵,得万八千人,分六将领之,日夜训练,量贼众寡,使更出御贼。敌人相戒曰:“无以延州为意,今小范老子腹中有数万甲兵,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大范谓范雍也。元昊寇川诸岩,韩琦使任福等领兵夜趋白豹城,平明克之,破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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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族,焚其积聚而还。辽主乘朝廷有西夏之忧,遣使求割关南地。
  帝许以增岁币,遣富弼报之。富弼两次使契丹,以言语谆谆折服契丹,于是止许岁增银绢各十万,并前共各五十万,和好复定。以韩琦、范仲淹为陕西路安抚经略招讨使,二人号令严明,爱抚士卒,诸羌畏威怀德,不敢犯边。境上谣日:“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胆寒;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天下称为韩范。夏主元昊更名曩霄,上书请和,再上誓表,帝约岁赐银绢茶二十五万五千以和。自是边境稍宁。
  范仲淹司监选,取班簿视不才者,一笔勾之。富弼曰:“一笔勾,一家哭矣。”仲淹曰:“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时贝州妖贼王则反,文彦博讨平之。广南蛮贼依智高反,狄青讨平之。以赵汴为御史,弹劾不避权幸,声称凛然,京师目为铁面御史。文彦博、富弼同平章事,及文彦博罢,以韩琦同平章事,朝野共庆得人。以包拯知开封府事。拯立朝刚直,贵戚宦官,为之敛手,吏民不敢欺,童稚妇女亦知其名,呼曰“包待制”。京师为之语曰:“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又以其笑比黄河清焉。召河南处士邵雍,不至,雍德气粹然,深于易理,遇事能先知。
  初,上三子皆早亡,无子,取太宗曾孙汝南郡王允让之子宗实入宫,命曹后抚鞠之以为子。生四岁矣,至是年虽长,尚未立为皇嗣,复以年长出居于外。时居父汝南王之丧,司马光、欧阳修、包拯、吕景初、赵抃、吴奎等,皆上疏力请早建皇嗣,宰辅文彦博、富弼、王尧臣相继劝帝早定大计,皆未见听。司马光上疏曰:“向者臣进预建太子之说,意谓即行,今寂无所闻,此必有小人言陛下春秋鼎盛,何遽为此不祥之事。小人无远虑,特欲仓卒之际,援立其所厚善者耳。‘定策国老、门生天子’之祸,可胜言哉!”帝大感动。时知江州吕诲亦上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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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韩琦入对,以光、诲二疏进读。帝遽曰:“朕有此意久矣,谁可者?”琦惶对曰:“此非臣辈所可议,当出自圣裁。”帝曰:“宫中尝养二子,小者甚纯近不慧,大者可也。”琦请其名,帝曰:“宗实。”琦等遂力赞之。议乃定。命下,宗实固请终丧,许之。宗实既终丧,帝复起之,犹力辞,帝命王珪作诏立为皇嗣,宗实复称疾辞。司马光言于帝曰:“皇子辞不赀之富,其贤于人远矣;然父召无诺,君命召不俟驾,愿以臣子大义责之,宜必入。”帝从之,宗实遂受命。将入宫,戒其舍人曰:“谨守吾舍,待上有嫡嗣,吾即归矣。”因肩舆赴召,良贱不满三十人,行李萧然,惟书数柜而已,中外相贺。既为皇子,更名曙,慎静恭默,无所猷为,天下阴知其圣德云。
  仁宗恭俭仁恕,始终如一,敬天重民,有司尝请以玉清旧址为苑,帝曰:“吾奉先帝苑囿,犹以为广,何以是为?”大辟疑者,皆令谳,上所活岁以千计。尝云:“朕未尝詈人以死,况敢滥刑乎!”尝语近臣曰:“昨因不寐而饥,思食烧羊。”
  近臣曰:“何不取索?”帝曰:“恐遂为例,可不忍一夕之饥,而启无穷之杀乎?”燕私常服浣濯之衣,惟帟衾稠,多用缯絁.或献蛤蜊二十八枚,枚值千钱。帝曰:“一下箸费二十八千,吾不堪也。”北使言高丽职贡疏,今欲加兵。仁宗谓曰:“此只王子罪,不干百姓事,今加兵,王子未必能诛,且屠戮百姓。”卒以寝兵。又好学崇儒,当经筵谓侍臣曰:“朕盛暑未尝少卷,但恐卿等劳耳。”诏州县皆立学,定太学生员,王尧臣及第,赐《中庸》旁篇;吕臻及第,赐《大学》篇。于《礼记》中,表章此二经,以风厉儒厍,实开《四书》之端。
  其后程颐配以《论语》、《孟子》,朱喜集注,圣学为之昭然。
  庆历以前,朝未尝无小人,而不足以胜善类之气;庆历以后,君子满朝。传曰:“为人君止于仁。”帝诚无愧焉。在位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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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崩,皇子曙即位,是为英宗,尊曹后为皇太后,遗制下日,虽深山穷谷,莫不奔走悲号,如丧考妣。
  英宗有疾,诏请皇太后权同处分军国重事。太后性慈俭,颇涉经史,及听政,多援经义以决事,中外章奏日数十上,一一能记纲要。于外戚左右,分毫无所假借,宫省肃然。帝疾甚,举措或改常度,遇宦者尤少恩,左右多不悦,乃共为谗间。太后与帝遂成嫌隙,内外汹惧。知谏院吕诲上书,两宫犹未释然。
  一日,韩琦、欧阳修奏事帘前,太后呜咽流涕,具道所以。琦曰:“此病固尔,病已必不然。子病,母可不容之乎?”太后意不解。修进曰:“太后事先帝数十年,仁德著于天下。昔张贵妃有宠,及卒,追册为温成皇后。太后于温成之宠,尚能处之裕如,今于母子之间,反不能容耶?”后意稍和。琦又进曰:“臣等在外,圣躬若失调护,太后不得辞其责。”后惊曰:“是何言!我心更切也。”同列闻者,皆为缩颈流汗。后数日,琦独见帝,帝曰:“太后待我少恩。”琦对曰:“自古圣帝明王,不为少矣,独称舜为大孝,岂其余尽不孝哉?盖父母慈而子孝,此常事不足道,惟父母不慈,而子不朱孝,乃为可称,但恐陛下孝未至耳,父母岂有不慈者哉?”帝大感悟。帝自六月不御殿,至是初御紫宸殿,见百官。琦因请乘舆祷雨,且奉服以出,人心大安。
  帝命侍臣讲读经史于迩英阁。翰林侍读学士刘敝进读《史记》,至尧授舜以天下,拱而言曰:“舜至侧微,尧禅之以位,天地享之,百姓戴之,非有他道,惟孝友之德光于上下耳。”
  帝悚然改容,太后闻之亦大喜。两宫疑渐释,立妃高氏为后。
  后母曹氏,太后姊也,少育于宫中,与帝同年生,又俱抚鞠于太后,仁宗尝曰:“异日必以为配。”既长,遂成婚,生三子,至是册为后。韩琦欲太后撤帘还政,乃取十余事禀帝,裁决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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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琦即诣太后复奏,太后每事称善。琦因白太后求去。太后曰:“相公不可去,我当归深宫耳,却每日在此,甚非得已。”
  琦即称:“前代如马、邓之贤,不免贪恋权势,今太后便能复辟,诚马、邓之所不及,未审决取何日撤帘。”太后遽起。琦即命鸾仪司撤帘,帝始亲政。内侍任守忠乘间交构两宫。一日,韩琦出空头敕一道,欧阳修已签,赵概难之,修曰:“第书之,韩公必自有说。”概不敢违。既而琦坐政堂,召守忠立庭下,曰:“汝罪当死。”遂谪蕲州,取空头敕填与之,即日押行,琦意以为少缓,则中变也。其党史昭锡等悉窜南方。中外快之。
  帝有疾,韩琦入问起居,因进言曰:“陛下久不视朝,愿早建储以安社稷。”帝颔之,即召学士承旨张方平至福宁殿,帝凭几言不可辨,方平进笔,帝乃书曰:“立大火王为皇太子。”
  方平请书其名,帝力疾书之。方平退,草制立颖王项为皇太子。
  太子既立,帝因泣然下泪。文彦博退谓琦曰:“见上颜色否?
  人生至此,虽父子亦不能不动情也。”在位四年崩。帝以明哲之资,膺继统之命,优礼大臣,爱民好士,每裁决,皆出群臣意表,足为良主。乃天不假以年,不克大有所为,惜哉!太子项即位,是为神宗。立妃向氏为后,乃向敏中之曾孙女也。
  神宗即位之初,励精求治,不御游畋,不治宫室,惟勤惟俭,志欲破辽灭夏,大有为于天下。先忧财用不足。王安石为翰林学士,越次入对,说以富国强兵之术,曰:“昔周置泉府之官,变通天下之财,后世惟桑弘羊、刘晏,粗合此意,学者不明先王之法意,更以为人主不当与民争利,今欲理财,当修泉府之法。”帝纳其说。安石犹恐帝不决意任之,复言曰:“昔尧使群臣共择一人治水,尚不能无败事,后乃成功;今欲变法,所使或非其人,岂能无一二之败事,当计其利害之多少,不为众论所惑,决意行之,久自收其效矣。”帝深然之,坚意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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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乃以安石为相。唐介言安石狷狭少容,好学而泥古,不通于今,用必为害。若欲求贤相,则吕公著、司马光、韩维其人也。帝不听。王安石既执政,士大夫皆以为得人。吕诲独言其不可,将入谏,与司马光相遇并行,光密问今日所言何事。诲曰:“袖中弹文,乃新参也。”光愕然曰:“众喜得人,奈何论之?”
  诲曰:“君实亦为是言耶?安石虽有时名,然好执偏见,轻信奸回,喜人佞己,听其言则美,施于用则疏。误天下苍生,必斯人也。”遂上疏极谏。帝不听,出诲知邓州。诲既出,安石所为益执。光由是服诲之先见,自以为不及也。后青苗盛行,诲乞致仕。及病亟,手书嘱司马光为墓铭。光往省之,至则目且瞑。光呼白:“更有见嘱乎?”诲张目强视曰:“天下事尚可为,君实勉之。”遂卒。
  王安石欲行新法,见诸臣排之者众,乃引用吕惠卿、章忄享、曾布、韩绛等奸邪附己之人为心腹,由是农田、水利、青苗、均输、保甲、免役、市易、保马、方田诸法,相继并兴,号为新法。行之天下,而民不聊生矣。农田水利者,开诸路废田,兴水利面收其税,并察官吏之家皆同役,不得有所私也。青苗者,于方播种青苗时,令民自度麦粟所赢几何,先贷以钱,使出息二分,俟谷熟还官也。均输者,凡诸州郡所当输官粮,皆令平其所在时价,输其土地所饶出之物,官自转迁于所无之地而卖之,以收利也。保甲者,十家为保,有保长;五十家为大保,有大保长;十六保为都保,选众所服者二人为都保长,一正一副。听保丁自置弓箭,习武艺,以御寇也。免役者,凡当役人户,以等第出钱免役也。市易者,以金帛诸货为抵当,而贷之钱,责期使偿,半岁输息十一,及岁倍之。过期不输,息外更加罚钱也。保马者,令保甲为官养马,死则偿之也。方田者,以东西南北各千步为一方,计量田地,分五等以定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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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法皆害民,而青苗法为尤甚。初,英宗时,邵雍与客散步天津桥上,闻杜鹃声,惨然不乐。客问其故?雍曰:“洛阳旧无杜鹃,今始至。天下将治,地气自北而南;将乱自南而北。今南方地气至矣,禽鸟飞类,得气之先者也。不二年,上用南人作相,多引用南人,专务变法,天下自此多事矣。”至是其言果验。
  时帝坚意用安石行新法,万民愁怨,于是富弼、韩琦、司
  马光、赵抃、张方平、苏轼、苏辙、吕公著、吕公弼、范纯仁、
  程颢、欧阳修、郑獬、孙觉、李常、张戬、刘庠、范镇、王拱
  辰、秭维、刘挚、杨绘、唐诇等,前后相继上疏,极言新法之为害,请复祖宗之旧法,安静以守之。上皆不听。于是诸臣纷纷相继引去,或加贬。安石性执拗,巧为文饰,持新法益坚。
  会岁饥,征敛苛急,东北流民,每风沙霾噎,扶携塞道,羸疾愁苦,身无完衣,或茹木实草根,至身被锁械而负瓦揭木,卖以偿官,累累不绝。监上安门郑侠乃绘所见为图,发马递上之,且云:“旱由王安石所致。去安石,十日不雨,乞斩臣以正欺君之罪。”疏入,帝反复观图,长吁数四,袖以入内。是夕寝不能寐。翌日,令罢青苗、免役等新法。民闻之欢呼相贺。是日果大雨,远近沾洽,而吕惠卿、邓绾诋侠为狂夫,治其擅发马递之罪,下之狱,窜之英州。而新法复行如故。知潮州府苏轼托诗以讽朝政,其咏青苗曰:“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其咏课吏曰:“读书万卷不读律,致君尧舜终无术。”
  其咏水利曰:“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其咏盐禁曰:“岂是闻韶解忘味,迩来三月食无盐。”为中丞李定、御史舒直所奏,下之狱,以为诋谤朝政,欲置之死。曹太皇太后违豫中,闻而为帝言之,乃得免。
  初,青涧守将种谔,受夏臣嵬名山之降,遂城绥州。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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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谅祚,乃诈为会,诱杨定等杀之,边衅复起。时神宗欲并西夏,屡遣兵伐夏,夏人亦屡入寇,互相胜负,得西夏边岩六堡之地。
  其后用宦者李宪伐夏,灵州永乐之役,死者六十余万人,亡失钱谷银绢不可胜计。事闻帝,临朝恸哭,为之不食。自是无意于西伐,而夏人亦困弊矣。夏主秉常上表,乞复修好,诏许之。
  辽人见中国之行新法,惧其图己,乃遣萧禧来求割地。安石曰:“将欲取之,必姑与之。”乃割河东地,以分水岭为界,东西割地七百里以与辽,而国势愈弱。自神宗以前,为治平之世,自神宗以后,为丧乱之世矣。王安石以子云死,悲伤不堪,求解机务,上许之,未几卒。
  上有疾,立第六子延安郡王佣为皇太子,更名煦,时年十岁。诏太皇太后高氏,权同处分国事,在位十八年崩。太子煦立,是为哲宗。太皇太后高氏同临朝听政。明年,改元元祐,即罢新法十余事。起用司马光、吕公著、文彦博、韩维、范纯仁、苏轼、吕大防、刘挚、程颐、苏辙、范祖禹等。贬吕好问、吕惠卿、蔡确、章忄享等,尽罢新法,天下大悦。时太皇太后临朝,司马光秉政,天下大治。司马光卒,吕公著秉政。公著卒,吕大防、范纯仁秉政时帝年益壮,太皇太后历选世家女百余人入宫。至是谓执政曰:“孟氏女能执妇道,宜正位中宫。”命吕大防为皇后六礼使,册为皇后。因语帝曰:“得贤内助,非细事也。”既而叹曰:“斯人贤淑,惜福薄耳!异日国有事变,必此人当之。”八年九月,太皇太后不豫,吕大防、范纯仁等问疾,太皇太后曰:“先帝追悔往事,至于泣下,此事官家宜深知之。”又曰:“老身殁后,必多有调戏官家者,公等亦宜早退,令官家别用一番人。”乃呼左右,问:“曾赐出社饭否?”
  因曰:“公等各去吃一匙社饭。明年社饭时,思量老身也。”
  九月,太皇太后崩。太后听政,召用故老名臣,罢废新法苛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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